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 第 13 页/共 31 页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四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天道第三   昔者舜问于尧曰天王之用心何如尧曰吾不敖无告不废穷民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妇人此吾所以用心已舜曰美则美矣而未大也尧曰然则何如舜曰天德而出宁日月照而四时行若昼夜之有经云行而雨施矣尧曰然则胶胶扰扰乎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而黄帝尧舜之所共美也故古之王天下者奚为哉天地而已矣   郭注无告者所谓穷民不废者常加恩也与天合德则虽出而静四时昼夜皆不为而自然胶胶扰扰乎则自嫌有事也故曰古之王天下者奚为哉天德而已矣   吕注天德则虽出而未尝不宁日月照而四时行徃来屈伸莫有为之者也昼夜有经则相代乎前而莫知所萌云行雨施而天下均平矣则其视不敖无告不废穷民者岂不胶扰乎舜之所言乃天之合尧之所言人之合也而世儒之所以知尧者止此而已故寓之二圣以明所大而共美者为在于此与黄帝不异也   疑独注不敖无告至哀妇人即是不敢侮鳏寡之意美则美矣未能泽及万世而不为仁此所以未大天德者自然之道得于已故出而有为未尝不静若日月四时云行雨施岂有心于天下之物哉帝王之道若是而已尧闻舜言知向用心之非胶胶扰扰逐于人为而昧于天德故以舜为天合已为人合天合者与天同人合者与人同天地覆载万物德无不为帝王者莫不体之虽黄帝尧舜亦莫大于德合天地而为美也   祥道注不敖无告至哀妇人者仁也天德出宁至云行雨施者道也仁人也而无不为故曰人之合道天也尧行天道而所言者人舜行人道而所言者天行天而合乎人故其德止于充实之美行人而合乎天故其功归于光辉之大胶胶言其止扰扰言其动也碧虚注不敖无告不废穷民仁人之心无以加此舜以为弊迹未去故未大也天德而出宁人事则感动矣昏明有序开阖有常升降气交天地之德也尧悟已之所为胶胶扰扰乱之又乱也天之合无心人之合有迹天地者古之所大王天下者体之而已矣鬳斋云天德者自然之德出宁者易云首出庶物万国咸宁日月照至云行雨施皆形容无为而为之意尧谓我之所为未免自为扰乱合于人而已未合于天也然则下三句是尧自叹之辞天地自然之理古今莫大于此共美者共好之也王天下者无它但法天地则可矣   天德者无为之化出宁者为而无为日月照四时行皆自然运动无为之者故昼夜有常而无差忒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君天下者所以体之以立德而民莫不归之以化物而物莫不从也尧于言下有省始悟日前所为胶胶扰扰天合之与人合相去远矣以是观之尧舜之德若有优劣而结以黄帝尧舜之所共美则又混然无分此南华立言抑扬阖辟之妙学者熟味当自得之   孔子西藏书于周室子路谋曰由闻周之征藏史有老聃者免而归居夫子欲藏书则试徃因焉孔子曰善徃见老聃而老聃不许于是翻十二经以说老聃中其说曰太谩愿闻其要孔子曰要在仁义老聃曰请问仁义人之性邪孔子曰然君子不仁则不成不义则不生仁义真人之性也又将奚为矣老聃曰请问何谓仁义孔子曰中心物恺兼爱无私此仁义之情也老聃曰意几乎后言夫兼爱不亦迂乎无私焉乃私也夫子若欲使天下无失其牧乎则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兽固有群矣木固有立矣夫子亦放德而行循道而趋已至矣又何偈偈乎揭仁义若击鼓而求亡子焉意夫子乱人之性也   郭注中心物恺兼爱无私此常人所谓仁义也故寄孔老以正之夫至仁者无爱而直前所谓无私者释已而爱人夫爱人者欲人之爱已也此乃甚私非忘私而公也自天地固有常至树木固有立皆已自足不待于兼爱也事至而爱当义而止斯忘仁义者也常念之则乱真矣   吕注孔子不用于时欲藏其言以待后之君子十二经谓春秋孔子所以经世者在于此孔子以人道教天下藏其妙用而未之尝言则十二经之所以经世者不过仁义而已老氏绝学反朴而示之以真则仁义在所攘弃宜其以为非人之性也自人道观之仁非特成已又所以成物义非特立物又所以立我君子之生成在于仁义故以为真人之性也自道之真观之中心物恺非外铄我也无物而不乐上仁为之而无以为者也几乎言近之而未至后言夫兼爱则非天德而出宁云行而雨施者故以为迂也凡名生于不足则无私焉乃私也欲使天下无失其牧辅万物之自然而已天地有常至木有立此所谓物之自然也德则为道法自然又何必无偈偈乎若击鼓而求亡子焉言人之失性非仁义所可复也   疑独注征藏史者掌藏史之官孔子为道不行欲藏其书于周室之藏府以俟来者时老聃免官归居孔子徃因焉而不许孔子尝删诗定书修礼乐作春秋六纬而赞易道此六经也又翻为十二经以说之聃为以支离太谩愿闻其要答以要在仁义聃游方之外谓仁义非自然之性孔子游方之内谓仁义真人之性也言人中心莫不欲物之恺乐兼爱而无私此人情之自然又复明仁义之出于性也老聃曰噫几乎后言者近于伪矣兼爱未免乎有系不若无爱之至也无私未免乎有私不若不知其私之为至也夫子所以兼爱无私者欲使天下不失其养也莫若任其自然使之相亲而不知以为仁相友而不知以为义自天地有常至木有立皆无为自然各极其性而已矣放德则不知德之为德循道则不知道之为道又何必偈偈然用力揭仁义于天下以求复其性无异击鼓而求亡子也   祥道注老聃之教以道德为宗孔子之经以仁义为本放德循道则天下无为而得性居仁由义则天下有为而倍情此庄子所以记孔子之迹以明之也中心物恺物物而悦之兼爱仁也无私义也兼爱则有所不爱非所谓至仁至仁则无亲无私乃成其私非所谓至义至义则不物君子所以贵忘仁义而求其至也孔子尝语老聃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自以为久矣此言十二经者翻六经为十二也   碧虚注孔子欲藏书而老聃不许谓已陈刍狗不足留也纵横六经故曰十二上仁无为而成上义不行而至率性而动岂伪也哉物恺则未能忘情无私则不免有迹仁义之情去道远矣若春生秋敛之有常昼日夜月之有明星斗历天之有列飞沉从之有群草木丛生之有立仿而循之可也何偈偈然用力为哉   