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 第 22 页/共 24 页

碧虚注:士甘陆沈无闻,岂肯屈志而受无名之禄?苟殉妻子之情,而踯躅於祸网哉!   鬳斋云:子阳以人言而遗列子粟,非真知己也。誉而可信,毁亦信之矣。子阳相郑,秉人物之权以重轻一国者也,有贤在野而不知可乎?闻人言其有道而遗之粟,则亦遇贤而能敬也。列子以为因人之言而遗我,恶知不因人言而罪我耶,故辞而不受,此君子睹微而知着,见往而知来也。其妻扮心有言,乃世俗鄙见,孰谓有道者之妻子而为此哉!夫至人之所为,虽其妻子犹不能尽识,况他人乎?此言被褐怀玉之士,未易知;知之又当政之有道,斯可以尽人才而得其用。《渔父篇》云:下人不亲不得其真信哉。楚昭王失国,屠羊说走而从昭王。   昭王反国,将赏从者,及屠羊说。屠羊说曰:大王失国,说失屠羊,大王反国,说亦反屠羊。臣之爵禄已复矣,又何赏之有?王曰:强之。屠羊说曰:大王失国,非臣之罪,故不敢伏其诛;大王反国,非臣之功,故不敢当其赏。王曰:见之。屠羊说曰:楚国之法,必有重赏大功而后得见,今臣知不足以存国而勇不足以死寇。昊军入郢,说畏难而避寇,非故随大王也。今大王欲废法毁约而见说,此非臣之所以闻於天下也。王谓司马子景曰:屠羊说居处卑贱而陈义甚高,子其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屠羊说曰:夫三旌之位,吾知其贵於屠羊之肆也;万锺之禄,吾知其富於屠羊之利也;然岂可以贪爵禄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说不敢当,愿复反吾屠羊之肆。遂不受也。   郭注:以义明不复释。   疑独注:方庄子之时,人多不安义命而侥幸富贵,故引屠羊说之事警之,虽处屠肆而能叔分如此,诚可以激砺薄俗。三旌,三公之位也。吾知其为富贵矣,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今於屠羊说见之。   碧虚注:诵《诗》、《书》而发蒙,居屠沽而守义者,何代无之?夫窃势以为己功,市权而要重赏者,闻此亦当知愧矣。   鬳斋云:大王反国,悦反屠羊,各得其本分事。三旌,三公车服各有旌别也。昭王赏说,示复国而推恩。说之辞赏,安义分而不滥。盖王失国而不能伏其诛,则王复国而不敢当其赏,理亦宜然。世之无功叨赏者多,则以安命辞禄者为创见。王命见之,高其行而欲识其人。说以为不可毁约而见,遂终辞焉。不使君有妄施之名,其不欺如此,士君子之所难能也,而屠羊说优为之,使举国臣人化说之德而克肖焉,何患世道之不交相兴乎?   原宪居鲁,环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以为枢;而瓮牖二室,褐以为塞;上漏下湿,匡坐而弦。子贡乘大马,中钳而表素,轩车不容巷,往见原宪。原宪华冠、纵履、杖华而应门。子贡曰:嘻,先生何病?原宪应曰:宪闻之,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行谓之病。今宪贫也,非病也。子贡边巡而有愧色,原宪笑曰: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学以为人,教以为己,仁义之慝,舆马之饰,息不忍为也。曾子居卫,缢袍无表,颜色肿呛,手足胼胝。三日不举火,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缨绝,捉矜而肘见,纳履而肿决。曳纵而歌《商颂》,声满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故养志者忘形,养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孔子谓颜回曰:回,来!家贫居卑,胡不仕乎?回对曰:不愿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足以给饪粥;郭内之田十亩,足以为丝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学夫子之道足以自乐也,回不愿仕。孔子愀然变容曰:善哉!回之意。丘闻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於内者无位而不作。丘诵之久矣,今於回而后见之,是丘之得也。   已上三章,意义同贯,郭,吕不详释。   疑独注:原宪,贫而无怨者也。曾子,贫而能自遣也。颜子,贫而乐道者也。养志者忘形,原宪是也。养形者忘利,曾子是也。致道者忘心,颜子是也。   碧虚注:子贡相卫,结驷连骑入穷闲,过原宪而叹其何病,宪答以是贫非病,子贡愧其言之失也。夫迂趋世态,希望功名,亲比周旋,交构朋党,学不治身,教藉资给,坐仁养之慝,盛舆马之饰,学道者岂忍为哉?原宪,则学道而能行,守义而不屈者也。曾子,养志故不仕,忘利故寡合。忘心,故契道也。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不辱者行修於内,不殆者无位不作。此仲尼之所诵,今於颜子见之。   鬳斋云:夫妻二室,皆以瓮为牖,故衣塞之抵风雨也。华皮为冠。纵履,曳履也。假仁义以文奸日慝。缢袍,絮衣。无表,外破而絮见。肿呛,虚浮也。《商颂》,所歌之曲。若出金石,言其有节奏。致道者忘心,无心故近道也。学道足以自乐,二程先生每教人求颜子乐处,不可草草看过。诵之久矣,昔闻其语,今见其人也。原宪安贫弦诵,学而能行,虽居环堵蓬门,如坐庙堂之上,仁义礼乐不离其身故也。子贡荣居相位,是壅零之时帝者,能枉驾而顾,亦见其友谊未忘;然问其何病,则不知心之甚同。学於圣人之门而所见若是,故宪历分贫病以告之。自希世而行,至舆马之饰乃学者之大病,子贡身坐膏盲而不自知,赖宪痛咸力砭诚友中之师也。曾子肿呛、胼胝、拎绝、肘见,其贫可知;然而养志忘形,歌若金石,浩然之气充塞天地,万乘之君不得而友,况欲臣之乎?颜子知足乐道,无位不作,袭夫子之步,得夫子之心,而一无所作为,草瓢自乐,岂纡朱怀金可比哉!夫三子者,皆孔门高弟,亲受圣传,所造有精粗,故所乐有深浅。若子贡之游说列国,荣官殖货以骇动世俗,则所乐与二子不伴矣。故南华举以为戒。   中山公子牟谓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则利轻。公□子牟曰:虽知之未能自胜也。瞻子曰:不能自胜则从,神无恶乎?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魏牟,万乘之公子也,其隐岩穴也,难为於布衣之士;虽未至乎道,可谓有其意矣。   郭、吕略而不论。   疑独注:魏公子牟封於中山。瞻子,魏之贤人。夫公子之贵其心最为难胜,故虽身在江海,而心居魏阙,自言其未能无心於富贵,奈何而可以忘此。答以重生则利轻,利轻则不思魏阙矣。牟虽知生可重物可轻,然其心不能自胜,所以有私。瞻子告以苟不能自胜其私,则神道宁无恶乎?神生於虚,今牟心未虚,所以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挫损情欲,重伤其性,与无寿之人类矣。言牟为万乘之公子,一旦隐居岩穴,欲如布衣之士实为难能;然有其意,则可期之以至也。   碧虚注:公子牟虽尝省道味之淡,不能胜乐饵之美,顺所好则养生,板神灵则废虐,既失养形之乐,复增板神之忧,非重伤而何?魏牟慕嘉遁之名,亏隐居之实,其意易发,其操难持,然比之颠冥富贵者,固有问矣。   鬳斋云:知吾生之可重,则外物轻矣。理未能胜,姑顺之而勿强抑强,抑则同伤其神,神恶之矣。此非自养之道,不入寿者之类,可谓有其意,勉而行之者也。象魏、观阙,国君之门。《淮南子》作丑阙,音训同。   许慎注:天子之两观也。不能自胜,则从,谓从顺性情,不强抑板。或连神为句,谓从心神所适也。夫学道者,当损情去欲,志尚清虚,此乃云从其性情,使之神和意畅,是无恶乎不能自胜也。又云强板而不从,此之谓重伤,则是使人任情纵乐以为道,有类《列子》载管夷吾所谓养生之道肆之而勿板者也。原其本意,益为公子牟生於富贵,而欲隐岩穴,实为难能;若过板其情,恐伤其性,故宽以诱之进进不也成功一也。南华取此以为富贵学道者之劝,庶不至望崖而反,若夷吾者以伯国强兵为事,宜其立论之偏,又非牟比矣。瞻子所言固不可为学道者之法,譬名医疗疾叉审人而处方期於疹疾而已。