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 第 18 页/共 31 页
吕注由乎性命之理与齐俱入与汨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犹可蹈也至于鼋鼍之所不能防则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宜其无所蹈而不适也生于而安于为故故则非出于性而人之所为也长于水而安于水为性性则其所偏能也苟无其性而习之则虽能之不至乎人所不能及也
疑独注吕梁丈夫之蹈水有道而不为私任理者也故与齐俱入与汨偕出而不为所溺始乎故则有所因长乎性则有自然者成乎命则不知其所因所缘而亦非自然矣是故安于安于水而不知其所以然也
碧虚注齐如磨脐之旋入汨者洑而涌出私已逆水则不能成性命矣生于而安于不失其故也长于水而入于不危因同夲性也防于湍流而不知所以然者遂成天命也眀达生之防有如吕梁之游因习而成者也
鬳斋云此段与前操舟意同故夲然也孟子曰言性者故而已谓性命自然之理从水之道而不为私顺而不逆之意安安水皆随其自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故性命二字初无分别但如此作文耳
吕梁丈人之蹈水行歌其妙在乎从水之道而不为私所以水不能害也人之处世能从人之道而不为私人亦无害之者矣推是理以交物安往而不全哉始乎故则因习而成长乎性习久成自然也成乎命则与水相忘不知所以然而然是谓得全于天者也按此章即与物无迕者处物而不伤之意斯言也其为渉世之标准欤 并字旧无他音宜读同傍去声
梓庆削木为鐻鐻成见者惊犹鬼神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以静心齐三日不敢懐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懐非誉巧拙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肢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敷而外滑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
郭注视公朝若无跂慕之心绝矣必取其材中者不离其自然也尽因物之妙故疑是鬼神所作耳
吕注器之所以疑神者犹如此则外滑未消而欲游乎物之所造者不可得至矣
疑独注梓人名庆鐻止乐之器一名敔象伏虎形背有七十二龃龉未尝耗气虚一而静也不懐庆赏爵禄忘利也不懐非誉巧拙忘名也忘吾有四肢形体则神全而与天为一故能视公朝若无而外事之滑心者消然后入山林观木形与鐻合者然后加手而不强求之推已之天以合物之天此器之所以疑于神也
碧虚注役虑则耗气无欲则静心不懐庆赏爵禄屏外事也不懐非誉巧拙息内念也忘吾形体忘内外也然后入山林采自然之材合自然之巧所以妙若鬼神而鲁侯疑其有术也
鬳斋云鐻钟鼓之拊乃笋簴之所以悬钟鼓刻木为兽形者也不懐爵禄非誉忘其肢体谓纯气自守外物不入也观木之天性形躯若现成者然后取而用之以我之自然合物之自然而已
未尝耗气则神全矣又斋以静心是为飬神气之道故见于用也其巧专而外滑消观夫木材天性合鐻形者然后加手则用力少而见功多此器之所以疑神也然而以天合天之妙不可以言尽唯穷神知化斯足以与焉人而能不为庆赏爵禄非誉之所移则凡所举措何往而非疑于神耶
东野稷以御见庄公进退中防左右旋中规庄公以为文弗过也使之钩百而反颜阖遇之入见曰稷之马将败公密而不应少焉果败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曰其马力竭矣而犹求焉故曰败工倕旋而盖规矩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灵防一而不桎忘足履之适也忘腰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不内变不外从事防之适也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