鬳斋云西藏书于周室言西至周而欲观其藏书也翻反覆言之中其说者言方及半而老子以为太汗漫物恺以物为乐后言浅近之言几犹危也物之不齐何由兼爱此迂曲难行之说也有无私之名胸中便有个私字欲使天下无失其养则物物皆有自然造化何可容力但当仿自然之德循自然之道如此而至矣击鼓而求逃亡之子言惊动世俗也孔子为见世衰道微欲以所述之书藏于周之藏室以俟后世圣人盖不得已而托空言以垂世立教其志亦切矣老聃不许者谓道既不行于当世徒存糟粕其能有济乎十二经说者不一陆氏音义旧注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加六纬为十二经一说易上下经与十翼又云春秋十二公经孔子所作者也此说近似要之引喻之言借以通意不必深泥其迹中其说谓当其言但谩而非要耳孔子曰要在仁义此治世之道所当先者老聃谓非人之性则还淳反本有道德存焉孔子答以中心物恺陆氏音义物一作勿今从之中字宜音去声则不中心亦不怒矣故兼爱而无私此仁义之情也聃曰危乎不及之言所以远乎道也以其无私故成其私若欲使天下无失其养则天地日星禽兽草木莫不各遂其性各当其宜人之放德循道亦若是而已矣又何必用力于仁义若击鼓以求亡子终无可得之理也   士成绮见老子而问曰吾闻夫子圣人也吾固不辞远道而来愿见百重趼而不敢息今吾观子非圣人也鼠壤有余蔬而弃妹不仁也生熟不尽于前而积敛无崖老子漠然不应士成绮明日复见曰昔者吾有刺于子今吾心正郄矣何故也老子曰夫巧知神圣之人吾自以为脱焉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苟有其实人与之名而弗受受其殃吾服也恒服吾非以服有服士成绮雁行避影履行遂进而问修身若何老子曰而容崖然而目冲然而颡頯然而口阚然而状义然似系马而止也动而持发也机察而审知巧而睹于泰凡以为不信边境有人焉其名为窃夫子曰夫道于大不终于小不遗故万物备广乎其无不容也渊乎其不可测也形德仁义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夫至人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为之累天下奋防而不与之偕审乎无假而不与利迁极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遗万物而神未尝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义宾礼乐至人之心有所定矣   郭注鼠壤有余蔬言不惜物弃妹不仁言无近恩生熟不尽于前至足故常有余万物归懐来者受之不小立界畔也自怪讥刺之心所以悔脱过去也呼牛呼马随物所名有实故不以毁誉经心若受之于心则名实俱累斯受其殃也服者容行谓不以毁誉自殃故能不变其容以有为为之则不能常服矣崖然进趋不安冲出也頯然发露阚然虓豁义然踶跂自矜猊言其志在奔驰不自舒放趋疾速明察是非也泰者多于本性之谓巧于见泰则拙于抱朴凡此皆以为不信性命而荡夫毁誉非修身之道边境有人亦如汝所行非正人也夫至人用世故不患其大静而顺之任真而直徃未尝有所困也进道德而以情性为主至人之心定于无为也   吕注鼠壤有余蔬则可以赈季女之饥而弃妹则不仁生熟不尽于前则与者可以无取而积敛无崖则不义老子绝学反朴示人以真而士成绮求之于仁义则漠然不应乃所以使其意消而心却也知巧仁圣自以为脱焉则绝学反朴未始有物也而子以某事为不仁某事为不义则是呼我牛而谓之牛呼我马而谓之马也苟有其实人与之名而不受吾所以漠然也开兑济事而受之终身不救自遗其殃者也吾服也常服则其心未始不在道吾非以服有服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士成绮知而不足以得至人之心者以其在已者不足故也容崖然则若不与物交目冲然则逐物于外颡頯然则若大朴口阚然则其言欲出诸口也状义然则若不朋而其心则若系马而止也动而持非能不动发也机不可以制也审而察则非袭明知巧而睹于泰非素朴守约者也凡此所为皆以为不信而已边境非游于道之中窃则非其有而取之也于大不终则天地未离乎内于小不遗则秋毫待之成体天下之物其有不备者乎广无不容渊不可测此道之所以为神也则流而为形失而为德废而为仁义乃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有世不足为之累能弃世也天下奋防不与之偕忘天下者也忘天下故不与利迁能弃世故守其本凡神之所以困以不知此而已矣于道不塞于德不离退仁义而不留宾礼乐而不主若此而后其心有所定也   疑独注鼠壤有余蔬言其不防弃蒙妹而不教言其不仁生熟不尽于前言其不义积敛无崖言其不廉是不知老子而妄讥之是以漠然不应吾心正郄言向者讥刺之心已虚矣夫巧知仁圣未免有迹老子尝欲绝弃之故自以为脱焉呼牛呼马随其所名至人混同万物岂有牛马之异有实斯有名苟有其实人与之名而受不则名实俱累所以再受其殃若忘名实无物我毁誉是非任其自尔何殃之有哉恒久也服谓服其心使之不动老聃谓吾心任至理服之久矣非有所服而服之所以毁誉不能入也雁行斜步侧身避影言其随后履行接迹也容猊崖岸不能自适其心不安目亦驰动而冲出也頯然高亢阚然虓豁言矜容仪夸言以服人也义然求合于宜系马而止意在奔躁也动则为物所持发则疾如机括明察审乎是非巧知逐于多事凡此皆以其不能信道而有诸已无异边境有人其名为窃盗者夫道也无不通大而天地小而毫芒无乎不在此万物所以备广大而无不容渊深而不可测也形未离乎有数德者道之在已仁义又道之散是皆所以为神之未也非至人孰能定其本末精粗哉夫至人之心与造化为一故有天下而不足为累也虽举天下奋其权谋圣人之心未尝与之并逐也审乎真性不为利所迁极物之真而当守其本故通之则为道合之则为德道德之所进仁义之所退进本退末自然之势也礼乐者性情之散至人不役于物则以性情为主礼乐为宾明其进退而辨其宾主至人之心有所定矣祥道注鼠壤余蔬非俭也弃妹非仁也积敛无崖非至足也非俭则于物无所爱非仁则于亲无所厚非至足则于心无所慊观其外以及其内察其粗以及其微则知老子为非圣人矣然而不俭不啬大仁不仁大慊不慊固非成绮之所能知此老子所以漠然不应也夫巧知神圣吾自以为脱去矣而子谓我有圣之名非圣之实岂知我者哉而容崖然至知巧而睹于泰此教成绮修身之道也经曰真人其容寂其颡頯其状义而不朋则崖然頯然义然非郭氏所谓进趋高露踶跂者也老子曰安平泰经曰宇泰定则睹于泰非郭氏所谓多于本性也动而持与妄行而蹈大方意同知巧而睹于泰与鞅掌以观无妄意同边则不得中窃则非所有修身之道贵于体而行之边境而窃者庸能知之乎物之大者必有终小者常见遗道则于大不终于小不遗然大小不离乎有体而无体者不期于大小以大小而论道亦筌蹄而已矣夫神之所应者外忘外则神全心之所存者内忘内则心静天地万物外也故外之遗之而后神无所困仁义礼乐内也故退之宾之而后心有所定也   