少墟集 - 第 4 页/共 18 页

问黙识所识何物曰夫子甞自解之矣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可见黙识是识仁识圣圣是究竟处仁是发端处究竟处无所増发端处无所减仁如桃仁杏仁虽止一粒而枝叶花实无穷生意已具圣如成株之后枝叶花实已扶疎而烂漫矣其实只是一个道理故曰学者先须识仁   或问吾辈只修徳足矣又何必讲学余笑而未答顷之问余如何修徳余曰公只修徳足矣又何必问如何修徳或者笑而大悟   徙义改过是修徳实在功夫讲学者正讲其如何是义如何是过如何去徙如何去改耳总是一件事非判然四段功夫   问讲学盛于宋或云议论多而成功少又云理学敝宋何也曰声容盛而武备衰论建多而成效少此元人进宋史表中语盖指当时庙堂之上言也如新法和议之类满朝争之而竟不报真所谓论建多而成效少者而忌者乃借口归咎于理学诸儒不知当时诸儒多屏逐山野或弃置散地师友之间不过私相讲论以明道觉人耳何闗于庙谟国是而责其成效少哉且宋之不竞正系于京惇胄辈禁学之故即有忠言无从取效而反归咎于学何也是宋以禁理学敝非以理学敝也论者试取宋史一细读之则诸儒之寃可不待辨而自白矣   问宋儒有不适于用之讥是否曰不然天下之人不一有有才而讲学者亦有无才而讲学者有有才而非学者亦有无才而非学者彼见讲学而无才者之不适于用非学而有才者或亦幸成其功遂谓讲学之无益不知讲学而不适于用乃无才之过非讲学之过也非学而幸成其功乃有才之效非非学之效也不咎其所以不适于用而归咎于学不察其所以成功而归功于非学此宋儒所以有不适用之讥也虽然元祐之禁伪学之禁即有才安所用之是宋儒之不适于用又时为之也于诸儒乎何尤   有才而讲学益足见其所长无才而讲学亦足补其所短不然有才而非学则为恃才无才而非学则为弃物矣   昔三原王康僖公讲学其父端毅公督之朝邑韩苑洛讲学其父莲峰老人督之康僖公之门人为马谿田苑洛之门人为杨斛山当其时家庭之间蔼若洙泗师弟之际不愧伊洛此吾乡前辈所以为盛今父师之教弟子之学自举业外无复有此风味矣识者不能不为之三叹   亲妻子奴仆之日多接贤人君子之日少学问终无进益此古人所以讲学防友常若不及   聚坐一番收敛一番讲论一番明白一番   问子路行三军恐顔子未必能此夫子何以与之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正是行三军之上防可以进则进可以退则退可以战则战可以守则守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兵法之妙莫过于此可见行三军特用舍行藏之绪余耳顔子岂迂濶而无用也   凡天下事果于道理见得明白自家就该做去不该徇人故孔子论贫富不论别人所好何如但曰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论礼乐不论别人所用何如但曰如用之则吾従先进二吾字正是圣人不肯徇人处不然空慨叹一塲徒说别人不是自家依旧落了世俗蹊迳   问子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不知在何处愤何处乐曰学也者所以学为人也故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愤在此乐亦在此此圣人所以不可及后世学者不知此将一生精力或在诗文上发愤或在功名上发愤或在富贵上发愤不肯在做人上发愤所以不及圣人   问我欲仁斯仁至矣如何是欲如何是至曰无论如何是欲如何是至当论如何是仁程子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故欲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则其心公公则谓之欲仁不欲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则其心私私则不谓之欲仁故曰学者先须识仁   