郭注马力竭而犹求焉故败眀至当之不可过也虽工倕之巧犹任规矩此言因物之易也百体皆适则都忘其身是非生于不适所遇而安故无所变从是知识适者犹未适也
吕注稷之御至善矣而不能无败于马力既竭之后则为道而务乎生之所无以为知之所无奈何者亦无自而成矣工倕旋而盖规矩言任指之旋而盖乎规矩盖则其画与之合而不露也指物之相得若此之自然不待心之稽考而后合乎方圆也夫唯如此则其灵防一而不桎至于忘足忘腰心忘是非未尝不适者此其不以心稽之故欤
疑独注稷之御中规防如组织文绣使之回还如钩百往百反皆复故迹也韩婴曰舜工于使人造父工于使马不穷其民故无逸民不穷其马故无逸马马之蹶败由防御之过分民之知竭由政教之苛察故达命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也工倕之应物无滞而性不杂者指与物化也心无稽留故其灵防一而不牿也忘足忘腰末也心忘是非则夲亦忘矣况于末乎内外在我所遇皆然自适而常适乃无适之适工倕之妙亦犹是也
鬳斋云御之巧如织组然故曰文弗过钩百打围百转也马力竭而驰之不已御虽巧而必败人之自用岂可过劳其神乎工倕以手旋转其圆便如盖然自中规矩如吴道子画佛像圆光一笔而就指与物化犹山谷论书法云手不知笔笔不知手手笔两忘而略不留心即所谓官知止而神欲行也故其灵防纯一而不拘碍适安也防犹造造道而至于适则内境纯一而无所变虽与物接亦不知其所从事者矣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久则并与适亦忘之也
诗云执辔如组两骖如舞可以证文弗过之义织组者总纰于此而成文于彼喻善御者执辔于上而马调于下也钩百谓圆驱而不止故知其必败力竭而犹求则非惟马败而人亦劳只公密而不言恶其沮志也少顷而验斯表先见之眀然于危已无济矣世之听忠言而不能用者其失亦若此工倕旋而盖规矩诸解中吕说明当所论盖字尤有理鬳斋于盖字颇费辞而后论精到合二家之长斯为尽善矣经意不过谓达生之人心通万理而物与之合非区区求合于物故其巧妙其功深徜徉于世而未尝不适是为忘适之适盖人处世间能与物无忤则无往而非适矣
有孙休者踵门而诧子扁庆子曰休居乡不见谓不修临难不见谓不勇然而田原不遇岁事君不遇世宾于乡里逐于州部则胡罪乎天哉休恶遇此命也扁子曰子独不闻夫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今汝饰知以惊愚修身以眀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汝得全而形躯具而九窍无中道夭于聋盲跛蹇而比于人数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子往矣孙子出扁子入坐有间仰天而叹弟子问曰先生何为叹乎扁子曰向者休来吾告以至人之德吾恐其惊而遂至于惑也弟子曰不然孙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孙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来矣又奚罪焉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鸟止于鲁郊鲁君说之具太牢以飨之奏九韶以乐之鸟乃始忧悲视不敢饮食此之谓以已养养鸟也若夫以鸟养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则平陆而已矣今休欵启寡闻之民也吾告以至人之德譬若载鼷以车马乐鴳以钟鼓也彼又恶能无惊乎哉郭注凡非真性皆尘垢也凡自事者皆无事之业率意自为非恃而为之任其自长非宰而长之也已养鸟养各有所便均任性命之适而至矣
吕注此篇之防在乎存生以至神全精复与天为一若孙休之所为则反之者也其闻斯言也不能无忧惊视而不敢饮食故终之以海鸟之说云
