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录 - 第 16 页/共 27 页
录曰:此事君非指鲁国之君,事鲁君尽礼未尝以为谄,乃是束周之君。当时天下视为泛常,独吾夫子违众拜下,故尝叹其不如诸夏之无。至如欲存告朔之饥羊,虽以子贡之徒且犹不然,岂非人以为谄者乎。他曰,又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束周乎。此亦非为鲁也。观者详之。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闽过位,色勃如也,足跃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颜色,怡怡如也。末阶趋进#2,翼如也。复其位,跟踏如也。吉月,必朝服而朝。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之。君赐生,必畜之。侍食於君,君祭先饭。疾君视之,束首加朝服拖绅。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录曰:此孔子事鲁君之礼也。夫君臣之分,以严为主,朝廷之礼,以敬为主。录此章者如度之有程,规之有范,一毫不敢越,一步不敢违也。岂非万世之大闲乎。
《家语》:定公与齐侯会于夹谷,孔子摄相事,至会所为坛位,土阶三等,以遇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醉既毕,齐使莱人以兵劫鲁公,孔子历阶而进以公退,曰:士兵,之吾两君为好,裔夷之俘敢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夫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倡好,於神为不祥,於德为愆义,於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心作,麾而避之。有顷,齐奏宫中之乐,徘优侏儒戏於前,孔子趋进曰:匹夫而荧侮诸侯,罪当诛,请右司马速加刑焉。齐侯惧,有暂色。齐侯将设飨礼,孔子以梁丘据曰:齐鲁之故,向不闻焉。事既成矣,而又飨之,是勤执事。且牺象不出门,嘉乐不野合,响而既具,是弃礼也。若其不具,是用枇牌。君辱弃礼名恶,子盍图之。乃不果飨。齐侯归,责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道教寡人,使得罪。於是乃归所侵鲁之四邑及汶阳之田。
录曰:或问曰:使孔子而当桓文之时,则何如。曰:王与霸,毫厘之差也。故程子曰:诚心而王,则王矣。假之而伯,则伯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审其初而已矣。自今观之,裔俘之部,圣人可能,或人亦可能也。侏儒之拒,圣人可能,或人亦可能也。飨礼之罢,圣人可能,或人亦可能也。至其诚於所事,则叉以君子之道辅弼其君。诚於所谋,则铃具文武之备周旋其事。以至盟会之词,真心实事,凛然可畏;其始终施为气象,无一不本於人情,合於大道,未尝假托。包茅不贡,伐原示信之言,其致人信服,归所侵邑,亦皆诚意所感,非若楚之面从、晋之强入。然则此岂他人之可能哉,非圣人又不能。故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
弘道录卷之二十八竟
#1『遑』原作『是』,据《十三经注疏》改。
#2『进』原缺,据《十三经注疏》补。
弘道录卷之二十九
礼
君臣之礼
《史记》:韩信始归汉,因数与丞相萧何语,何奇之,为言之,王以为大将。至是欲召拜之。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信,择良曰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耳。汉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至拜受命,乃韩信也。一军皆惊。
录曰:高祖不修文学,而性明达,类如此。夫以溺冠毁儒轻士善马,不知其几。向使薄萧何之说,甘儿戏之事,则人人未叉改观,诸将未叉皆服,而王亦未以为得信。晚也,孰与争天下哉。此将将之衍,祇在於一时转移之问,虽未纯乎三代之礼,母亦当时之所罕也。录之。
汉王既为天子,乃悉去秦苛仪,法为简易,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帝益厌之。叔孙通进说曰: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帝曰:得无难乎。通曰: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二者因时世人情为之节文者也。臣愿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帝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鲁有两生不肯行,曰: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公往矣。叔孙笑曰:鄙儒不知时变。遂与所征三十人西。及上左右为学者,与其子弟百余人为绵蕞野外习之。