仁人心也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此真心也古圣贤千言万语吾辈千讲万讲总只是要涵养此一念扩充此一念更无多术圣学真传原在于此彼摩顶放踵从井救人者乃有此心而不能善用其心之过正所谓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者若惩其愚不病其不好学而反病仁之不当好则其愚抑又甚矣故学者必涵养扩充此一念到满腔皆恻隐之心处然后信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之说   有若无实若虚非顔子明知其有而故为无明知其实而故为虚也盖天下道理原是无穷尽的岂可以自足自满故曰有若无实若虚此正是顔子实见道理处不可与老氏良贾深藏若虚盛徳容貌若愚之说并论盖老氏明白又说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这二欲是甚麽心肠此其用意甚深反落霸术畦径盖用此以欺世愚人令人不可测识非真见道理当如此也老氏巧顔子诚老氏有意顔子无心此吾儒异端之辨   问犯而不校曰方将与物同休戚何暇共人争是非问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曰民可使由不可使知非圣人不使之知也圣人看破这道理不能强人人而使之知是以因性牖民道徳齐礼立规矩树准绳昭然示人以可由之则使之家遵而户守然而使民知之之意已在于由之之中特不强人人以必知耳中间有能知者不外规矩准绳直透精微奥妙固圣人所深愿有不能知者有此规矩准绳亦不至放縦决裂亦圣人所深喜民可使由不可使知圣人诚不能强人人而使之知也老氏不达乃倡为愚民之说故其言曰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知多卒使始皇焚书以愚黔首则老氏一言误之耳学术一差闗系岂小   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只为志谷一念不知忙壊古今多少人且无论圣学无所为而为只说谷之得与不得岂系于志人第不思耳   问御乃艺之卑者夫子何以执御曰古人每出必舆必以子弟御非以自逸所以防轻动妄动耳且子为父御弟为师御亦寓教孝教敬意在内故曰樊迟御又曰冉有仆尧舜孝弟只在徐行后长可见御之义甚大此御所以为六艺之一而夫子所以愿执御也   六艺中惟御久废可见夫子执御之说为虑甚逺多能是游艺功夫博文是志道功夫不可混看   多能是艺如射御钓弋之类故曰吾不试故艺博文是讲明道理约礼是体验身心此圣门精一之学原自与多能不同博文不是在艺上博虽俯仰宇宙上下古今只可谓之博文不可谓之多能博文与多能盖道与艺之别也   多能无论其粗者即如诗文一事虽亦是古今不朽之事不可少的但圣人之所以为圣与学者之所以学圣人功夫所重不在此故圣人不禁人题诗作文写字亦不教人题诗作文写字天资髙有余力不妨正务学之无伤不然不学亦无伤彼不能诗文而遂谓诗文为不当学固不是即能诗文而遂谓惟诗文为当学亦不是   汉人之文晋人之字唐人之诗自是宇宙竒观自足令人欣赏学者但以此为游艺之助则可若以此为正学之妨则不可   问空空鄙夫何足与言而夫子必竭两端曰此正见圣人诲人不倦之心   自己稍有所知不待人问而汲汲于自见是其病在浅露自己无所不知而人或有问却含糊不肯尽言是其病在深晦洪钟有声特不可不叩而自鸣耳岂可叩之而复不鸣哉此其为人心术不问可知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自己不自有其知而告人务必尽其知此圣人所以不可及   问自己无所不知而人问不肯尽言是何主意曰只是恐其人知忌人并己意思鸳鸯绣出凭君看莫把金针度与人坏人心术莫此为甚   问空空如也当作圣人看否曰不可鄙夫惟空空才能领受圣敎不然圣言未毕必有龃龉不相投处圣人必不能尽言又安得竭两端哉夫子说鄙夫空空正见得他受教有地程明道谓空中受道意本于此若说夫子空空顔子屡空是学别有所宗特援圣言以为证耳   叩字竭字正见圣人无知处人未问我我安得无故起念是未问之前我本无知由人之问才发动起我之知故曰叩既发动起我之知是以不得不竭两端彼所问者如此我所答者不得不如此多说一句不得少说一句不得故曰竭竭者竭尽无余之意也既竭矣圣人之心尚复有知乎是既答之后依旧无知故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   