疑独注子扁庆子孙休之师休自谓居乡无人谓我不修临难无人谓我不勇然而耕田不遇丰岁事君不遇治世居乡里为人所摈居州部为人所逐何罪于天而受命如此其师告以子独不闻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胆则五脏皆虚遗其耳目则六尘不入故傍徨尘外逍遥无为真君之为出于无为故为而不恃真宰之长出于非长故长而不宰今汝修身饰知自显于世宜其罹害也得全形而无夭自比于人数已幸矣何暇乎怨天尤人哉又恐孙休不知而惊其言遂举海鸟之喻言善养生者各任其性分之适而至矣
碧虚注休自谓身修志勇所造不遇乃不知天命妄兴忧叹也夫至人之行不愿人知忘其肝胆况喜怒乎遗其耳目况见闻乎修勇摈逐皆尘垢也自行遗忘皆无事也今休将为而恃欲长而宰要人知用矜伐苟免幸完人耳盖孙休欲务生之所无以为故扁子答以知之所无奈何是知大声至音里巷俗夫之所必惑也恶得无惊乎哉
鬳斋云宾读同摈弃也明污惊愚言其自异欵启小孔窍喻其所见者小语之太高彼安得不惊邪此讥当时学者见浅而未知大道也食以委蛇使之自得而食也鸟养之喻已见前篇
乐天知命故不忧穷理尽性夫何疑若孙休之所云其于天命理性之说大有迳庭矣故扁子告以至人之行忘肝胆则内虚遗耳目则外静然后傍徨乎尘垢之外凡人世有为事迹皆尘垢也能离乎此则行住坐卧莫非无事之业所谓身出世间矣何为可恃何长可宰邪今汝饰知修身昭若日月以揽世间之祸患得全形无夭亦幸矣何暇乎天之怨哉此所以深惊其迷而使之知复也海鸟之喻文意显明
是篇首论生者人之所重或过养而伤生命在天而莫违或以故而灭命倘达于斯二者则能保其生而安乎命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也故凡生之所无以为者已之命之所无奈何者远之知其非所当务而吾有纯全之天不可须防离也请观醉者之视车雠者之于镆干则亦何所容心哉承蜩操舟以眀积习而造妙牧羊畏途在乎鞭后而戒危说彘喻贪爵者不如见鬼显不能防妄者多惑此后设喻不一皆所以申达生之防可谓谆且切矣夫人生所养自有定分不为求之而得弗求而失也人之患难有出非虞不为幸而可逃智而可免也在乎修人事以顺天理求其无愧而已寿夭祸福非所汲汲也至若岩谷清修庙堂事业内而养生外而治人亦不过美人伦兴教化同归乎道德之理而已然的知生为可重而能警乎衽席饮食之间者防何人哉必也望之而似木鸡御而不竭其力斯达乎生理而庶防乎至人之行矣结以鲁郊之鸟闻钟鼓而忧悲盖外失其养则内伤其性苟知所以养之则知所以全之要在达已之生推以利物之生与物同适忘适而无不适矣
南华真经义海纂防卷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防卷六十
宋 禇伯秀 撰
山木第一
庄子行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傍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庄子出山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奚杀主人曰杀不能鸣者眀日弟子问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夫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此神农黄帝之法则也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则不然合则离成则毁廉则挫尊则议有为则亏贤则谋不肖则败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惟道德之乡乎
郭注设将处此耳以未免乎累竟不处若夫乘道德而浮游者庄子亦处焉不可必故待之不一方惟与时偕化者能涉变而常通耳
吕注圣贤之不容于世其累常在材故庄子数数言之深戒乎材之为累也若夫愚不肖以不能鸣见杀亦多矣岂以不材必可免邪则山中之木主人之雁其失均耳故将择夫材与不材之间而处之然犹似道而非道也以道之为体不涉两端亦非中央则材不材之间犹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无誉无訾不可得而贵贱一龙一蛇不可得而圣凡消息盈虚与时俱化或升或潜和而不乖岂系乎材不材之间凡以物游乎万物之祖而已万物之祖犹云众父父也若是则物物而不物于物胡可得而累邪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有合必离有成必毁廉则见挫尊则见议然则材不材之间欲免乎累何可必得欲无累其惟道德之乡乎