录曰:愚观秦灭汉兴之际,乃有鲁之两生,孰谓凤翘麟角不见於秉礼之国乎。夫儒者之标准,莫先於周、孔。孔子曰:如有王者,叉世而后仁。成周一代礼乐待周公而始定,固所谓积德百年而后兴者也。蚓炎汉之典,不阶尺土与肇基王迹者全殊,溺冠慢儒与积功累化者迥别,宽仁大度有矣,沦肌浃髓则未也;除残去暴有矣,燕及皇天则未也。虽以文帝为之子,无惑乎其不遑;世祖为之孙,乌在乎其有具。汉家之礼乐,两生已付之浩叹矣。论者徒以贾生之请太息於绛灌,而文学之议不逮於鲁邸,殊不知所招者,非公孙弘则倪宽、主父偃,非公孙卿则壶遂、司马迁。设以数公副二帝之选,创一代之制,亦不过叔孙之滥觞耳,安能建礼乐之本乎。然则两生者非但鲁之表表,其汉之麟凤不可再见者欤。
长乐宫成,诸侯群臣朝用叔孙新仪,平明谒者治礼,引以次入,殿廷陈车骑戍卒卫官,设兵张旗志,功臣列侯以次陈西方束向,文官丞相以下陈束方西向,广行设九宾胪句传。於是皇帝辈出房,百官执戟传警,引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贺。自诸侯王以下,莫不震恐肃敬,至礼毕,尽伏复。置法酒侍坐,殿上皆伏抑,首以尊卑,次起上寿觞九,行谒者言罢,酒御史执法,举不如仪者辄引去。尽朝置酒,无敢谁哗失礼者。高帝喜曰:吾乃今曰知为皇帝之尊也。
录曰:帝纵观秦皇帝曰:大丈夫当如是。称善叔孙通曰:吾今曰乃知皇帝之贵。观其气象,则便,无放勋重华之底至,亦岂如皇王需哉之齐信者乎。
高后八年九月己酉,丞相臣平、太尉臣勃、大将军臣武、御史大夫臣仓、宗正臣郢、朱虚侯臣章、束牟侯臣兴、居典客臣揭再拜,言: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子,不当奉宗庙。臣谨请阴安侯顷正后琅琊王列侯吏二千石议。大王,高皇帝子,宜为嗣。愿大王即天子位。代王曰:奉高帝宗庙,重事也。寡人不佞,不足以称,愿请楚王计宜者。寡人勿敢当。群臣皆伏,固请。代王西乡让者三,南向让者再。丞相平等皆曰:臣伏计之,大王奉高祖宗庙最宜称。虽天下诸侯万民皆以为宜。臣等为宗庙社稷计,不敢忽,愿大王幸听臣等,诸奉天子玺符。再拜上。代王曰:宗室将相王列侯以为其宜寡人,寡人不敢辞。遂即天子位。
录曰:愚观迎代之礼,而知大汉之气象,犹为可观乎。夫迎帝者勃也,让帝者文也,故知君之不可以强也。居中者弘也,居外者代也,故知子之不可以徒也。即夕入未央官,还坐前殿,故知始之不可以不正也。奉高帝宗庙,诸侯万民皆以为宜,故知统之不可以不大也。此春秋之义也。至霍光之时,遣宗正,迎曾孙就斋宗正府,明曰入未央官,封为武阳侯,后即帝位,则虽有束向之让三,南向之让再,将安施乎。此其文愈多而礼愈窒,气象尤不伴矣。
帝既即位,值绛侯朝罢趋出,上礼之恭,常目送之。郎中安陵袁盎谏曰:诸吕悖逆,大臣相与共诛之。是时丞相为太尉,本兵柄,适会其成功。今丞相如有骄主色,陛下谦让,臣主失礼,窃为陛下弗取也。后朝,上益庄,丞相益畏。
录曰:此贤君又恭俭礼下,与霍光验乘而宣帝苦刺在背者异矣。惜其臣袁盎不能充广允恭克让之旨,反以骄主为言。俾其君真有尧舜之资,而未胜韩彭之俗,终不免於逮系戮辱,未叉不自袁盎之言启之也。嗟夫,以帝之至诚驭下,勃之重厚久闻,始之庄敬如此,终之自残如彼,尚何后世君臣欲其终始无负,不亦远乎。
上闻河南守昊公治平为天下第一,召以为廷尉。昊公荐洛阳人贾谊,帝召以为博士。是时,贾生年二十余,帝爱其辞博,一岁中超迁至大中大夫。贾生请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兴礼乐,以立汉制,更秦法。帝谦让未遑也。
录曰:小畜之卦也,以乾之刚健而为柔巽所畜,圣人系之。辞曰: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夫阴阳和而后雨泽降,犹上下交而后事功成也。以帝操制作之柄而安於谦让未遑,生秉有为之资而惑於年少生事,岂非天未欲平治天下欤。然君子以懿文德者,盖道德经纶之业,非一朝一夕之故。孔子不云乎:不息无位,息所以立。不息莫己知,求为可知也。苟生安於此义,益务沉晦潜韬之行,以期於厚积远施,则岂无大畜。尚贤之君以武去帝,殆不多也。奈何以二十方余之年多为痛哭自伤之状,怀沙鹏乌之赋,无乃太促乎。此生之所短,非人之所疾也。
