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口义 - 第 11 页/共 15 页
券内者,行乎无名;券外者,志乎期费。行乎无名者,唯庸有光;志乎期费者,唯贾人也,人见其跂,犹之魁然。与物穷者,物入焉;与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无亲,无亲者尽人。
券内者,所求在我之分内也,即孟子所谓求则得之,求在内者也。无名者,人无得而名也。券外,求在外者也。务外之人志之所期,不过为费用之资耳,言求以自利也。唯庸有光,充实而有辉光也,庸,常也,光常在也。舍己而求外,志在得利,商贾者之用心也,故曰唯贾人也。跂,高而自立之貌。人见其外,或富或贵,有过於人则以为魁然而可尊,而不知其与物欲相为终始,至於穷尽而后已,是其一身皆没入於物欲之内矣,故曰与物穷,物入焉。且,苟也。逐,逐於物。苟且以求得有,至於丧身而不悔者,故曰与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身且不能容,於人何有。以其不能容人之心,及其甚者,则亲戚骨肉皆疏弃矣,故曰不能容人者无亲。人而无亲而人道绝矣,故曰无亲者尽人。尽,绝也。看此数句,庄子如何不理会世法。
兵莫憯于志,镆铘为下;寇莫大於阴阳,无所逃於天地之间。非阴阳贼之,心则使之也。
志者,心有所着也。心有所着皆能自伤,人之自害莫憯於此,志尤甚於兵之镆铘,故曰兵莫憯于志,镆铘为下。阴阳之气皆能伤人,犹寇也,然此心若平和则阴阳岂能为害,故曰非阴阳贼之,心则使之。即所谓其热焦火,其寒凝冰是也。此两句极佳,在心学工夫,此语最切。
道通,其分也,其成也毁也。所恶乎分者,其分也以备;所以恶乎备者,其有以备。
成毁二事,分而为二,以道观之,一而已矣。故曰道通,其分也。人心既分彼我,则於其私也必求备,故曰其分也以备。凡有皆归於无,而私於求备者但求其有,知道者恶之,故曰所恶乎备者,其有以备也。
故出而不反,见其鬼;出而得是,谓得死。
应於外者能反於内,则为德,为德则能神能天。逐乎外而不知反,则沦於鬼趣矣,故曰出而不反,见其鬼。释氏曰,鬼窟裹活计即此是也。无是无非,则此心常生;执是非而不化,则此心为死。出而得是,言役於外而得自是之见者也。齐物曰近死之心,不可复阳,即此意也。
灭而有实,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无形者而定矣。
实者,天地之间实理也。无心则虚,虚则实。若以私心灭之而以有者为实,则其人与鬼同矣,故曰灭而有实,鬼之一也。鬼趣沦没,皆私心灭理,贪着诸有而不知真空实有者也。人能於有形之中而视之似无形,则见理定矣。象,似也。释氏云但可空诸所有,不可实诸所无,便是此意。
出无本,入无窍,有实而无乎处。
出,生也,万物之所由始也。未尝无本而不可知,故曰无本。入,死也,万物之所由终也。虽知其所终而不见其所入之处,故曰无窍。实理虽有,而无方所之可求,故曰无乎处。
有长而无乎本剽,有所出而无窍者有实。有实而无乎处者,宇也;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
自此以下解上三句也。理在今古,千万年如是,故曰有长。然而不见其始终,故曰无乎本剽。本,始也,剽,末也,终也。老子曰虚而不屈,动而愈出,虽出者不穷而不可屈。其窍虚也,虚乃所以为实,故曰有所出而无窍者有实。出入,一也。此解入字却曰所出,可见其意。宇,四方上下也。道无定所,四方上下皆是也,故曰宇。即鸢飞于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古往今来曰宙,道之往来千万年而常如是者,即宙也。生,出也;死,入也。生死出入皆有所自而无形可见,此造化之妙也。天门即造化也,自然也。因言出入,故下门字。
天门者,无有也,万物出乎无有,有不能以有为有,必出乎无有,而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
有不生於有而生於无,故曰有不能以有为有,必出於无有。而此无有者,又一无有也,故曰无有一无有。齐物曰,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即是此意。藏者,退藏於密也。圣人之心藏於无有,故曰藏乎是。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将以生为丧也,以死为反也,是以分已。其次曰始无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以无有为首,以生为体,以死为尻,孰知有无死生之一守者,吾与之为友。是三者虽异,公族也,昭景也,着戴也,甲氏也,着封也,非一也。