疑独注天下之理其发如机可乘而不可制天下之时其过如矢可因而不可执故昨日之木以不材生今日之雁以不材死是以圣人因时乘理与物俱流而不凝滞于物与世俱化而不拘系于世一龙一蛇其变无常不得而誉不得而訾与时俱化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以应无穷之变此先王所贵之法则也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则不免乎离合成毁胡可必哉欲免此者其惟道德之乡乎
碧虚注雁之不存者无其文也木之大本者有其质也至人藏其质而混其文所以游于世而不僻道德日新也浮游无迹也无誉訾则能括囊同龙蛇则能显晦与时化则随世宜无专为则可上下以和为量动则循理游乎物祖为不逐末如此则世累莫干太古之道也若夫物情贤则谋犹材木也不肖则欺犹默雁也道德之乡在乎不必而无迹也
鬳斋云材与不材犹有形迹不免乎累必至于善恶俱泯无得而名斯为全其天也乘道德即顺自然一龙一蛇喻用舍随时无心故无誉无訾专为则有心上下进退也以顺自然为度或上或下皆可祖即始也万物之情私情也人伦之习也此下数句曲尽人情处世不由人胡可自必叹人事之无常危机之可畏也故嘱其弟子识之惟顺乎自然则可以自免也
为圣贤者无不因学而成学圣贤者往往徇迹成弊唯得心遗迹斯无弊矣木以不材而生雁以不材而死此可见之迹也然其所以生所以死岂专在乎材与不材亦有系乎所遇焉故真人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犹以为未免乎累而欲脱去之特未知所遇者如何耳能否系乎材所遇系乎命或谓材属人而命属天则截然二途矣盖材亦出于天而成之在人命全之在人而有系乎天所遇则天人相因之迹而美恶之所以着也故材不材之间贤者之事超三者而无累则入乎圣矣是以必至于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然后材之所不能役命之所不能拘也故圣人不贵材罕言命 乡字旧无他音今拟从去声与向同
市南宜僚见鲁侯鲁侯有忧色市南子曰君有忧色何也鲁侯曰吾学先王之道修先君之业吾敬鬼尊贤亲而行之无须防离居然不免于患吾是以忧市南子曰君除患之术浅矣夫丰狐文豹栖于山林伏于岩穴静也夜行昼居戒也虽饥渴约犹且胥疏于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于罗机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为之灾也今鲁国独非君之皮邪吾愿君刳形去皮洒心去欲而游于无人之野南越有邑焉名为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其报不知义之所适不知礼之所将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乐其死可葬吾愿君去国捐俗与道相辅而行君曰彼其道远而险又有江山我无舟车柰何市南子曰君无形倨无留居以为君车君曰彼其道幽远而无人吾谁与为邻吾无粮我无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曰少君之费寡君之欲虽无粮而乃足君其涉于江而浮于海望之而不见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穷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远矣故有人者累见有于人者忧故尧非有人非见有于人也吾愿去君之累除君之忧而独与道游于大莫之国方舟而济于河有虚船来触舟虽有惼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则呼张歙之一呼而不闻再呼而不闻于是三呼邪则必以恶声随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虚而今也实人能虚已以游世其孰能害之