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十三竟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十四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让王第二   孔子穷於陈、蔡之问,七日不火食,华羹不糁,颜色甚惫,而弦歌於室。颜回择菜,子路、子贡相与言曰:夫子再逐於鲁,削迩於卫,伐树於宋,穷於商、周,围於陈、蔡,杀夫子者无罪,藉夫子者无禁。弦歌鼓琴,未尝绝音,君子之无耻也若此乎?颜回无以应,入告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叹曰:由与赐,细人也。召而来,吾语之。子路、子贡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谓穷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於道之谓通,穷於道之谓穷。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故内省而不穷於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陈、蔡之隘,於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抱然执干而舞。子贡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也,道德於此,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故许由娱颖阳而共伯得乎丘首。   郭氏略而不论。   吕注:自颜阖、御寇至孔子,皆不妄受人之爵禄施予,以至贫贱冻馁而不改其乐者也。其次公子牟,虽未至乎道而有其意者也。世俗之人湛於人伪者,闻许由、善卷之风,狂而不信,故历叔圣贤莫不乐道以忘生。忘生为难,犹且为之,则不以天下国家伤其生为易可知矣。 疑独注:夫子之道充塞两问。何穷通之能累?方其胆於陈、蔡而无上下之交,七日不火食,夫子不以为忧而弦歌不辍,当时知夫子者独颜回耳。子路、子贡不免有无耻之讥,遂召二子而与之言穷通在道而不在物,今予抱仁义之道何穷之为?此临难而不失其德也。道德在已,非临难无以见,犹天寒而后知松柄,故夫子以为幸也。遂反琴而弦歌,二子释然而悟,执干而舞。不知天高地下,喻夫子之道不可得而形容,由是知古之得道者穷通皆乐而所乐非穷通也。   碧虚注:可谓穷矣,是观其进以穷通在时,未知道本也。松桥遇霜雪而盖茂,圣人遭息难而不移。以桓公、文公、越王之事,证陈、蔡之陀,实由文显道以事彰也。天高地下,喻仲尼之道大。道德犹金石,一调而不可更;穷通犹琴瑟,曲终叉改调。是知穷通在人,犹风雨寒暑,天理之常也。许由谢尧而枯槁於颖阳,共伯辞位而得志乎丘首,仲尼不惧蔡、陈之陀,柴立乎二问之问也。   鬳斋云:不糁,无米粒。藉,陵烁之。天寒松桥即后凋之义。因陈、蔡之胆而后圣大固穷之节见,可为法於后世,故云幸也。削然,音潇潇洒之意。纥然,喜跃貌。子贡日数句,迷自悟之意。商、周,谓周之都,有商之旧地旧民也。子路、子贡所言者,夫子之迹。颜子知夫子之心,所以忘言也。穷通在道,则世间得失无所益损焉。不穷於道,则不失於德,又何息难之能移!岁寒而知松桥,临难乃见圣人,此所以为幸。夫子复琴而弦歌,一安於命而不损其乐。子路执干而奋舞,悟理而心悦,不知手舞足蹈也。子贡曰数句,赞夫子之道大难穷。道德,於此义当是得,上文可照。许由、共伯之自乐其乐,亦以得此道故也。丘首,山名。碧虚照江南古藏本松桥之茂也,下有桓公得之,莒文公得之,曹、越王得之会稽三句,故其注云云。又共伯得下有志字,穷於商、周,商字说之不通,诸解遗而不论,独庸斋及之。   舜以天下让其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曰:异哉,后之为人也,居於畎亩之中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见之。因自投清泠之渊。汤将伐桀,因卞随而谋,卞随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又因务光而谋,务光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曰:伊尹何如?曰:强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汤遂与伊尹谋伐桀,克之,以让卞随。卞随辞曰:后之伐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也;胜桀而让我,必以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漫我以辱行,吾不忍数闻也。乃自投稠水而死。汤又让务光曰:知者谋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务光辞曰:废上,非义也;杀民,非仁也;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之非其义者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尊我乎?吾不忍久见也。乃负石而自沉於泸水。   郭注:士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志尚清遐,高风邈世,与责利没命者,固有天地之降也。旧说曰如卞随、务光者,其视天下若六合之外,人所不能察也,斯则谬矣。夫轻天下者不得有所重,苟无所重则无死地矣。以天下为六合之外,固当付之,尧、舜、禹、汤耳。淡然无系,泛然从众,得失无药於怀,何自投之为哉?若二子者,可为殉名慕高矣!未可谓外天下也。吕注见后章。   疑独注:舜与汤一道也。舜顺得而汤逆取。顺者由天而之人,逆者反道而入德。舜让北人无择,见其复命之深。又言汤伐桀得天下以让卞随、务光,示汤无心於天下,所以伐之者为民非为己也。伊尹相汤伐桀之事,具载於《书》,而汤让天下未尝经见,庄子制名以寄让王之意。   碧虚注:洁身之士,以荣为辱。若北人无择者,上可与仲武为俦,下可与子陵为友,不以物挫志者也。若卞随、务光者,不臣乱世,逃之而已,何遽至於自沉?盖有激于后世也。   鬳斋云:舜让其友,他无经见,亦是寓言。强力,有作为。忍垢,奈污辱。卞随、务光,古之隐者,自况之事亦不可考。舜与无择,友也,必知其可任故让以天下为。无择者不受,则已或逃而去之,何至自投清泠耶?盖指舜之居畎亩而游尧门以为辱行,则其立志可见。何舜之不知心所期愈下也。汤将伐桀有为方锐,卞随、务光无为者也。而汤因之以谋,是欲适越而北其辕也。后得伊尹,乃成伐桀之功。归而让卡随,随非特不受而已,又耻其见污而自投稠水。洎让务光,务光数其非弁非义,非康之悖道,卒不受其禄,不践其土,而负石自沉。此三子者,皆高节厉行,刚介不回,自古有死又奚恤焉,故南华举此以激励颓俗云。窃详本章大意,舜禅之事虽不见他书,以得之於让而施之让,尽善尽美,人无间言。若汤之让,恐非其本心,无以逃天下之议。卞随、务光稠水、泸水之事,盖言其避之之极,存而勿论可也。   昔周之兴,士有二人处於孤竹,曰伯夷、叔齐。二人相谓曰:吾闻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试往观焉。至於岐阳,武王闻之,使叔旦往见之,与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二人相视而笑曰:嘻,异哉!此非吾所谓道也。昔者神农之有天下也,时祀尽敬而不祈喜;其於人也,忠信尽治而无求焉。乐与政为政,乐与治为治,不以人之坏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时自利也。今周见殷之乱而遽为政,上谋而下行货,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为信,扬行以悦众,杀伐以要利,是推乱以易暴也。吾闻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乱世不为苟存。今天下间,周德衰,其并乎周以涂吾身也,不如避之以洁吾行。二子北至首阳之山,遂饿而死。若伯夷、叔齐者,其於富贵也,苟可得已,则不必赖。高节戾行,独乐其志,不事於世,此二士之节也。   郭注:《语》云: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不言其死,此云死者,明守道以终也。   