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循本 - 第 9 页/共 20 页
子舆与子桑友,而淋雨十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
趋,七住切,不任其声惫也,趋促也。趋举其诗,无音曲也。
子舆入,曰:子之歌诗,何故若是?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七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八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
应帝王
此篇所以应为帝王之用,帝王而悟此反乎太古之世矣。故内篇止此。
啮缺问於王倪,四问而四不知。啮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崔云即披衣。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李云即大庭氏。有虞氏其犹藏仁以要平声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於非人。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其知去声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於非人。
有虞氏怀藏仁道以要结人心,固亦得人矣。然犹出於人为不若非人,则相与於无相与。故曰:未始出於非人。若上古泰氏,寝处自然,无所作为,或一以己为马,或一以己为牛,初无定名,盖缘泰氏其知实信,其德甚真。不如有虞氏怀仁以要人故也。然本非有意如此,故曰未始入於非人。因未始出字却生未始入字。
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去声汝?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
以身出经常之典。
式义度,人敢不听而化诸。狂接舆曰:是欺德也。其於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
式义,用义以准,则人涉海必溺;凿河难成;蚊负山则不胜任。
夫圣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
圣人之治岂治其外乎?但全其性分之内。正己而后行,确然信实为其所能之事而已。
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
言君人者若欲齐之以法度,则人皆逃而避之矣。鸟鼠且知避害,何况乎人!曾谓此二虫之无知乎!
天根游於殷阳,至寥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
言其问使人不乐。
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埌之野。汝又何帠
莽眇,轻虚之状。圹埌,音广朗,犹旷荡也。帠,疑是犟字,音强上声。古篆之讹,上强讹而为臼,下力尚不失篆体古篆 。
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感动也?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於淡,合气於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阳子居见老聃:曰有人於此,向疾强梁,
趋向敏疾,强梁不屈。
物彻疏明,
遇物透彻,疏通明朗。
学道不倦。如是者,可比明王乎?老聃曰:是於圣人也,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
胥,刑徒。易,犹率更也。技系,以技巧而系累也。胥徒更作之人,则劳形。技巧系累之人,则怵心。
且也虎豹之文来田猎也,猨狙之便平声执斄常作狸之狗来藉击也。如是者,可比明王?乎阳子居蹴然曰:敢问明王之治。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
化施於万物如假贷之,以贷而民不侍赖其恩。
有莫举名,
有莫能举而名之,即民无能名焉之义。
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於无有者也。
郑有神巫曰季成,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若神。郑人见之,皆弃而走。列子见之而心醉迷爱其术,归以告壶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壶子曰:吾与汝既其文,未既其实。而固得道与?
既,尽也。吾 与汝平日但尽其外之文,未尽其中之实。而固以为得道欤?未为得道也。
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
《参同契》云:牝鸡不独卵,盖谓徇其一偏之术,则不能成道。此喻列子未尽其实处。
而以道与世亢,必信夫?
而欲以道与世相高,而必人之相信乎?
故使人得而相去声汝。尝试与来,以予试之。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数上声矣。吾见怪焉,见湿灰焉相法有此语。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壶子。壶子曰:气吾示之以地文,萌乎不震不正。是殆见吾杜德机也。尝又与来。
山川草木,地之文也。草木萌芽,恬然安静,不见动摇,各正性命,不待人力正之,但觉大地寂然而已。《度人经》所谓:神风静默,山海藏云,天无浮翳,四气明清,一国地土,山川林木,缅平一等,无复高下。正是此意。即所谓杜德机。杜,闭藏,不可见也。示之以此,故不能相更。令列子与之明日重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廖矣,全然有生矣,吾见其杜权矣。列子入,以告壶子。士亚子曰:向吾示之以天壤,名实不入,而机发於踵。是殆见吾善者机也。尝又与来。
吾见其杜权者,闭藏之中却有权变,觉与昨日所见略不同也。杜权正与杜德相对。天壤者,天之十二辰,犹言天之壤地也。天壤字又是与地文相对。地主静、天主动,谓之天便有动意,示以天壤者,外则名实不能入其心,内则机发於至深。季咸殆见吾善端发露之机耳,犹有不能尽知者,故又俾之明日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子之先生不齐侧皆切,吾无得而相焉。试齐,且复相之。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吾向示以太冲莫胜,是殆见吾衡气机。鲵桓之审,列子作潘,音番,米汁也。则此审字当作沈,亦汁也。
为渊,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渊有九名,此处三焉。尝又与来。
见其动静不一,故俾之斋以一。其心太冲,犹言太和。太冲则在杜德机善者机之间,莫有胜於此者,故言太冲莫胜卫平也。衡气机者处於地文、天壤之间,动静各半,得其平也。衡字又对上文权字。示之以太冲莫胜者,即所谓衡气机也。鲵桓,鲵所盘桓也。潘,米汁也。水成渊处,必有泡沫浮在水面,如米汁也。止水之潘为渊者,上面虽水流下头却水渟滀也。鲵桓之处,止水之处,上面流水底下渟滀之处,皆谓之渊。渊有九名者,《列子□黄帝篇》曰:鲵旋之潘为渊;止水之潘为渊;流水之潘为渊;滥水之潘为渊;沃水之潘为渊;汧水之潘为渊;雍水之潘为渊;汾水之潘为渊;肥水之潘为渊。《淮南子》亦有九璇之渊,渊名有九。此不过处其三言,尚有未尽用也。止水之渊以况地文。杜德机是全然不动。鲵桓之渊以况天壤。善者机虽是渊水不动,却见有鲵盘桓其中,便是静中有微动意。流水之渊以况太冲莫胜,衡气机,水上面一半,流底下一半,止流止各半,正得其平,故以为太冲卫气之喻。言仅以此三者示之,尚不能知况示之以其余乎?故又许之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壶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以报壶子曰:已灭矣,已失矣,吾弗及已。
自彼言之曰:灭。自此言之曰:失。
壶子曰:向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与之虚而委蛇音威移,不知其谁何,因以为弟靡,因以为波流,故逃也。
