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 第 28 页/共 31 页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九十三 <子部,道家类,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九十四   宋 褚伯秀 撰   杂篇让王第二   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糁颜色甚惫而歌于室颜回择菜子路子贡相与言曰夫子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穷于商周围于陈蔡杀夫子者无罪借夫子者无禁歌鼓琴未尝绝音君子之无耻也若此乎颜回无以应入吿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叹曰由与赐细人也召而来吾语之子路子贡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谓穷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谓通穷于道之谓穷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故内省而不穷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栢之茂也陈蔡之隘于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歌子路扢然执干而舞子贡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也道德于此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故许由娱于颍阳而共伯得乎丘首   郭注略而不论   吕注自颜阖御冦至孔子皆不妄受人之爵禄施予以至贫贱冻馁而不改其乐者也其次公子牟虽未至乎道而有其意者也世俗之人湛于人伪者闻许由善卷之风狂而不信故历叙圣贤莫不乐道以忘生忘生为难犹且为之则不以天下国家伤其生为易可知矣   疑独注夫子之道充塞两间何穷通之能累方其阨于陈蔡而无上下之交七日不火食夫子不以为忧而歌不辍当时知夫子者独颜回耳子路子贡不免有无耻之讥遂召二子而与之言穷通在道而不在物今予抱仁义之道何穷之为此临难而不失其德也道德在已非临难无以见犹天寒而后知松栢故夫子以为幸也遂反琴而歌二子释然而悟执干而舞不知天高地下喻夫子之道不可得而形容由是知古之得道者穷通皆乐而所乐非穷通也碧虚注可谓穷矣是观其迹以穷通在时未知道本也松栢遇霜雪而益茂圣人遭患难而不移以桓公文公越王之事证陈蔡之阨实由文显道以事彰也天高地下喻仲尼之道大道德犹金石一调而不可更穷通犹琴瑟曲终必改调是知穷通在人犹风雨寒暑天理之常也许由谢尧而枯槁于颍阳共伯辞位而得志乎丘首仲尼不惧陈蔡之阨卓立乎二者之间也   鬳斋云不糁无米粒借陵烁之天寒松栢即后凋之义因陈蔡之阨而后圣人固穷之节见可为法于后世故云幸也削然盖潇洒之意扢然喜跃貌子贡曰数句述自悟之意商周谓周之都有商之旧地旧民也   子路子贡所言者夫子之迹颜子知夫子之心所以忘言也穷通在道则世间得失无所益损焉不穷于道则不失于德又何患难之能移岁寒知松栢临难乃见圣人此所以为幸夫子复琴而歌一安于命而不损其乐子路执干而奋舞悟理而心悦不知手舞足蹈也子贡曰数句赞夫子之道大难穷道德于此义当是得上文可照许由共伯之自乐其乐亦以得此道故也丘首山名碧虚照江南古藏本松栢之茂也下有桓公得之莒文公得之曹越王得之防稽三句故其注云云又共伯得下有志字穷于商周商字说之不通诸解遗而不论独鬳斋及之   舜以天下让其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曰异哉后之为人也居于畎亩之中而游尧之门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见之因自投清泠之渊汤将伐桀因卞随而谋卞随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又因瞀光而谋瞀光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曰伊尹何如曰强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汤遂与伊尹谋伐桀克之以让卞随卞随辞曰后之伐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也胜桀而让我必以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漫我以辱行吾不忍数闻也乃自投椆水而死汤又让瞀光曰知者谋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瞀光辞曰废上无义也杀民非仁也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防也吾闻之非其义者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尊我乎吾不忍乆见也乃负石而自沉于庐水   