吕注:若无择、随、光、夷、齐者,非特不受人之天下与其爵禄,又以闻其言处其世为污辱,至於溺饿而死,此其於乐道以忘生者益为难,世俗之情所不信也。数子皆圣贤,则於死生之义固达矣。夫死有重於太山,有轻於鸿毛。而舜、禹之让,其流为之呛、殷、武之事,其末为积。辄闻无择、随、光、夷、齐之风者,於天下后世岂小补哉!则死非所爱也。而韩非乃云汤恐天下以己为贵,乃让务光,恐光受之,乃使说光,汤欲传恶声於子,光遂投河。司马迁亦不信有所谓随、光者。韩非以知杀身则其量汤与光宜若此。盖许由、支父、支伯不以天下易其生,使后世尊生而轻利也。无择、随、光、夷、齐之徒,则弃生以砺天下,使后世忘生而重义也。其为仁,则一而已矣。庄子方论至道,以遗名利,则夷、齐、随光皆在所斥;及论让王,以悟危身殉物之俗,则皆在所贵。观者知此,则言忘而意得矣。   疑独注:孔、孟称夷、齐为圣人,以信於后世。庄子所载者,史臣之言,其意盖欲矫世俗殉物之弊,所言不能无过。此篇本旨,以起高尚远退之风,使责夫康、懦夫立,然亦未能无弊。夷、齐之弊,使暴虐之君得肆其毒而莫之敢抗也。盖不得其时,则制行以矫世,亦有以使之然。若因时乘理,顺物之自行,则无迹而无弊矣。   碧虚注:淳朴之世,祀神不析福,事君不责禄,与政为政,与治为治,从人欲也,江海为百谷王,以其善下之。今乃自成自高自利,圣人所不与也。修文王之业,夷、齐辞孤竹而就有道,岂苟爵禄者哉!采薇西山,养志幽林,其禀性高洁也欤。   鬳斋云:析喜,犹析福。无求,犹无名。与政为政,为而无私。遽,犹汲。行货,谓以利禄招天下之士。阻兵。行险。保威,立武。扬行,昭其名也。其并乎周,言我与周同乎斯世,是涂辱吾身也。不赖不以为资,言二子非欲高节厉行以为亢,使富贵有可受之理,则亦受之;唯其於义不可,所以如此。天下合,商乱也。周德衰,谓周方兴而所为又如此,恶其以知谋取天下也。夷、齐弃君位往观於岐阳,盖慕周之德化,愿为圣人氓,共乐无为之化而已。武王使叔旦与盟,而诱以爵禄,岂二士之志哉!故举神农之世以证今日之非,时祀不析福,社腊郊缔尽敬以报神,非有所觊望也,则治国无为可知。与政为政,无私於己。与治为治,不扰乱之。不坏人以自成,不卑人以自高,不以遭时自利,则视人犹己,物得其平。今周见殷之乱而急於修政,幸彼之危而图之。行货、保威、悦众、要利,无异推乱以易暴也。时合德衰,兴之并世,恐污吾身,不若避之,北至首阳而甘饿死焉。夫饿死之及,身患也。节行之亏,心息也。心患推之,至於冒刑祀义,流毒无穷;身患终於一己,而有足以障颓波、兴教化者。故民到于今称之,而孔子许之以仁。二子亦求仁得仁而无怨也。今天下合,周德衰,陈碧虚照江南古藏本作殷德衰,殷德衰,故周灭之也。   郭氏云:此篇本意以起高尚远退之风,故被其风者,虽责冒之人乘天衢入紫庭,时犹慨然,中路而叹。况其凡乎?故夷、许之徒,足以当稷、契,对伊、吕矣。夫居山谷而弘天下者,虽不俱为圣佐,不犹高於蒙埃尘者乎?其事虽难为,然其风少弊,故可贵也。曰夷、许之弊安在?曰许由之弊,使人饰让以求进,遂至乎之呛也;伯夷之弊,使暴虐之君得肆其毒而莫之敢抗也。伊、吕之弊,使天下责冒之雄,敢行篡逆。唯圣人无迹,故无弊也。若以伊、吕为圣人之迹,则夷、齐亦圣人之述也。若以夷、齐非圣人之迸,则伊、昌之事亦非圣矣。圣人因物之自行,故无迹。然则所谓圣者,我本无进,故物得其迹,迹得而强名圣,则圣者无迹之名也。   陆德明云:或谓《让王》其意多重生。而卞随、务光二三子自投于水何也?曰庄子之兴存乎反本,反本之由先於去荣,是以明让王之高风,标傲世之逸志,在不降以砺俗,无厚身以求生,虽时有重生之辞,亦终归弃荣之意,所以深松尘务之弊也。其次者被褐啜粥之士,而全道高尚,超俗自逸,宁投身於清泠,终不屈於世累也。   刘槩云:於不得已而已者,无所不拒;於得已而不已者,无所不取。无所不拒近狷,无所不取近狂。圣人得中道而与之,则二者皆在所废;其不得中道而与之,则二者皆在裁之之域矣。夫狂狷者,固中道之弊,而后世狂者非特进取也,至於责生爱利颠冥於嗜欲之地;狷者非独有所不为,至於洗耳投渊以恶尧、舜之名。此又狂狷之弊也,庄子谓让之为名,处夫授受之问,而宜不失者也。王者,域中之大,於王而能让,事物何有哉?故圣人不得已而临莅天下,如王子搜者盖可见矣。圣人至於外无物,则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至於内无我,则为天下所归,亦安得而辞?如此,则尧、舜之禅,汤、武之伐,伊尹之相汤,伯夷之避纣,或足履尧门,与夫身居畎亩者,无殊致矣。   褚氏统论:本篇载让王高节,自尧、舜、许由、善卷至於王子搜,皆重道尊生,不以富贵累其心,视天下如弊展者也。子华、颜阖、曾、颜、公子牟之徒,葆真守约,不以利禄易其操,视富贵如浮云者也。其闲魏牟校诸圣贤若不足,然以国之公子能舍王位之尊,就岩穴之隐,亦良难矣,故其长风余波之所被,实启有国有位者重道尊生之心。清静无为之教,所以立;玄圣素王之业,所以着也。世之忘己殉物者,小临利害,一毫必争;在王位而能让,可谓天下之盛举矣!夫怀道抱德而为人之所寄托者,或不愿有国,去而入山海有之,何无择、随光之徒遽至自沉而丧不赀之躯耶?盖士不得中道而狷介特立者不能无弊,是以责甚者求之无厌,必至於篡逆;让甚者避之无所,必至自沉而后已。此非特明其不受又见其不受之极,以暴白於后世,亦慕名之过。唯圣人中庸无弊,让受合宜,隐显随时,从容中道,尧、舜之事是也。伯夷、叔齐让国而逃于首阳,食薇蕨而终,则非故为矫亢要名后世者比,实以世合德衰不容并立,志在出尘高举,抱道独全,虽死奚恤!若夫为君而让,则其迹显。未为君而避,则其进隐。退让之志本同,惟其时而已矣。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十四竟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十五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盗跖第一   孔子与柳下季为友,柳下季之弟曰盗蹑。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万民苦之。孔子谓柳下季曰:夫为人父者必能诏其子,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父不能诏其子,兄不能教其弟,则无贵父子兄弟之亲矣。今先生世之才士也,弟为盗蹶,为天下害,而弗能教也。丘窃为先生羞。请为先生往说之。柳下季曰:先生言为人父者必能诏其子,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子不听父之韶,弟不受兄之教,虽今先生之辨将奈何哉,且蹑之为人也,心如涌泉,意如飘风,强足以距敌,辩足以饰非,顺其心则喜,逆其心则怒,易辱人以言。先生必无往。孔子不听,颜回为驭,子贡为右,往见盗蹶。蹶方休卒徒太山之阳,脍人肝而铺之。孔子下车而前,见谒者曰:鲁人孔丘闻将军高义,敬再拜谒者。谒者入通,盗蹶闻之大怒,目如明星,发上指冠,曰:此夫鲁国之巧伪人孔丘非邪?为我告之:尔作言造语,妄称文、武,冠枝木之冠,带死牛之胁,多辞谬说,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学士不反其本,妄作孝悌,而徽幸於封侯富贵者也。子之罪极重,疾走归!不然我将以子肝益昼铺之膳。孔子复通曰:丘得幸於季愿望履幕下。谒者复通,盗卫曰:使来前。孔子趋而进,盗卫案剑瞋目,声如乳虎,曰:丘来前。若所言,顺吾意则生,逆吾心则死。孔子曰:丘闻之,天下有三德:生而长大,美好无双,少长贵贱见而皆悦之,此上德也;知维天地,能辨诸物,此中德也;勇悍果敢,聚众率兵,此下德也。凡人有此一德者,足以南面称孤。今将军兼此三者,身长八尺二寸,面目有光,唇如激丹,齿如齐贝,音中黄锺,而名曰盗蹶,丘窃为将军耻不取焉。将军有意听臣,臣请南使昊、越,北使齐、鲁,束使宋、卫,西使晋、楚,使为将军造大城数百里,立数十万户之邑,尊将军为诸侯,与天下更始,罢兵休卒,收养昆弟,共祭先祖。此圣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愿也。盗蹑曰:夫可规以利,可谏以言者,愚陋恒民之谓耳。今长大美好,人见而悦之,此吾父母之遗德也,虽不吾誉,吾独不自知邪?且吾闻之,好面誉人者,亦好背而毁之。今告我以大城众民,是规我以利,而以恒民畜我,安可长久也?城之大者,莫大乎天下。尧、舜有天下,子孙无置锥之地!汤、武立为天子,而后世绝灭!非以其利大故邪?且吾闻之,古者禽兽多而人民少,於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昼拾橡栗,暮柄木上,命之曰有巢氏之民。