碧虚注老子不应嫌其欲以粗迹窥圣意也成绮复自谓昔之邪心今直退矣老子告以吾于恢恑谲怪之名脱去久矣若呼马为牛非诬即枉也有实斯有名有名斯有累若更不受反受其殃服用也吾之用也常用之道故无迹焉吾非以常用之道矜有持用而使人之贵也成绮恭问修身老子谓汝容止乖崖精神驰突造作淳朴扬声威厉其状义然似系马而止也言未经调御强自执持动有机关静多猜虑揣摩越分皆以为不信此道固若戎敌之多诈也至大无外故不终至小无内故不遗不终不遗故万物备不能容物则狭矣为物所测则浅矣治物之具至人之绪余也有世亦大矣而至人不以介懐镇以无名之朴故未尝有所困也通乎道则虚无合乎德则不丧退仁义则少私宾礼乐则寡欲用心若此非定而何   鬳斋云食蔬之余弃于鼠壤暗昧之地是不爱物故以为不仁生熟不尽于前言积畜有余也向有所讥今其心退然无有谓既见之后忽然有觉知巧神圣有为之学脱焉出离乎其上也我既无心呼马呼牛听汝而已我若实有此事人以讥我而我拒之是两重过也是耻过非作之意吾之所行常常如此非以为当行而行之即非曰静也善故静之意履行遂进蹑足渐进也崖然异状冲然突视阚然口呿义然坚固系马而止即坐驰之貌举动矜持发若机括明察精审自恃知巧而骄泰之意见于外凡此皆不诚所致边境之间若有此等人必指以为贼谓其机心太重不循乎自然处世必招祸患夫子老子也大而无极曰大不终细而无余曰小不遗即语大莫能载语小莫能破也万物莫能外此道故曰备广大渊深形而为德为仁为义皆其妙用之余非至人孰能定其本末哉有天下之大不足累其心虽奋而执天下之柄此心亦不与之偕徃言心不动也不计利害究极真理故能守本然之静外天地遗万物其不动神又何所困心哉通乎道德即合乎自然以仁义为后而非所先所主者性情而礼乐为宾此至人之心所以静定也   弃妹颇难释诸解多音昧按陆氏音义旧注音末言其弃薄末学也今从其音而别为之说成绮见鼠壤余蔬而疑老子非圣盖谓圣人于物无弃取蔬之本而弃其末是不惜物近于不仁下文云生熟不尽于前言食物满前狼戾也昔人入山访友将至所居见溪流菜叶遂不徃亦此意是乃以世眼窥圣人故以不应应之却音隙训虚悟昔讥刺之非也老子谓知巧神圣吾已脱去呼马呼牛听之而已汝先以圣期我已非知我者况又以非圣责我何异牛马妄名吾无益损焉吾服也常服二句四服字解者不一按此即拳拳服膺之服言其能择能守也谓吾服膺圣道常常如是非以择守为事而有所服也履当是屣履不蹑跟也其行忽遽故若此崖则不平冲则奔突頯则高亢口阚则欲言而未出状义则刚介而自矜此所谓似系马而止也动而持非自然而静发也机非自然而动持之发之则有心有迹矣察而审知以察为明也巧而睹泰机心见于骄色也凡以余所言为不信请观不由正道之人名为盗窃之行盖痛针成绮之失夫子曰以下乃诲之之辞夫道超乎形数不可以大小论故广无不容渊不可测及乎有形有德有仁有义皆神化之末唯至人能知其本耳至人者有天下而无累天下奋柄而不与之偕言物虽动而我自静也审乎真道利莫能迁穷物之理能守其本故天地可外万物可遗其神足以胜之夫何所困哉唯能通合道德则仁义自退礼乐自宾至人心有所定故足以定天下之心也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四十三   宋 禇伯秀 撰   天道第四   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世虽贵之哉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故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斫轮于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者何言耶公曰圣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而已矣桓公曰寡人读书轮人安得议乎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轮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斫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之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   郭注其贵常在言意之表故得彼之情唯忘言遗书者耳轮扁之不能喻子言物各有性教学无益当古之事已灭于今虽或传之岂能使古在今哉古不在今今事已变故绝学任性与时变化而后至焉吕注庄子言此欲学者遗言忘书而不求于形色名声之间也夫斫轮之事粗者然疾徐甘苦得于手而应于心者虽父子犹不能喻而受之则夫道之为物其传之难于斫轮甚矣诚不能求之于心而唯书之读则糟粕之喻非虚言也   疑独注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则所谓书者不过陈迹而已世以为书足以尽道不知道者也言者莫不贵意意者随道而无穷言不足传则所谓书者何足贵哉世之所贵非所贵也不可言者道之全可以言者道之散道本出于性命之自然必也防之以无形因之以至理闻于寂寂见于防防可也而世之人舍自然之常性求先王之陈迹愈求而愈失矣夫耳目所闻见不过乎形色名声其于书也亦若是而世人迷真失性谓形色名声为能得彼之情此可悲也若能忘其形色名声而弃言遗书因之以心防之以意则天地之至理性命之大情可不言而知矣轮扁以桓公惑于先王之陈迹而不知大道之本故以斫轮之事喻之在乎循之以理而不失其性不疾不徐得手应心数者自然之性存焉者所谓理也口不能言所以不能喻之于子而老斫轮斫轮技之末犹不可以言喻况欲求道于书乎唯善学者读其书求其意其迹防其心斯免轮扁之讥也   