无物之始,死生终始无分。其次则有死生之名矣。丧,旅寓也。齐物言弱丧而不知归,以生为丧,即寓形宇内之意。以死为反,言归真也。以生为寄,以死为乐,才有生死之分,便是有物,故曰是以分已。上焉者无物,太极之初也。次焉者有物,阴阳既分也。又其次者曰有生,有生则有我矣,虽知有我,犹以死生有无为一,是知其分而又知其不分者也。三者虽有次第而皆未离於道,譬如公族,分而为三,姓则同也。昭氏景氏,以有职任而着也;甲氏,以有封邑而着也。戴,任也,任职也。昭景甲虽非一氏,而皆楚国之公族也。上言三者虽异,同乎公族,却於四也字之下,以非一也结之,就上生下,绝而不绝之体,此皆文字妙处。
有生,黬户灭反也,披然曰移是。尝言移是,非所言也。虽然,不可知者也。
黬,黡也,釜底黑也,亦疵病也,喻气之凝聚也。天地之气聚而为人,元气之病也。前言生者喑噫气也,与此意同。人之生也,同是此气,而强自分别,故曰披然。披者,分也。既有分别,则各私其私,既私其私,则各是其是,而所谓是者移矣。移,不定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移也。其意只与齐物论同,而又撰出移是两字。非所言者,谓不当言也。谓移是之说,在人皆不当言,言之皆为私也。人虽各有一是,而其所是者不定,故曰虽然,不可知者也。
腊者之有媲音吡胲古来反,可散而不可散也。
腊,祭也。膍,牛百叶也。胲,足指也。牲之一体也。方祭之时,既杀此牲,其四体与五脏皆散而置列俎之间,谓之散则所祭之牲本只是一物,谓之不可散则五脏四体已分於鼎俎矣。譬犹人之所谓是者,移而无定也。五脏只是百叶,四体只举胲,文法也。
观室者周於寝庙,又适其偃焉,为是举移是。
一室之中有寝有庙,又有偃息之所在,在不同谓之寝,谓之庙,谓之偃,则同乎一室谓之室,则又有寝庙偃之异名。亦犹移是之不可定也。此两句即移是之喻也。举,皆也。以腊祭与室而观,则其所为是者皆移易而不可定之是也,故曰为是举移是。
请尝言移是。是以生为本,以知为师,因以乘是非,果有名实,因以己为质,使人以为己节,因以死偿节。若然者,以用为知,以不用为愚,以彻为名,以穷为辱。移是,今之人也,是蜩与莺鸠同於同也。
上面既结一结,又提起移是字再说。是以生为本,言既有是字,则以生者为本。以其所知之智为师,因此而后以是非相乘,孰为名乎,孰为实乎,故曰果有名实。曰果有者,言其非必有也。质,本也。因吾一己之师以此为本,而欲人皆听己之节度,故曰因以为己质,使人以为己节。惟其因此自私,是非之争虽以死偿之而亦甘心焉,故曰因以死偿节。下节字因上节字而生也,唯其如此,故於用舍穷通之际,有知愚荣辱之分,今世之人皆移是者也,故曰移是,今之人也。彻,通也。蜩与莺鸠皆同讥大鹏,亦犹移是之人,不知至道之士而非笑之,其见识与蜩鸠同矣。蜩与鸠同,人又与蜩鸠同,故曰同於同也。此鼓舞之文。
蹍市人之足则辞以放骜,兄则以妪,大亲则已矣。故曰:至礼有不人,至义不物,至知不谋,至仁无亲,至信辟金。
此数行又别一项说话。与市人行而蹍踏其足,则必以放傲自责而辞谢之,恐其怒也。若兄跟弟之足,则妪翎之而已,叉无所辞谢,盖其情亲不待谢也。大亲,父母也。若父母而踏其子之足,则并与妪诩亦无之矣,情亲之至,自相孚也。至礼有不人,谓礼之至者,无人己之分,忘其揖逊也。至义不物,谓义之至者,不待物物而度其宜也。至知不谋,无容於谋度也。至仁无亲者,言不见其相爱之迹也。至信辟金者,言不待以金宝为质也。辟音屏,除也。蹍足之喻,为下面礼义五者设也。
彻志之勃,解心之谬,去德之累,达道之塞。贵富显严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动色理气意六者,谬心也;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德也。去就取与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荡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