古者民不知衣服,夏多积薪,冬则炀之,命之曰知生之民。神农之世,卧则居居,起则于于,民知其母不知其父,与麋鹿共处,耕而食,织而衣,无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然而黄帝不能致德,与蚩尤战於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尧、舜作,立群臣。汤放其主,武王伐纣。自是之后,以强凌弱,以众暴寡,汤、武以来皆乱人之徒也。今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辩,以教后世,缝衣浅带,矫言伪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贵焉,盗莫大於子!天下何不谓子为盗丘而乃谓我为盗厂?子以甘辞说子路,使去其危冠,解其长剑而受教於子,天下皆曰孔丘能止暴禁非,其卒也子路欲杀卫君而事不成,身值於卫东门之上,是子教之不至也。子自谓才士圣人邪?则再逐於鲁,削迹於卫,穷於齐,围於陈、蔡,不容身於天下。上无以为身,下无以为人子之道岂足贵邪?世之所高,莫若黄帝。黄帝尚不能全德而战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尧不慈,舜不孝,禹偏枯,汤放其主,武王伐纣,文王拘美里。此六子者,世之所高也。熟论之,皆以利惑其真而强反其情性,其行甚可羞也!世之所谓贤士一协户州、伯夷、叔齐,辞孤竹君饿死於首阳山,骨肉不葬。鲍焦饰行非世,抱木而死。申徒狄谏而不听,负石投河,为鱼鳌所食。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后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墦死。尾生与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此六子励者,无异於碟犬流豕操瓢而乞者,皆离名轻死,不念本养寿命者也。世之所谓忠臣,莫若王子比干、伍子胥,子胥沉江,比干剖心。此二子者,世谓忠臣也,然卒为天下笑。自上观之,至于子胥、比干,皆不足贵也。丘之所以说我者,若告我以鬼事则我不能知,若告我以人事不过此矣,皆吾所闻知也。今吾告子以人之情、目欲视色,耳欲芜声,口欲察味,志气欲盈。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瘦死容忧患,其中开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偶而已矣。天与地无穷,人死者有时,操有时之具托於无穷之间,忽然无异麒骥之驰过隙也。不能悦其志意,养其寿命,皆非通道者也。丘之所言,皆吾所弃也。亟去走归,无复言之,子之道狂狂伋伋,诈巧虚伪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论哉! 孔子趋走,出门上车,执辔三失,色若死灰,据轼低头不能出气。归到鲁东门外,适遇柳下季。柳下季曰:今者阙然数日不见,车马有行色,得微往见婿邪?孔子仰天而叹曰:然。柳下季曰:婿得无逆汝意若前乎?孔子曰:丘所谓无病,而自灸也,疾走料虎头,编虎须,几不免虎口哉!   郭象注:此篇寄明因众所欲亡而亡之,虽王纣可去。不因众而独用己,虽盗坏不可御也。   吕惠卿注:夫子与盗坏,善恶相对,吉凶贞胜者也。天下之动,贞夫一, 唯其对而不一,则不足以相胜也。观坏之所以拒夫子者,则天下之不仁而为利者,其说皆如是,又恶可与言哉!凡治其心者,苟不能绝弃圣知仁义,则亦不免为巧利之对而已。是以至人知善之与恶相去何若,故不誉尧非桀,两忘而化其道,以复乎未始有物,此人心之尽而道之体也。今不直言,寓之孔、坏者,直言则人所难喻,故反覆辩难,以见其情之实。   林疑独注:圣贤立言,以扶世教。世变则不能无弊,故仁义忠孝之实皆不见於当时,人之所习者不过徇以求名利耳。庄子寓言於孔、坏以非圣人之迹。禹、汤、文、武已因尧、舜之述矣;至於夷、齐、鲍焦、申徒、子推、比干、子胥之徒,皆学圣人而得其偏迹;愈彰而害愈甚!此庄子所深病也。独以孔子、盗坏起论者,善恶之极,所以为对。庄子之寓言,犹易之立象以明意。善学者求其矫弊之意,毋认言而泥逵也。   陈碧虚注:世俗之人,轻生就死,何异犬豕流砾,怨愤投窜,有如操瓢转移,皆利身后之名而丧素养之命。夫徇外者,病没世而名不称,甘亡身而不反;适内者,趋当生之乐以为达,亦顺往而不饰也。且天地之长景,日月之明辉,无穷无极也;今以倏生之龄,吹然之息,托於其问,复不能纵心娱乐而乃焦苦其形神,以图身后之名,失淳古之道,故虽坏之凶顽,其所论之题,仲尼亦不能夺也。   《鬳斋口义》:涌泉,喻气王。飘风,轻扬也。禹伦枯,言其胼胝。砾、大流豕,喻其以身就杀,若犬豕然。离,丽也,言泥着於名。不念本,失其本真之性。伋,同汲。岂,无也。   褚氏管见:父不能诏子,兄不能教弟,此人伦之不幸也。横行天下,侵暴无厌,此生民之不幸也。夫子以道德仁义化天下,莫不云合景从而独不得行於坏,又遭其困辱焉,此圣人之不幸也。然而夫子犹日月,适与恶曜交缠,暂为沙气侵薄,曾何伤乎经意!盖谓非借夫善恶之极以为对,形迸之着以为言,则无以尽其辞而明其意,此圣狂之所以辫也。夫子首陈三德以其最下者箴之,与说赵文王三剑义同,详坏之所言,虽出於强辩,其间亦自有理,不可尽以人废言。然皆视其迸而未得其心,所以有是不齐之论。此章辞雄气逸,如洪源疾注,不可壅遏,使人难以着语,故郭氏於三章之下略迷大意而义自明,观者毋以辞害意。枢户,义当是枢,苦钧切。枝木之冠,取嫩木皮以为冠。挞衣,挞腋之衣,大袂禅衣也。张其尸曰砾。流,烹也。离名,当是利名。   子张问於满苟得曰:盍不为行?无行则不信,不信则不任,不任则不利。故观之名,计之利,而义真是也。若弃名利,反之於心,则夫士之为行,不可一日不为乎!苟得曰:无耻者富,多信者显。夫名利之大者,几在无耻而信。故观之名,计之利,而信真是也。若利,反之於心,则夫士之为行,抱其天乎!子张曰:昔者桀、纣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今谓臧聚曰,汝行如桀、纣,则有作色,有不服之心者,小人所贱也。仲尼、墨翟,穷为匹夫,今谓宰相日,子行如仲尼、墨翟,则变容易色称不足者,士诚贵也。故势为天子,未必贵;穷为匹夫,未必贱;贵贱之分,在行之美恶。苟得曰:小盗者拘,大盗者为诸侯。诸侯之门,义士存焉。昔者桓公小白杀兄入嫂,而管仲为臣。田成子常弒君窃国,而孔子受币。论则贱之,行则下之,则是言行之情悖战於胸中,不亦拂乎!故《书》曰:孰恶孰美?成者为首,不成者为尾。子张曰:子不为行,即疏戚无伦,贵贱无义,长幼无序;五纪六位,将何以为别乎?苟得曰:尧杀长子,舜流母弟,疏戚有伦乎?汤放桀,武王伐纣,贵贱有义乎?王季为适,周公杀兄,长幼有序乎?儒者伪辞,墨者兼爱,五纪六位将有别乎?且子正为名,我正为利。名利之实,不顺於理,不监於道。吾日与子讼於无约曰:小人殉财,君子殉名。其所以变其情,易其性,则异矣;乃至於弃其所为而殉其所不为,则一也。故曰无为小人,反殉而天;无为君子,从天之理。若枉若直,相而天极;面观四方,与时消息。若是若非,执而圆机,独成而意,与道徘徊。无转而行,无成而义,将失而所为。无赴而富,无殉而成,将弃而天。比干剖心,子胥抉眼,忠之祸也;直躬证父,尾生溺死,信之患也;鲍子立乾,申子不自理,廉之害也;孔子不见母,匡子不见父,义之失也。此上世之所传,下世之所语,以为士者正其言,必其行,故服其殃,离其患也。   郭注:此章言尚行则行矫,贵士则士伪,故篾行贱士以全其内,然后行高而士贵耳。   吕注:善与恶对,故孔子不能化盗坏;名与利对,故子张不能服苟得。苟得所以讼於无约也。子张以干禄为学,则知有名;苟得则知有利,无约体道而信者也。夫为恶与利,世谓之小人;为善与名,世谓之君子。此以人道言也。以天道言,则人之君子,天之小人。若徇天而从其理,则君子小人不可得而分矣。枉直视乎天之中,则无枉直。面观四方,与时消息,则虽中而不执以为中,此道之所以六通四辟无,乎不在也!是非皆一无穷,执圆机而无不应独成而意,与道徘徊,则踌躇兴事,以每成功。凡若此者所以之天无转而行,至将弃而天,此则已之天,不以人废天之谓也。忠信康义,世所谓名与善也,而皆不免乎患;世人但知利恶之为累,而不悟名与善亦非道也。是以无约之论重及之。   疑独注:子张,禹行舜趋,有践迹之嫌。庄子因非圣人之迩,取以立论。满而务苟得,其制名可知。行者,德之可见,有行而人信,利亦随之。