问知不知上曰知而不自有其知诚上也但老氏之意明知其知而欲以上人先人故故为不知以下之后之故曰知雄守雌知白守黒又曰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是知而故为不知以愚人者也安得为上孔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知而不自有其知而又与天下人共进于知此吾儒之所谓上非异端之所谓上也   问博约之训孔门羣弟子共闻之独顔子悟得博我约我何也曰此一悟全从仰钻瞻忽中来羣弟子所以日闻圣教而不悟者正是少此功夫耳   人皆有为圣人之才只是不肯竭竭之便几于圣人故曰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   顔子得力处在一竭字世儒受病处在一罢字偶有所悟辄去放开此所以流弊无穷   自以为悟遂去罢手还不是悟若是真悟自然欲罢不能   圣人心同天地圣人学问直是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学问不是自家私自做的故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只玩可与未可与五字便见圣人公己公人处曽子亦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此亦夫子未可与之意学者且无论有可与不可与之人当先论有与人不与人之心若无此与人公共之心縦自家十分用功终是自私自利之人其于圣学不啻千里   问权曰道譬之秤然权是秤锤衡是秤梗经是秤星应感之来即所秤之物经是一定不移的权是移来移去的权虽移来移去始终在星之内非移在星之外也权虽通变不离乎经事事有权时时有权非専为经处常权处变也程子谓权只是经可谓独见若外经言权则权谋权变矣   可与立未可与权不可说壊立字权是立之熟处孔子不逾矩是立从心所欲不逾矩是权   鲁男子以己之不可学栁下恵之可是他立处然能以己之不可学栁下恵之可又是他权处即此是立即此是权故夫子与之不独鲁男子昔沈晦问尹彦明今有南子可见乎尹曰不可曰子学孔子者也如何不见曰若某学未到磨不磷涅不缁处故不见人谓此尹子立处余谓此尹子权处故必权如鲁男子如尹彦明才谓之真可与权   问乡党篇大意曰当恂恂则恂恂当便便则便便当訚訚则訚訚当侃侃则侃侃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夏葛而冬裘渇饮而饥食圣人何以异于人哉人自异于圣人耳   问孔子疏食饮水乐在其中至乡党一篇凡饮食衣服又要齐整何也曰乡党篇是说圣人动容周旋无不中礼即一饮食一衣服人所易忽略处圣人亦不肯苟不是要齐整受用不然绀緅何以不饰红紫何以不为防服羔裘冠何不以吊食必求精何以不厌精脍必求细何以不厌细惟知肉食何以不使胜食气哉为此言者是恶恶衣恶食之人而借孔子以自解者也何足置辨   许平仲甞暑中过河阳渇甚道傍有梨众争取啖平仲独危坐树下自若或问之曰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人曰世乱此无主曰梨无主吾心独无主乎或者叹服必如此方谓之善学孔子   不撤姜食不为通神明去秽恶与不得其酱不食俱无所取意只是门弟子心恱诚服圣人把圣人平日所嗜的所常用的都要记下以识不忘耳与曽晳嗜羊枣曽子不忍食羊枣之意同即此足见圣门肫肫其仁景象   问伤人乎不问马曰此圣心自然不容己处盖闻廏焚仓卒之际正真心发见之时只一问人不问马则圣人一生老安少懐多少大的志愿皆从此一念中来故孟子验人皆有不忍人之心验之乍见孺子入井之一念其意正本于此战国时廏有肥马野有饿莩天下日趋于危乱只是为人上者少此一念耳这道理尽大不可看小了   问论语中有重出者有重出而逸其半者何曰非是重出盖圣人丁寜意也春秋传所谓书之重词之复必有大美存焉尔   时哉时哉乡党一篇圣人的行事也只是个时哉时哉故曰孔子圣之时者也   少墟集巻二   钦定四库全书   