彻与撒同,解释也。显,华显也。严,威严也。勃志,言六者能悖乱其志也。动,举动也。理,辞理也。谬心者,言六者能绸缪牵系其心也。累德者,情胜则累其自得之真也。知,心知也。能,才能也。塞道,障道也。荡,荡乱也。去此勃志谬心累德塞道四者之六害,则胸中不为之荡乱,此教人下工夫处也。
道者,德之钦也;生者,德之光也;性者,生之质也。性之动谓之为,为之伪谓之失。知者,接也;知者,谟也。知者之所不知,犹睨也。动以不得已之谓德,动无非我之谓治,名相反而实相顺也。
钦,持守而恭敬也。生,德之发见者也,发见则有光华矣。性,在我者也。质,本然也。性之动而后有为,有为而流於人伪则为性之失。接,应也。谟,谋也。应接而至於有谋虑,皆性中之知也。此处字义与语孟不同,以庄子读庄子可也,不可自拘泥。婴儿之视而无所视曰睨,知者以其所不知而为知,亦犹婴儿之睨也。此即智者行其所无事文意。凡所动用皆以不得已为之,则谓之德,即忘我也,於忘我之中而又无非我,此即形中之不形,不形中之形也。治,安也,物不能乱之谓治。曰德日治,曰不得已,曰无非我,名虽相反而其实未尝不相顺,此又是一般说话。
羿工乎中微而拙乎使人无己誉,圣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夫工乎天而俍乎人者,唯全人能之。唯虫能虫,唯虫能天。全人恶天,恶人之天而况吾天乎人乎。
微,妙也。射之中至於微妙,故曰中微。羿之不能使人无.誉己,亦犹圣人不能逃天下之名也。工乎天者,尽天道也。很乎人,能自晦於人也。俍音良,善也,能也。全人者,全德之人也。虫,鸟兽百物之总名也。物物虽微,皆有得诸天者,如能飞能走,能啼能喷,能呜能跃,皆能遂其天性,故曰能虫能天。谓之全人则不以天自名矣。有天之名,则有人之名,故曰全人恶天。恶者,不乐有其名也。在人而有天人之分,吾已恶之,而况我自分别天人乎,故曰恶人之天,而况吾天乎人乎。唯虫能虫,唯虫能天,此八字极妙。
一雀适羿,羿必得之,威也。以天下为之笼,则雀无所逃。是故汤以庖人笼伊尹,泰穆公以五羊之皮笼百里奚。是故非以其所好笼之而可得者,无有也。介者拸敕纸反画,外非誉也;胥靡登高而不惧,遗死生也。
羿之射见雀必得,雀亦畏之,猿见养由基抱树而啼,即此意也。以天下为笼,则雀皆在笼之中,不待射之矣。主意不在羿,只引生下句而已。此意盖谓人有所好恶则必为好恶所迷,伊尹、百里奚,亦因其所好而为人所笼耳。我若无所好,则超出乎万物之外,谁得而笼之。介者,兀者也。画,华饰之服也。拸,撦去之也。其足既兀,华饰何足为美。盖其心於毁誉弃外之矣,故曰外非誉也。非,毁也。胥靡,城旦春之人也。彼为罪人,不爱其身,故登高而不惧。此心无所爱则无所着之喻。
夫复謵不馈而忘人#1,因以为天人矣。
复,反复也,犹易之反复道也。謵,习熟也。不馈者,不以遗予於人也,言此道在已,不是卖货,但知为己而无为人之心,则忘人矣。忘人则在我者纯乎天矣,故曰天人。謵与习同。徐无鬼篇有曰,我必卖之,彼故鬻之。观此可知不馈之意。
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者,唯同乎天和者为然。出怒不怒,则怒出於不怒矣;出为无为,则为出於无为矣。欲静则平气,欲神则顺心,有为也。欲当缘於不得已,不得已之类,圣人之道。
敬我亦不以为喜,侮我亦不以为怒,即所谓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也。天和,造物之和气也。同乎天和,与之为一也。怒虽出而不怒,则是其怒者本自不怒,而出自然之怒,非有心之怒也。以此一句喻下一句。至人出而有为,於世无所容心,虽为亦无为也。是其所以为者,本自无为而出,即是无为无不为。又如是变换言句。欲静则必平其气,气不平则不能静矣。欲全其神则必顺其心而无所拂,少动其心则神不全矣。凡有为而欲得其当,则必缘顺,不得已而后起之意。不得已者,无心之应也。应事而无心,则为圣人之道,故曰不得已之类,圣人之道。
此篇文字何异於内篇,或曰外篇文粗,内篇文精,误矣。
南华真经口义卷之二十四竟
#1明本『忘人』下有『忘人』二字。
南华真经口义卷之二十五
鬳齐林希逸
杂篇徐无鬼
徐无鬼因女商见魏武侯,武侯劳之曰:先生病矣,苦於山林之劳,故乃肯见於寡人。徐无鬼曰:我则劳於君,君有何劳於我。君将盈嗜欲,长好恶,则性命之情病矣;君将黜嗜欲,学好恶二则耳目病矣。我将劳君,君有何劳於我。武侯超然不对,少焉徐无鬼曰:尝语君,吾相狗也。下之质执饱而止,是狸德也;中之质若视日;上之质若亡其一。