名利者,信行所自出;信行,又义之所自出也。子张之论主乎义,故观名计利,义真是也。若舍名利,反本以观,则士之为行,不可一日无也。为行者,行已有耻而其言贵约,苟得则谓无耻者富,多信者显,此多言以求信於人,非有诸己之信也。无耻则临财苟得,多信则饰言求进,此论为行不若为言之愈;若弃名利,反之於心,则士之为行徒抱其天而不知人也。世之躁进名利之人,常以人灭天,故其言如此。子张谓桀、纣无行,故小人耻为;孔、墨有行,故贵者亦让。贵贱之分不在势之穷达,而在行之美恶也。苟得又论小盗窃财,受制於人;大盗窃国,为诸侯而人莫能制,并与其圣知七义而窃之也。昔桓公田恒盗之大者,而管仲为臣。孔子受币,以言论则贱其为盗;以行考,则受币为臣。悖战於胸中不亦拂乎!又引逸《书》云云,意谓不在行之美恶,但以成者为上,则是弒君窃国未必不利也。子张又谓不为行则贵贱疏戚无伦,君臣父子何纪?□苟得引圣贤中之背伦失纪者以为证。且为名为利皆不顺於道,弃本逐末则一也。无为小人至将弃而天,无约所以释前意而教戒之。转行成义,言徇名之失。赴富徇成言徇利之失。唯无所徇而合乎自然,乃至也。比干剖心而下,指古人之忠信康义而召息者以为龟镒也。   碧虚注:士之处世,先敦信行,任使次之;任使已明,利禄次之;利禄已明,故客显而义着。若乃弃名利而反省,则斯须不可舍其行义也。信音伸,下同,言俗士处世忍垢自伸,且取利名之丰厚,要在恶衣恶食,强聒而不舍也。若乃弃名利而反省,弗由修饰,但抱守天命以俟之。桀、纣有位而无行,小人耻与并。孔、墨无位而有行,卿相服膺焉,计德不计位也。儒者滑稽而不可法,墨者自矫备世之急,何以别君臣父子夫妇之道哉!今之为士者,不溺於名,秘没於利,二者皆背理,未能脱去其缚。吾昔与子以下,皆无约语。所为者任己,所不为者契。物莫为利,反其自然而已;莫为名,顺其天理而已。但助汝天然涯分,则曲直弃置不复论也。触目无滞,出处有守,执汝议论不为是非所折,故曰圆机。意不绿物,则独成而与道徘徊矣。行易则逐境,义成则丧真,而失其所为。子张以此为行义也,趋富者速祸,求成者多败而弃绝天命矣。苟得则以无耻为多伸也。   鬳斋云:子张谓欲求名利,修义为是。若弃名利,则反逆其心,无所自乐,必欲求之,非行义不可。多信者,多为可信之言以求荣显。苟得谓今之求名利者,诈而已,弃名利而反其心,必欲得之,以纵吾心之所欲,犹为天真而不矫揉也。言行之情悖战於中,谓其不相顾。成毁首尾,即得时为义徒,失时为篡夫,益言化义之行,皆为诈伪,非天真也。五纪,五常,六位,三纲也。子以仁义之名为得,我但为利而已,不假矫伪之名,言名利皆非真实道理也。无约,喻自然,能循自然,则无君子小人曲直之分相,而视之皆自然至极之理。四方应四时,往来皆一气也。执圆机,则无是非,信意独行,而从容中道矣。转行,背道。成义,以义成功也。无,与毋同。若正言必行而求合於忠信廉义,铃遭殃害也,意谓饰诈以求利达,不如任之为愈,盖以矫孟子天爵人爵之说。行者义之着见,信任与利,又行之验也。义由中出,行见于外,则信任与利,皆从外来,故考名利而义真是也。若不以名利为言,而反求诸心,士之行义不可一日不为也。盖谓行义士所当为,名利之傥来不叉计,此子张立论也。多言以求信於人,富显之所自出,无耻者以此为是。若不以名利为意而反求诸心,则为行者独抱其天而不通乎人也,此苟得立论。子张,孔子之徒。苟得,乃坏之徒,宜其相反也。至论藏聚,耻称桀、纣,卿相不敢当孔墨,则行可贵也。小盗拘而大盗为诸侯,则利可乐也。此又引古圣贤以证其各有所偏,不能无弊。二子之论不次,故苟得曾与讼於无约。小人徇财至章末,并无约之辞,谓二子皆殉一偏,未为合道,莫若心忘善恶,一无所殉,听其自然,无君子小人之分,各得其性情之正,亦何有枉直中外是非之辫哉!此独成而不资於物,所以与道徘徊而不失也。若转移自然之行,求成为义之名,及趋於富利以望有成,皆弃灭其天理而陷溺於物者也。比干剖心以下条,指其偏殉之失不免於息,而为士者犹取正其言,求铃其行,服殃罹息而不悟也。悲夫!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十五竟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十六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盗跖第二   无足问於知和曰:人卒未有不兴名就利者。彼富则人归之,归则下之,下则贵之。见下贵者,所以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也。今子独无意焉,知不足耶,意知而力不能行邪,故推正不忘邪?知和曰:今夫此人以为与己同时而生,同乡而处者,以为绝俗过世人之士焉;是专无主正,所以览古今之时,是非之分也,与俗化。世去至重,弃至尊,以为其所为也;此其所以论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不亦远乎!惨怛之疾,恬愉之安,不监於体;休惕之恐,圻惧之喜,不监於心;知为为而不知所以为,是以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不免於患也。无足曰:夫富之於人,无所不利,穷美究势,至人所不得逮,贤所不能及,侠人之勇力以为威强,秉人之知谋以为明察,因人之德以为贤良,非享国而严若君父。且夫声色滋味权势之於人,心不待学而乐之,体不待象而安之。夫欲恶避就,固不待师,此人之性也。天下虽非我,孰能辞之!知和曰:知者之为,故动以百姓,不违其度,是以足而不争,无以为故不求。不足故求之争四处而不自以为贪;有余故辞之,弃天下而不自以为廉。廉贪之实,非以迫外也,反监之度。势为天子而不以贵骄人,富有天下而不以财戏人。计其患,虑其反,以为害於性,故辞而不受,非以要名誉也。尧、舜为帝而雍,非仁天下也,不以美害生;善卷、许由得帝而不受,非虚辞让也,不以事害己。此皆就其利,辞其害,而天下称贤焉,则可以有之,彼非以兴名誉也。无足曰:必持其名,苦体绝甘,约养以持生,则亦久病长阪而不死者也。知和曰:平为福,有余为害者,物莫不然,而财其甚者也。今富人,耳营钟鼓管钥之声,口赚刍豢酿醴之味,以感其意,遗忘其业,可谓乱矣;孩溺於冯气,若负重行而上也,可谓苦矣;贪财而取慰,贪权而取竭,静居则溺,体泽则冯,可谓疾矣;为欲富就利,故满若堵耳而不知避,且冯而不舍,可谓辱矣;财积而无用,服膺而不舍,满心戚醮,求盖而不止,可谓忧矣;内则疑刻请之贼,外则畏寇盗之害,内周楼疏,外不敢独行,可谓畏矣。此六者,天下之至害也,皆遗忘而不知察,及其患至,求尽性竭财,单以反一日之无故而不可得也。故观之名则不见,求之利则不得,缭意绝体而争此,不亦惑乎!   郭注:此章言知足者常足。   吕注:无足以富为见下贵,是为安体乐意之道。知和以为富者同生同乡而世辄下贵之,则其中无主可知,是与俗化,於世弃其至重至尊者,以为世俗之所为,失其性命之情,谓之安体乐意亦疏矣!惨怛恬愉不监於体,休惕听惧不监於心,则知为为而不知所以为,向所谓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是也。虽至贵至富者,犹不免於息,况足於财者乎?无足以富为是,谓人性皆然,孰能辞之?知和以为不知足者不能让畔,故争四处而不以为责;知足以无以天下为,故弃天下而不以为廉。康责之实,反监之度而已。度,谓器之小大不同,谓人性皆然,不可也。侠溺於冯气,言冯恃多资,其气骄满。体泽则冯,谓形体润泽则恃而不知卫生。极言富之为害,如此其终也,观之名则不见,求之利则不得;人乃缭意绝体而争之,此则向所谓和为为而不知所以为也。夫孔子不能化盗跖,子张不能服苟得,苟得取直於无约,无足见屈於知和,则知善恶名利不足以相胜,唯道德足以胜之也。   疑独注:无足食而不知分,故谓人未有不欲兴名就利者,人利其富,则归之下之;为人之所下,则贵可自养,其意乃乐;子何无意於此,智不足以致此而力不能行耶?推正理而不忘以遗食求之心耶?知和对以今好利欲富之人,中无主正,不又自享富贵,但得与之同生同乡,则以为超世绝俗,是与俗共化於世,遂去至重之生,弃至尊之道,以为人之所为而不能任天之自为,去道不亦远乎?夫人之情,感物而动,非体之所有,非心之所存。为为者好为,所以为者无为而无不为。唯人不知无为,是以虽处富贵之极而不免於息也。无足又言富之胜人,穷天下之美,极天下之势,圣贤所不能及,道德所不能胜。勇者助其威强,知者助其明察,因人之德以为贤良,无位而严若君父,此富者之事也。若夫声色滋味权势,人之所同欲,不待学而能,此性之见於情者。天下之人孰能辞焉?知和又谓智者之为动以百姓不违其度。度者,心之法。是以足而无所争,无为而无求,今之不足者求四方争而得之,亦不自以为贪有余,故虽得天下而辞之亦不自以为康。