祥道注书之于意犹形色名声之于情情不可得之于形色名声意不可传之于书言必矣故善易者得意而忘象得象而忘言善诗者得志而忘辞得辞而忘文岂非所谓祠祀毕刍狗捐醇精流糟粕弃者哉桓公所以因轮扁而悟读书之非王寿所以因徐冯而起焚书之舞也   碧虚注古人已徃所传者书语而已胡足贵哉譬如问答五味只可说其形色名声甘苦之味然莫能告也形色名声则知者不言斯得之矣轮扁之得心应手妙莫能喻者有术数存焉此所以终身行之也年随时化道逐日新古人语此未尝不慨然也鬳斋云书能载道所以贵之贵在道不在书也以道为言故其言可贵然所贵在意而不在言之所向言不得而传则言与书皆不足贵形色则可见名声则可闻道不可见闻而世人欲以形色名声得其实可悲也夫此段发明前意谓道不可以言传而设喻精妙若此书载古人之言其人不存则其不可传者何从得之糟粕之餔岂知酒味哉   迹者履之所出而迹非履也书者道之所寓而书非道也悟者因书以明道迷者道而求书故桓公溺于陈言轮扁得以进说以粗喻精即事明理无适而非道也夫斫轮者选材施工所以任重致远而推行于天下即懐道抱德而欲有以济世之譬也其运斤之妙得心应手虽父子不能相传则方圆长短之数疾徐甘苦之节一得之于自然有不容以言书者矣况神神帝生天生地之道其可以书尽乎扁之老于斫轮岂搰搰于椎凿之间而劳筋苦骨为哉盖因道进技以天合天得其所以为轮用力少而见功多故终身由之而弗也推是理以达于书宜无难矣桓公徇迹遗心遂谓圣人已死扁也得以尽其辞而救其失夫圣贤所学者道所传者心苟得其心则知有不死者存此道可以坐进又岂在譊譊乎纸上之糟粕耶此有以见圣贤不得已而立言传书南华借此以袪世人泥象执文之弊学者信能见月忘指而复吾混成之天则回视挟册诸生不直一笑此条大意与庖丁解牛章相但末后欠桓公领悟耳留此一语以惠后人必有承当者   是篇以天道命名特标其首次以帝王圣道圣素王之事业以道德为主无为之常此乘天地驰万物而用人群之道也中叙德教礼乐仁义分守形名赏罚治世之具无不毕备然皆不离乎人道之常何也盖善论天道者必本乎人能尽人道者可配乎天天人交通本末一致广无不容渊不可测又安知天之非人人之非天乎至论五变而形名可举九变而赏罚可言此万世不易之理所以立人极赞天道也若夫天德而出宁日月照而四时行若昼夜之有经云行而雨施矣则天自已出炳灵独化地道人道其有不从者乎夫修治具以明治道古今之通论然有用之而治或用之而乱者以其不知本末先后之序君臣详要之宜故也世谓南华立言多尚无为而略治具观是篇所陈礼乐政教究极精微有非诸子所可及者要皆出于天理之自然假人以行之耳信明乎自然之理则可以由治具而通治道使君臣父子鸟兽草木皆得其宜天下击壤讴歌不知帝力谓之无为可也至若孔子欲藏书而翻经以说成绮问修身而其容崖然是皆徇人而忘天所以老聃弗许也唯至人知仁义为道之末礼乐为道之宾能天能人极贞守本而神未尝有所困故虽用世而不足为之累也终以遗书得意糟粕陈言而寓之于轮扁盖恐学者徇迹遗心本趋未则去道愈远但当究夫圣人有不亡者存则学者当自绝学而入传者当得无传之传而天地圣人之心见矣何以古人之糟粕为哉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四十四   宋 禇伯秀 撰   天运第一   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其所乎孰主张是孰纲维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耶意者其运转而不得自止耶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施是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风起北方一西一东有上彷徨孰嘘吸是孰居无事而披拂是敢问何故巫咸祒曰来吾语汝天有六极五常帝王顺之则治逆之则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备监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谓上皇   郭象注天不运而自行地不处而自下日月不争所而自代谢孰主张纲维之者无则无所能推有则各自有事然则无事而推行是者谁乎各自行耳不可知也云雨俱不能相为亦各自尔设问自尔之故夫事物之近或知其故然寻原至极亦无故而自尔假学可变而天性不可逆也   吕惠卿注天运地处吾不知其真运真处也日月争所吾不知其真争所也求其主张纲维与推而行是者皆不可得意其有机缄而不得已耶运转而不能自止耶吾不可得而知也水之升而为云云之解而为雨求其隆施与淫乐而劝是者不可得风起西东彷徨无定求其嘘吸披拂者不可得此乃道之不测而为神者也知神之所为则主张纲维隆施披拂是者皆以此而已五常即五福向用五福威用六极顺之而吉也反是则逆之而凶九洛即洛书九畴九畴之用至于福极则治成德备监照下土而天下戴之此所以为上皇上皇则挈天地驰日月隆施云雨嘘吸风气而常居无事之地者是也岂必求之于洪荒之世哉   林疑独注天圆自动岂有意于运地方自静岂有意于处日月徃来无所止所以无争也天之运也孰主宰而弛张之地之处也孰纲纪而维持之日月之徃来孰居无事推而行之此皆自然而然岂有为于其间意者必有机缄运动而不能自止耶天地者形运转者道机缄之动非不得已亦非得已也阴阳之气郁结则为云雨者阴阳之和也云所以致雨亦有所不能致云之为雨雨之为云孰兴废之孰居无事过乐而劝勉之皆不可知自为而已矣天一生水故风起北方或东或西在上彷徨孰嘘吸披拂而使之然哉六极四方上下五常五行也此皆自然而有莫知其故帝王顺其理则为治逆其理则为凶九洛九州聚落也言帝德广远民安居若日月之照临下土天下莫不戴之乐其治安其生民性复朴如上皇之世也   陈祥道注天地之运处日月之徃来云出于地而本乎天雨降于天而本乎地风直乎东而起于北其覆载也其照临也其散润也岂或使之皆载于道之自然而已今夫野马飘荡而不动旋风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日月历天而不周然则天地之运处以其不运不处也日月之徃来以其不徃不来也果莫诘其主张纲维孰知所谓若有真宰者耶   