谊《治安策》曰:人主之尊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故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陛无级,廉近地,则堂卑。高者难攀,卑者易陵,理势然也。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士大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庶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谚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谕也。鼠近於器,尚惮不投,昆於贵臣之近主乎。臣闻之,履虽鲜不加於枕,冠虽敝不以直履。夫已尝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礼貌之矣,使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若夫束缚之,击牒之,输之司寇,编之徒官,小吏誉骂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庶众见也。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尊尊贵贵之化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曰不廉,曰笕篡不饰;坐污秽淫乱,男女无别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修;坐罢软不胜任者,不曰罢软,曰下官不职。上设廉耻礼义以遇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则非人类也。故化成俗定,为人臣者皆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伏义,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厉廉耿、行礼义之所致也。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故曰:可为长太息者,此也。谊以绛侯前逮系狱,卒无事实,故以此讥上,上深纳其言,养臣下有节,是后大臣有罪皆不受刑。
录曰:谊之言至是有验,帝亦深纳之矣。盍不曰:吴公治行,天下第一欤。苟以前之所陈,责之吴公,不效,则罪其所举,汉廷之礼未铃若是之草创也。时去古未远,周礼之作用铃有能迷之者。厥后正朔或更,服色差辫,而官名礼乐不可复见於后世,岂非千古之至恨,而绛灌不可追之大罪欢。
甲屠嘉为相时,邓通方爱,赏赐累巨万,宠幸无与比。嘉尝入朝,邓通居上旁,有息慢之礼,嘉奏曰:陛下爱幸群臣,则富贵之。至於朝廷之礼,不可以不肃。罢朝,嘉坐府中,为檄召通诣丞相府,不来且斩。通一恐,言上,上曰:汝第往。通诣丞相府,免冠徒跌,顿首谢,嘉坐自如,弗为礼,责曰:夫朝廷者,高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戏殿上,大不敬,当斩。吏合行斩之。通顿首出血不解。上度丞相已困通,使使持节召通,而谢丞相曰:此吾弄臣,君释之。通既至,为上泣曰:丞相几杀臣。
录曰:愚观申屠嘉之事,而叹汉廷之礼,犹可言也。夫弄臣者,人主权宠之所归也。请托出於其门,关节在於其口,大臣苟有不振,望风俯首者多矣。蚓於蹶张之夫,非咸有一德之辅而能正朝廷之礼,遏不臣之心,帝岂终於未遑者哉。至董贤冒三公之位,绝炎统之传,上下为之甘心,安能持节召乎。此时学校虽兴,辟雍虽作,不可与言礼矣。
武帝时,大将军青贵幸,有时侍中,上踞厕而视之。丞相弘燕见上,或时不冠,至如汲黯。见上,不冠不见也。上尝坐武帐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见黯,避帷中,使人可其奏。其见敬礼如此。
录曰:此可见帝之良心,即所谓不学而知,不虑而能者,非有所勉强安排也。推此心而充之,可以事上帝矣。惜乎,不能几事致曲而弘之,忌汤之嫉,帝之心随丧矣。此汉唐以下之通息,所谓允恭克让者安得不寥寥无闻也欤。
元朔五年,诏曰: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今礼坏乐崩,朕甚悯焉。其令礼官观乐兴礼,以为天下先。於是丞相弘等奏请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太常,择民年十八以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诣太常受业,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上从之。自此公卿、大夫、吏彬彬,多文学之士矣。
录曰:武帝之初,尝举赵绾、王臧矣,以太后不悦儒衍而罢也。又尝招选天下文学才智之士矣,以相如辞赋车朔诙谐而止也。至是欲导民
以礼,为天下先,此正申公力行之时也。弘奈何复置博士弟子,文学掌故,虽多,亦奚以为乎。使当是时贾谊尚存,以其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乡道之言道之,则铃有不几之建,非但太初之制作而已。惜乎,长沙不返,曲学斯兴,徒使公孙卿壶遂之徒得行其议,而造端托始之论,顾为长说也。嗟夫。