贪康之名,虽见於外而实由於内,反照之心,足以知矣。不以贵骄人,所以长守贵;不以财戏人,所以长守富。见之於几,计息虑反,恐伤其性,故辞而不受,非以要名誉,天下自以名誉归之。尧、舜之让许由、善卷之不受,皆就利辞害,非兴名誉而名誉兴焉。无足谓知和所尚,持守名誉,苦体绝甘,何异久病长而不死者?知和曰:天下之物以平为福,有余为祸,财其甚者!今富者惑於外好,遗忘本业,侅塞於不正之气,若负重升高,可谓苦矣!贪财权以慰心竭虑,静居则没溺於欲,体泽则冯陵有为。求而不得,则疾生矣。积财若堵,冯而不舍,辱将至矣!古人积财聚粟以备乡闾饥荒疾息之用,所以济众而成德也。今富者多积而无用,求益而不止,忧积於内,无所不思,防息於外,无所不备,财为天下至害也。皆遗忘而不察及盗贼之息,至求尽其所有,则性命之情已,竭所积之财,又单欲反一日之贫贱无事,不可得也!而乃缭绕其意以深思次绝其体以御息,岂不惑哉!   碧虚注:此章重解前二章,世之兴名者欲贵,就利者欲富,二者安逸之道,谁无其意乎?或识暗不知,或知而力怠,推正理而不忘,谓委命而弗取,其於富贵也何有。世俗以与富贵者同时同乡,犹夸以为胜。而内有主者,不为物迁,达古今者不为事动也。物莫重乎身,身莫重乎生,今乃同俗化世,去重弃尊以为其所为,而论安体乐意之道,何绿近之。处贫贱则怵惕,居富贵则听愉,是昧本而矜迹也。为为者,为兴名就利之为,而不知富贵之为也。舍其自为而欲兴就者,知其不免矣。夫礨空之蚁,唯聚膻臭;蒙袂之士,耻近嗟来。鱼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术,又何籍乎因挟哉!纵肆者遇声色则心乐,骄侈者处权势则体安,此人之性也,孰不愿之?动以百姓,非为己也。不违其度,少私寡欲。争四处者,谓征伐四方。志在安民,非利宝货,故不为贪,及其功成名遂,禅位有道,亦不自以为廉也。王子搜逃乎丹穴,颜阖饭牛辞聘,此岂要名誉哉!舜以天下让善卷,养卷耕而不顾,此岂兴名誉哉!责饕之人以恬淡为病,寂寞为胆,而不知平易为福,有余为害,唯财速祸,惨於他物,而世俗弗悟也。以恬淡寂寞之士观锺鼓醪醴,则丧乱道业;观膏粱充溢,则动多艰苦;观权势取慰者,溺为身疾二观攫金不顾者,甚於戮辱。而委积无厌,忧畏不释,一旦祸至身倾,唯求所积之早尽耳。当此之时,真性已竭,货财已单,思放鹰犬於蔡上,闻鹤唳於华亭,讵可复得耶?   鬳斋云:此人,指富贵者。非有甚高难及之行,心无所主,失其正性而为流俗所化。非他,是已览察古今向背以求自利而已。至重至尊者,天理,皆弃而去之,独为其所谓求富贵之事,此岂安体乐意之道耶?为其所为,乃人为;所以为者,天理也。弃天理而弗循,虽天子犹不免患,况其下者乎?富贵之人,极其美好,尽其权势。至人贤士,有所不及。使人、因人,皆言其力可役物,俗云财能通神之意。天下虽以我为非,我亦安能辞避?此设为贵者之言也。知者所为,以百姓之同得於天者为主,不敢违於法度。德足於己,则无所争。为不在人,求无所与。四处,四方也。责廉之实,非务外也,求天理法度而监之。反身而虑之,不以美名害身,有天下而不与,贤名归之而无愧,非求以兴名誉也,此又把尧、舜、许由都做好说。无足谓必欲求名而不求富贵,则徒苦其身,身虽存而如疾不死耳。平为福至财其甚者数句,极妙。嗛,谓塞满其口。侅溺,不自在。冯气,怒而气不通。慰,犹足。取竭,事做尽也。虽静居亦没於嗜欲,体肥泽而有骄满之意。积财如堵,恋而不舍,戚戚焦焦满於胸中。藏於内者恐人取,运於外者恐遭寇盗,可谓忧且畏矣。及其息至,虽欲求全其生,去其财,如贫居一日之无事,不可得也。尽性,即全生。竭财,尽去其货。单,独也。缭意绝体,谓缠缚其身心。无足耽於利,故以富者安体乐意之事为言,人而得富以处世养身,无所不利也。知和就於名,故动不违度,足而不求,计息虑反,知利之不足恃而贾息速祸也。故辞而不受,非以要誉也,誉自归之耳。无足又讥其持名苦体,无异病胆而偷生。知和告以平为福,有余为害,通天下之至论,无足亦为之心服矣。此后至篇终,备言富者之所为其心术机谋不,逃乎达人之鉴,然皆无益於身,终不免为大盗积守而已。及其息至,知非已晚。石崇临束市叹日奴辈利吾财是也。南华迷此,闻之者足以戒云。侅,音该,奇侅非常。冯,音凭,愤畜不通也。醮,同焦。楼疏,窗牖。缭绕其意,谓深思。次绝其体,谓忘生也。   刘槩云:天下无是非,是非生於人之情;天下有是非,是非泯於人之性。是之德为吉,非之德为凶,《易》曰吉凶者,正胜者也。夫不能会於正以均忘,而纷纷於有为之域,物物自贵而相贱,孰能定之?故虽孔、跖之分,而相谓为盗矣。庄子非不知尊孔子而贱盗跖也,以世人不悟均忘之理,相胜以知,相夸以能;若复徇情而尊之,则是非愈彰,性命之情愈烂漫矣。故借天下之所共非者,而迷其自是之情,则虽圣人亦不能以辩胜。故篇末以子张之言为未当,而以知和之论终焉。   褚氏统论:按盗跖所言,强辩饰非,抑人扬己,至矣,卒使圣贤通论亦为之屈,此天下暴恶之尤者也。或者议其訾圣不典,出於后人附会,理盖不然。夫孔子之仁,盗跖之暴,固不待辩而明,设为是论者,盖欲彰夫子圣道之至,容德之大也。然则夫子之所以圣,又岂跖所能知?以行察行,以心灼心,宜其立论,若是,此姑道跖之知夫子者耳。夫子之圣使跖尽得而知,则跖非跖矣,故夫子虽受抑而名愈尊,跖虽自扬而恶愈着,则天下之公是非未尝泯也。据辞演义,诸解班班,无以相出。窃详言外微旨,盖有所寓而读者罔究,例以訾圣为疵,使至理未伸於千载之下,辄为之辩正云,经意本以讥当时国君卿相恃富贵;擅生杀,而不可以理化。使孔子复生,亦不免其侮辱。故比以盗跖而以孔子自喻。次设子张问满苟得,满而务苟得,故所答亦无异乎跖。此皆以辩胜人,不悟夫丧真背理而远乎道也。继以无足问知和,志在兴名就利以安体乐意为先,是亦苟得之徒,故知和告以富者贵其积而能散,惠众周物,贫人倚之以为命而免转徙填壑之忧。昔陶朱公善理产业,致富则散之乡邻,凡三散而三徙,又避其为善之名也。今富者溺於声色嗜好而求益不止,多积若堵而忧畏满怀,利愈重而害愈深,那坞金谷之覆辙可鉴,反不若耕凿自给者可以养生尽年而无累也。凡此皆所以痛针世俗之膏肓,密显圣贤之教思。学者信能遗其迹而究其所以言,融名利之私心,归道德之大本,无为清静之化足以仁寿八荒,岂止康济一身而已!於此足以见南华卫道弘化,救时悯俗之心,与孔、孟无殊辙矣。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十六竟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十七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说剑第一   昔赵文王喜剑,剑士夹门而客三千余人,日夜相击於前,死伤者岁百余人,好之不厌。三年,国衰,诸侯谋之。太子悝患之,募左右曰:孰能说王之意止剑士者,赐之千金。左右曰:庄子当能。太子乃使人以千金奉庄子。庄子弗受,与使者俱见曰:太子何以教周赐周千金?太子曰:闻夫子明圣,谨奉千金以币从者。夫子弗受,俚尚何敢言!庄子曰:闻太子用周者,欲绝王之喜好也。使臣上说大王而逆,王意下不当太子,则身刑而死,周尚安所事金乎?使臣上说大王,下当太子,赵国何求而不得也!太子曰:然。吾王所见唯剑士也。庄子曰:诺。周善为剑。太子曰:然吾王所见剑士,皆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王乃悦之。今夫子儒服而见王,事必大逆。庄子曰:请治剑服。治剑服三日,太子乃与见王,王脱白刃待之。庄子入殿门不趋,见王不拜。王曰:子欲何以教寡人,使太子先?曰:臣闻大王喜剑,故以剑见王。王曰:子之剑何能禁制?曰:臣之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王大悦之,曰:天下无敌矣!庄子曰: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愿得试之。王曰:夫子休就舍,待命令设戏请夫子。王乃校剑士七日,死伤者六十余人,得五六人,使奉剑於殿下,乃召庄子,曰:今日试使士敦剑。庄子曰:望之久矣。王曰:夫子所御杖,长短如何?曰:臣之所奉,皆可。然臣有三剑,唯王所用,请先言而后试。王曰:愿闻三剑。曰:有天子剑,有诸侯剑,有庶人剑。王曰:天子之剑何如?曰: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峡;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剑也。文王芒然自失,曰:诸侯之剑何如?曰: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杰士为铗。