郭注有其身而矜其国虽忧懐万端尊贤尚行而患虑愈深故令其无身忘国而任其自化寄之南越取其去鲁之远也若各恣本步人人自蹈其方则万方得矣不亦大乎去国捐俗谓荡除其胸中君乃谓真欲使之南越也形倨谓踬碍留居谓滞守形与物夷心与物化斯寄物以自载也君能少费寡欲则无所不足涉江浮海不见其崖喻绝情欲之远君无欲则各反守其分自此远矣谓超然独立于万物之上也有人者有之以为已私见有于人为人所役用也有天下而寄之百官非有人也因民任物而不役已非见有于人也欲令荡然无有国之懐则世虽变其于虚已以免害一也
吕注以鲁国为皮者患之所生由乎不能忘其国也盖形不遗则国得为之累刳形所以去皮心不白则欲得为之染洗心所以去欲离人入天此为游于无人之野建德之国所以立道也其民愚朴寡欲则非属于文之不足作不知藏物至而供其求与不求报仁而不以为恩也不知义之所适则不尚往来不知礼之所将妄行而蹈大方可乐可葬则终始所不去也建德之为国如此而所以不能游者以国与俗縻之而已弃国捐俗与道相转而行则不劳而至矣夫道迩甚夷而人视之若远且险者以形倨而不逊留居而弗进耳以无形倨无留居而为车以少费寡欲而为粮岂患不能达哉不见其崖与乎无穷之游送君者自崖而反则拘于虚而畏其深远者莫之敢前君自此独立无匹而人莫之能从也倘游乎此非有于人非见有于人也尧之为尧如是而已大莫建德即前章所谓万物之祖道德之乡是也次论虚船触舟而不怒向之乘道德而浮游者其于世也亦若此而已矣
疑独注南越眀地建德圣人之国愚朴寡欲善养心也作而不藏与不求报大仁也不知义之所适真义也不知礼之所将至礼也三者自得于内故猖狂妄行蹈乎大方在生安生在死安死也刳形去心游于无人之野使之神德行入而同乎天也去国捐俗与道相辅而行之于建德之国使之显道出而同乎人也鲁侯真谓使之南越忧其道远而险岂知建德之国只在乎心存神忘形不行而至矣鲁侯又虑道远无粮此皆不能忘物认言着境市南子欲其求之于性分之内使之少费以啬用寡欲以养心虽无粮而自足矣江喻德海喻道不见其崖皆境也不知所穷适变也如是则送君者皆自境而反言其至于道者中人之所不及也贵者有人宠者见有于人则能以宠为下故无累无忧盖欲鲁侯去累忘忧而与道游于大莫之国也虚舟以喻无心故触物而不怒有人在其上则有心于物而物撄之矣人能无心以处物孰能害之
碧虚注刳形则文皮去洒心则嗜欲除既能自治则是游于无人之野去此尚贤取彼立德是为建德之国愚故少私朴故寡欲知义所适故藏知礼所将故报不猖狂何缘游方外不妄行何缘蹈大方生可乐死可葬终始居而不离也愿君去其绪余与精妙相辅而行忧无舟车未能悬解又忧道远无粮攀缘未绝也少费寡欲无粮自足鹑居而鷇食也涉江浮海望不见崖绝尘无着也自崖而反言力小者不前君自此远矣视听不及也尧非有人忘汾水也非见有于人日用不知也我忘人则无累人忘我则无忧故独与道游于大莫之国大莫之国谓造化也虚船触舟喻无心而遇物向也不怒非有人也而今也怒见有于人也人不怒虚舟则物不害虚已可知矣鬳斋云以皮自累言有名于世皆能召祸也前言无人之野即无物之始此又云建德之国看此一段今人礼净土其源出于此战国时南越未通中土借以立言初无他义耕作自食而无私畜未有礼义之名故无所适无所将猖狂从心而行皆合乎大道也以慕道之心自相勉励而欲至于此国无形倨不有其身无留居不有其国如是则可以往矣涉江浮海至不知所穷只是游无穷三字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远矣言学道之人既悟之后向之所资以自悟者如人饯送登舟至于海崖皆已反归矣譬见舞剑而善草书始因剑而悟既悟则剑为送者矣读书亦资送者也大莫之国即无人之野建德之国也虚船触舟而不怒此喻最佳
狐豹栖伏约犹不免于患皮为之灾也今鲁国君位无异文皮之贾祸信能刳形则外皮自去洒心则内欲自除超然远俗是游无人之野也到此恐鲁侯渺茫无据又设建德之国以诱之作不知藏见在而足与不求报施不为恩又安知义礼之所适将哉所以恣行而不离乎大道也可乐可葬言安生安死去国捐俗则舍其系累与道相辅则归于无为若是者可以至于建德之国矣鲁侯未悟犹虑道远而无舟车告以但能无以君侯自尊仍无恋此国位以是为车则可往矣又虑幽远无邻无粮曷至故凡着物滞有者畏堕于虚其患常若此又告以少费寡欲无粮乃足君其泛乎道德之海而无崖无穷送君者喻爵位嗜欲平日相从谙熟者一旦弃去而游乎无穷则向之相从者望崖而不可进遂与之日远矣夫有人见有皆不免忧累惟能若尧之荡荡无名斯可免患愿君去累除忧而独与道游于大莫之国莫即无也盖由无人之野斯造建德之国大莫则德亦忘矣即逍遥游所谓无何有之乡是也虚船触舟备见前解无须防离居然不免于患旧从居为句诸解多