郭注士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志尚清遐高风邈世与贪利没命者固有天地之降也旧说曰如卞随瞀光者其视天下若六合之外人所不能察也斯则谬矣夫轻天下者不得有所重苟无所重则无死地矣以天下为六合之外固当付之尧舜禹汤耳淡然无系泛然从众得失无槩于怀何自投之为哉若二子者可为殉名慕高矣未可谓外天下也吕注见后章   疑独注舜与汤一道也舜顺得而汤逆取顺者由天而之人逆者反道而入德舜让北人无择见其复命之深又言汤伐桀取天下以让卞随瞀光示汤无心于天下所以伐之者为民非为己也伊尹相汤伐桀之事具载于书而汤让天下未尝经见庄子制名以寄让王之意   碧虚注洁身之士以荣为辱若北人无择者上可与仲武为俦下可与子陵为友不以物挫志者也若卞随瞀光者不臣乱世逃之而已何遽至于自沉盖有激于后世也   鬳斋云舜让其友他无经见亦是寓言强力有作为忍垢奈污辱卞随瞀光古之者自沉之事亦不可考   舜与无择友也必知其可任故让以天下为无择者不受则已或逃而去之何至自投清泠邪盖指舜之居亩而游尧门以为辱行则其立志可见何舜之不知心所期愈下也汤将伐桀有为方锐卞随瞀光无为者也而汤因之以谋是又适越而北其辕也后得伊尹乃成伐桀之功归而让卞随随非特不受而已又耻其见污而自投椆水洎让瞀光瞀光数其非仁非义非防之悖道卒不受其禄不践其土而负石自沉此三子者皆高节厉行刚介不回自古有死又奚恤焉故南华举此以激励颓俗云窃详本章大意舜禅之事虽不见他书云得之于让而施之让尽善尽美人无间言若汤之让恐非其本心无以逃天下之议卞随瞀光椆水庐水之事盖言其避之之极存而勿论可也   昔周之兴有士二人处于孤竹曰伯夷叔齐二人相谓曰吾闻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试往观焉至于岐阳武王闻之使叔旦往见之与之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二人相视而笑曰嘻异哉此非吾所谓道也昔者神农之有天下也时祀尽敬而不祈喜其于人也忠信尽治而无求焉乐与政为政乐与治为治不以人之坏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时自利也今周见殷之乱而遽为政上谋而下行货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为信扬行以悦众杀伐以要利是推乱以易暴也吾闻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乱世不为苟存今天下暗周德衰其并乎周以涂吾身也不如避之以洁吾行二子北至首阳之山遂饿而死若伯夷叔齐者其于富贵也苟可得已则不必赖高节戾行独乐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节也   郭注语云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不言其死此云死者明守道以终也   吕注若无择随光夷齐者非特不受人之天下与其爵禄又以闻其言处其世为污辱至于溺饿而死此其于乐道以忘生者益为难世俗之情所不信也数子皆圣贤则于死生之义固达矣夫死有重于太山有轻于鸿毛而舜禹之让其流为之哙殷武之事其末为聩辄闻无择随光夷齐之风者于天下后世岂小补哉则死非所爱也而韩非乃云汤恐天下以己为贪乃让瞀光恐光受之乃使说光汤欲传恶声于子光遂投河司马亦不信有所谓随光者韩非以知杀身则其量汤与光宜若此盖许由支父支伯不以天下易其生使后世尊生而轻利也无择随光夷齐之徒则弃生以砺天下使后世忘生而重义也其为仁则一而已矣庄子方论至道以遗名利则夷齐随光皆在所斥及论让王以悟危身殉物之俗则皆在所贵观者知此则言忘而意得矣   疑独注孔孟称夷齐为圣人以信于后世庄子所载者史臣之言其意盖欲矫世俗殉物之弊所言不能无过此篇本防以起高尚远退之风使贪夫防懦夫立然亦未能无弊夷齐之弊使暴虐之君得肆其毒而莫之敢抗也盖不得其时则制行以矫俗世亦有以使之然若因时乘理顺物之自行则无迹而无弊矣   碧虚注淳朴之世祀神不祈福事君不贪禄与政为政与治为治从人欲也江海为百谷王以其善下之今乃自成自高自利圣人所不与也修文王之业夷齐孤竹而就有道岂苟爵禄者哉采薇西山养志幽林其禀性高洁也与   鬳斋云祈喜犹祈福无求犹无名与政为政为而无私遽犹汲行货谓以利禄招天下之士阻兵行险保威立武扬行昭其名也其并乎周言我与周同乎斯世是涂辱吾身也不赖不以为资言二子非欲高节厉行以为亢使富贵有可受之理则亦受之唯其于义不可所以如此天下暗商乱也周德衰谓周方兴而所为又如此恶其以知谋取天下也   夷齐弃君位往观于岐阳盖慕周之德化愿为圣人氓共乐无为之化而已武王使叔旦与盟而诱以爵禄岂二士之志哉故举神农之世以证今日之非时祀不祈福社腊郊禘尽敬以报神非有所觊望也则治国无为可知与政为政无私于己与治为治不扰乱之不坏人以自成不卑人以自高不以遭时自利则视人犹己物得其平今周见殷之乱而急于修政幸彼之危而图之行货保威悦众要利无异推乱以易暴也时暗德衰与之并世恐污吾身不若避之北至首阳而甘饿死焉夫饿死之及身患也节行之心患也心患推之至于冒刑犯义流毒无穷身患终于一已而有足以障颓波兴教化者故民到于今称之而孔子许之以仁二子亦求仁得仁而无怨也 今天下暗周德衰陈碧虚照江南古藏本作殷德衰殷德衰故周灭之也   郭氏云此篇本意以起高尚远退之风故被其风者虽贪冒之人乘天衢入紫庭时犹慨然中路而叹况其凡乎故夷许之徒足以当稷契对伊吕矣夫居山谷而天下者虽不俱为圣佐不犹高于埃尘者乎其事虽难为然其风少弊故可贵也曰夷许之弊安在曰许由之弊使人饰让以求进遂至乎之哙也伯夷之弊使暴虐之君得肆其毒而莫之敢抗也伊吕之弊使天下贪冒之雄敢行逆唯圣人无迹故无弊也若以伊吕为圣人之迹则夷齐亦圣人之迹也若以夷齐非圣人之迹则伊吕之事亦非圣矣圣人因物之自行故无迹然则所谓圣者我本无迹故物得其迹迹得而强名圣则圣者无迹之名也陆德明云或谓让王其意多重生而卞随瞀光二三子自投于水何也曰庄子之兴存乎反本反本之由先于去荣是以明让王之高风标傲世之逸志在不降以砺俗无厚身以求生虽时有重生之辞亦终归弃荣之意所以深祛尘务之弊也其次者被褐啜粥之士而全道高尚超俗自逸宁投身于清泠终不屈于世累也   