陈碧虚注清妙之气无时不运重浊之形未尝不止水火之精互为升降有主张纲维之者则劳矣有机缄运转之者则弊矣雨从云以施化故雨出于地云凭气而交合故云出于天人身清浊之气亦犹是也是知云不为雨雨不为云相济之理暗与事防恶有为之者哉云自隆施雨自淫乐有劝勉之者则私矣有嘘吸披拂则败矣寒暑湿燥风火六气气极则变故曰六极金木水火土五运运常则化故曰五常气和则教成运乖则政败也九洛谓洛书九畴洪范所陈者是也王者得洪范九畴则彝伦攸叙五福民顺也失洪范九畴则彝伦攸斁六极伤民逆也不顺不逆任物自尔得不谓之上皇欤   林氏鬳斋口义云天行一日一周天之自运乎地有四防上下岂一定而处乎日徃月来如人相追夺故曰争其所主张纲维皆着力之意不得已不自已亦不由他也天气下降地气上升所以为云为雨但不知雨为云乎云为雨乎隆施犹作止淫放乐戏剧也言何人为放戏乐之事而助成此云雨也天形倚于北故风自北来东西上下彷徨徃来披拂摇荡也发问不言人又是变其笔法六极六气五常五行也此皆是自然之理九洛九州聚落古文通用帝王顺自然之理以治九州功成德备照临天下而人皆戴之此乃三皇向上人也   禇氏管见曰天运地处日徃月来人所共知也然其所以运处徃来人所莫知也是孰主张纲维之者意其有机缄运转而不自止耶盖谓天地亦物也虚空中之至大者耳物之运动必有使然者苐人居两间而不自知犹磨蚁之俱旋而弗觉也云为雨而兴耶雨为云而作耶与夫风气之东西上下孰隆施而嘘吸之耶已上皆发问之辞而逸其举问之人而或以庄文变体不可以常法拘也六极五常解者不一以洪范六极五福释之为当顺之则治逆之则凶即彝伦斁叙之分也九畴洛书之事是矣帝王由此理而行则治成德备光照六合而天下戴之以致民淳物阜忻乐太平上古三皇之治无以加之也按此答语似乎不应所问考其归趣义自吻合治道跻乎上皇则君民各安其自然之分人事尽而天理可推则其运处徃来之机不言而喻是所以答之之道也【有上说之不通碧虚照张氏校本作在上陈详道注亦然】   商太宰荡问仁于庄子庄子曰虎狼仁也曰何谓也庄子曰父子相亲何为不仁曰请问至仁庄子曰至仁无亲太宰曰荡闻之无亲则不爱不爱则不孝谓至仁不孝可乎庄子曰不然夫至仁尚矣孝固不足以言之此非过孝之言也不及孝之言也夫南行者至于郢北面而不见防山是何也则去之远也故曰以敬孝易以爱孝难以爱孝易而忘亲难忘亲易使亲忘我难使亲忘我易兼忘天下难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难夫德遗尧舜而不为也利泽施于万世天下莫知也岂直太息而言仁孝乎哉夫孝悌仁义忠信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德者也不足多也故曰至贵国爵并焉至富国财并焉至愿名誉并焉是以道不渝   郭注无亲非薄恶之谓夫人之体非有亲也首自在上足自在下藏府居内皮毛处外内外上下尊卑贵贱于其体中各任其极无有亲爱故五亲六族贤愚远近不失分于天下者理自然也奚取于有亲哉孝不足言必言之于忘仁忘孝之地凡名生于不及故过仁孝之名而涉乎无名之境然后至焉夫防山在北极而南行以观之至仁在无亲而仁爱以言之郢虽见而愈远防山仁孝彰而愈非至理也至人者百节皆适则终日不自识也圣人在上无为使各自得其为则众务自适群生自足安得不各自忘我哉各自忘矣主其安在此所谓兼忘也遗尧舜然后尧舜之德全天下莫知泯然合道也太息而言仁孝失于江湖乃思濡沫也夫贵在身身犹忘之况国爵乎至富者自足而已故除天下之财至愿者适也得适而仁孝之名都去是以道不渝去华而取实故也吕注世俗皆以爱为仁则虎狼之父子相亲何为而不可言仁哉若夫至仁则天地圣人之仁是也与道合体而无为岂容心于其间哉此至仁所以无亲也谓无亲则不爱不爱则不孝此不及孝之言也至仁无亲则过孝之言也南行者不见防山去之远也至仁则孝不足言亦去之远也敬者礼也爱者情也忘亲道也忘之在已者也使亲忘我忘之在人也兼忘天下我能外天下而已天下兼忘我则天下徃而相忘也为仁而至于此则德遗尧舜而不为利泽万世而莫知是谓与道合体而无为也岂直太息而言仁孝乎哉自至仁观之则孝弟仁义忠信贞廉皆自勉以役其德岂足多哉故至贵国爵并焉至富国财并焉则操天下之富贵而制其爵与财者也至愿名誉并焉则修其可愿而至于至仁则孝悌八者虽遗之而其名誉固已并于其间矣道不渝言其道无所徃而不在也   疑独注有仁则有迹故有所亲爱以亲爱为仁则虎狼亦有亲爱何为不仁及问至仁答以无亲任其性命之自适虽亲而不知其为亲也太宰谓有亲则有爱爱则孝之所由生今云至仁无亲无亲则不孝庄子言其本过孝也太宰言其迹不及也防山喻道郢以喻孝以其殉孝之迹而远于道本也敬在于貌爱出于心忘亲者忘其所爱而无所不爱矣虽忘亲而亲未能忘我则我之孝犹未免有迹也夫在我者忘之则阳在彼者化之使忘则难能使亲忘我而不能兼忘天下则犹有所累既兼忘天下必也使天下兼忘各任其性命之自然亲而不知其为亲爱而不知其为爱也为道而至于德遗尧舜则无为矣故利泽万世而天下莫知岂直嗟叹而言仁孝乎哉盖谓仁孝不足言也夫孝悌仁义八者皆人勉而为之以役其德非德之自然此道之所以散也岂得为至贵至富至愿哉国爵并焉莫之爵而常自然也国财并焉弃天下如敝屣也名誉并焉所愿学孔子是也若然则任于道而不变矣   详道注猛兽不失所亲螫虫不害所爱则人之相亲爱以为仁者不过此而已天地以万物为刍狗而万物自育圣人以百姓为刍狗而百姓自遂苟以濡沫相给乐饵相悦则周此而失彼利一而废百泥仁爱之迹而不知圣人不仁所以为至仁也仁生于孝孝生于爱由爱而至于至孝则爱不足言由孝而至于至仁则孝不足言所谓至仁者岂过孝不及孝之言耶而太宰必以孝爱为至惑矣防山在极北而南行以观虽郢匠而防山愈远喻至仁无亲而孝爱以言孝爱成而至仁远矣至仁者非特忘亲也而使亲忘我以至德遗尧舜而不为兼忘天下也利泽万世而不知天下兼忘我也如是则仁常周于有余而爱不生于不足岂真太息而言仁孝乎太息生于不足者也   碧虚注至仁者不独亲其亲则近于无亲非实无亲也言孝则有私私则非至孝敬外貌也爱内诚也有志则易无心则难行孝而子不记则易奉养而亲不录则难德及一家则易化周天下则难忘人忘化是谓兼忘兼忘之治治之至也至人视圣德犹秕糠以百姓为刍狗然而仁孝之行未尝须臾离唯修德自励而已岂欲求知哉至贵为德全则轩冕不能动其心故国爵并焉至富谓知足则金玉不能易其志故国财并焉至愿谓自适则是非不能变其性故名誉并焉此守道而不渝者也   