盈嗜欲,长好恶,则失其性命之理;去其嗜欲好恶,则顿失耳目之常,皆病也。学音攀,引却也。狸德,言其资质与狸同,狗之下品者也。狸德字下得好。视日者,凝然上视而目不眴也。一,生之性也,其生也如死狗然,故曰若亡其一。犹鸡之似木鸡也,此上品也。
吾相狗又不若吾相马也。吾相马,直者中绳,曲者中钩,方者中矩,圆者中规,是国马也,而未若天下马也。天下马有成材,若恤若失,若丧其一,若是者,超轶绝尘不知其所。武侯大悦而笑。
马之中规矩绳墨,言其身件件合法,故借方圆曲直以言之,不必就马身上泥而求之。成材者,言天成之材也。若恤若失,即闷然之意。丧其一,即亡其一也。不知其所,去而不知其所止也。此皆借喻之言。武侯悟其无心自然之意,故大悦而笑。
徐无鬼出,女商曰:先生独何以说吾君乎。吾所以说吾君者,横说之则以诗书礼乐,从说之则以金版六弢,奉事而大有功者不可为数,而吾君未尝启齿。今先生何以说吾君,使吾君悦若此乎。徐无鬼曰:吾直告之吾相狗马耳。女商曰:若是乎。曰:子不闻夫越之流人乎。去国数日,见其所知而喜;去国旬月,见所尝见於国中者喜;及期年也,见似人者而喜矣。不亦去人滋久,思人滋探乎。夫逃虚空者,藜藋柱乎,鼪鼬之径,踉位其空,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又况乎昆弟亲戚之謦欬其侧者乎。久矣,夫莫以真人之言謦欬吾君之侧乎。
《金版六弢》,即太公兵法也,此书藏於朝廷,故曰金版,犹曰金匮,石室之书也。从横反覆,铺说之意也,不可泥诗书为横,六弢为从也。奉事,从王事也。以诗书六弢之说,见之行事皆有效验,故曰奉事而大有功。启齿,笑也。流人,去国流落之人也,所知,旧知识也。所尝见,仅识面也。似人者,似其乡人也。山间之蹊曰鼪鼬之径,柱,塞也。踉音郎,类篇云欲行貌也。位,居也,止也。言其困倦欲行而又止伏於谷中也。空,谷也。闻足音而喜,但是人则喜之矣,不必其知识乡人也。此意乎言武侯本然之真离失已久,略闻此语,如逃空谷而闻足音,所以喜也。禅家所谓久客还家是也。謦善胜,则民已脱死各得其生,又何偃兵之求哉。
黄帝将见大隗乎具茨之山,方明为御,昌寓骖乘,张若诸朋前马,昆阍滑稽后车,至於襄城之野,七圣皆迷,无所问涂。适遇牧马童子,问涂焉,曰:若知具茨之山乎。曰:然。若知大隗之所存乎。曰:然。黄帝曰:异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又知大隗之所存。请问为天下。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若此而已矣,又奚事焉。予少而自游於六合之内,予适有瞀病;有长者教予曰,若乘日之车而游於襄城之野。今予病少痊,子又且复游於六合之外。夫为天下,亦若此而已,予又奚事焉。黄帝曰:夫为天下者,则诚非吾子之事。虽然,请问为天下。小童辞,黄帝又问,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黄帝再拜稽首,称天师而退。
七圣,黄帝与方明、昌寓、张若、謵朋、昆阍、滑稽也,此等人名皆是寓言。若以大隗为大道之魄然者,亦凿说也。瞀,目眩也。乘日者,与日俱往,即日新也。言六合之内未离於物,则有自昏之病,能离此病游於自然,则为六合之外,意谓为天下者亦然,无累於有物之内而已。非吾子之事者,言汝物外之人虽不预此,亦须与我说破也。马成群而牧之,各随水草,但顺其性而使之无所害,则牧马之道尽矣,亦牧羊而鞭其后者之意。天师者,言天人可以为我之师也。
知士无思虑之变则不乐,辩士无谈说之序则不乐,察士无凌谇之事则不乐,皆囿於物者也。
思虑之变,百种变换思量也。谈说之序,说得成条理也。凌,陵轹也。谇,讯也。好察之士则与人争分争毫。三者皆随其所长而自以为喜,故一日无之则不乐。此为物欲所笼罩者也,故曰囿於物。
招世之士兴朝,中民之士荣官,筋力之士矜难,勇敢之士奋患,兵革之士乐战,枯槁之士宿名,法律之士广治,礼教之士敬容,仁义之士贵际。
兴朝,兴起而立於朝廷之上也。招世者,立招子而为名於世,即好名者也。中民者,庸人也,荣官,但以爵禄为荣也。筋力,有才力者也。矜难,以济患难为矜夸也。勇敢,武士也。奋患,见患难而喜也。枯槁,隐士也。宿名,留意於声名也。法律,法家者流也。广治,多求治事也。敬容,矜持容貌而为外饰也。贵际,以交际为重也。
农夫无草莱之事则不比,商贾无市井之事则不比。庶人有旦暮之业则劝,百工有器械之巧则壮。
草莱,耕种之事也;市井,商贩之事也。比,和乐也。旦暮之业,日积月累,其赢余也劝喜,而自力之意也。工艺之人以其能自壮,即自夸也。