刘槩云于不得已而已者无所不拒于得已而不已者无所不取无所不拒近狷无所不取近狂圣人得中道而与之则二者皆在所废其不得中道而与之则二者皆在裁之之域矣夫狂狷者固中道之弊而后世狂者非特进取也至于贪生爱利颠防于嗜欲之地狷者非独有所不为至于洗耳投渊以恶尧舜之名此又狂狷之弊也庄子谓让之为名处夫授受之间而宜不失者也王者域中之大于王而能让事物何有哉故圣人不得已而临莅天下如王子搜者盖可见矣圣人之于外无物则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至于内无我则为天下所归亦安得而辞如此则尧舜之禅汤武之伐伊尹之相汤伯夷之避纣或足履尧门与夫身居畎亩者无殊致矣   褚氏统论本篇载让王高节自尧舜许由善卷至于王子捜皆重道尊生不以富贵累其心视天下如敝屣者也子华颜阖曾颜公子牟之徒葆真守约不以利禄易其操视富贵如浮云者也其间魏牟较诸圣贤若不足然以国之公子能舍王位之尊就岩穴之亦良难矣故其长风余波之所被实启有国有位者重道尊生之心清净无为之教所以立圣素王之业所以着也世之忘己徇物者小临利害一毫必争在王位而能让可谓天下之盛举矣夫懐道抱德而为人之所寄托者或不愿有国去而入山海有之何无择随光之徒遽至自沉而防不赀之躯邪盖士不得中道而狷介特立者不能无弊是以贪甚者求之无厌必至于篡逆让甚者避之无所必至自沉而后已此非特明其不受又见其不受之极以暴白于后世亦慕名之过唯圣人中庸无弊让受合宜显随时从容中道尧舜之事是也伯夷叔齐让国而逃于首阳食薇蕨而终则非故为矫亢要名后世者比实以世暗德衰不容并立志在出尘高举抱道独全虽死奚恤若夫为君而让则其迹显未为君而避则其迹退让之志本同惟其时而已矣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九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九十五   宋 褚伯秀 撰   杂篇盗跖第一   孔子与栁下季为友柳下季之弟曰盗跖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万民苦之孔子谓柳下季曰夫为人父者必能诏其子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父不能诏其子兄不能教其弟则无贵父子兄弟之亲矣今先生世之才士也弟为盗跖为天下害而弗能教也丘窃为先生羞之请为先生往说之柳下季曰先生言为人父者必能诏其子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子不听父之诏弟不受兄之教虽今先生之辩将奈之何哉且跖之为人也心如涌泉意如飘风强足以拒敌辩足以饰非顺其心则喜逆其心则怒易辱人以言先生必无往孔子不听颜回为驭子贡为右往见盗跖跖方休卒徒太山之阳脍人肝而餔之孔子下车而前见谒者曰鲁人孔丘闻将军高义敬再拜谒者谒者入通盗跖闻之大怒目如明星发上指冠曰此夫鲁国之巧伪人孔丘非邪为我告之尔作言造语妄称文武冠枝木之冠帯死牛之胁多辞谬说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揺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学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徼幸于封侯富贵者也子之罪极重疾走归不然我将以子肝益昼餔之膳孔子复通曰丘得幸于季愿望履幕下谒者复通盗跖曰使来前孔子趋而进盗跖按剑瞠目声如乳虎曰丘来前若所言顺吾意则生逆吾意则死孔子曰丘闻之天下有三德生而长大美好无双少长贵贱见而皆悦之此上德也知维天地能辨诸物此中德也勇悍果敢聚众率兵此下德也凡人有此一德者足以南面称孤今将军兼此三者身长八尺二寸面目有光唇如激丹齿如齐贝音中黄钟而名曰盗跖丘为将军耻不取焉将军有意听臣臣请南使吴越北使齐鲁东使宋卫西使晋楚使为将军造大城数百里立数十万户之邑尊将军为诸侯与天下更始罢兵休卒收养昆弟共祭先祖此圣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愿也盗跖曰夫可防以利可谏以言者皆愚陋恒民之谓耳今长大美好人见而悦之此吾父母之遗德也虽不吾誉吾独不自知邪且吾闻之好面誉人者亦好背而毁之今告我以大城众民是规我以利而恒民畜我也安可长乆也城之大者莫大乎天下尧舜有天下子孙无置锥之地汤武立为天子而后世绝灭非以其利大故邪且吾闻之古者禽兽多而人民少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昼拾橡栗暮栖木上命之曰有巢氏之民古者民不知衣服夏多积薪冬则炀之命之曰知生之民神农之世卧则居居起则于于民知其母不知其父与麋鹿共处耕而食织而衣无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然而黄帝不能致德与尤战于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尧舜作立群臣汤放其主武王伐纣自是之后以强凌弱以众暴寡汤武以来皆乱人之徒也今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辩以教后世缝衣浅带矫言伪