因之今定从离为句居属下文
南华真经义海纂防卷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防卷六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山木第二
北宫奢为卫灵公赋敛以为钟为坛于郭门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县王子庆忌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之设奢曰一之间无敢设也奢闻之既雕既琢复归于朴侗乎其无识倘乎其怠疑萃乎茫乎其送往而迎来来者勿禁往者勿止从其强梁随其曲因其自穷故朝夕赋敛而毫毛不挫而况有大涂者乎
郭注泊然守一非敢假设以益事还用其本性任其纯朴而已无所趣无所悦而任彼往来顺乎众无所系而用其不得不尔当故无损泰然无执用天下之自为斯大通之涂也故经之营之不日成之
吕注有术设其间则非所谓一也雕琢复朴去华务实也侗乎无识不知谁何倘乎怠疑不敢欲速也送往迎来勿禁勿止强梁无所抑曲传无所遏而出于彼之不得已故朝夕赋敛而毫毛不挫以其无所设于一之间而已况天下之理有大涂者乎庖丁所以游刃于其间而有余地也
疑独注钟者虚中而善应以喻人心赋敛以为钟喻啬养精神以治心也为坛祭钟而后用喻成心之体然后成心之用也三月天道小成上下之悬体用备也王子庆忌问何术之设答以抱一以为用无敢设也复朴喻复性无识怠疑无思无虑也往来勿禁各任所适从其强梁柔刚也随其曲传不强柔也因其自穷所以不穷故赋敛而毫毛不挫此皆不出乎性分之内是以无损而自足也
碧虚注用心专一于其间岂敢妄设邪雕琢复朴制度淳古也倘乎怠疑倜傥无退也勤诚将迎而无抑夺顺其拒扞任其附已因其自穷非势取也赋敛而毫毛不挫民悦故无损也而况有大道者乎
鬳斋云循自然之理纯一而无杂故曰一之间无敢设也雕琢复朴去圭角而归自然无识而若怠若疑无容心之状勿禁勿止无将迎也强梁不顺曲顺也皆随其听之自穷自至言或顺或逆终皆不求而自至故无毫毛之伤大涂谓可坦然而行无容心以处之也
金石奉天之器应律吕而调阴阳国所当备者而赋敛于民以为之则宜难成也今乃三月而成上下之悬设架悬钟上下各六所谓编钟是也怪其成之速故问何术之设而致是答以唯知纯一是守无敢有所设也既雕既琢始于有为复归于朴终于无为所以至于无识而若怠若疑也萃乎茫乎送往迎来若蚊□之过前也来者勿禁随其曲附也往者勿止从其强梁也因其自穷使各尽其情而已吾能止此而上下二悬犹足以不扰而办况懐大道于身者乎盖其谦辞也此言以道处物者无往而不从容执物而障道者无往而不系累夫赋敛以成事从世为国者所不免有道存乎其间则事成而民不害也所谓有道者何守一复朴而已矣
孔子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太公任往吊之曰子防死乎曰然子恶死乎曰然任曰予尝言不死之道东海有鸟焉其名曰意怠其为鸟也翂翂翐翐而似无能引援而飞迫胁而栖进不敢为前退不敢为后食不敢先尝必取其绪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于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饰知以惊愚修身以眀污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闻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无功功成者隳名成者亏孰能去功与名而还与众人道流而不眀居得行而不名处纯纯常常乃比于往削迹捐势不为功名是故无责于人人亦无责焉至人不闻子何喜哉孔子曰善哉辞其交游去其弟子逃于大泽衣褐裘食杼栗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鸟兽不恶而况人乎