钱财不积则贪者忧,权势不尤则夸者悲,势物之徒乐变。
夸诞之人,趋附权势,一日退失则悲矣。尤,甚也,欲愈盛之意。不尤,不甚盛也。有倚恃者曰势,有积聚者曰物。徒,趋附者也。势物之徒,即依附富贵之门者。乐变,以变诈为乐也。依附小人,好动而不好静,多是从曳主家使其有所作为而后可以得志,故曰势物之徒乐变。自此以上与不乐三句皆是一意,但长短变换,如此下语,文法也。
遭时有所用,不能无为也。此皆顺比於岁,不物於易者也。驰其形性,潜之万物,终身不反,悲夫。
遭时有所用,言时使之然,虽其身亦不自由,虽欲无为亦不可得也。譬如一岁之间,百物生成,皆顺比其序。其所变易者,皆非物之所自由,故曰顺比於岁,不物於易。此一句乃上句之喻也。不物於易,犹言非物自为变易也。驰其形性,言役其身心也。潜之万物,潜,没也,汨没於万物之中。终其身而不知反,反者,犹释氏言回光自照也。
庄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谓之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惠子曰:可。庄子曰: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天下皆尧也,可乎。惠子曰:可。庄子曰:然则儒墨杨秉四,与夫子为五,果孰是邪。或者若鲁遽者邪。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能冬爨鼎而夏造冰矣。鲁遽曰,是直以阳召阳,以阴召阴,非吾所谓道也。吾示子乎吾道。於是为之调瑟,废一於堂,废一於室,鼓宫宫动,鼓角角动,音律同矣。夫或改调一弦,於五音无当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动,未始异於声,而音之君已。且若是者邪。
前期而中,言有所指的之地也,有的而后见其精。若含眴而射,则中者皆为羿矣。此句喻下句也,其文极妙。天下既无归一之是,人人各持其说,则人皆为尧矣。杨,杨朱也。秉,公孙龙也。墨翟杨秉与惠子为伍,其学既不同则孰为真是。冬寒之时不以火而爨鼎,夏热之时能以水而为冰,其违时也若难矣。然冬至之日,阳气已生,夏至之日,阴气已生,以阳召阳则冬不寒矣,以阴召阴则夏不热矣。虽似违时而有可召之理,故曰非吾所谓道。言其术未高也。废,置也。置一瑟於堂上,一瑟於室,相去虽远而鼓此则彼动,宫之应宫,角之应角,以其音同,犹曰易也。只调一弦而於五音之中不定其一,言#1鼓宫亦得,鼓征亦得,故曰吾音无当。才鼓其一於此,而相去之远者二十五弦皆动,比之鼓宫宫动,鼓角角动,又难矣。然以理观之,不同宫商角征羽,皆是以音为音,故曰音之君。皆不离乎弦上之声,故曰未始异於声。如此则与以阴召阴,以阳召阳者何异。鲁遽乃自以为胜其弟子,亦各是其是而非真是也。且若是者邪,言惠子之所谓是,亦即如此鲁遽也。
惠子曰:今夫儒墨杨秉,且方与我以辩,相拂以辞,相镇以声,而未始吾非也,则奚若矣。庄子曰:齐人谪子於宋者,其命阍也不以完,其求鉼锺也以束缚,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有遗类矣。夫楚人寄而蹢阍者,夜半於无人之时而与舟人斗,未始离於岑而足以造於怨也。
相拂以辞,以言语相抗对也。相镇以声,以名声相屈服也。未始吾非,言要终以我为是也。蹢音掷的,说文云住足也。蹢而不能行之子,曰蹢子。齐人以其蹢子而寄之宋,谓其可以守阍也。守阍不用完全之人,以此处其子自以为是矣。然而求政钘锺乃知束缚而爱护之,何爱物而不爱子乎。彼何尝不自以爱是。钘锺,小锺也。唐,亡也。子亡在外而只求於乡域之内,是其惑也。彼何尝自以为惑,此又今是一句不与上蹢子之意相关。遗,余也,略也。类,似也。言此三事皆与惠子杨墨之徒略相似也,故曰有遗类矣。亦犹前言若是也邪。然不结於怨也之下,而先结於此,正是其作文之妙处。寄,客也。楚有蹢阍之人,寄於外国,不能自归,附舟而返,方至於岸而是夜之半,即与舟人有争,忘其济己之恩,已造成仇怨矣。岑,岸也。未始离岸,言载之而来,舟未离岸,又非久而忘之也。蹢,住足也。病足而为阍者,故曰蹢阍。忘恩之斗,是夜固不自知,旦而视之,能无所愧乎。方其斗时,彼亦自以为是也。凡此数句,皆设喻以讥惠子之自是,但以惠子好辩,故特为诡谲之辞,有不可遽晓者以困之。此乃二人平生戏剧之言。东方朔与合人争辩,亦有此意可以参看。