少墟集巻三   明 冯从吾 撰   语録   疑思録   疑思録四   读论语下   夫子称顔子贤在箪瓢陋巷不改其乐周茂叔教二程在寻仲尼顔子乐处后世学者以谈为上乗以安贫为末节将屡空空字宗何晏之説觧作空虚无物之空如此不知扵箪瓢陋巷不改其乐将何以觧乎故因顔子屡空见顔子不动心求富胸中空虚无物则可若丢过安贫悬空説空虚无物则生公説法矣   防一节耳为沾沾以安贫自多者发也若以贫窭动心而求富而曰防一节耳则无忌惮甚矣   问顔渊后何以知子在遂不死曰惟顔渊后能知子在遂不死此顔子所以几扵圣人也故夫子信之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吾以汝为死矣是夫子试顔子处曰子在囬何敢死则顔子居然孔子矣   读子路曽晳冉有公西华侍坐章则当时圣门都俞吁咈气象宛然如见故曰要识唐虞垂拱意春风原在仲尼居   曽防之咏而归是泰荘周之逍遥逰是骄   曽防之志不可着迹看当得其趣扵言外得其趣虽在师旅饥馑之时宗庙防同之际亦自有春风沂水之妙必然从容暇豫必不至张皇失措可见春风沂水这等趣味学者诚一时不可少   问克己复礼为仁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皆吾心自有之节文非外假也以其所自有而非外假也故曰复世儒不知其所自有也务华絶根欲袭而取之老子见世儒之袭取而亦不知其所自有也乃曰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欲掊而去之斯二者就是己而欲掊而去之者其已为尤甚故夫子曰克己复礼为仁此正所以救世儒之辟异端之失   不论礼与非礼要视就视要听就听要言就言要动就动是无所忌惮之小人不论礼与非礼要视就视要聴就听要言就言要动就动而曰悟后全无碍是惑世诬民之异端辨其礼与非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是克己复礼之真儒   成人之美便是美故君子必成人之美成人之恶便是恶故君子不成人之恶   道人之善便是善故君子乐道人之善称人之恶便是恶故君子恶称人之恶   乐道人之善便是自家善处喜称人之恶便是自家恶处   闻誉而喜便是自家不足誉处闻毁而怒便是自家可毁处   圣人说知人难是兼君子小人说后世说知人难是单就小人一边说不知君子小人都是难知的何独只说小人难知孔子兼言举错子夏单言举臯陶正是后世对症之药   小人难知君子尤难知故曰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   夫子方说起正名子路便以为迂可见不见迂于贤者不谓之圣人知圣人之所为贤人便以为迂则知学圣人者其所为安得不见迂于众人若避众人迂阔之讥只往不迂处做则鞅斯操莽接踵矣   问学稼圃章大意曰士君子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只有此礼义信这道理若人人都学稼圃则这个道理莫人承当由是无礼无义相诈相欺风俗日坏人心日偷便不成世界矣当斯时也彼学稼圃者虽欲优防于畎畆得乎大学说古人之学直欲明明徳于天下中庸说致中和便天地位万物育可见士君子一身关系最重如何置天地生民于度外而徒为一身一家计也学稼学圃樊迟意思品格尽高但不免为一身一家计遂堕洁身乱伦荷蓧丈人窠臼所以小了小人哉樊须也不可与世俗小人并论   问居处恭一节胡注谓樊迟问仁者三此最先先难次之爱人其最后乎何如曰天地以生物为心而人得天地之心以为心故此爱人一念真心是人之所以为人处故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而孟子亦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至以乍见孺子入井一念形容不忍处最为警醒可见人之所以为人者惟有此仁而人之难与为仁者无他只是将此本来一念爱人真心或牿亡之或阻抑之所以操存不得一个爱字所以仁之难为耳故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总是所以操存此一念的工夫先难后