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知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四封之内,无不宾服,此诸侯之剑也。王曰:庶人之剑何如?曰: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於前,上斩颈领,下央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於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於国事。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剑,臣窃为大王薄之。王乃牵而上殿。宰人上食,王三环之。庄子曰:大王安坐定气,剑事已毕奏矣。於是文王不出宫三月,剑士皆服毙其处也。   郭注无闻。   吕注:庄子之制行,愿曳尾於涂中而不为太庙牺牲,以悟危身殉物之俗,则说剑实所未闻,盖借此以明道之所用无往而不可耳。能止其君之喜好而安其国之危,则其泽之所及,亦岂小哉!故有道者,有时而为之。许其事而辞其币,明君子之不可以货取。服其服,用其礼,所以同其事,然后言可入也。夫天子之剑,以天下为之,所以言天下神器不可为也。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此所以用神器之道,以其不可为而为之者也。能知其本末轻重之所在,与其所以论制之法,持行之时,则用之而天下服矣。自燕汉齐岱至渤海怛山,喻天子之剑以天下为之;自五行刑德至下绝地纪,喻神之无时无方也。唯神人可以御神器,故匡诸侯而天下服,此唐虞三代已试之效也。庄子之所以为剑者如此,文王闻之芒然自失,乃知己所好者非真剑也。诸侯以一国为剑,故以士言士者,民之望也。知勇居先,故以为锋。清廉居次,故以为锷。贤良倚以为干者,故为脊。忠圣植以为本者,故为镡。膏杰,则吾所持而行者,故以为铗。为国者观其所以为锋锷镡铗者合与否,则器之利不利,国之安危可知也。天下一国,大小虽殊,其所以用之者在精神之运,则一而已。及问庶人之剑,则正指王之所好以救其失。剑士皆服毙其处,明所以胜刚强者,如此而已矣。   疑独注:人情之所笃好者,物不能夺,况居人上势高心侈,言不可入,道不可化者乎?故赵文王喜剑而庄子以剑士见,因其所好,寓意於其间,陈天人之道,乃天子、诸侯、庶人之事以感动之,遂能止文王好剑之弊。言天子之剑,必以邻国与夫山海之险为之锋锷镡峡,包裹而绕带之。制论以五行刑德,开持以阴阳四时,故能逆之无前,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非天下至神孰能与於此?至论诸侯之剑,则资治於人,故以知勇清康忠圣豪杰为锋锷镡铗,是以用之如雷霆之震,无不宾服者矣。又问庶人之剑,答以即日所好,无异国鸡,气尽力惫而死,言用小术不足以治国也。与齐宣王好勇,孟子对以大勇义同。王闻其语,心怀愧负,绕食而不敢赛,於是不出官三月,剑士皆服毙其处,谓闻庄子之言,能悔过也。   碧虚注:庙战者帝,神化者王。庙战法天地,神化法四时。故政修於境内而远方慕其德,制胜於未战而诸侯服其威,是以天下为剑,岂直太阿、干将比哉?赵文王之喜剑傲吏,所以进说其旨在乎神武而不杀者也。古有宝剑名日含光,视之不见,触之不觉,影无曲直,响无清浊。匣於庙堂之上,则威慑四夷;用於敌国之际,则一童子佩之,却三军之众,若乃示之以中虚,开之以外漠,运之以无形,发之以无作,进退而鸾舞麟振,屈伸而凤骞龙跃,又何事乎杖御长短,敦校迟速,击搏腰领,斩斫死伤而弗休止耶?夫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剑者,一夫之勇,象於阙鸡,一旦命已殂矣,何用於万乘之国哉?   刘巢注:天下事物之情,莫不毁异而尊同,捐小而慕大,以至违害就利,往往皆然。若其不与己同,虽利不从,不见所利虽大不慕也。庄子论道,是篇及於辞人说客之言者,盖寓至理於微眇,必假言而后获也。物情自贵而相贱,自是而相非,而欲以不同薪人之合,则虽夫子之圣,亦屈於盗坏之暴矣。以所同而胜人,则庄子一言而绝赵王终身之好者,固其理也。夫突鬓、垂冠、曼胡、短后、瞋目而语难者,赵王之所好,非庄子之情。今且变其常情,易其常服者,彼将尊其所说也。上论天子,次及诸侯,下鄙庶人者,彼将慕其所大也。大则服天下,次则宾四封,下则斩颈领者,彼将就其所利也。事物之情,不过於此,圣人调而应之,物而畜之,则众狙之服於朝四暮三之卫,岂无其道哉!若夫枉己未有能直人,则庄子之说剑似求合矣。益自盗坏、渔父皆非己事也。其言之大意,皆所以相攻而理固微矣。若按迹而求,岂知言者哉!   鬳斋云:垂冠,不高其冠,如世所谓烈士巾。曼胡,粗鲁。短后,不襜也。语难,以语相诂难。示以虚,开以利,与其进也;发后、先至,将击以匿之势。敦,断也,以剑相击断。镡,剑刃。铗,剑把。四时五行日月阴阳,皆顺造化自然之意。上次浮云,下绝地纪,形容其所用广大。三绕所食之地而不敢坐,愧弗自安。王既感悟不用此戏,剑士皆退服自毙於所居之处也。   褚氏统论:南华立言明道,高越九天,深穷九地,辟阖造化,鬼神莫测。及其引事物以为喻,则不出乎人间世之谈,而玄机妙义隐然于中,有足以觉人心救时弊者。《说剑》一篇,辞雄旨微,铿钧千载,岂浪呜哉!《汉书》司马氏在赵者以传剑论显,则剑衍其来尚矣。故漆园借此以发胸中之奇。或者泥於形似,遂认为说客纵横之论,经意一失,指夜光为鱼目者有之。伯秀不揆浅陋,窃考南华所以言之旨,申为说云:赵国,以喻一身;文王喜剑,心牵於利欲之譬也;太子俚息之,犹志有所觉而不能制心之失;求庄子止王所好,喻推理以胜之也。所陈三剑,言其理有优劣,具眼央择差等见矣。十步一人,言其锋莫当。千里不留行,言其用捷速。养神之全者,似之。天子以邻国为固,诸侯以贤士为干,庶人恃匹夫之勇耳。以赵王之尊而好庶人之剑,是昧德性之至贵,趋物欲之至卑。日夜相击於前,又恶保其无损国鸡之喻,卑之甚也。欲有以救其失,而复其初,非绳以至理不可,及其理胜欲消,所存者正性,则翻毒刃为神器,亦无所事乎心矣!此由失以求复,不免艰难而得之,是谓勉强而行,成功一也。所云天子、诸侯、庶人三剑之等殊,喻察性之厚薄,趋向之高下而成功有优劣也。古之君天下、神武而不杀者,皆得此剑,以神其用,岂直太阿、干将比哉!於是赵王绕食而不养,礼义悦心,刍豢有不足美者。使王安坐定气,剑事已毕奏矣,言心以动亏,性由静得,得性者复吾本来之真,亦由无所得也。赵王不出官三月,则能守之以静,养之以虚,成性存存而不变矣。剑士皆服毙其处,以喻即时心死,盖工技者去,和技者息,回视所谓神器亦与之俱化,又何有天子庶人之别哉!从太子之请而辞其币,与鲁仲连存邯郸而不受千金义同。卒能止赵王之戏好,而安其国,兹又寓治道於其中而不废也。盖南华痛悯世人耽於物欲,失性而不自知,故创为是论以明复性者在乎中有所主,防欲如双,心才有觉,即推理以胜之,不待乎剑士夹门曰夜相击然后求夫善说者以止之也。此寓道於技,以立言而解者,往往以外象求合,使正大之理为之久湮,并陷至言於辫者之囿,可为太息。兹因钻研至极遂悟,反流归源,庶符立言本意云。子玄於是经得其心髓,雄文奥论与之并驾争驱,独此篇不着一语,使人深造而自得之也!恐或者於此乎政疑,故不得不辩。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十七竟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十八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渔父第一   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渔父下船而来,鬓眉交白,被发榆袂,行原以上,距陆而止,左手据膝,右手持颐以听。曲终而招子贡、子路,二人俱对。客指孔子曰:彼何为者也?子路对曰:鲁之君子也。客问其族。曰:族孔氏。曰:孔氏者何治也?子路未应,子贡对曰:孔氏者,性服忠信,身行仁义,饰礼乐选人伦,上以忠於世主,下以化於齐民,将以利天下,此孔氏所治也。又问曰:有土之君与?曰:非也。侯王之佐与?曰:非也。客乃笑而还,行言曰:仁则仁矣,恐不免其身;苦心劳形以危其真。呜呼,远哉!其分於道也。子贡还报孔子。孔子推琴而起曰:其圣人与?乃求之,至泽畔,方将杖挈而引船,顾见孔子,还乡而立。孔子反走,再拜而进。客曰:子将何求?孔子曰:曩者先生有绪言而去,丘不肖,未知所谓,窃侍於下风,幸闻咳唾之音以卒相丘也。客曰:嘻,甚矣!子之好学也。孔子曰:丘少而修学,以至於今,六十九岁矣。