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郢人垩漫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斲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斲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匠石曰,臣则尝能斲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
垩,白泥。以白泥埂其鼻端,其薄如蝇之翼,乃使匠石削而去之。运斤成风,言其急也。泥尽而鼻不伤斲者,固难矣;然其人若立得不定,匠石虽巧,安得其鼻不伤,是立者尤难也。质是用巧之地也。此意盖言有惠子之辩,而后我得以穷之,惠子既死,则无可与语者矣。
管仲有病,桓公问之曰:仲父之病矣,可不谓云,至於大病,则寡人恶乎属国而可。管仲曰:公谁欲与。公曰:鲍叔牙。曰:不可,其为人洁廉善士也,其於不已若者不比之,又一闻人之过,终身不忘。使人治国,上且钩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於君也将弗久矣。公曰:然则孰可。对曰:勿已,则隰朋可。其为人也,上忘而下畔,愧不若黄帝而哀不已若者。以德分人谓之圣,以财分人谓之贤,以贤临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贤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其於国有不闻也,其於家有不见也,勿已,则隰朋可。
属国,托国也。不比之,不比数其人也。钩,要束之意也。逆,强民以礼义之意也。凡此数语,谓其黑白太分明也。上忘者,忘其势也;下畔者,离远而无求於下也。畔,离也。以德分人,犹曰德乃降,黎民怀也。以财分人,不自私也。以贤临人,擅其名以矜乎下也。有不闻有不见者,言其不察察也。此事不见於他书,只见於列子,亦寓言而已。谓语我也,云自言也,故曰可不谓云,至於大病。
吴王浮于江,登乎徂之山,众祖见之,恂然弃而走逃於深蓁。有一狙焉,委蛇攫,见巧乎王。王射之,敏给搏捷矢,王命相者趋射之,狙执死。顾谓其友颜不疑曰:之狙也,伐其巧恃其便以敖予,以至此极也。戒之哉,嗟乎,无以汝色骄人哉。颜不疑归而师董梧以锄其色,去乐辞显,三年而国人称之。
委蛇攫一作,跳跃来去攀执树枝之意。敏给,射之矢去速也,狙能搏接其矢亦甚捷速。相者,王左右也。众人齐射之,狙虽巧捷,力不敌而死矣,死见执,故曰执死。锄其色者,去其骄矜之色也。去乐,甘於自苦也。辞显,退而就辱也。此为矜能掇祸者之谕。
南伯子景隐几而坐,仰天而嘘,颜成子入见曰: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曰:吾尝居山穴之口矣。当是时也,田禾一睹我而齐国之众三贺之,我必先之,彼故知之,我必卖之,彼故斋之。若我而不有之,彼恶得而知之;若我而不卖之,彼恶得而鬻之。嗟乎,我悲人之自丧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后而日远矣。
物之尤也,言人物之中为最大也。田禾,齐君也。国人以其见贤者,故贺之。我在当时不能自晦其迹,故有此名。曰先曰卖,言我必有形迹可见,故彼得而知我也。以形迹自见者,乃自丧是也;能悲人之自丧而不能自觉其身,则其悲人者又可悲也。山穴之口,地名也。我在当时,惟以悲人之悲而自觉,所以其后道日加进,遂至今日形若槁骸而心若死灰也。故曰其后日远矣。远者,道愈高远也。
仲尼之楚,楚王觞之,孙叔放执爵而立,市南宜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於此言已。曰:丘也闻不言之言矣,未之尝言。於此乎言之。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孙叔敖甘寝秉羽而郢人投兵。丘愿有喙三尺。彼之谓不道之道,此之谓不言之辩。故德总乎道之所一,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道之所一也,德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辩不能举也;名若儒墨而凶矣。故海不辞东流,大之至也;圣人并包天地泽及天下而不知其谁氏,是故生无爵,死无谥,实不聚,名不,此之谓大人。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而况为犬乎。夫为大不足以为大,而况为德乎。夫大备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备矣。知大备者,无求无失无弃,不以物易己也,反己而不穷,循古而不摩,大人之诚。
