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注疏 - 第 49 页/共 129 页
〔注〕若相放效,强以不可为可,不然为然,斯矫其性情也。
〔疏〕师於老聘,所以每事请答。泛论无的,故曰有人。布行政化,使人仿效,以己而制物,物失其性,故己之可者,物或不可,己之然者,物或不然,物之可然,於己亦尔也。
辨者有言曰,离坚白若县寓。
〔注〕言其高显易见。
〔疏〕坚白,公孙龙守白论也。孔穿之徒,坚执此论,当时独步,天下无敌。今辨者云:我能离析坚白之论,不以为辫,雄辫分明,如悬日月於区宇。故郭注云言其高显易见也。
若是则可谓圣人乎?
〔疏〕结前问意。如是之人,得为圣否。
老聘曰:是胥易技系劳形休心者也。
〔疏〕胥,相也。言以是非更相易夺,用此技艺系缚其身,所以痕劳形体,休惕心虑也。此答前问意。技,有本或作枝字者,言是非易夺,枝分叶派也。
执狸之狗成思,暖狙之便自山林来。
〔注〕言此皆失其常然也。
〔疏〕缓狙,孺猴也。执捉狐狸之狗,多遭杰颈而猎,既不自在,故成愁思。狠猴本居山林,逶迤故旷,为挑攫便捷,故失其常处。狸,有本作猫者,竹鼠也。
丘,予告若,而所不能闻与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趾无心无耳者众,
〔注〕首趾,犹始终也。无心无耳,言其自化。
〔疏〕若,而,皆汝也,首趾,终始也。理绝言辫,故不能闻言也。又不可以心虑知,耳根听,故言无心无耳也。凡有机无情,皆日终始,故言众也。咸不能以言说,悉不可以心知,汝何多设狠狙之能,高张悬寓之辨,今物效己,岂非过乎。
有形者与无形无状而皆存者尽无。
〔注〕言有形者善变,不能与无形无状者并存也。故善治道者,不以故自持也,将顺日新之化而已。
〔疏〕有形者,身也;无形者,心也。汝言心与身悉皆有存,我以理观照,尽见是空也。
其动,止也,其死,生也;其废,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
〔注〕此言动止死生,盛衰废兴,未始有怛,皆自然而然,非其所用而然,故放之而自得也。
〔疏〕时在动静,物有死生,事有兴废,此六者,自然之理,不知所以然也。岂关人情思虑,仿效能政哉。但任而顺之#17物之自当也。
有治在人,
〔注〕不在乎主自用。
〔疏〕人各有率性而动,天机自张,非犹主教。
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
〔注〕天物皆忘,非独忘己,复何所#18有哉?
〔疏〕岂唯物务是空,抑亦天理非有。惟事与理,二种皆忘,故能造乎非有非无之至也。
忘己之人,是之谓入於天。
〔注〕人之所不能忘者,己也,己犹忘之,又奚识哉。斯乃不识不知而冥於自然。
〔疏〕入,会也。且天下难忘者,己也,而己尚能忘,则天下有何物足存哉。是知物我兼忘,故能冥会自然之道也。
蒋问翘见季彻曰:鲁君谓范也曰:请受教。辞不获命,既已告矣,未知中否,请尝荐之。
〔疏〕荐,献也。蒋问及季,姓也。勉,彻,名也。此二贤未知何许人也,未详所据。鲁君,鲁侯也,伯禽之后,未知的是何公。鲁公见翘,请受治国之衍,虽复辞不得免君之命,遂告鲁君为政之道。当时率师#19,恐不折中,敢陈#20所告,试默吾贤。铃不合宜,幸希缄艾。