获又是工夫中的节度先难后获如居处要恭就要得恭的效验执事要敬与人要忠就要得敬的忠的效验如是便是不先难后获矣今将此三言分为三次不知先难后获者干何事也以爱人为最后是以己立己达为先立人达人为后也可乎哉借曰爱人工夫用在别人身上所以当后不知执事敬与人忠亦用在事上人上何为独先此又不可不辨者也或曰博爱之谓仁又何也曰韩子博爱之说是博施济众之说也夫子爱人之说是立人达人之说也或又曰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又何也曰爱人由己而由人乎哉夫子爱人之说盖彻内彻外彻始彻终而言也孟子不云乎恻隠之心仁之端也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夫恻隠为仁之端是爱之根也充之保四海是爱之用也扩充到此则满腔皆恻隠之心便是彻内彻外彻始彻终道理故曰爱人爱之根处名曰天根爱之用处名曰月窟天根月窟闲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在天为春在人为仁无二理也或又曰如子所言夫子只教以爱人足矣又何以曰居处恭云云又何以曰先难后获云也曰不言居处恭云云则工夫无处用不言先难后获则工夫不善用合而观之其于爱人之道思过半矣若以先后次第论断不敢以胡氏之说为然   或曰仁者爱人固矣顔子在陋巷不改其乐视天下理乱真如孟子所谓闭户乡隣之鬭者夫子乃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管仲相桓公伯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而夫子第曰如其仁如其仁岂民到于今受其赐者反不如一陋巷匹夫冺冺无所建明者为真欤不知仁主于爱而爱从何处起见孺子而怵惕覩亲骸而颡泚不忍觳觫之牛不屑呼蹴之食真是不容自己无所为而为者吾儒不从此处识取纵功业掀掲天地摠之从纳交恶声处出来终不是本来真爱终不谓之为仁故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夫当一阳来复之时造化生意尚未宣泄而圣人从此处见天地之心防乎防乎知此可以论仁矣昔友人问余顔子问为邦夫子告以四代礼乐因革损益居然王天下气象顔子但一陋巷匹夫何处见得有王佐才而夫子告之以此因以臆答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便是有王佐才夫管仲假仁便称霸佐顔子不违仁岂不称王佐即管仲可知顔子矣然则孟子谓禹稷顔回同道真知仁哉真知仁哉或又疑事功作用非仁欤曰不然管仲倘不遇桓公则一匡之业安所见于天下后世故君子不言遇而言心夫己立立人己达达人斯心也固浑然天地万物一体之心也斯心也真不容自己无所为而为之心也故论仁者当先识心论心者当先自念头初动不容自己处求之不然若落第二层便是有所为而为即掀掲功业皆假矣仁者爱人谈何容易   斗筲之人二句注谓子贡之问每下故夫子以是警之不知子贡原为今之从政者虚冒以士之名故有此问至末方才说出耳圣贤问答本意原在此节前三节乃其断案也   士君子立身天地间惟求无愧于乡人之善者足矣若不善者之恶不恶勿论可也若既使善者信其节操又怕不善者疑其矫激既使善者称其寛厚又怕不善者议其懦弱则瞻前顾后便终身做不成此乡原之不可与入尧舜之道也   仁则吾不知也圣人口气原自浑融若曰以此为即仁则制私非忘私之境固不得谓之即仁若以此为非仁则制私亦忘私之渐亦不得谓之非仁故曰仁则吾不知也近世学者多说坏不行直以为非仁误矣苟志于仁矣无恶也自无克伐怨欲何待不行此直以本体为功夫上也不幸有过即当力改故克伐怨欲一切不行此乃以功夫合本体亦其次也若以不行为非仁则困知勉行何以能知之成功则一而圣人所称克己寡过皆剰语矣阻自新之门塞向往之路关系学术不浅故不得不辨   问不行与克己同否曰克己有当下斩钉截铁之意不行虽颇费功夫未能遽防病根然亦克己之一法也后世学者直斥不行而又无辞为克己解乃训克为能训己为由己之己不知如此于复字又训不去矣且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又何以解也或又以不行行字为外面强制不知未尝复行行字亦岂外面强制耶   