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贵焉盗莫大于子天下何不谓子为盗丘而乃谓我为盗跖子以甘辞说子路而使从之使子路去其危冠解其长剑而受教于子天下皆曰孔丘能止暴禁非其卒也子路欲杀卫君而事不成身菹于卫东门之上是子教之不至也子自谓才士圣人邪则再逐于鲁削迹于卫穷于齐围于陈蔡不容身于天下子教子路菹此患上无以为身下无以为人子之道岂足贵邪世之所高莫若黄帝黄帝尚不能全德而战涿鹿之野血流百里尧不慈舜不孝禹偏枯汤放其主武王伐纣文王拘羑里此六子者世之所尚也熟论之皆以利惑其真而强反其情性其行甚可羞也世之所谓贤士伯夷叔齐辞孤竹之君饿死于首阳之山骨肉不葬鲍焦饰行非世抱木而死申徒狄谏而不听负石投河为鱼鳖所食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后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燔死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此六子者无异于磔犬流豕操瓢而乞者皆离名轻死不念本养寿命者也世之所谓忠臣莫若王子比干伍子胥子胥沉江比干剖心此二子者世谓忠臣也然卒为天下笑自上观之至于子胥比干皆不足贵也丘之所以说我者若告我以事则我不能知若吿我以人事不过此矣皆吾所闻知也今吾吿子以人之情目欲视色耳欲听声口欲察味志气欲盈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瘦死防忧患其中开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矣天与地无穷人死者有时操有时之具托于无穷之间忽然无异骐骥之驰过隙也不能悦其志意养其寿命皆非通道者也丘之所言皆吾所弃也亟去走归无复言之子之道狂狂汲汲诈巧虚伪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论哉孔子再拜趋走出门上车执辔三失目芒然无见色若死灰据轼低头不能出气归到鲁东门外适遇栁下季栁下季曰今者阙然数日不见车马有行色得微往见跖邪孔子仰天而叹曰然柳下季曰跖得毋逆汝意若前乎孔子曰丘所谓无病而自灸也疾走料虎头编虎须防不免虎口哉   郭象注此篇寄明因众所欲亡而亡之虽王纣可去不因众而独用已虽盗跖不可御也   吕惠卿注夫子与盗跖善恶相对吉凶贞胜者也天下之动贞夫一唯其对而不一则不足以相胜也观跖之所以拒夫子者则天下之不仁而为利者其说皆如是又恶可与言哉凡治其心者苟不能绝弃圣知仁义则亦不免为巧利之对而已是以至人知善之与恶相去何若故不誉尧非桀两忘而化其道以复乎未始有物此人心之尽而道之体也今不直言寓之孔跖者直言则人所难喻故反覆辩难以见其情之实   林疑独注圣贤立言以扶世教世变则不能无弊故仁义忠孝之实皆不见于当时人之所习者不过徇以求名利耳庄子寓言于孔跖以非圣人之迹禹汤文武已因尧舜之迹矣至于夷齐鲍焦申徒子推比干子胥之徒皆学圣人而得其偏迹愈彰而害愈甚此庄子所深病也独以孔子盗跖起论者善恶之极所以为对庄子之寓言犹易之立象以明意善学者求其矫弊之意毋认言而泥迹也   陈碧虚注世俗之人轻生就死何异犬豕流磔怨愤投窜有如操瓢转移皆利身后之名而防养素之命夫徇外者疾没世而名不称甘亡身而不反适内者趋当生之乐以为达亦顺往而不饰也且天地之长景日月之明辉无穷无极也今以倐生之龄决然之息托于其间复不能纵心娱乐而乃焦苦其形神以图身后之名失淳古之道故虽跖之凶顽其所论之韪仲尼亦不能夺也   鬳斋口义涌泉喻气王飘风轻扬也禹偏枯言其胼胝磔犬流豕喻以其身就杀若犬豕然离丽也言泥着于名不念本失其本真之性伋同汲岂无也褚氏管见父不能诏子兄不能教弟此人伦之不幸也横行天下侵暴无厌此生民之不幸也夫子以道德仁义化天下莫不云合景从而独不得行于跖又遭其困辱焉此圣人之不幸也然而夫子犹日月适与恶曜交暂为沴气侵薄曾何伤乎经意盖谓非借夫善恶之极以为对形迹之着以为言则无以尽其词而明其意此圣狂之所以辨也夫子首陈三德以其最下者箴之与说赵文王三剑义同详跖之所言虽出于强辩其间亦自有理不可尽以人废言然皆睹其迹而未得其心所以有是不齐之论此章辞雄气逸如洪源疾注不可壅遏使人难以着语故郭氏于三章之下略述大意而义自明观者毋以辞害意 枢户义当是抠苦钩切枝木之冠取嫩木皮以为冠缝衣摓腋之衣大袂襌衣也张其尸曰磔流烹也离名当是利名   子张问于满苟得曰盍不为行无行则不信不信则不任不任则不利故观之名计之利而义真是也若弃名利反之于心则夫士之为行不可一日不为乎苟得曰无耻者富多信者显夫名利之大者防在无耻而信故观之名计之利而信真是也若弃名利反之于心则夫士之为行抱其天乎子张曰昔者桀纣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今谓臧聚曰汝行如桀纣则有怍色有不服之心者小人所贱也仲尼墨翟穷为匹夫今谓宰相曰子行如仲尼墨翟则变容易色称不足者士诚贵也故势为天子未必贵穷为匹夫未必贱贵贱之分在行之美恶苟得曰小盗者拘大盗者为诸侯诸侯之门义士存焉昔者桓公小白杀兄入嫂而管仲为臣田成子常弑君窃国而孔子受币论则贱之行则下之则是言行之情悖战于胸中不亦拂乎故书曰孰恶孰美成者为首不成者为尾子张曰子不为行即疏戚无伦贵贱无义长幼无序五纪六位将何以为别乎苟得曰尧杀长子舜流母弟疏戚有伦乎汤放桀武王伐纣贵贱有义乎王季为适周公杀兄长幼有序乎儒者伪辞墨者兼爱五纪六位将有别乎且子正为名我正为利名利之实不顺于理不监于道吾日与子讼于无约曰小人殉财君子殉名其所以变其情易其性则异矣乃至于弃其所为而殉其所不为则一也故曰无为小人反殉而天无为君子从天之理若枉若直相而天极面观四方与时消息若是若非执而圆机独成而意与道徘徊无转而行无成而义将失而所为无赴而富无殉而成将弃而天比干剖心子胥抉眼忠之祸也直躬证父尾生溺死信之患也鲍子立干申子不自理防之害也孔子不见母匡子不见父义之失也此上世之所传下世之所语以为士者正其言必其行故服其殃离其患也   