吾谓鲁君曰:必服恭俭,拔出公忠之属而无阿私,民孰敢不辑。
〔疏〕辑,音集#21。阿,曲也。孰,谁也。辑,和也。夫为政之道,先须躬服恭敬,俭素清约,然后拔擢公平忠节之人,铨衡质直无私之士,默可替否,共治百姓,则蕃境无虞,域中清谧,民歌击壤,谁敢不和。
季彻局局然笑曰:若夫子之言,於帝王之德,犹螳娘之怒臂以当车轶,则必不胜任矣。
〔注〕铃服恭俭,非志俭而俭也;技出公忠,非忘忠而忠也。故虽无阿私,而不足以胜矫诈之任也。
〔疏〕局局,晚身而笑也,夫叉能恭检,技出公忠,此皆伪情,非忘淡者也。故以此言为面南之德,何异乎螳娘怒臂以敌车辙,用小拟大,故不能任也。
且若是,则其自为处危,其观台
〔注〕此皆自处高显,若台观之可睹也。
〔疏〕夫公俭公忠,非能忘淡,适自显耀以炫众。人既高危,叉遭车败,犹如台观峻耸,处置危县,虽复行李观见,而崩毁非久。
多物将往,
〔注〕将使物不止於本性之分,而矫
趺自多以附之。
〔疏〕观台高迥,人竞观之,立行自多,物争归奏。
投边者众。
〔注〕亢足投进,不安其本步也。
〔疏〕显耀动物,物不安分,故举足投进,企踵者多也。
蒋闻翘亲亲然惊曰:翘也沱若於夫子之所言矣。
〔疏〕亲亲,惊貌也。忙,无所见也。乍闻高议,率尔惊悚,思量不悟,所以忙然矣。
虽然,愿先生之言其风也。
〔疏〕风,教也。我前所陈,深为乖理,所愿一言,庶为法教也。
季彻曰:大圣之治天下也,摇荡民心,使之成教易俗,举灭其贼心而皆进其独志,若性之自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
〔注〕大志各有趣,不可相效也。故因其自摇而摇之,则虽摇而非为也;因其自荡而荡之,则虽荡而非动也。故其贼心自灭,独志自进,教成俗易,泛#22然无逃,履#23性自为而不知所由,皆云我自然矣。举,皆也。
〔疏〕夫圣治天下,大顺韦生,乘其自摇而作法,因其自荡而成教,是以教成而逵不显,俗易而物不知,皆除灭其贼害之心,而进修独化之志。不动於物,故若性之自为;率性而动,故不知其所由然也。举,皆也。
若然者,岂兄尧舜之教民,淇津然弟之哉?
〔注〕淇津,甚贵之谓也。不肯多谢尧舜而推之为兄也。
〔疏〕淇津,甚贵之谓也。若前方法,以教苍生,则治各淳古,物皆得性,诅须独贵尧舜而推之为兄邪。此意揖让之风,不谢唐虞矣。
欲同乎德而心居矣。
〔注〕居者,不逐於外也,心不居则德不同也。
〔疏〕居,安定之谓也。夫心驰分外,则触物参差;虚夷静定,则万境唯一。境境之异同,在心之静乱耳。是以欲将尧舜同德者,铃须是居其心也。
子贡南游於楚,反於晋,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凿隧而入井,抱瓮而出灌,猾猾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
〔疏〕水南曰阴,种蔬曰圃,坪中日畦。隧,地道也。猾搅,用力貌也。丈人,长者之称也。子贡南进荆楚之地,途经汉水之阴,遂与丈人更相伉答。其抑扬词调,具在文中。庄子因记#24二贤以明称混沌。
子贡曰:有#25械於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
〔疏〕械,机器也。子贡既见丈人力多而功少,是以教其械器,庶力少功多。辄进愚诚,未知欲否?
为圃者仰而视之曰:奈何?