见利思义见危授命得力不在临时必平日讲一介不苟之学而后能见利思义必平日讲朝闻夕死之学而后能见危授命不然利至然后斟酌道义危至然后商量生死则不及矣   问管仲假仁夫子曰如其仁如其仁者何曰如其仁如其仁者言其逼真也此正是说他假仁处   子贡方人不是抛却自家议论别人如回也闻一知十赐也闻一知二之类使非子贡平日把回与自家比方得停当临时安能为此言此圣门弟子实在工夫夫子犹然抑之者恐惹起务外徇人之心且恐后世学者借为口实耳子贡方人岂可与后世月旦之评并论   以直报怨是开诚布公忘其怨也忘其怨而惟以无心处之故谓之直若以直字横于中而执此一一报怨则胸中又有物又不是圣人之所谓直矣至于报字不过就彼报字而言与子贡夫子之求孟子以尧舜之道要汤语意同故以直报怨报字当活看康节诗有云扬善不扬恶记恩不记讐此之谓也   此岂章惇为之哉宛然夫子不较伯寮孟子不较臧仓气象   问夫子告子路明白说君子修己以敬而后世学者多流于肆何也曰学莫先于敬肆之辨尤莫先于真伪之辨此盖真伪之辨不明误之耳何也君子修己以敬敬则为君子肆则为小人此固不待辨者但后世小人知敬为君子肆为小人也又伪为敬以自附于君子于是乎有真伪之辨是真伪之辨盖就敬之中辨也世儒不察遂一槩以敬为伪以肆为真不知敬或有伪伪则为伪君子肆虽皆真真却为真小人惩其为伪君子不于敬中求真进而为真君子乃于肆中求真退而为真小人是果何心哉盖欲敬不欲肆者人之心欲真不欲伪者又人之心今既以敬为伪以肆为真则人又安得不趋于肆也是人之趋于肆非其人之不知自爱原是求真之心而不知其误为真小人耳使蚤知其误则人非至愚又孰肯居己于肆而甘心于小人耶余故曰学莫先于敬肆之辨尤莫先于真伪之辨   问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称字当读作去声否曰读作去声本为拔好名之根反开一好名之门若谓天下有没世称情之名亦有没世不称情之名使果有没世不称情之名在君子固疾之在小人则甘之矣不知名实如形影声响然有一日之实便有一日之名无一日之实便无一日之名纵能袭取于一时必不能袭取于终身自古及今原无没世不称情之名而误以为有居之不疑比至无名而后疾之则已晚矣故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正欲学者务实而图之于蚤也或曰世固有有实而无名者又有无实而有名者何也曰此有实而无名而子惜其无名非即名耶彼无实而有名而子议其有名名安在哉又曰索隠行怪后世有述又何也曰后世有述名也后世有述而曰索隠行怪名庸愈乎知此益信古今无没世不称情之名矣知无没世不称情之名则学者自不敢务名自不容不务实故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称字断不可作去声读   问君子遯世不见知而不悔又疾没世而名不称何也曰务实不务名名必得务名不务实名必失可见遯世不见知而不悔正是疾没世而名不称处   问夫子既说谁毁谁誉下文却不曰如有所毁者其有所试而止曰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何也曰此处正见圣人天地之心   能好能恶圣人也善善长而恶恶短君子所以希圣也自人心不古而乐道人善者目为乡愿好称人恶者称为直于是世多求全之毁而众恶必察者不可复得故夫子不得已以谁毁谁誉解之曰直知谁毁谁誉之为直则知有毁无誉之非直矣世顾以好称人恶者称为直何哉   问世以乐道人善者目为乡愿何也曰此语诚不可解乡愿尝以古之人古之人讥狂矣未尝乐道狂者之善也尝以行何为其踽踽凉凉讥狷矣未尝乐道狷者之善也尝自以为是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未尝乐道尧舜之善也而世顾以乐道人善者目为乡愿何哉岂其初始于嫉忌者故以乡愿之名加于乐道人善之士而习者遂相沿而不加察邪抑后之学者明知其不然而姑借乡愿二字以杜乐道人善者之口邪此吾之所未解也   平日好称人恶恶道人善自托于直之人立朝偏不肯犯顔敢谏偏不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