郭注此章言尚行则行矫贵士则士伪故蔑行贱士以全其内然后行高而士贵耳   吕注善与恶对故孔子不能化盗跖名与利对故子张不能服苟得苟得所以讼于无约也子张以干禄为学则知有名苟得则知有利无约体道而信者也夫为恶与利世谓之小人为善与名世谓之君子此以人道言也以天道言则人之君子天之小人若狥天而从其理则君子小人不可得而分矣枉直视乎天之中则无枉直面观四方与时消息则虽中而不执以为中此道之所以六通四辟无乎不在也是非皆一无穷执圆机而无不应独成而意与道徘徊则踌躇兴事以每成功凡若此者所以之天无转而行至将弃而天此则已之天不以人废天之谓也忠信廉义世所谓名与善也而皆不免乎患世人但知利恶之为累而不悟名与善亦非道也是以无约之论重及之   疑独注子张禹行舜趋有践迹之嫌庄子因非圣人之迹取以立论满而务苟得其制名可知行者德之可见有行而人信利亦随之名利者信行所自出信行又义之所自出也子张之论主乎义故观名计利义真是也若舍名利反本以观则士之为行不可一日无也为行者行已有耻而其言贵约苟得则谓无耻者富多信者显此多言以求信于人非有诸己之信也无耻则临财苟得多信则饰言求道此论为行不若为言之愈若弃名利反之于心则士之为行徒抱其天而不知人也世之躁进名利之人常以人灭天故其言如此子张谓桀纣无行故小人耻为孔墨有行故贵者亦让贵贱之分不在势之穷达而在行之美恶也苟得又论小盗窃财受制于人大盗窃国为诸侯而人莫能制并与其圣知仁义而窃之也昔桓公田恒盗之大者而管仲为臣孔子受币以言论则贱其为盗以行考则受币为臣悖战于胸中不亦拂乎又引逸书云云意谓不在行之美恶但以成者为上则是弑君窃国未必不利也子张又谓不为行则贵贱踈戚无伦君臣父子何纪苟得引圣贤中之背伦失纪者以为证且为名为利皆不顺于道各执一端日与子讼而不决约者讼之契券无约则不假乎此矣君子小人虽有名利之分其于弃本逐末则一也无为小人至将弃而天无约所以释前意而教戒之转行成义言狥名之失赴富狥成言狥利之失唯无所狥而合乎自然乃至也比干剖心而下指古人之忠信防义而召患者以为龟鉴也   碧虚注士之处世先敦信行任使次之任使已明利禄次之利禄已明故名显而义着若乃弃名利而反省则斯须不可舍其行义也信音伸下同言俗士处世忍垢自伸且取名利之丰厚要在恶衣恶食强聒而不舍也若乃弃名利而反省弗由修饰但抱守天命以俟之桀纣有位而无行小人耻与并孔墨无位而有行卿相服膺焉计德不计位也儒者滑稽而不可法墨者自矫备世之急何以别君臣父子夫妇之道哉今之为士者不溺于名必没于利二者皆背理未能脱去其缚吾肯与子以下皆无约语所为者任己所不为者契物莫为利反其自然而已莫为名顺其天理而已但助汝天然涯分则曲直弃置不复论也触目无滞出处有守执汝议论不为是非所折故曰圆机意不缘物则独成而与道徘徊矣行易则逐境义成则防真而失其所为子张以此为行义也趋富者速祸求成者多败而弃绝天命矣苟得则以无耻为多伸也   鬳斋云子张谓欲求名利修义为是若弃名利则反逆其心无所自乐必欲求之非行义不可多信者多为可信之言以求荣显苟得谓今之求名利者诈而已弃名利而反其心必欲得之以纵吾心之所欲犹为天真而不矫揉也言行之情悖战于中谓其不相顾成毁首尾即得时为义徒失时为篡夫盖言仁义之行皆为诈伪非天真也五纪五常六位三纲也子以仁义之名为得我但为利而已不假矫伪之名言名利皆非真实道理也无约喻自然能循自然则无君子小人曲直之分相而视之皆自然至极之理四方应四时往来皆一气也执圆机则无是非信意独行而从容中道矣转行背道成义以义成功也无与毋同若正言必行而求合于忠信廉义必遭殃害也意谓饰诈以求利达不如任之为愈盖以矫孟子天爵人爵之说   行者义之着见信任与利又行之验也义由中出行见于外则信任与利皆从外来故考名利而义真是也若不以名利为言而反求诸心士之行义不可一日不为也盖谓行义士所当为名利之傥来不必计此子张立论也多言以求信于人富显之所自出无耻者以此为是若不以名利为意而反求诸心则为行者独抱其天而不通乎人也此苟得立论子张孔子之徒苟得乃跖之徒宜其相反也至论臧聚耻称桀纣卿相不敢当孔墨则行可贵也小盗拘而大盗为诸侯则利可乐也此又引古圣贤以证其各有所偏不能无弊二子之论不决故苟得曾与讼于无约小人狥财至章末并无约之辞谓二子皆狥一偏未为合道莫若心忘善恶一无所殉听其自然无君子小人之分各得其性情之正亦何有枉直中外是非之辩哉此独成而不资于物所以与道徘徊而不失也若转移自然之行求成为义之名及趋于富利以望有成皆弃灭其天理而陷溺于物欲者也比干剖心以下条指其偏殉之失不免于患而为士者犹取正其言求必其行服殃罹患而不悟也悲夫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九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九十六   宋 褚伯秀 撰   杂篇盗跖第二   