《礼书》曰:武帝即位,招致儒术之士,令共定仪,十余年不就。或言古者太平,万民和喜,瑞应辩至,乃采风俗,定制作,上闻之制诏。御史曰:盖受命而王,各有所由兴,殊路而同归。谓因民而作,追俗为制也。议者咸称太古百姓何望,汉亦一家之事,典法不传,如子孙何。化隆者闳博,治浅者褊狭,可不勉与。乃以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封太山,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於后。
录曰:愚观武帝之世,儒衍之言,何其谬哉。汉兴至是已及百年,黎民醇厚,几至刑措。虽两生复起,可与有为之时也,尚何人各为说耶。是时徐乐、倪宽亦可谓知言矣。乐之言曰:贤主独观万化之原。宽之言曰:天子建中和之极,兼总条贯金声而王振之。帝惟多欲之故,以是咨起不就,历十余年。而夏时之正,秦俗之缪翻然改革,亦可见雄村大略,其与纷纷制作不可同年语也。
宣帝时,谏大夫王吉上疏曰:陛下惟思世务,将兴太平,诏书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思之,可谓至恩,未可谓本务也。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时,言听谏从,然未有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於三代之隆者也,其务在於斯会薄书断狱听讼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臣闻安上治民,莫善於礼。故王者未治礼之时,引先王礼宜於今者而用之。愿陛下述旧礼,明王制,欧一世之民,跻之仁寿之域,则俗何以不若成康,寿何以不若高宗。上以其言为迂阔,吉遂谢病归。
录曰:以吉之疏终焉者,天下将治,则礼乐为实用;天下将衰,则礼乐为虚文。以帝之褒王成,赏黄霸,综劾名实,何有於还旧礼明王制哉。而顾谢之曰:迂。至成帝之时,乃建虽辟,设庠序,陈揖让衣冠,则何益哉○以是知曰不暇给,规模宏远者,愿治之本体;而礼文骚屑,元气不存者,渐衰之末务。
《纲目》:建武五年初,起太学。帝还,视之稽式,古典修明,礼乐焕然,文物可观也。
录曰:平帝元始四年,尝起辟雍矣。不录。此何以录。光武有志於兴复古礼,内建学校,外征处士,皆西京未暇为者。且于干戈倥惚之际,寇盗纵横之时,则固可嘉矣。抑帝少与严光同学,及物色而至,爻非常人,人亦敬信服之,何不以教太学乎。一君一师,媲美同德,宜无不可留矣。而乃拜为练议,吾不知一代师表何若人欤。以愚视之,盖无有出於光之右者矣。
肃宗章和元年正月,召曹褒诣嘉德门,令持班固所上叔孙通汉仪十二篇劫褒曰:此制散略,多不合经。今宜依礼条正,使可施行於南宫束观,尽心集作,褒既受命,乃次序礼事,依准旧典,杂以五经谶记之文,撰次天子至於庶人冠婚吉凶终始制度,以为百五十奏上。和帝即位,褒乃为作章句。帝遂以新礼一篇冠。
录曰:汉叔孙之制礼,君子不能无遗憾也。褒复慕之,昼夜研精,寝则怀笔札,行则习文书。及其措之制作,又杂以五经谶记之文。然则非叔孙之文,乃时王之制也。夫礼之大原,出于天,具于人心,圣人一言蔽之曰:毋不敬。褒既沉吟专思,当其念至,亡心所之适,其毋不敬乎,俨若思乎,安定词乎。谶乎谶乎,不可以为典矣。
《唐书□礼乐志》曰:由三代而上,治出于一,而礼乐达于天下;三代而下,治出于二,而礼乐为虚名。古者宫室车舆以为居,衣裳冕弁以为服,尊爵俎豆以为器,金石丝竹以为乐,以适郊庙,以临朝廷,以事神而治民。其岁时聚会以为朝觐聘问,欢欣交接以为乡射食飨,合众兴事以为师田学校,下至里问田亩,吉凶一反乐,凡民之事,莫不出於礼。由之以教其民为孝、慈、友、弟、忠、信、仁、义者,常不出於居处、动作、衣服、饮食之问。盖其朝夕从事者,无非此也。此所谓治出于一,而礼乐达于天下,使天下#1安,习而行之,不知所以迁善远罪而成俗也。及三代己亡,遭秦变古,后之有天下者,自天子百官、名号位序、国家制度、宫车服器一切用秦。其问虽有欲治之主思所改作,不能超然远复三代之上,而牵其时俗稍即以损益,大抵安於苟简而已。其朝夕从事,则以簿书、狱讼、兵食为急,曰:此为政也,所以治民。至於三代礼乐,具其名物而藏於有司,时出而用之郊庙朝廷,曰:此为礼也,所以教民。此所谓治出於二而礼乐为虚名。
录曰:愚观欧阳子之论,万古之至言也。夫先王制礼,以其所躬行实践措之,以辨上下,定民志,又以其会极归极发之,以事天地,和万民;
本於身心性情之问,以立节文体用之,则安得不出子一而何有於不达也。自秦以下,无天德以为之本,王道以为之用,其於节文,遗则罔知,攸措甚者登降之,不知尊卑之无序;其愈趋者,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问惭德多矣。又安能建中和之极,而使礼乐刑政不出於二哉。此古今判泱之原,礼乐盛衰之始,为人上者不可以不察也。
《通鉴》:贞观元年春正月,上宴,群臣奏,奏王破陈乐。太宗曰:朕昔委专征民问,遂有此曲。虽非文德之雍容,然功业所由,不敢忘也。封德彝曰:陛下以神武平海内,文德岂足比乎。上曰:戡乱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用,各随其时。卿谓文不及武,斯言过矣。