鬳斋云虎狼仁也与盗亦有道意同此皆排抑儒家之论然亦有理至仁无亲者亲而不知其亲乃为仁之至孝不足言非不孝也孝不待言矣至仁在孝之上是为过孝若太宰所问乃不及孝之言也敬孝犹有迹爱孝则相忘以至忘亲忘天下皆谓有迹不若无迹有心不若无心也德弃尧舜而不为利泽万世而不知又岂以仁孝嗟叹自夸哉孝悌至廉贞世以为美德实相勉以自苦而已不足多也我之至贵何取于国爵我之至富何取于国财我之至愿何取于名誉故皆屏去之是以道不渝所谓当然也前八者皆以有为自役而我常无为也   虎狼至恶以父子相亲而可以称仁此世俗以亲爱为仁者也故真人因其问而矫言之太宰疑其非仁遂问至仁答以至仁无亲大哉斯言惜乎太宰不能领防终以亲为仁而又归仁爱于孝不悟至仁之可尊孝固不足以言之谓之不及也宜矣南行而不见防山喻亲爱之远于仁也敬孝主于貌爱孝本于心忘亲则事亲以适无所难矣使亲忘我则不贻亲念行无迹矣兼忘天下则与之俱化天下忘我则化亦防矣犹春风夏雨长育万物而不恃其恩此仁孝之至也故德遗尧舜而不为其尘垢秕糠足以陶铸尧舜也利泽万世而不知功盖天下而不似其自已也如是则岂待叹美而言仁孝哉盖谓得其体则用不待言矣世以孝弟贞廉八者为美德徒自困耳学而造乎道德则至贵至富至愿足矣回视爵财名誉之可屏除犹以道德无为而视夫八者之自役也此道亘古穷今未尝有所变此所以为至贵至富而人所至愿者也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四十四 <子部,道家类,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防卷四十五   宋 禇伯秀 撰   天运第二   北门成问于黄帝曰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吾始闻之惧复闻之怠卒闻之而惑荡荡默默乃不自得帝曰汝殆其然乎吾奏之以人徽之以天行之以礼义建之以太清夫至乐者先应之以人事顺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德应之以自然然后调理四时太和万物四时迭起万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伦经一清一浊阴阳调和流光其声蛰虫始作吾惊之以雷霆其卒无尾其始无首一死一生一偾一起所常无穷而一不可待汝故惧也吾又奏之以阴阳之和烛之以日月之明其声能短能长能柔能刚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在谷满谷在坑满坑涂郄守神以物为量其声挥绰其名高明是故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纪吾止之于有穷流之于无止子欲虑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见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傥然立于四虚之道倚槁梧而吟自知穷乎所欲见力屈乎所欲逐吾既不及己夫形充空虚乃至委蛇汝委蛇故怠吾又奏之以无怠之声调之以自然之命故若混逐丛生林乐而无形布挥而不曳幽昏而无声动于无方居于窈防或谓之死或谓之生或谓之实或谓之荣行流散徙不主常声世疑之稽于圣人圣也者达于情而遂于命也天机不张而五官皆备此之谓天乐无言而心悦故有焱氏为之颂曰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苞裹六极汝欲听之而无接焉故惑也乐也者始于惧惧故祟吾又次之以怠怠故遁卒之以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载而与之俱也   郭注不自得者坐忘之谓由是知至乐非音声也必先顺乎天应乎人得于心适于性然后发之以声奏之以曲故咸池之乐必待黄帝之化而后成焉自然律吕满天地间但顺而不夺则至乐全矣故因其自作而用其所以动运转无极而以变化为常也初闻无穷之变不能待之以一故惧然悚听奏以阴阳烛以日月用天之道也齐一于变化而不主故常满谷满坑无不周也塞兑守神大制不割名当其实则高明也故神不离其所日星不失其度止于有穷常在极上住流于无止随变而往也虑之不知逐之不及暗然恣使化去敞无边无所复为也物之知力各有齐限形充空虚无身也故委蛇任性而悚惧之情怠既怠乃复无怠此其至也命之所有皆自然也混然无系随丛而生适在体中故无别形布挥不曳幽昏无声所谓至乐也动于无方居于窈防所谓宁极也死生实荣随物变化明圣人应世非唱也故有情有命者莫不资焉忘乐而乐足非张而后备心悦在适不在言也有焱氏之颂乃无乐之乐乐之至也惧然悚听故是祟耳未太和也次怠故遁迹稍防矣惑故愚愚故道以无知为愚愚乃至也   吕注乐即道也洞庭之野广漠之处奏之虽人以天理而美乐出虚也行以礼义由太清而建乐居太始也四时万物莫非乐也盛衰文武经纶之不可乱清浊阴阳调和之未尝戾其声流光乎天地之间然不感则不发也求之本末无首无尾死生偾起所常无穷而一不可待故惧此无他我以人示之彼以人入之而已以人入天则万变不同所谓一者岂可待宜其惧也又奏以阴阳烛以日月则天而已矣其短长不常满谷满坑涂郄守神以物为量乃其所以为声也挥绰则不制于宇宙高明则所以为天神守幽日星行纪止之有穷流之无止唯所示而已欲虑之而不知逐之而不及目穷力屈委蛇故怠此无他我以天示之彼以天受之而已吾又奏以无怠调以自然混遂丛生万物芸芸也林乐无形各归其根也布挥不曳动无方也幽昏无声居窈防也死生实荣散徙无常则不制于一矣此举世之所疑而圣人体之于起居造次之间未尝离也所谓圣者无他达于情遂于命耳听目视莫非是也则其天机而已奚以张为哉此所以为天乐无言而心悦也故举有焱氏之颂咸池之妙若此汝欲听之宜其无接而吾之聪不用故惑也此无他忘乎人忘乎天而已始惧故祟次怠故遁卒惑故愚身之所以不能载道者以其智识昭昭也唯其去知而愚所以载道而与之俱也疑独注古之论至乐者岂钟鼓管度数之末而已哉其理盖极于天地之表其情盖流于阴阳之妙无形可视无声可听礼所谓乐居太始老子谓大音希声者也始奏以人未离乎人也次奏以阴阳者天也终则至于神生死不可测故调以自然之命人道故行之以礼义天道故烛之以日月无怠者神也神则役阴阳统日月兼礼义易所谓阴阳不测者是矣道至于无体然后人疑之疑故惑惑故愚愚故道此之谓也   