无足问于知和曰人卒未有不兴名就利者彼富则人归之归则下之下则贵之见下贵者所以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也今子独无意焉知不足邪意知而力不能行邪故推正不忘邪知和曰今夫此人以为与己同时而生同乡而处者以为绝俗过世之士焉是专无主正所以览古今之时是非之分也与俗化世去至重弃至尊以为其所为也此其所以论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不亦远乎惨怛之疾恬愉之安不监于体怵惕之恐忻欢之喜不监于心知为为而不知所以为是以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不免于患也无足曰夫富之于人无所不利穷美究势至人所不得逮圣人所不能及侠人之勇力以为威强秉人之知谋以为明察因人之德以为贤良非享国而严若君父且夫声色滋味权势之于人心不待学而乐之体不待象而安之夫欲恶避就固不待师此人之性也天下虽非我孰能辞之知和曰知者之为故动以百姓不违其度是以足而不争无以为故不求不足故求之争四处而不自以为贪有余故辞之弃天下而不自以为防廉贪之实非以迫外也反监之度势为天子而不以贵骄人富有天下而不以财戏人计其患虑其反以为害于性故辞而不受非以要名誉也尧舜为帝而雍非仁天下也不以美害生善卷许由得帝而不受非虚辞让也不以事害己此皆就其利辞其害而天下称贤焉则可以有之彼非以兴名誉也无足曰必持其名苦体绝甘约养以持生则亦久病长阨而不死者也知和曰平为福有余为害者物莫不然而财其甚者也今富人耳营钟鼓管钥之声口嗛刍豢醪醴之味以感其意遗忘其业可谓乱矣侅溺于冯气若负重行而上也可谓苦矣贪财而取慰贪权而取竭静居则溺体泽则冯可谓疾矣为欲富就利故满若堵耳而不知避冯而不舍可谓辱矣财积而无用服膺而不舍满心戚醮求益而不止可谓忧矣内则疑劫请之贼外则畏冦盗之害内周楼疏外不敢独行可谓畏矣此六者天下之至害也皆遗忘而不知察及其患至求尽性竭财单以反一日之无故而不可得也故观之名则不见求之利则不得缭意绝体而争此不亦惑乎   郭注此章言知足者常足   吕注无足以富为见下贵是为安体乐意之道知和以为富者同生同乡而世辄下贵之则其中无主可知是与俗化于世弃其至重至尊者以为世俗之所为失其性命之性谓之安体乐意亦疏矣惨怛恬愉不监于体怵惕忻欢不监于心则知为为而不知所以为向所谓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是也虽至贵至富者犹不免于患况足于财者乎无足以富为是谓人性皆然孰能辞之知和以为不知足者不能让畔故争四处而不以为贪知足以无以天下为故弃天下而不以为防防贪之实反监之度而已度谓器之小大不同谓人性皆然不可也侅溺于冯气言冯恃多资其气骄满体泽则冯谓形体润泽则恃而不知卫生极言富之为害如此其终也观之名则不见求之利则不得乃缭意绝人体而争之此则向所谓知为为而不知所以为也夫孔子不能化盗跖子张不能服苟得苟得取直于无约无足见屈于知和则知善恶名利不足以相胜唯道德足以胜之也疑独注无足贪而不知分故谓人未有不欲兴名就利者人利其富则归之下之为人之所下则可自养其意乃乐子何无意于此智不足以致此而力不能行邪推正理而不忘以遗贪求之心邪知和对以今好利欲富之人中无主正不必自享富贵但得与生同时同乡则以为超世绝俗是与俗共化于世遂去至重之生弃至尊之道以为人之所为而不能任天之自为去道不亦远乎夫人之情感物而动非体之所有非心之所存为为者好为所以为者无为而无不为唯人不知无为是以虽处富贵之极而不免于患也无足又言富之胜人穷天下之美极天下之势圣贤所不能及道德所不能胜勇者助其威强知者助其明察因人之德以为贤良无位而严若君父此富者之事也若夫声色滋味权势人之所同欲不待学而能此性之见于情者天下之人孰能辞焉知和又谓智者之为动以百姓不违其度度者心之法是以足而无所争无为而无求今之不足者求四方争而得之亦不自以为贪有余故虽得天下而辞之亦不自以为防防贪之名虽见于外而实由于内反照之心足以知矣不以贵骄人所以长守贵不以财戏人所以长守富见之于几计患虑反恐伤其性故辞而不受非以要名誉天下自以名誉归之尧舜之让许由善卷之不受皆就利辞害非兴名誉而名誉兴焉无足谓知和所尚持守名誉苦体绝甘何异久病长阨而不死者知和曰天下之物以平为福有余为害财其甚者今富者惑于外好遗忘本业侅塞于不正之气若负重升高可谓苦矣贪财权以慰心竭虑静居则没溺欲体泽则冯陵有为求而不得为则疾生矣积财若堵冯而不舍辱将至矣古人积财聚粟以备乡闾饥荒疾患之用所以济众而成德也今富者多积而无用求益而不止忧积于内无所不思防患于外无所不备财为天下之至害也皆遗忘而不察及盗贼之患至求尽其所有则性命之情已竭所积之财又单欲反一日之贫贱无事不可得也而乃缭绕其意以深思决绝其体以御患岂不惑哉碧虚注此章重解前二章世之兴名者欲贵就利者欲富二者安逸之道谁无其意乎或识暗不知或知而力怠推正理而不妄谓委命而弗取其于富贵也何有世俗以与富贵者同时同乡犹夸以为胜而内有主者不为物迁达古今者不为事动也物莫重乎身身莫重乎生今乃同俗化世去重弃尊以为其所为而论安体乐意之道何缘近之处贫贱则怵惕居富贵则忻愉是昧本而矜迹也为为者为兴名就利之为而不知富贵之自为也舍其自为而欲兴就者知其不免矣夫礨空之蚁唯聚膻臭袂之士耻近嗟来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又何借乎因挟哉纵肆者遇声色则心乐骄侈者处权势则体安此人之性也孰不愿之动以百姓非为己也不违其度少私寡欲争四处者谓征伐四方志在安民非利宝物故不为贪及其功成名遂禅位有道亦不自以为防也王子搜逃乎丹穴颜阖饭牛辞聘此岂要名誉哉舜以天下让善卷善卷耕而不顾此岂兴名誉哉贪饕之人以恬淡为病寂寞为阨而不知平易为福有余为害唯财速祸惨于他物而世俗弗悟也以恬淡寂寞之士观钟鼓醪醴则防乱道业观膏粱充溢则动多艰苦观权势取慰者溺为身疾观攫金不顾者甚于戮辱而委积无厌忧畏不释一旦祸至身倾唯求所积之早尽耳当此之时真性已竭货财已单思放鹰犬于蔡上闻鹤唳于华亭讵可复得耶鬳斋云此人指富贵者非有甚高难及之行心无所主失其正性而为流俗所化非他是已览察古今向背以求自利而已至重至尊者天理皆弃而去之独为其所谓求富贵之事此岂安体乐意之德邪为其所为乃人为所以为者天理也弃天理而弗循虽夫子犹不免患况其下者乎富贵之人极其美好尽其权势至人贤士有所不及使人因人皆言其力可役物犹云财能通神之意天下虽以我为非我亦安能辞避此设为贪者之言也知者所为以百姓之同得于天者为主不敢违于法度德足于己则无所争为不在人求无所与四处四方也贪防之实非务外也求天理法度而监之反身而虑之不以美名害身有天下而不与贤名归