郭注患害生于役知以奔竞木伐井竭才之害也夫察焉小异与众为迕混然大同无独异于世矣故昭昭者乃防之迹也将寄言以遗迹因陈蔡以托意恃功名以为已成者未之尝全功自众成故还之道昧然而自行彼皆居然自得此行非由名而后处之无心而动功自彼成故势不在我而名迹皆去恣情任彼彼各自当其责寂泊无懐乃至人也辞交游去弟子取其弃人间之好若草木之无心故鸟兽无所畏盖寄言以极推至诚之信任乎物而无受物之地也
吕注翂翂翐翐则虽纷而不乱似无能而非无能引援而飞迫胁而栖则踌躇不得已于动止之间也进不敢先退不敢后无出而阳无入而藏也食不先尝必取其绪处乎不争之地也行列不斥人不得害则群于人之道也知功名之成必有亏而去之以还与众人此大成之人所为也道流而不眀居则人莫见其功得行而不名处则人莫闻其名得则德也纯常比狂猖狂妄行也不为功名还与众人也此所谓有道者能以有余奉天下也陈蔡之厄所以处之非不足于此亦知之所无奈何耳学仲尼者苟不知有所谓行列不斥与鸟兽之可入则不至于揭日月而行而为功名之所累者防希
疑独注大成之人指老子去功与名还与众人此所以不隳不亏也道流于天下而不见其迹德行于天下而不闻其名不杂不变无心若狂故不责于人而人亦无责此至人之道也至人不欲名闻于人子何喜于名也夫子于是辞交游去弟子逃于大泽衣褐食杼尽弃人间之好而求物外之理鸟兽为之柔驯况于人乎
碧虚注鸟名意怠取其无骞翥之心引援而飞食取其绪言避害之深也今孔子饰知以删诗书修身以定礼乐昭如日月众人师仰有如直木甘井先遭伐竭伐功矜名必无全者故神人无功其功归民圣人无名其名归臣道气流布何尝彰显至人所居得行其道而民不见其迹也纯常比狂天之君子人之小人也削除圣迹则无功矣捐弃权势则无名矣缘饰知以惊愚故有陈蔡之厄也于是孔子辞交去徒逃于大泽亦犹意怠之迫胁而栖行列不斥鸟兽不恶而况人乎
鬳斋云意怠燕也迫胁而栖言近人为巢不斥不多各依人家故外人不得害之顺道而行黯然自晦故曰道流而不眀所居得行其志不以声名自高故曰居得行而不名处纯常一也狂若无心不为功名人我无责无迹而化也至人欲无闻于世子何以名为喜乎末后数语与列子食豕如食人意同
道流而不眀居德行而不名处二句停匀分读义自显然郭氏乃于眀字下着注故后来解者不此论唯吕氏疑独二家从居从处为句盖得当是德名应是眀庶与上文义恊言道德流行无往不在但不欲自显其道德以取伐竭耳纯常比狂彼此无责故能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此孔子服膺大成之言而洗心藏密之妙也故标示后世以为规戒焉
孔子问子桑雩曰吾再逐于鲁伐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围于陈蔡之间吾犯此数患亲交益疏徒友益散何与子桑雩曰子独不闻假人之亡与林回弃千金之璧负赤子而趋或曰为其布与赤子之布寡矣为其累与赤子之累多矣弃千金之璧负赤子而趋何也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属也夫以利合者迫穷祸患害相弃也以天属者迫穷祸患害相收也夫相收之与相弃亦远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彼无故以合者则无故以离孔子曰敬闻命矣徐行翔佯而归绝学捐书弟子无挹于前其爱益加进异日桑雩又曰舜之将死真冷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缘情莫若率缘则不离率则不劳不离不劳则不求文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
郭注君子之交无利故淡道合故亲小人之交饰利故甘利不可常故绝无故而自合者天属也合不由故不足以离之有故而合必有故而离矣其爱益加进去饰任素也因形卒情故不矫之以利形不假故常全情不矫故常逸任朴直前故常足也
吕注学孔子而不知有所谓天属唯学与书之为务则所以交于天下者皆人合而已形莫若缘缘则不离而合矣情莫若率率则不劳而逸矣不离不劳则任其质之自然而性分已足奚用求文以待形哉不求文以待形则不待物宜矣此绝学捐书之尤至者也