吾宗,即所谓犬宗师。委蛇,顺也。不知谁何,不分彼此也。弟靡,如人之弟靡然从兄也。波流,如波之顺流也。虽变化无常,而未始出吾大宗。大宗者道之本原,惟虚而已,无分尔我。因以为弟靡波流,故彼莫测其所以而逃也。
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音似豕如食人,於事无与亲。雕琢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
雕琢复朴者,削去文华复於质朴。
纷而封哉,一以是终。
自此以下,乃因上文壶子之事而申论至虚之理。叹曰;纷然各分封疆之世哉,但一切以此终其生而已。
无为名尸主也,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体尽无穷,而游无眹。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应前虚字。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
如镜空明,物之来者未尝迎之,去者未尝送之。但应物而不为物所伤。
下文却言其所以伤者。
南海之帝为鲦音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鲦与忽时相与遇於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绦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
七日而浑沌死。
此篇名应帝王,故所言皆帝王之事。篇末以壶子示季咸一段,明应世随时之道,仍结归南海北海之帝。内篇凡七文字最为精密,皆是先命篇名而作。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八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九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骈拇
前七篇皆特撰篇名,终篇此意此后,皆摘篇首之
字以名之,初无特意,不过敷演前义耳。
骈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附赘县音玄疣音尤出乎形哉,而侈於性;
骈拇,足大指连第二指。枝指,手指生傍枝。赘息肉依附於形,故谓之附赘疣肿结。悬系於形,故谓之县疣。性,生也。德,得也。侈,过多也。骈拇枝指出乎天生,而自人之所得言之则为过多矣;附赘县疣出乎有形之后,而自天生言之则为过多矣。
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於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
多方,多端也。列於五藏,如肝神仁、肺神义之类。
是故骈於足者,连无用之肉也;枝於手者,树无用之指也;多方二字衍骈枝於五藏之情者,淫僻於仁义之行,而多方於聪明之用也。是故骈於明者,乱五色,淫文章,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而离朱是已。
司马云:黄帝时人百步见秋毫之末。一云:见千里针锋。孟子作离娄。
多於聪者,乱五声,淫六律,金石丝竹黄锺大吕之声非乎?而师旷是已。枝於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
擢,抽也。簧鼓,如笙簧之鼓动也。曾,曾参。史,史鳅。
骈於辩者,累瓦结绳窜句,游心於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
累瓦器而、不倾。结绳而能解,小技之巧者。以喻辩者之巧也。窜句,犹云遁辞也。敝疲也。娃,半步也。言辩者之劳如痕敝之人,半步而行也。
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彼正正者,
上正字,疑即至字之误。
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为骈,而枝者不为跂音歧足多指貌;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是故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经虽长,断音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上声忧也。意仁义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忧也。且夫骈於拇者,决之则泣;枝於手者,龄之则啼。二者或有余於数,或不足於数,其於忧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患;
蒿目,忧思而目蒙然也。
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贵富。故意仁义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嚣嚣也。
嚣,许骄切,声也。自三代以下,天下之说仁义者何其声之嚣嚣也。
且夫待钩绳规矩而正者,是削其性也;待绳墨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屈折礼乐,呴俞音喻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音丽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纆索。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亏也。
钩,为曲之器。诱然,犹津津然。九字句故古今为一,而不见其亏坏。
则仁义又奚连连如胶漆纆索而游乎道德之间为哉?使天下惑也。
庄老尊道德而小仁义,故有是言。
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音乔举也仁义以挠天下也,莫不奔命於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故尝试论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於伤性以身为殉一也。臧与谷,
方言齐之北鄙,燕之北郊,凡民男而婿婢谓之臧,女而归奴谓之获,因臧者善之名并名其一曰谷。
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问臧奚事,则挟策读书;问谷奚事,则博塞
策,音荣,竹简长二尺四寸。塞,悉代切,《汉书》吾丘寿王以善格。五待诏注:博塞也。
以游。二人者,事业不同,其於亡羊均也。伯夷死名於首阳之下,盗跖死利於东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於残生伤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盗跖之非乎?天下尽殉也;彼之所殉仁义也,则俗谓之君子;其所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其殉一也,则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残生损性,则盗跖亦伯夷已,又恶取君子小人於其间哉!
且夫属音竹系也其性乎仁义者,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善也也;属其性乎五味,虽通知俞儿,
尸子曰:膳俞儿和之以姜而为人主上食。《淮南子》作申儿。
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属其性乎五色,虽通如离朱,非吾所谓明也。吾所谓臧,非仁义之谓也,臧於其德而已矣;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而已矣;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而已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虽盗跖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九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