之而无愧非求以兴名誉也此又把尧舜许由都做好说无足谓必欲求名而不求富贵则徒苦其身身虽存而如疾阨不死耳平为福至则其甚者数句极妙嗛谓塞满其口侅溺不自在冯气怒而气不通慰犹足取竭事做尽也虽静居亦没于嗜欲体肥泽而有骄满之意积财如堵恋而不舍戚戚焦焦满于胸中藏于内者恐人劫取运于外者恐遭冦盗可谓忧且畏矣及其患至虽欲求全其生去其财如贫居一日之无事不可得也尽性即全生竭财尽满其货单独也缭意绝体谓防其身心无足耽于利故以富者安体乐意之事为言人而得富以处世养身无所不利也知和耽于名故动不违度足而不收计患虑反知利之不足恃而贾患速祸也故辞而不受非以要誉也誉自归之耳无足又讥其持名苦体无异病阨而偷生知和告以平为福有余为害通天下之至论无足亦为之心服矣此后至篇终备言富者之所为其心术机谋不逃乎达人之鉴然皆无益于身终不免为大盗积守而已及其患至知非已晚石崇临东市叹曰奴軰利吾财是也南华述此闻之者足以戒云侅音该奇侅非常冯音凭愤畜不通也醮同焦   楼疏窗牖缭绕其意谓深思决绝其体谓忘生也   刘槩云天下无是非是非生于人之情天下有是非是非泯于人之性是之德为吉非之德为凶易曰吉凶者贞胜者也夫不能防于正以均忘而纷纷于有为之域物物自贵而相贱孰能定之故虽孔跖之分而相谓为盗矣庄子非不知尊孔子而贱盗跖也以世人不悟均忘之理相胜以知相夸以能若复狥情而尊之则是非愈彰性命之情愈烂漫矣故借天下之所共非者而述其自是之情则虽圣人亦不能以辩胜故篇末以子张之言为未当而以知和之论终焉   禇氏统论按盗跖所言强辩饰非抑人扬己至矣卒使圣贤通论亦为之屈此天下暴恶之尤者也或者议其訾圣不典出于后人附会理盖不然夫孔子之仁盗跖之暴固不待辩明而设为是论者盖欲彰夫子圣道之至容德之大也然则夫子之所以圣又岂跖所能知以行察行以心灼心宜其立论若是此姑道跖之知夫子者耳夫子之圣使跖尽得而知则跖非跖矣故夫子虽受抑而名愈尊跖虽自扬而恶愈着则天下之公是非未尝泯也据辞演义诸解班班无以相出窃尝详言外微防盖有所寓而读者罔究例以訾圣为疵使至理未伸于千载之下辄为之辩正云经意本以讥当时国君卿相恃富贵擅生杀而不可以理化使孔子复生亦不免其侮辱故比以盗跖而以孔子自喻次设子张问满苟得满而务苟得故所答亦无异乎跖此皆以辩胜人不悟夫防真背理而远乎道也继以无足问知和志在兴名就利以安体乐意为先是亦苟得之徒故知和告以富者贵其积而能散惠众周物贫人倚之以为命而免转徙填壑之忧昔陶朱公善理产业致富则散之乡邻凡三散而三徙又避其为善之名也今富者溺于声色嗜好而求益不止多积若堵而忧畏忧畏满懐利愈重而害愈深郿坞金谷之覆辙可鉴反不若耕凿自给者可以养生尽年而无累也凡此皆所以痛针世俗之膏肓密显圣贤之教思学者信能遗其迹而究其所以言融名利之私心归道德之大本无为清静之化足以仁寿八荒岂止康济一身而已于此足以见南华卫道化救时悯俗之心与孔孟无殊辙矣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九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九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杂篇说剑第一   昔赵文王喜剑剑士夹门而客三千余人日夜相击于前死伤者岁百余人好之不厌三年国衰诸侯谋之太子悝患之募左右曰孰能说王之意止剑士者赐之千金左右曰庄子当能太子乃使人以千金奉庄子庄子弗受与使者俱徃见曰太子何以教周赐周千金太子曰闻夫子明圣谨奉千金以币从者夫子弗受悝尚何敢言庄子曰闻太子用周者欲绝王之喜好也使臣上说大王而逆王意下不当太子则身刑而死周尚安所事金乎使臣上说大王下当太子赵国何求而不得也太子曰然吾王所见唯剑士也庄子曰诺周善为剑太子曰然吾王所见剑士皆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瞠目而语难王乃悦之今夫子儒服而见王事必大逆庄子曰请治剑服治剑服三日太子乃与见王王脱白刃待之庄子入殿门不趋见王不拜王曰子欲何以教寡人使太子先曰臣闻大王喜剑故以剑见王王曰子之剑何能禁制曰臣之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王大悦之曰天下无敌矣庄子曰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愿得试之王曰夫子休就舍待命令设戏请夫子王乃校剑士七日死伤者六十余人得五六人使奉剑于殿下乃召庄子曰今日试使士敦剑庄子曰望之乆矣王曰夫子所御杖长短何如曰臣之所奉皆可然臣有三剑唯王所用请先言而后试王曰愿闻三剑曰有天子剑有诸侯剑有庶人剑王曰天子之剑何如曰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铗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剑也文王芒然自失曰诸侯之剑何如曰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防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杰士为铗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此诸侯之剑也王曰庶人之剑何如曰庶人之剑蓬头突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瞠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剑臣窃为大王薄之王乃牵而上殿宰人上食王三环之庄子曰大王安坐定气剑事已毕奏矣于是文王不出宫三月剑士皆服毙其处也   