录曰:夫子尝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夫以武之应天顺人,又得周公制礼作乐,尚有未尽善之叹。帝虽能除隋之乱,尚多惭德,改治之美,仅可小康。封德彝从而馅谈,至于礼乐不及政刑,武功优於文德,是何心欤。德彝失言,折而贻笑於千古之下矣。
六年秋七月,宴近臣於丹宵殿,长孙无忌曰:王珪、魏征,昔之仇俳,不谓今曰得同此宴。太宗曰:征、珪尽心所事,故我用之。然征每谏不从,我与之言辄不应,何也。征对曰:臣以事为不可,故谏。若陛下不从而臣应之,则事遂施行,故不敢应。上曰:应而复谏,何伤。对曰:昔舜戒群臣,尔无面从,退有后言。臣心知其非而口应陛下,乃面从也,岂稷契事舜之意耶。上大笑曰:人言魏征举止疏慢,我视之更觉妩媚,正为此耳。征起拜谢曰:陛下开臣使言,故臣得尽其愚。若陛下拒而不受,臣何敢数犯颜色乎。
录曰:愚读《易》之《中孚》,而观王魏之出处,未尝不喟然叹也。夫隐非负荷之器,而征珪事之,所谓翰音登于天,何可长也。一曰一幡然改图,明以投明,断以资断,所谓鹤呜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糜之,安得不尽心所事乎。向使不遇英主,不过俘虏之贱而已,所谓得敌,或鼓或罢,或泣或歌,征盖不能不恣其妩媚也,岂非君子之幸乎哉。
七年春正月,宴玄武门,奏七德九功舞,本名秦王破陈乐,更名曰七德舞是也。太常卿萧璃以为形容未尽,请并写刘武周、薛仁杲、窦建德、王世充擒获之状,太宗曰:彼皆一时英雄,朝臣或尝北面事之,使睹其故主,能不伤乎。璃谢不及。时魏征欲上偃武修文,故每侍宴,见七德舞,辄倪首不视;见九功舞,则谛观之。
录曰:孟子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人。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众。太宗庶几与人与众者矣。征不推明其意,而辄倪首不观。○乎,孟子之导,齐王者欤。
十二年,帝还宫,宴五品以上於束宫。上曰:贞观之前,从朕经营天下,玄龄之功也。贞观以来,绳愆纠缪,魏征之功也。皆赐之佩刀。又曰:朕政事何如往年。征曰:往以未治为忧,故德义曰新。今以既治为安,故不逮。贞观之初,恐人不谏,常导之使言,悦而从之。今则不然,虽勉从之,犹有难色,所以异也。上曰:可得闻欤。□曰:陛下昔欲杀元律师,孙伏伽以为法不当死,陛下赐以兰陵公主园。或曰:太厚。曰:朕即位以来,未有谏者,故赏之。此导之使言也。司户柳雄妄诉,陛下欲诛之,纳戴冑之谏而止,是悦而从之也。近皇甫德零谏修洛阳宫,陛下志之,虽以臣言而罢,勉从之也。上曰:非公不能及此,人苦不自知耳。
录曰:观易之吉凶消长,可以知谏详之进退得失也。汉屈群策,高祖以大度临之,其所用於汉者,即其所弃於楚者也。《易》曰:束邻之杀牛,不如西邻之抡祀,实受其福。其汉祖之谓乎。唐惩隋乱,大宗以重赏缴之,其尽忠於唐者,即其谈按於隋者也。《易》曰:不遇其祖,遇其妣;不父其君,遇其臣。其太宗之谓乎。然重赐之问,不可以继,惟以至公处之,无我临之,庶几无始勤终怠之弊矣。抑太宗之世,君臣宴会,不以盘乐怠傲自安,惟以用练修文相厉,可谓能知自强者矣。此贞观之治,所以焕然可观也。录之。
玄宗开元十七年八月癸亥,上以生日宴百官於花萼楼下。左丞相源乾曜、右丞相张说帅百官上表,请以每岁八月五曰为中秋节,布於天下,咸令宴乐。
录曰:以生曰陪劝劳者,人子爱慕之情也;因生曰致颂涛者,臣子忠爱之愿也。唐之此礼未为过举,但说与乾曜未尝发於本心之诚,特因上之宴赐,故效此以容悦耳,非若天宝祝君之恳至也。及明年二月,复令百官选胜行乐,又近於流连荒亡者矣。当今礼以义起,尊为万寿圣节,而特罢选胜行乐,得其中矣。
肃宗即位灵武,文武官不满三十人,披草莱立朝廷,制度草创,武人骄悍,大将管崇嗣在朝堂,背阙而坐,言笑自若。监察御史李勉奏弹之,击於有司,上将原之,叹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
录曰:目金镒之后,唐之宗社板荡矣。勉以宗尚文圣,勉为气象,当与人殊。其尊朝廷,特智时月言之问,非有范围周旋之可使。帝因是而知承运之不可苟,几微之不可忽,加勉以大任,时举而抨弹之,奋其乾断以折武夫悍将之气,不使褊裨得凌主帅,节度废立得由军士,异曰藩镇之祸不知是也。徒务姑息为恩,不知渐不可长独,一李勉如唐室何。故观上之特原,而知唐之不振矣。惜哉。
《旧唐书》:德宗尊郭子仪为不师,号尚父,诏曰:天地以四时成物,元首以股肱作辅,合兵之任,鼎定相承,上以调三光,下以蒙五岳,允董庶钻,镇抚四夷,体元和之气,根贞一之德,功至大而不伐,身处高而更安,尚父比吕望之名,为师增周公之位,具官汾阳郡王,天降人杰,生知王佐,训师如子,料敌若神,扶翼肃宗,载造区夏,於国有难,劳其戡定,於边有寇,藉其驱除,安社稷何有於绛侯,定羌戎无瑜於充国,绛台绥四散之众,泾阳降十万之虏。勋高今古,名聋夷狄,忠贞悬於日月,宠遇冠於人臣。尊其元老,加以崇号。
录曰:夫有谦光之德,而后有至显之号。尚父者,周所以尊太公也。由汉历唐,惟子仪当之而无愧。若王行瑜、刘守光逆虏之魁耳钱锣,虽有保障吴越之功,加于一方则可,加于天下则未也。