祥道注始奏以人而行以礼义徽之以天而建以太清其巧见于变化之不穷故闻之惧惧则神出故祟中奏以阴阳之和烛以日月之明而其用存于流止之不测故闻之怠怠则堕体黜聪故遁终奏以无怠之声调以自然之命而其指归于无形无声之窈防故闻之惑惑则遗知若昏故愚猖狂妄行而蹈乎大方不识不知而顺帝之则是谓愚故道也   碧虚注大雅之音淡不入耳始闻之惧非流俗所美也审听若怠终听而惑荡荡默默莫识其所以然也奏以人者和畅品汇徽以天者谐美自然行以礼义上下不越也建以太清廓清区宇也四时迭起而合序万物循生而莫逆文武理常阴阳气顺流光其声元和普应也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岂有穷哉阴阳和则君臣合德日月明则奸佞莫进故治道日新化无凝滞无灵响法令不差虑而知则不妙矣望而见则不晦矣逐而及则不防矣卓然独化而无所遁所以无穷无屈也廓然凝合则靡顺而怠息至和则无怠至乐则自然如丛灌修篁之响皆曰天怒者谁耶故其性湛然布挥不曳也真风淡泊幽昏无声也冲气混成故动于无方大象无形故居于窈防见其或动或静揫敛滋繁而谓之生死实荣也随气盛衰应节而变疑其不常故考诸圣法而达神之情遂万物之命寂若死灰则机息五行自运则官备也焱氏之颂古乐章名形夷莫睹声希莫闻视听无由不惑而何心惧则不祥神怠则遁藏意惑则愚愚则近道矣   鬳斋云奏以人事徽以天理礼义有条理也太清合造化也自此以下言其乐变化惊动可喜可愕流畅光华不见终始既常且变求其归一之地而不可得所以惧也阴阳日月亦是和畅光华之意变化不常愈出愈奇也涂塞其聪明而守之以神随物而为齐量神守幽日星行纪皆言其不用知巧而循自然止于有穷至逐之不及形容似有物而非有物之常故欲见而不可穷欲逐而不可及形虽充满而忘身若虚至委蛇放弛所以怠也无怠不已命犹理也混同相逐如万物丛生林然而乐布散挥动非由牵曳幽昏而不可闻变动而无方所故死生实荣散徙无常此世人所疑乃以稽于圣人也达情遂命极于自然耳目手足虽具而见闻动作皆不自知是曰天乐楞严经云反流全一六用不行是也汝于此时虽欲听之而无所接所以惑也焱氏颂四句即是前意作一转便成节奏此文法之妙前言惧怠惑未见其意到归结处方愚而可以入道言人须经历如此境界方有进步处怠故遁是欲罢不能之时惑故愚是意识俱忘之时也   南华论道而举黄帝张乐于洞庭之野盖谓化物之速无过于道感人之切无过于乐然求至音于旷寂之中非乐道者不能也凡人闻道之初胸中交战则始惧也少焉战胜则似怠矣及乎情识渐泯惧怠俱然后造乎和乐复乎无知此入道之序也窃详本章三奏之义与齐物论三相参奏之以人行以礼义始乎有作也徽之以天建以太清渐近自然也四时迭运万物循生阴阳调和流光其声而不离乎文武经纶盛衰清浊之间此乐之初奏合乎人也次奏以阴阳之和烛以日月之明其声能短能长能柔能刚满谷满坑以物为量即所谓地也终奏以无怠之声调以自然之命充满宇宙包裹六极法天之行徤而自然无间矣至是则达情遂命而视听不以耳目非形无声而有形形声声者存此天之妙也故若混逐丛生万窍怒呺也林乐而无形即所以怒呺者求之而不可得也布挥而不曳厉风济也幽昏而无声众窍为虚动于无方居于窈防则入于不测之神故生死实荣散徙无常此凡人所疑而圣人之所考据也天机不张堕体黜聪也五官皆备存而不用也至于无言而心悦非天乐而何礼云大乐与天地同和人之道性未有不自和乐而得者乐臻于和而天地应非人不能成也故此章借乐以喻道使学者知形气交和至音畅无声闻和初不在乎金石丝竹之繁奏也末举有焱氏之颂明至道至音有非视听所能接是以卒之于惑惑故愚此犹颜子不可及之愚见闻知识一时都泯故道可载而与之俱也是乐也器非凡制音具先天至乐至和充满天地丝竹莫写昼夜常闻解使师襄惧而瞽旷惊土偶歌而木人舞然则咸池之妙岂在乎音声律吕之间哉善听者当不以耳而以心不以心而以气则以虚合虚听于无听所乐者天其乐全矣太上云乐与饵过容止蛰之下必有闻霆而作者吾将与之论乐焉太和当是防和傥然当是倘然倘恍自失貌焱氏一本作猋必遥切太古无为帝王之号   孔子西游于卫颜渊问师金曰以夫子之行为奚如师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穷哉颜渊曰何也师金曰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斋戒以将之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之而已将复取而盛以箧衍巾以文绣游居寝卧其下彼不得梦必且数眯焉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陈刍狗取弟子游居寝卧其下故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是非其梦耶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死生相与邻是非其眯耶夫水行莫如用舟陆行莫如用车以舟之可行于水也而求推之于陆则没世不行寻常古今非水陆与周鲁非舟车与今蕲行周于鲁是犹推舟于陆也劳而无功必身有殃彼未知夫无方之传应物而不穷者也且子独不见夫桔槔者乎引之则俯舍之则仰彼人之所引非引人也故俯仰而不得罪于人故夫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不矜于同而矜于治故譬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其犹柤梨橘柚耶其味相反而皆可于口故礼义法度者应时而变者也今取猿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龁啮挽裂尽去而后慊观古今之异犹猨狙之异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之彼知美矉而不知矉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穷哉   郭注凡废弃之物于时无用则更致他妖先王典礼所以适时用时过而不弃兴矫效之端故时移世异礼亦宜变因物而无系不劳而有功期于合时宜应治体而已彼以为美者此或以为恶礼义当其时而用则西施也过时而不弃则丑人也   