古之人乎,於此言已,意谓饮酒之时,可以剧谈,虽古人亦然也。夫子答曰,我有不言之言,未尝与人言,今於此言之。弄丸,戏事也。秉羽扇而甘寝,无作为之意也。汝二人皆能为无为之为,又何待我说。喙三尺者,言无如此之长喙也。宜僚叔敖之事,与史家所载殊异,亦寓言而已。道之所一,自然者也。德者,得之在己者也。在造物之一者与人为者不同,故曰德不能同。看此德字,与本书他处说得又自不同。名若儒墨,便非不言之辫矣,故曰而不知其谁氏,民无得而名也。实不聚者,言己虽有善而不以归之一身也。贤者且不以多言为能,况大人乎。有大之名则不足以为大,而况台然之德又可名乎。大备,大成也。唯其无求,所以无失无弃。不以物易己者,己贵於物#2也。循古者,顺古道而行也。不摩,不容力也。
子景有八子陈诸前,召九方歅音因曰:为我相吾子,孰为祥。九方歅曰:捆也为祥。子綦瞿然喜曰:奚若。曰:捆也将与国君同食,以终其身。子綦索然出涕曰:吾子何为以至於是极也。九方歅曰:夫与国君同食,泽及三族,而况父母乎。今夫子闻之而泣,是御福也。子则祥矣,父则不祥。子綦曰:歅,汝何足以识之,而捆祥邪。尽於酒肉,入於鼻口矣,而何足以知其所自来。吾未尝为牧而群生於奥,未尝好田而鹑生於完。若勿怪,何邪。吾所与吾子游者,游於天地,吾与之邀乐於天,吾与之邀食於地,吾不与之为事,不与之为谋,不与之为怪,吾与之乘天地之诚而不以物与之相撄,吾与之一委蛇而不与之为事所宜。今也然有世俗之偿焉。凡有怪征者,必有怪行。殆乎,非我与吾子之罪,几天与之也,吾是以泣也。无几何而使捆之於燕,盗得之於道,全而斋之则难,不若刖之则易,於是乎刖而鬻之於齐,适当渠公之街,终身食肉而终。
酒肉入於鼻口而未知其何所自来,言何自以得也。穉,牝羊也。奥,西南隅也。尖,室之东北隅也。未尝牧未尝田,而此物忽生於室中,异事也。此意盖喻我与吾子无求於世,安得有此。邀乐於天者,顺天以自乐也;邀食於地者,随世自养而无他求也。事,世事也。谋,私谋也。世事私谋则於自然之道为怪异,我未尝与吾子为之,言无心於世也,故曰不与之为事,不与之为谋,不与之为怪。一委蛇者,一循乎自然也。不求应乎事,亦不知事之宜不宜,故曰不与之为事所宜。偿,还债也。我方乐於无为而彼之相与国君同食,则是其分剂之中有此世俗之债未偿也,如此之相怪证也,我子不应得之,将来必有乖异之事,故曰怪行。渠公之街,临街之门也,为阇者也。此一毁又言人世有出於意外之事者,亦其命也。
啮缺遇许由曰:子将奚之。曰:将逃尧曰:奚谓邪。曰:夫尧,畜畜然仁,吾恐其为天下笑。后世其人与人相食与。夫民不离聚也,爱之则亲,利之则至,誉之则劝,致其所恶则散。爱利出乎仁义,捐仁义者寡,利仁义者众。夫仁义之行,唯且无诚,且假夫禽贪者器。是以一人之断制利天下,譬之犹一覕薄结反也。夫尧知贤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贼天下也,夫惟外乎贤者知之矣。
爱之则亲,利之则至,誉之则劝,致其所恶则散,知此四者,则可以聚其民也。致其所恶,非其所欲也,致所恶则民不归也。顺其好恶,求以得民,皆容心者也。仁义之行施之於外,有为之为,故曰无诚。贪如禽兽者或假此七义之名以为用,故曰假夫禽贪者器。覕,割也。一覕者,犹言一截截断也。有心於断制,以此而利天下,则其纯朴自然之质皆一截截断矣。外乎贯者,出乎贤者之上也。必出乎贤者之上,而后知有心於利天下者,反以贼天下也。
有暖姝者,有濡需者,有卷娄者。所谓暖姝者,学一先生之言,则暖暖姝姝而私自悦也,自以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以谓暖姝姝者也。濡需者,豕虱是也,择疏鬣自以为广宫大囿,奎蹄曲隈,乳间股脚,自以为安室利处,不知屠者之一旦鼓臂布草操烟火,而已与豕俱焦也。此以域进,此以域退,此其所谓濡需者也。卷娄者,舜也。羊肉不慕蚁,蚁慕羊肉,羊肉膻也。舜有膻行百姓悦之,故三徙成都,至邓之墟而十有万家。尧闻闻舜之贤,举之童土之地,曰冀得其来之泽。舜举乎童土之地,年齿长矣,聪明衰矣,而不得休归,所谓卷娄者也。