《纲目》:肃宗宝应元年秋七月,郭子仪入朝,以程元振忌,遂留京师。代宗大历二年二月,郭子仪入朝,囚子郭暧待罪。十二月,郭子仪入朝,以鱼朝恩素恶子仪,发其父冢,不较Q四年春正月,郭子仪入朝,以元载告鱼朝恩谋,不利不听。九年春二月,郭子仪入朝,增朔方卒。十年春,郭子仪入朝,奏除州县官一人,不报。十三年冬十二月,郭子仪入朝。至是凡七,书法曰:此子仪所以为纯臣也,光弼愧之多矣。
录曰: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问,夫子书朝子王所者二,如京师者一。而肃代二十余年之问,朱子书子仪入朝几七,且目不绝书,人不绝谈,莫非让德之美,反己之实。此所以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者欤。《易》曰:劳谦君子,有终,吉。夫子系之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语以其功下人者也。德言盛,礼言恭。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其令公之谓夫。
弘道录卷之二十九竟
#1『下』原缺,据文义补。
弘道录卷之三十
礼
君臣之礼
《宋记》:太祖皇帝常读二典,叹曰:尧舜之时,四凶之罪止於投窜,何近代法网之密耶。於是立法,鞭朴不行於殿陛,骂辱不及於公卿。故自开宝以来,犯大辟,非法理深害,多得贷死,惟臧吏弃市,未尝容赏。
录曰:此宋朝家法过汉唐,后世鲜能及也。夫礼义康耻,人主所以鼓动维持。举末世於三代之隆者,缙绅之所以异於闲阎,人类之所以异於禽兽,君子之所以别於几民,所系盖不细也。至於臧吏,尤为至切,一有所犯,率至不宥。所以终宋之世,虽臣下有罪,苟非臧犯,法当窜逐,人君自请与一善地,未闻有受杖而毙,受戮而辜者。岂非祖宗用心之厚,子孙守法之善乎。
太宗尝召翰林学士窦仪草制。仪至苑门,见上岸积胱足而坐,因却立不肯进,太祖遽索冠带而后召入,仪遂言曰:陛下创业垂统,宜以礼示天下,恐豪杰闻而解体也。太祖敛容谢之。由是对近臣未尝不束带。
录曰:帝之窒欲,非古人之多欲者。其岸情胱足,一时之偶耳,索冠敛容出于本心,非有所矫揉而为之也。仪本以厚重见推,岂肯陷其君於无礼哉。其部立不进,庶几自重之义。呜呼。君臣之问,两得之矣。
太宗太平兴国,八年亲试礼部贡士於讲武殿,始分三甲,锡宴于琼林苑,宠之以诗,遂为定制。
录曰:鹿呜之宴,宾兴之盛典也。琼林之宴,使造之殊恩也。我朝名恩荣宴,特异於是,又制百官朝服,称贺致词曰:天开文运,贤俊登庸,礼当称贺,则又非常礼之可比也。
《言行录》:仁宗天圣四年,侍讲胡瑷当召,对例须先就阁门习仪。瑗曰:吾平生所读书,即事君之礼也。何以习为。阁门奏,准令就舟,次习之,上亦不之强,人皆谓山野之人必失仪,及登对,乃大称旨,上谓左右曰:胡缓进退周旋,举合古礼。
录曰:今时朝见之礼,俱赴鸿胪寺习仪,正恐草莽不知。此乃定例,着於典章。若缓之破例,又可以见人主圣德优容,无所不至,而盛时气象,亦略可占矣。录之。
《列传》:神宗熙宁元年,富弼入觐,许有舆至殿门。帝御内束门小殿,令其子掖以进,且令毋拜,坐语从容,访以治道。弼知帝果於有为,对曰:人主好恶,不可令人窥测。苟可测,则奸人得以傅会。当如天之监人,善恶皆所自取然也,祸福随之,则功罪无不得其实矣。又问边事,对曰:陛下临御未久,当布德行惠,愿二十年口不言兵。帝默然,至曰反乃退。
录曰:当仁宗之相弼也,尝有言曰:隆之以虚礼,不若推之以至诚。今观肩舆至殿,坐语毋拜,所谓礼也。谏则叉行,言则叉听,所谓诚也。以帝之初,政如曰方升,而弼之者,成如着方次。诚哉,对病之药,立效之砭乎,奈何其不然也。转沛然之势而为默然之应,虚礼虽隆,推诚未至。观於二帝之问,而其得失之判若霄壤矣。
哲宗元佑元年,诏太师文彦博平章军国政事,时年八十一矣。彦博逮事四朝,任将相五十年,名闻四夷。契丹使耶律永昌来聘,望见其人於殿门外,却立改容曰:此二腾公也。问其年曰何壮也。苏轼曰:使者见其容,未闻其语。其综理庶务,虽精练少年有不如;其贯穿古今,虽专门名家有不逮。使者拱手曰:天下异人也。西兄有名马,请於边吏,愿以馈诏许之。其为外国所敬如此。至是司马光言:其宿德元老,宜起以自辅。宣仁太后乃有是命,特隆其礼,令班宰相。上六曰一朝,两月一赴经筵,古今罕以为比。时公对上泰甚,进士唱名,侍立终曰,上屡却曰:太师少休。公顿首谢立,至去。及程正叔为侍讲,以师道自居,每侍上色甚庄,继以讽谏,上畏之。或谓正叔曰:君视涤公何如。正叔曰:腾公三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吾以布衣为上师傅,其敢不自重。此吾所以不同也。
录曰:孟子曰:曾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故以游公而当正叔之任,铃不肯废坐讲之礼;以正叔而居游公之位,又岂能易敬慎之常乎。
苏轼为翰林学士,每经筵进读,至治乱兴衰邪正得失之际,未尝不反覆开导,觊有所启悟。尝锁宿禁中,召见便殿,太皇太后问曰:卿今为何官。对曰:待罪翰林。曰:何以至此。对曰:遭遇太皇太后、皇帝陛下。曰:非也。岂大臣论荐乎。曰:亦非也。轼惊曰:臣虽无状,不敢自他途以进。曰:此先帝意也。先帝每诵卿文章,必叹曰奇才。奇才,但未及进用卿耳。轼不觉哭失声,太皇太后与帝亦泣,左右皆感涕。已而命坐赐茶,彻御前金莲烛送归院。