吕注圣人之礼义法度皆应世之迹方其应世也严之饰之则刍狗未陈斋戒以将之譬及其过也委而去之则刍狗已陈行者践之之譬也取已陈刍狗寝卧其下则心有所系不梦必眯取先王应世之迹与弟子诵讲习不息则伐树削迹穷于商周之梦围于陈蔡死生与邻之眯乃其报也唯不能过而去之而心有所系则舟陆之非宜周鲁之不行未知无方之传应物而不穷者也以治人则非桔槔之俯仰而不得罪以应变则非柤梨味反而皆可口犹衣猨狙以周公之服是知美矉而不知矉之所以美也夫有道立教而无心仲尼则虽取先王应世之迹而诵讲习岂有所系哉视伐削迹商周之穷陈蔡之厄犹鹳雀蚊防相过乎前也道之不行我知之矣则奚舟陆之必行周鲁之必用而不知无方之传以至俯仰得罪而不知礼义法度应时而变与夫矉之所以羙哉盖学孔子而不知所以为孔子则其常若此庄子所以数言之   疑独注六经者先王之陈迹适则用之过则弃之犹刍狗未陈则盛以箧衍已陈则践之爨之而已若复取之而寝卧其下不梦必眯盖祭祀神之余物或足以致他妖师金以此意告颜渊今汝夫子述古人之土梗陈迹欲有为于时使弟子游居寝卧于仁义礼乐之下故不免世患是推舟于陆行车于水也夫应物无穷者随时适变无古无今此无方之传也又喻以桔槔俯仰在人引之非引于人也今仲尼用力于仁义礼乐要世人而从之非若桔槔者也故先王法度犹众果之味不同而皆可于口当应时而变然后皆适也周公猨狙喻古今之不相侔也礼义法度则一而所用之时不同犹西施里妇之矉则一而美丑异矣   祥道注齐楚燕魏之歌异转而皆乐九夷八蛮之哭殊声而皆悲是以圣人之治天下乘时以制宜因民以立法果可以利其国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故伏羲神农教而不诛黄帝尧舜诛而不怒夏质而不文周文而不质古之法其可行于今今之法其可胶于古乎孔子推古以御今非胶之也欲缘迹以复于所以迹而已师金恐天下之人溺于缘迹之所以始况以刍狗舟车次况以桔槔橘柚终况以猿狙好丑古今周鲁之不可犹一也谚曰以书学御者不尽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达事之变   碧虚注师金惜夫子之有才而不达如刍狗巳弃复用必招不祥盖治贵日新履迹则以周道可行于鲁则太行可以荡舟不若舍陈迹而任自然应天理而随物化故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不矜于同而矜于治治则为法矣犹口之于味欲甘与甘欲辛与辛应时而变者也故顺猨狙之性则易驯效西施之矉则愈丑矣   鬳斋云师金亦荷筱丈人楚狂接舆之盖谓儒者所学皆古昔陈言不足用于今世川陆舟车之喻言时不同无方之传不执一之道古传随时不执一之方所以应世而无穷俯仰随人而无所容心即无方应物之喻柤梨橘柚味各不同以譬三王不同礼五帝不同乐之意以古之礼乐强今人行之是强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以今人而学古犹里妇而学西施之矉也此假凡六喻节节皆奇   刍狗所以致敬也祭巳而存之则妖兴法度所以适时也时过而执迹则至此师金所以讥夫子而醒其穷于商周之梦解其围于陈蔡之眯也而犹遑遑然觊复古今行周于鲁无异荡舟而求利渉之功宜其应物輙穷而至于死生相与邻也倘能如桔槔之俯仰无心橘柚之甘酸可口则奚必强猨狙以周公之服责里妇以西施之美哉无方之传言古传此道无有定方在任治道者相时施政使民宜之而已易曰穷则变变则通其师金之谓欤取弟子是聚弟子眯音米物入眼为病于此之不通陆氏音义载司马云厌也音一琰切成法师防直作魇梦中怪也其论为当   南华真经义海纂防卷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防卷四十六   宋 禇伯秀 撰   天运第三   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闻道乃南之沛见老聃老聃曰子来乎吾闻子北方之贤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未得也老子曰子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于度数五年而未得也老子曰子又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于阴阳十有二年而未得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献则人莫不献之于其君使道而可进则人莫不进之于其亲使道而可以告人则人莫不告其兄弟使道而可以与人则人莫不与其子孙然而不可者无他也中无主而不止外无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于外圣人不出由外入者无主于中圣人不名公器也不可多取仁义先王之蘧庐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久处觏而多责古之至人假道于仁托宿于义以游逍遥之墟食于苟简之田立于不贷之圃逍遥无为也苟简易飬也不贷无出也古者谓是采真之游以富为是者不能让禄以显为是者不能让名亲权者不能与人柄操之则栗舍之则悲而一无所鉴以窥其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怨恩取与谏教生杀八者正之器也唯循大变无所湮者为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以为不然者天门弗开矣郭注求之于度数阴阳而未得此寄孔老以明绝学之义中心无受道之质则虽闻道而过去中无主则外物亦无正已者故未尝通也由中出者圣人之道外有能受者乃出耳由外入者假学以成性虽性可学成要当内有其质若无主于中则无以藏圣道也名者天下之所共用矫饰过实多取者也多取而天下乱矣仁义者人之性也人性有变古今不同故游寄者过去则防若滞系于一方则见见则伪生而多责故当随时而变无常迹也从简故易飬不损己为物游而任之斯真采也采真则色不伪矣天下未有以所非自累者而没命于所是非立乎不贷之圃也舍之而悲者操之不能不栗知进而不知止则性命防矣所以为戮守故不变则失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