暖姝,浅见自喜之意,此以讥刺好学者。未知未始有物者,言不知无物之妙也。濡需,濡滞而有所需待,贪着势利之人也。疏鬣,豕之毛也。曲隈,蹄之曲处也。股脚,腰下腹边与足相近之处此。即乞儿向火倚冰山之意,言所恃者不足恃也。域者,囿其心於富贵之间而不自知也,故曰以域进,以域退。卷娄,伛偻而自苦之貌,其意盖言修德之人自以为名而人皆归之,反为所苦,终身劳役不能自已,借此以讥侮帝王也。童土犹童山也,谓其始之所居在於不毛之地。
是以神人恶众至,众至则不比,不比则不利也。故无所甚亲,无所甚疏,抱德炀和,以顺天下,此谓真人。於蚁弃知,於鱼得计,於羊弃意。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若然者,其平也绳,其变也循。古之真人以天待之,不以人入天。古之真人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
众至者,众人之所归也。不比,不和也。不利,自害也。抱德炀和,养其德而不露也。炀者,内自温暖之意。蚁,至微之物也,而犹未尽能无知;羊,至愚者也,而犹未尽能无意。唯真人则无知矣,无意矣,故曰於蚁弃知,於羊弃意。鱼之在水,悠悠自得,真人之自为计,但如鱼然,盖以水喻造物,以鱼喻其身也。蚁之与羊,其所食者犹在外,未能无求,故不若鱼也。真人之心与其耳目皆与人同,但无心以用之,故曰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绳之平,自然之平也。变而循之,顺其动也。不以有心而预其自然之理,故曰不以人入天。其生若得若失,其死也亦若得若失,不以死生为得失,听其如何生而曰得亦可,死而曰得亦可,死而曰失亦可,生而曰失亦可。
药也其实,革也,桔梗也,鸡壅也,豕零也,是时为帝者也,何可胜言。
董,川乌也。鸡壅,鸡头也。豕零,木猪苓。医者制药,随其所用,各有所主。主者为帝,其他为臣,谓之药者,其实皆同。随其所用而有轻重,亦犹人之在世,得时而用则为贵,不得时而用则为贱,其在我者初无贵贱也。此数句奇文。
勾践也以甲楯三千,栖於会稽,唯种也能知亡之所以存,唯种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故曰,鸱目有所适,鹤胫有所节,解之也悲。
大夫种能为勾践报吴,於已亡之中而求存,可谓智矣,而不知反以杀其身。始者之用种,为帝之时也;及其杀之,又一时也。鸱之目用於夜而不用於昼,亦随时也,鹤胫之节,虽长而不可断。解,断也。言鹤之立其两胫,或伸或屈,亦要随时而用也。
故曰,风之过河也有损焉,日之过河也有损焉。请只风与日相与守河,而河以为未始其撄也,恃源而往者也。
河上之风日皆能损水,而河未始以为损者,其源长也。其源出於自然,故物虽损己而我无所撄拂也。此五句自是一意。只,但也。请,使也。使风与甲但相与守河,谓风日共守而不去也。
故水之守土也审,影之守人也审,物之守物也审。
水土,自然相入;形影,自然相依。守,不相离也。物之守物,如水流湿,火就燥,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是也。审,定也,信也,谓决定如此也。此三句是一意,天地之间自然一定之理,决不可易也。看此三个审字,方知第七篇渊名之审不可以蟠字易之。
故目之於明也殆,耳之於听也殆,心之於殉也殆。凡能其於府也殆,殆之成也不给改,祸之长也兹萃。
殆,危也。有心於用明,有心於用聪,有心於殉物,皆非自安之道,故曰殆。府,脏府也。智出於脏#3腑,自以为能,凡如此者皆危,故曰凡能其於府也殆。不给,即犹不及也。危殆既成则不及改矣。兹萃,愈多也。兹与滋同。
其反也缘功,其果也待久。而人以为己宝,不亦悲乎。故有亡国戮民无已,不知问是也。
反,覆也,缘,因也。因谋功之心则必至於自覆败。果,必也。有待久之谋则某心固必而不化,此皆为身之害而人人以此自喜,如得宝然,故曰人以为己宝。古今之亡国与夫被刑戮之人,相寻而无已,皆不知於此致问而已,言其不问道也。
故足之於地也践,虽践,恃其所不蹍而后善博也。人之知也少,虽少,恃其所不知而后知天之所谓也。
人之行地,两足所践不过少许,若皆削去其地,仅能容足,则难行矣。博,远也。於其所践之外必有足所不践之地,则其行也可峡致远。蹍亦践也。此句以譬下句,人之所知者能几何,其所不知者皆天也。不恃吾之所知而恃吾之所不知,则知天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