程颐请就崇政延和殿讲读,上疏曰:臣近言迩英渐热,只乞就崇政延和殿闻给事中。顾临以延和讲读为不可,臣料临之意,不过谓讲官不可生於殿上,以尊君为说尔。臣不暇远引,只以本朝故事言之。太祖皇帝召王昭素讲《易》,真宗令崔颐正讲《尚书》,邢禺讲《春秋》,皆在殿上。当时仍是坐讲,立讲之仪尺,始於明肃太后之意。此又祖宗尊儒重道之盛矣,岂独子孙所当为法,万世帝王所当法也。今世,俗之人能为尊君之言,而不知尊君之道。人君惟道德益高,则益尊;若势位,则崇高极矣。尊严至矣,不可复加也。
录曰:程颐之议坐讲也,凛乎其正;苏轼之见便殿也,惧乎其遇。一则宋朝家法远过汉唐,一则太后慈仁有同尧舜。百世之下,令人起敬起慕之不置也,岂不美哉。
绸《礼志》:太祖即位之明年,太常博士聂从义上三礼图,诏集儒学之士详定之。开宝中,命中丞刘温叟、舍人李防、知制诰卢多逊、补阙贾黄中、员外郎和岘等撰《开宝通礼》二百卷本,唐开元礼而损益之。既又定通礼义,纂一百卷。太宗尚儒雅,修明典章,大抵旷废举矣。真宗承重熙之后,契丹通好,天下无事,於是封泰山,祀汾阴,盖一时弥文之制也。先是天禧中,陈宽编次礼院,所承新旧诏动不就。仁宗天圣初,太常博士王嗥始取国初,至乾兴所下诏,动删去重复类,以五礼之目为礼阁,新编六十卷。景佑四年,贾昌朝撰太常新礼及祀仪。皇佑初,文彦博又撰大飨明堂记二十卷。至嘉佑中,欧阳修纂习散失,命官设局,主通礼而记其变,及新礼以类相从为百卷,赐名太常因革礼,异於旧者,盖十三四焉。
录曰:愚观史之微意虽未露,而为仁宗致惜不既多乎。何也。太祖承五代之乱,虽以禅受而王,未能身任制作之实。太宗当兴国之运,昆从多致暂阻,何有尽善尽美之图。真宗弥文之制,不满者多矣。至於仁宗当积德百年之余,正制礼作乐之曰。且帝之所禀者,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其所施者,以莫不爱,以莫不敬,而溥天率土,怛敬怛爱。又非他君可以彷佛其万一也。苟有如周公者辅而相之,建中和之极,兼总条贯
金声而玉振之,何至率吏文之旧,无着迷之体,如史之所惜哉。且仁宗笃於好学,尝因王沬讲周礼,命画车服冠冕、篷豆盖盖之制,而不能详其制作之本,以自企於三代之隆,况其他者乎。或曰:使鲁两生遭逢其时,果能制作乎。曰:不能也。夫至礼与天地同序,至乐与天地同和。苟非天下之至诚,尽己性以尽人之性,尽物之性,而赞天地之化育,不能及也。两生虽能守鲁之礼义,然岂能致中和,如子思所迷者哉。而况於宋兴人主之学惟务博览,如《太平广记》、《册府元龟》可以同日语哉。然则仁宗之所好,亦不过器数之末而已。无怪乎,不能副所望也。
朱熹乞修三礼云:臣闻之,六经之道同归,而礼乐之用为急。遭秦灭学,礼乐先坏。汉晋以来,诸儒补茸,竟无全书,其颇存者三礼而已。《周官》一书固为礼之纲领,至其仪法度数,则《仪礼》乃其本经,而《礼记□郊特牲□冠义》等篇,乃其义疏耳。前此,犹有三礼、通礼、学究诸科,礼虽不行,而士犹得以诵习而知其说。自熙宁以来,王安石变乱旧制,废罢仪礼,独存礼记之科,弃经任传,遗本宗未,其失已甚,而博士诸生不过诵其虚文,以供应举。至於其问,亦有因仪法度数之实而立文者,则咸幽冥而莫知其源,一有大议,率用耳学臆断而已。臣顷在山林,尝与一二学者考订其说,欲以《仪礼》为经,而取《礼记》及诸经史杂书所载有及於礼者,皆以附於本经之下,具列注疏,诸儒之说略有端绪。而私家无书检阅,无人抄写,久之未成。会蒙除用,学徒分散,遂不能就。欲望圣明,特诏有司,许臣就秘书省关借礼乐乏书,自行招致旧曰学徒十余人,踏逐空问官屋数问,与之居处,令其编类。虽有官人,亦不系衔请俸,但乞逐月量支钱米,以给饮食纸札油烛之费。其抄写人下,临安府差拨贴书二十余名侯,结局曰量支犒设,别无推恩。则於公家无甚费用,而可以兴起废坠,垂之永久,使士知实学。异时可为圣朝制作之助,则斯文幸甚。
录曰:以宋子之疏终焉者,宋自中叶,濂、洛、关、闽诸贤辈出。周子曰:阴阳理而后和,故礼先而乐后。曰:优柔中平,德之盛也。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是谓道配天地,古之极也。程子曰:礼所以立身也。安礼而和乐,斯为盛德矣。曰:礼之所尊,尊其义也。失其义,存其数,祝史之事也。张子曰:礼所以持性。礼本出于性,持性反本也。曰:礼非止着见於外,亦有无体之礼。除了礼,天下更无道矣。朱子曰:礼是天理之当然,欠他一毫不得,添他一毫不得。惟是圣人之心与天合一,故行出这礼,无一不与天合。呜呼。斯数言者,岂非制作之本欤。苟使群哲得其位,行其道,宋之一代礼乐叉有以参於先代者,奈何徒自修之于下,未见达之在上。而王吕章蔡秦韩贾史之徒相继居师相之位,擅制作之权,政使学士大儒无书检阅,无人抄写之苦。虽然尚有学徒可集,及门可托,较以今之势利并与,学徒及门无闻焉。而甘心毛颖,自相对局,其为蜜落,又何雪什伯乎。
《皇明诏令》:洪武五年,诏曰:朕闻三皇立极,五帝遵教。盖未备之时,宜君人示其所以。三代循之,民用和畦。自周至於汉唐宋,增臧益周,国乃用昌,民受时宜,家和永康。朕蒙皇天后土之恩,命统天下祖宗之灵,百神佑护,得正帝位。朕本草芥之士,失习圣经,配推强抚顺二十余年,常无宁居,一盘粗疏。故道理未臻,民不见化,乡市闻里,尚染元俗。天下大定,礼仪风俗可不正乎。兹有所示谕尔臣民,韶书到后,敢有不遵者,问拟如律。