无所得闻至教,敢不虚心!客曰:同类相从,同声相应,天之理也。请释吾之所有而经子之所以。子之所以者,人事也。天子诸侯大夫庶人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离位,乱莫大焉。官治其职,人忧其事,乃无所陵。故田荒室露,衣食不足,征赋不属,妻妾不和,长少无序,庶人之忧也;能不胜任,官事不治,行不清白,群下荒怠,功美不有,爵绿不持,大夫之忧也;廷无忠臣,国家昏乱,工技不巧,贡职不美,春秋后伦,不顺天子,诸侯之忧也;阴阳不和,以伤庶物,诸侯暴乱,以残民人,礼乐不节,财用穷匮,人伦不饬,百姓淫乱,天子有司之忧也。今子上无君侯有司之势,下无大臣职事之官,而擅饰礼乐,选人伦,以化齐民,不泰多事乎?且人有八疵,事有四患,不可不察也。非其事而事之,谓之总;莫之顾而进之,谓之佞;希意导言,谓之谄;不择是非而言,谓之谀;好言人恶,谓之谗;析交离亲,谓之贼;称誉诈伪,以败恶#1人,谓之慝;不择善否,两容颜适,偷拔其所欲,谓之险。此八疵者,外以乱人,内以伤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所谓四患者:好经大事,变更易常,以挂功名,谓之叨;专知擅事,侵人自用,谓之贪;见过不更,闻谏愈甚,谓之狠;人同於己则可,不同於己虽善不善,谓之矜。此四患也。能去八疵,无行四患,而始可教已。孔子愀然而叹曰:丘也再逐於鲁,削迩於卫,伐树於宋,围於陈、蔡。丘不知所失而离此四谤者何也?客曰:甚矣!子之难悟也。八#2有畏影恶迩而去之走者,举足愈数而迹愈多,走愈疾而影不离身,自以为尚迟,疾走不休,绝力而死。不知处阴以休影,处静以息边,愚亦甚矣!子审仁义之间,察同异之际,观动静之变,适受与之度,理好恶之情,和喜怒之节而几於不免矣!谨修而身,慎守其真,还以物与人,则无所累矣!今不修之身而求之人,不亦外乎?孔子愀然曰:请问何谓真?客曰: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真在内者,神动於外,是所以贵真也。其用於人理也,事亲则慈孝,事君则忠贞,饮酒则欢乐,处丧则悲哀。忠贞以功为主,饮酒以乐为主,处丧以哀为主,事亲以适为主,功成之美,无一其边矣。事亲以适,不论所以矣;饮酒以乐,不选其具矣;处丧以哀,无问其礼矣。礼者,世俗之所为;真者所以受於天,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於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於人,不知贵真,禄禄而受变於俗,故不足惜哉。子之早湛於人伪而晚闻大道也!孔子曰:今者丘得遇也,若天幸然。先生不羞而比之服役,而身教之。敢问舍所在,请因受业而卒学大道。客曰:吾闻之:可与往者,与之至於妙道;不可与往者,不知其道,慎勿与之,身乃无咎。子勉之!吾去子矣!吾去子矣!乃刺船而去,延绿苇问。颜渊还车,子路授绥,孔子不顾,待水波定,不闻挈音而后敢乘。子路旁车而问曰:由得为役久矣,未尝见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万乘之主,千乘之君,见夫子未尝不分庭伉礼,夫子犹有倨傲之容。今渔父杖挈逆立而夫子曲要磬折,言拜而应,得无太甚乎?门人皆怪夫子矣,渔父何以得此乎?孔子伏轼而叹曰:甚矣,由之难化也。湛於礼义有问矣!而朴鄙之心至今未去。进,吾语汝。夫遇长不敬,失礼也;见贤不尊,不仁也。彼非至人,不能下人,下人不精,不得其真,故长伤身。惜哉,不仁之於人也。祸莫大焉,而由独擅之。且道者,万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为事逆之则败,顺之则成。故道之所在,圣人尊之。今渔父之於道,可谓有矣,吾敢不敬乎?   郭注:此篇言无江海而间者,能下江海之士。夫孔子之所放任,岂直渔父而已哉?将周流六虚,旁通无外,蠕动之类,咸得尽其所怀而穷理至命,固所以为至人之道也。   吕注:孔子体性抱神以游世俗,则岂有渔父之讥哉!所以言此者,盖世之学孔子者不过其迹,故寓言於渔父以明孔子之所贵者,非世俗所知。子贡之告渔父者,乃世儒所知孔子者也。夫天下虽大,亦物而已,孔子之所以为孔子者,孰肯以物为事?故道之真以治身,绪余、土苴以治国家。天下诚如子贡所言,非其任而为其事,则其分於道也,岂不远哉?八疵、四病,宜其不免也。观后世得孔子之迹者,而考其所为,则庄子之言千载之下,犹亲见之,得不谓之神人乎?   疑独注:庄子寓言於渔父,以明七十而从心,然后造至命之地,则六十九以前皆孔子经世之迹也。其间八疵、四病,亦人情所不免者,圣人顺人情而制法,其见於言行之际,固亦未尝不即此而心盖已离之矣。庄子寓言以非其述,自天子至庶人莫不各有其序,所论疵病切中事宜,然则孔子称六十九而无所得,岂非以未能从心耶?若夫从心,则服仁义,行忠信,饰礼乐,选人伦,凡所以治天下者,皆非其真,犹因指见月,而指非月也。孔子至此亦无所事乎?受教渔父亦不可容声,故曰吾去子矣!吾去子矣!俱相忘於无言也。   碧虚注:四民着业,则不为世利所滑。事应所感,故丰足而无忧。志小者无图大之谋,失御者术,故功不立而禄不守也。谋而不当,言而不信,役重则工粗,贵多则贡恶,悖道生怨,故有后期而致者,变宜则不和,易常则伤物,怒深则暴乱,愤极则攘伐,礼乐烦则人淫,食税多则穷匮,能反而修之,疵病免矣!历聘诸国而欲无谤,犹奔尘而欲衣不缁,冒雨而欲巾不湿也。在物还物,属人还人,修身守真,彼我无累。真者,自然之性,内发於精诚,外感於天人。其用於人理也,忠孝哀乐各得其宜,功成之美,无一其迹。礼者,世教。真者,天性。愚者恤於人,变於俗,故於道则不足也。渔父之道,不经不营,淡然无欲,而众美从之,仲尼所以归敬也。   刘巢注:同於己则是之,故赵王以庄子为贤;异於己则非之,故暴坏以仲尼为盗;无同也,无异也,唯道所在,吾将致其所尊而尽言之,此《渔父》之篇所以作而必寓言於孔子也。夫天真与人理,相去远矣,而其本末先后未尝相废。真积於内,神动於外,刑名礼法之用,又其外者焉。仲尼明忧息与故,以与民同,将以利天下守真之士,亦且政贵爱於身,老氏尝谓:贵爱以身为天下,然后可以寄托天下,则其利天下之术固有不治而治者矣。此孔子之所取也。若夫长沮、桀溺之洁身而乱伦,未尝不辞而辟之,以此知寓言之意,有所在也。   鬳斋云:春秋后伦,朝觐失序也。称誉诈伪,誉所不当誉。以败恶人,毁所不当毁。以颜色投人之好曰颜适,无善恶,皆欲其悦,已曰两容。八疵、四病,人之大息,去此乃可语道也。渔父谓凡夫子所为,皆为人而已,所以不免世谤。若修身而守真,无物我之对,则无所累矣。今不求诸身,而汲汲为人,不亦外乎?不精不诚,不能动人,即至诚感神之意。强哭、强笑、强亲、与其真者六句,甚切当。真在内者,神动於外。礼者,文饰於外,世俗之为。真者,天命自然之理。不知天爵之贵者,以世俗之禄为禄,甘为流俗所化,故但见其常慊然也。下人不精不得其真,此又为学者设。渔父有道者也,吾尊其道,所以敬之。   褚氏管见:渔父,或谓范蠡扁舟五湖,届原泽畔所逢者,窃谓亦不必泥其人,但隐德藏辉、潜身湖海,若太公望、严子陵、张志和、陵龟蒙之徒,其间有并姓名俱隐者,岂得而尽考?缁帷,言林木茂密,暗如帷幄,因以为名。南华寓言於渔父、孔子问答,与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意同。盖孔子为人心切,则经世迹着,所以人得而拟议,故渔父告之以去疵远患,修身守真而还以物与人。夫名,亦物也。造物者所靳,过分则忌之。真者,在己之良贵,外物不足比。人而不知贵真,则中无所主,禄禄而受变於俗也宜矣。畏影恶迹,及强哭、强怒二喻甚精当。事亲则慈孝以下一段,大有益於治道,有以见渔父亦非独善其身者,用含有时耳。孔子闻言悟,愿弃所学而卒受教,盖治世有为者闻无为之益,不得不宗焉。刺船而去,示过化而无留进。待水波定,不闻挈音,而后敢乘,则一聆至言,心悦诚服,其人虽往,敬犹存也。凡渔父所言,明世俗之知孔子者,不过如此,特其行世之进耳!唯南华得夫子之心,指其迹而非之,则所谓真者可默契矣。世人多病是《经》訾孔子,余谓南华之於孔子,独得其所以尊之妙,正言若反,盖谓是也。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十八竟   #1《阙误》引张君房本『恶』字作『德』字。   #2『八』为一人」字之误。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十九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