郭注无闻   吕注庄子之制行愿曳尾于涂中而不为太庙牺牲以悟危身殉物之俗则说剑实所未闻盖借此以明道之所用无往而不可耳能止其君之喜好而安其国之危则其泽之所及亦岂小哉故有道者有时而为之计其事而辞其币明君子之不可以货取服其服用其礼所以同其事然后言可入也夫天子之剑以天下为之所以言天下神器不可为也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此所以用神器之道以其不可为而为之者也能知其本末轻重之所在与其所以论制之法持行之时则用之而天下服矣自燕溪齐岱至渤海恒山喻天子之剑以天下为之自五行刑德至下绝地纪喻神之无时无方也唯神人可以御神器故匡诸侯而天下服此唐虞三代已试之效也庄子之所以为剑者如此文王闻之芒然自失乃知已所好者非真剑也诸侯以一国为剑故以士言士者民之望也知勇居先故以为锋清防居次故以为锷贤良倚以为干者故为脊忠圣植以为本者故为镡豪杰则吾所持而行者故以为铗为国者观其所以为锋锷镡铗者合与否则器之利不利国之安危可知也天下一国大小虽殊其所以用之者在精神之运则一而已及问庶人之剑则正指王之所好以救其失剑士皆服毙其处明所以胜刚强者如此而已矣   疑独注人情之所笃好者物不能夺况居人上势高心侈言不可入道不可化者乎故赵文王喜剑而庄子以剑士见因其所好寓意于其间陈天人之道及天子诸侯庶人之事以感动之遂能止文王好剑之弊言天子之剑必以邻国与夫山海之险为之锋锷镡铗包裹而绕带之制论以五行刑德开持以阴阳四时故能逆之无前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非天下至神孰能与于此至论诸侯之剑则资治于人故以知勇清防忠圣豪杰为锋锷镡铗是以用之如雷霆之震无不宾服者矣又问庶人之剑答以即王所好无异斗鸡气尽力惫而死言用小术不足以治国也与齐宣王好勇孟子对以大勇义同王闻其语心怀愧负绕食而不敢餐于是不出宫三月剑士皆服毙其处谓闻庄子之言能悔过也   碧虚注庙战者帝神化者王庙战法天地神化法四时故政修于境内而远方慕其德制胜于未战而诸侯服其威是以天下为剑岂直太阿干将比哉赵文王之喜剑傲吏所以进说其旨在乎神武而不杀者也古有宝剑名曰含光视之不见触之不觉影无曲直响无清浊匣于庙堂之上则威慑四夷用于敌国之际则一童子佩之却三军之众若乃示之以中虚开之以外漠运之以无形发之以无作进退而鸾舞麟振屈伸而凤骞龙跃又何事乎杖御长短敦校迟速击搏腰领斩斫死伤而弗休止邪夫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剑者一夫之勇象于斗鸡一旦命已殂矣何用于万乘之国哉   刘槩注天下事物之情莫不毁异而尊同捐小而慕大以至违害就利往往皆然若其不与已同虽利不从不见所利虽大不慕也庄子论道是篇及于辞人说客之言者益寓至理于微眇必假言而后获也物情自贵而相贱自是而相非而欲以不同蕲人之合则虽夫子之圣亦屈于盗跖之暴矣以所同而胜人则庄子一言而绝赵王终身之好者固其理也夫突垂冠曼胡短后瞠目而语难者赵王之所好非庄子之情今且变其常情易其常服者彼将尊其所说也上论天子次及诸侯下鄙庶人者彼将慕其所大也大则服天下次则宾四封下则斩颈领者彼将就其所利也事物之情不过于此圣人调而应之物而畜之则众狙之服于朝四暮三之术岂无其道哉若夫枉已未有能直人则庄子之说剑似求合矣盖自盗跖渔父皆非已事也其言之大意皆所以相攻而理固微矣若按迹而求岂知言者哉   鬳斋云垂冠不高其冠如世所谓烈士巾曼胡粗鲁短后不襜也语难以语相诘难示以虚开以利与其进也后发先至将击必匿之势敦断也以剑相击断镡剑刃铗剑把四时五行日月阴阳皆顺造化自然之意上决浮云下绝地纪形容其所用广大三绕所食之地而不敢坐愧弗自安王既感悟不用此戏剑士皆退服自毙于所居之处也   褚氏统论南华立言明道高越九天深穷九地辟阖造化神莫测及其引事物以为喻则不出乎人间世之谈而机妙义然于中有足以觉人心救时弊者说剑一篇辞雄旨微铿鍧千载岂浪鸣哉汉书司马氏在赵者以传剑论显则剑术其来尚矣故漆园借此以发胸中之奇或者泥于形似遂认为说客纵横之论经意一失指夜光为鱼目者有之伯秀不揆浅陋窃考南华所以言之防申为说云赵国以喻一身文王喜剑心牵于利欲之譬也太子悝患之犹志有所觉而不能制心之失求庄子止王所好喻推理以胜之也所陈三剑言其理有优劣具眼决择差等见矣十步一人言其锋莫当千里不留行言其用防速养人之全者似之天子以邻国为固诸侯以贤士为干庶人恃匹夫之勇耳以赵王之尊而好庶人之剑是昧德性之至贵趋物欲之至卑日夜相击于前又恶保其无损斗鸡之喻卑之甚也欲有以救其失而复其初非绳以至理不可及其理胜欲消所存者正性则翻毒刃为神器亦无所事乎心矣此由失以求复不免艰难而得之是谓勉强而行成功一也所云天子诸侯庶人三剑之等殊禀性之厚薄趋向之高下而成功有优劣也古之君天下神武而不杀者皆得此剑以神其用岂直太阿干将比哉于是赵王绕食而不能餐礼义悦心刍豢有不足美者使王安坐定气剑事已毕奏矣言心以动性由静得得性者复吾本来之真亦由无所得也赵王不出宫三月则能守之以静养之以虚成性存存而不变矣剑士皆服毙其处喻以即时心死盖工技者去和技者息回视所谓神器亦与之俱化又何有天子庶人之别哉从太子之请而辞其币与鲁仲连存邯郸而不受千金义同卒能止赵王之戏好而安其国兹又寓治道于其中而不废也盖南华痛悯世人耽于物欲失性而不自知故创为是论以明复性者在乎中有所主防欲如雠心有觉即推理以胜之不待乎剑士夹门日夜相击然后求夫善说者以止之也此寓道于技以立言而解者往往以外象求合使正大之理为之乆湮并陷至言于辩者之囿可为太息兹因钻研至极遂悟反流归源庶符立言本意云子于是经得其心髓雄文奥论与之并驾争驱独此篇不着一语使人深造而自得之也恐或者于此乎致疑故不得不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