录曰:圣祖此诏,其贤于马上之习乎。夫商君弃礼义,捐康耻,流祸秽於千古。汉自三章之约,曾无片言及之。陆贾时时称说,则谢曰:安事;贾生痛哭流涕,则谦曰:不遑,未见以礼义风俗措一言发一令者。此所以终汉之世,袭秦杂霸,无由变革,岂若大明丽天颓俗没地,斯民丕变,天下大同者哉。臣幸躬逢其盛。录之。
《圣政记》:国初时,御臣以礼,常赐参政。陶安门帖,曰:国朝谋略无双士,翰苑文章第一家,召集江南宿儒议礼,命为总裁。又赐学士宋濂饮亲赋辞一章。曰:俾后世知朕君臣同乐,若此也。及濂致仕,赠以衣三袭,因问:卿今年几何。曰:六十有八。上曰:藏此绮,俟三十二年作百岁衣也。初濂请岁一来朝,是年九月入朝。上伫想久,及至,大喜,遣仪曹奉嘐膳诸物抵寓馆以赐,遂曰侍上。游历观阙,盘旋禁御,询咨备至,便殿侍食,曰晏始退,叹曰:纯臣哉。及甘露降,上召公赐坐,躬执金杓,炼汤於鼎,以甘露投之手,注於卮,曰:此和气所凝,能愈疾延年,故与卿共之耳。
录曰:此又贤於溺冠慢儒者。夫束园绮里,汉不能致;而浙之四儒,明祖首招致之。蚓当涂之陶,其所造濂洛关闽之学,与四先生当亦不殊。此所以光有四海,无复腥擅污秽之气象,正由礼貌名儒远追皇王圣帝之遗风也。呜呼,盛哉。
永乐中,吏部尚书赛义历少师九载,户部尚书夏原吉陆少保,亦经三考,皆赐勃嘉奖,有淳良笃实如古名臣之谕。既赐宴礼部,又亲宴之别殿,各赐银章一颗,其文曰:绳愆纠缪。且谕之曰:朕有过举,卿但具奏来。以此识之,朕不难於从善。明年,扈从巡边。既还,上念二臣皆春秋高,欲优逸之,赐勃嘉劳,命辗职务而仍其禄,朝夕侍上。备顾问谋议,而恩礼益厚。
录曰:自示我周行之后,孰不以燕私为亲怩,为优礼,为特恩,孰有绳愆纠缪者哉。唐太宗之丹霄殿、玄武门,不足多矣。夫以二公之结知,圣皇任以心膂,信如着龟,势利不能夺,谗问不能媒,所谓淑人君子,心如结兮者。观其不以私惠归德,务相引翼,果於从善,又可见上下交而为泰之时矣。录之。
《名臣录》:南京吏部尚书魏骥寿九十八,既已阶荣禄大夫,复因御史梁防之请,宪宗皇帝亲谕礼部曰:尚书魏骥寿及百龄,兼有德望,朕深嘉悦。其勃遣行人存问,赐羊酒,有司月给米三石赡之。先是公由松江训导,以礼自居,荐为太常博士。宣德中,升考功员外郎,转太常少卿。正统三年,迁吏部左侍郎,复升是职,前后历任有声。虽权右王振亦礼重之,呼为先生赞礼,惟帕一方,亦不较。景泰改元,至京,时阁老陈循公主试,时所取士也。请曰:先生虽位冢宰,未尝立朝,愿少待,事在吾辈而已。公不从,退谓人曰:渠将朝廷事为一己事,安能善终。
录曰:愚观文靖起自校职,卒登台鼎。其始也,勤於教育造就人才而已,未闻有补天浴曰之才华也。其终也,清慎有声,端重简默而已,亦未有旋乾转坤之功业也。盖由祖宗列圣爱惜人才,得以长久,自效一时。虽无赫赫之名,久后常怀不尽之意,故能使巨当致敬,内阁恳留。若斯人者,岂一朝一夕而致然哉。卒之百年上寿,元宰上卿。孟子曰: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其诸文靖公之谓夫。
弘治乙丑,武宗嗣位,恭上两宫尊号,爰下优老之让,覃恩天下。时太子太保、吏部尚书王恕致政于家,年及九十,特隆玺书,遣行人备缯帛酒忾加赐,存问于时,仪文繁褥,宠灵焕赫,盖异数也。公生永乐全盛时,闻祖宗遗风余烈,历宣德正统问,沾富教之泽,历内寺外郡,以至方岳。天顺励精,暨於成化,力自振奋,弹压权贵,劾邪佞而置之,法一佛意,则浩然引去身退,而名益高。弘治初,特起为执法秉政,复为谗邪所间,竟不失其正以去。殆今J敦庞硕大,着书玩易,阅天下义理不少休,且余啖动履,强健宛如五六十岁人。诸公凋谢之余,国家更化之后,而独巍然以存,信乎天下之大老也。
录曰:储柴墟之寿,三原曰:惟魏文靖公与公名位德谊相上下。至於论功与言,则文靖似不及。愚谓:人惟名德相高而已。魏有门生如陈阁老劝之少留,毅然不变,非惟不为所染,其所料凿凿无爽。当今之世而有若人乎哉。然则,功与言当在第二义也。
嘉靖初,劝谕致仕大学士谢迁:朕惟人臣立朝,得行其志,建功立业固难;而退处其乡,寿考康宁,完名全节,足以系天下之望,尤为不易。卿性资端方,器识宏远,粤自蚤年,潜心正学,遂以文章大魁天下,辈声翰苑,誉望弥隆。逮我孝皇简注有素,爰自宫端,擢居内阁,朝夕献替,不激不随,慎守彝章,护惜善类,延访于便殿,顾问于平台,危言谠论,裨益弘多。当时政化清美,皇惟二三大臣佐理之功。暨闻末命付托谆切,益感知遇,誓谒诚捆。武皇之初,协心匡弼其殿,然不可回之气往往形于词色,直道难容,告老而归,高风大节播在天下。中遭权奸,横加谗抑。旋复昭明,人咸钦仰之,不置。乃今年跻七秋,体履安康,子姓蕃茂,全德盛名,求之前代,不多见焉。朕嗣承天序,图新治理,惟卿累朝耆旧,皇斡朕怀。蚓夫公论明扬,可以见卿之贤於人远矣。特遣行人责勃存问,用表异数。卿其体朕至意,颐养天和,茂膺寿祉,用表仪於天下,则非特卿一卿一邑之光而已。
录曰:今上嗣位之初,不遑他务,首遣行人责勃存问洛阳刘公、洪洞韩公、余姚谢公,一时元老,盖三焉。录止谢公者,以亲手捧纶音,躬行大礼,目击其盛,非口耳传闻之比。故备录之,以终百代君臣之礼之式。
弘道录卷之三十竟
弘道录卷之三十一
礼
父子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