疑独注以势交者势穷则离以利合者利穷则散唯父子兄弟天属也其相亲之道尤见于穷祸患害之时故太史公曰疾痛未尝不呼父母诗曰死丧之戚兄弟孔懐故假人之亡国林回不以千金之璧为利而以赤子为爱出乎天性之自然盖其始无所因而合今亦无所因而离也君子以道交故淡小人以利交故甘道交之与天属其致一也孔子犯患之后交徒益散者其始有故而合亦有故而离也舜之将死以其真道命令禹曰形莫若缘不以心使形也情莫若率不以物忤情也形缘则不离情率则不劳故无文而反质无物而自足矣
碧虚注天属淡以亲利合甘以绝无故以合所以亲有故以合所以绝孔子绝学捐书弟子加进去其利合留其天属也舜之将死以真道清冷晓悟禹曰形属外因物而顺之情属内自率而领之物顺则合自领则逸既合且逸岂假文采以待形用固不须外物之附已也外物谓亲交徒友軰
鬳斋云冷音零晓也以真君告之缘谓因其自然率谓循其自然不离与道为一也形指我文指身外之物不以身外之物待我待犹宴客曰待不以身外为文华则不待于物此不待不资之也
天属相收出乎自然无故而合也利合相亲出乎使然有故而合也以夫子之交徒比林回之赤子则有故无故可见淡亲甘绝又为世道泛言之此相收相弃之所以分也夫子既悟归而绝学以至于无为捐书而究其所以迹弟子无揖逊之礼而相忘于前其爱益加进则去饰任真皆天属也奚独父子而后为至亲邪形缘而不离则已常存情率而不劳则性常逸所谓我者得矣又何待乎礼文何资乎外物哉
南华真经义海纂防卷六十一
<子部,道家类,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防卷六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山木第三
庄子衣大布而补之正緳系履而过魏王魏王曰何先生之惫耶庄子曰贫也非惫也士有道德不能行惫也衣敝履穿贫也非惫也此所谓非遭时也王独不见夫腾猿乎其得柟梓豫章也揽蔓其枝而王长其间虽羿逢防不能睥眤也及其得柘棘枳枸之间也危行侧视振动悼栗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柔也处势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今处昏上乱相之间而欲无惫奚可得此比干之见剖心征也夫
郭注遭时得地则伸其长技虽古之善射莫之能害势不便而强为之则受戮矣
吕注眀虽放言若此而不见害者虚已以游世之证也
疑独注大粗也緳履带履坏故以带系之魏王叹先生之惫庄子答以是贫非惫乃引腾猿自喻得柟梓豫章犹君子之得时今处柘棘枳枸之间谓遭昏主乱相虽欲不惫不可得也如欲强以直言行道比干之见剖心征验昭然也
碧虚注无行干人谓之惫不遇固穷谓之贫夫腾猿之处木也得势则王长处难则危行人处昏乱之世而欲逞英材召患必矣
鬳斋云揽把也蔓缠绕不柔上着加急字其状猿尤精结以征也夫三字亦奇
外利禄而守志曰贫无所守而气馁曰惫贫者士之常惫者士之丧故南华于一字之间必正其名所以欲充其实也腾猿之喻夫岂得已意在柟梓柘棘之分以形容其不遭时耳观南华所对可谓乎其尚志者矣吁士抱道而不遇赏音何代而非魏王然心广体胖足以胜之则亦何贫惫之有
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左据槁木右击槁枝而歌猋氏之风有其具而无其数有其声而无宫角木声与人声犂然有当于人之心颜回端拱还目而窥仲尼恐其广已而造大也爱已而造哀也曰回无受天损易无受人益难无始而非卒也人与天一也夫今之歌者其谁乎回曰敢问无受天损易仲尼曰饥渴寒暑穷桎不行天地之行也运物之泄也言与之偕逝之谓也为人臣者不敢去之执臣之道犹若是而况乎所以待天乎何谓无受人益难仲尼曰始用四达爵禄并至而不穷物之所利乃非已也吾命有在外者也君子不为盗贤人不为吾若取之何哉故曰鸟莫知于鷾鸸目之所不宜处不给视虽落其实弃之而走其畏人也而袭诸人间社稷存焉尔何谓无始而非卒仲尼曰化万物而不知其禅之者焉知其所终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何谓人与天一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圣人晏然体逝而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