〔疏〕奈何,犹如何,谓其方法也。日: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秩汤,其名为#26摔。
〔疏〕机,关也。提挈其水,灌其若抽,歌论数疾,似泱汤之腾沸,前轻后重,即今所用桔杆也。
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於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
〔注〕夫用时之所用者,乃纯备也。斯人欲修纯备,而抱一守古,失其曾也。
〔疏〕夫有机关之器者,铃有机动之务;有机动之务者,铃有机变之心。而机变存乎胸府,则纯粹素白不圆备矣。纯粹素白不圆备,则精神县境,生灭不定。不定者,至道不载也,是以羞而不为。此来未体真修,故抱一守白者也。
子贡瞒然惹,俯而不对。
〔疏〕瞒,羞作之貌也。既失所言,故不知何答也。
有间,为圃者曰:子奚为者邪?
〔注〕有问,俄顷也。奚,何也。问子贡汝是谁门徒?作何学业?
曰:孔丘之徒也。
〔疏〕答,宣尼之弟子也。
为圃者曰:子非夫博学以拟圣,於于以盖众,独弦哀歌以卖名声於天下者乎?
〔疏〕於于,佞媚之谓也。言汝博学瞻闻,拟似圣人,馅曲佞媚,以盖常物;独坐弦歌,抑扬哀欺,执斯圣述,卖彼名声,历聘诸国,褊行天下。
汝方将忘汝神气,堕汝形骸,而庶几乎。
〔注〕不志不堕,则无庶几之道。
〔疏〕几,近也。汝忘遗神气,廖壤形体#27,身心既忘,而后庶近於道。
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无乏吾事。
〔疏〕而,汝也。乏,阙也。夫物各自治,则天下理矣;以己理物则大乱矣。如子贡之德,未足以治身,何容应聘天下。理宜速往,无废吾业。
子贡卑陬失色,顼顼然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后愈。
〔疏〕卑陬,暂作之貌。顼顼,自失之貌。既被抵诃,颜色自失,行三十里,方得复常。
其弟子曰:向之人何为者邪?夫子何故见之变容失色,终日不自反邪?
〔疏〕反,复也。子贡之门人谓赐为夫子也。向见之人,修何艺业,遂使先生一睹,容色失□常,竟日崇朝,神气不复?门人怪之,所以致问。
曰:始吾以为天下一人耳,
〔注〕谓孔子也。
不知复有夫人也。
〔疏〕昔来禀学,宇内唯夫子一人;今逢丈人,道德又更深远,所以卑暂不能自得也。既未体乎真假,实谓贤乎仲尼也。
吾闻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见功多者,圣人之道。
〔注〕圣人之道,即用百姓之心耳。
〔疏〕夫事以适时为可,功以能遂为成。故力少而见功多者,则是适#28称遂之机。子贡迷昔时所闻,以为圣人之道。
今徒不然。执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圣人之道也。托生与民并行而不知其所之,沱乎淳备哉。功利机巧必忘夫人之心。
〔注〕此乃圣王之道,非夫人也。子贡闻其假修之说而服之,未知纯白者之同乎世也。
〔疏〕今丈人问余,则不如此。言执持道者则德行无亏,德全者则形不亏损,形全者则精神专一。神全者则寄进人问,托生同世,虽与韦物并行,而不知所往,芒昧深远,不可测量。故其操行淳和,道德圆备,不可以此功利机巧语其心也。斯乃圣人之道,非假修之衍。子贡未悟,妄致所谈。
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为。虽以天下誉之,得其所谓,警然不顾;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谓,傥然不受。天下之非誉,无益损焉,是谓全德之人哉。我之谓风波之民。
〔注〕此宋荣子之徒,未足以为全德。子贡之迷没於此人,即若列子之心醉於季咸也。
〔疏〕警#29诞慢之容,傥是无心之貌。丈人志气淳素,不任机巧,心怀寡欲,不务有为。纵令举世赞誉,称为斯#30德,知为无益,曾不顾昤;举世非毁,声名丧失,达其无损,都不领受,既毁誉不动,可谓全德之人。夫水性虽澄,逢风波起,我心不定,类彼波澜,故谓之风波之民也。郭注云,此宋荣子之徒,未足以为全德。子贡之迷没於此人,即若列子之心醉於季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