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稗类钞 - 第 327 页/共 432 页
《新安驿》戏,一名《女强盗》,盖侯俊山登台逞奇,自行编演者也。剧中情节,脱胎于《文武香球》,然事实人名,均与小说不尽符合,盖拉杂编凑,亦一时遣兴之作。略按其事,则张桂英曾与龙官宝订婚,及官宝下山,久不得耗,桂英甚念之,遂乔扮男子,下山访寻。路过新安驿,宿一逆旅,黑店也。主人为媪女二人,女常乔装为男盗,以杀人越货为事。是日,媪见桂英装重金多,遂先以蒙汗酒醉之使倒,令其女持刀入房行劫。女见桂英之俊美,欲以身委之,遂解除男装,露出庐山真面,以清水喷桂英,使醒,召媪述其意。桂英姑允之。彼此又略较武艺,女见桂英技不精,意益满.及合卺后,女为代解罗襦,则一缠足之女子,大惊,急询其故,桂英详述之,始知亦巾帼也。此剧离奇变幻,本无寓意,惟忽而笄,忽而弁,忽而浓须撩鬓,忽而搔首弄姿,为足增观者兴趣耳。沪上名伶之演此者,以七盏灯为独步。
或曰,《新安驿》一戏羌无故实,实为俊山而设.初,俊山至京,主者患无以揄扬之,某太史为制此剧,故始则红须装束严急,令人但闻其声,已而去须,已而改为艳装,已而又改为便服,装束雅淡,顷刻之间,变换数四,无不绝妙。于是一二日间,名即大噪.后竟因以致富,乃于张家口及其旁近之地,广设商店矣。
串客
土俗尚傀儡之戏,名曰串客,见《温州府志》。后则不然,凡非优伶而演戏者,即以串客称之,即以串客称之,亦谓之曰清客串,曰顽儿票,曰票班,曰票友,日本之所谓素人者是也。然其戏剧之知识,恒突过于伶工,即其技艺,亦在寻常伶工之上。伶工妬之而无如何,遂斥之为外行,实则外行之能力,固非科班所及也。
京师称票友改而业唱者,曰某处某处,实则「处」乃讹字,应作「出」,盖有斯人一出目无余子之意,重之之称也。孙菊仙在京师称孙出。出字,惟孙当之无媿色,余则出与不出等,改出为处,宜也。
雍、干间,士夫相戒演剧,且禁蓄声伎,至于今日,则绝无仅有矣。
李笠翁曲部誓词
李笠翁家蓄伶人,尝撰曲部誓词,文云:「窃闻诸子皆属寓言,稗官好为曲喻,《齐谐》志怪有其事,岂必尽有其人;博望凿空诡其名,焉得不诡其实。矧不肖砚田餬口,原非发愤而著书;笔蕊生心,匪托微言以讽世。不过借三寸枯管,为圣天子粉饰太平,揭一片婆心,效老道人木铎里巷。既有悲欢离合,难辞谑浪诙谐.加生旦以美名,既非市恩于有托;抹净丑以花脸,亦属调笑于无心。凡此点缀剧场,使不岑寂而已。但虑七情以内,无境不生,六合之中,何所不有,幻设一事,即有一事之假同;乔命一名,即有一名之巧合,焉知不以无基之楼阁,认为有样之胡卢.是用沥血鸣神,剖心告世,稍有一辜所指,甘为三世之瘖,即漏显诛,难逋阴罚,作者自干于有赫,观者幸谅其无他。」
陈半山喜串风月之剧
乾隆时,京师有称陈半山者,佚其名,浙人也。年可七十余,佗背而上下其肩,歪颈面斜,眉目高低。喜串风月之剧,脂粉满面,衣极浓艳.每登场,辄栩栩自得,观者无不掩口,而半山恬不为怪。然性好侠,尚义气,颇饶于资,客京师时,座中食客常数十人。而又慕道不娶,炼形服气,且善祈晴雨,盖方术之士也。惟以爱串戏,人皆诋其无耻耳。
抚藩登场演剧
乾隆季年,山东巡抚国泰年甫逾冠,玉貌锦衣,在东日,酷嗜演剧。适藩司于某亦雅擅登场,尝同演《长生殿》院本,国去玉环,于去三郎。演至定情、窥浴等出,于自念堂属也,过媟亵或非宜,弄月嘲花,略存形式而已。讵舞余歌阕,国庄容责之曰:「曩谓君达士,今而知乃迂儒也。在官言官,在戏言戏,一关目,一科诨,戏之精神寓焉。苟非应有尽有,则戏之精神不出,即扮演者之职务未尽.君非头脑冬烘者,若为有余不敢尽,何也?」于唯唯承指。继此再演,则形容尽致,唐突西施矣。国意殊惬,谓循规赴节,当如是也。
陆辛何率妻妾串戏
有陆辛何者,家小康,素朴俭,布衣敝屣,征逐市廛。性好渔色,广纳姬妾,假设锦屏绣幕,多所配置。每日自市归,登楼,即与其妻妾串戏。陆有时扮显官,或公子,或文人学士,变化万端,妻妾即随之而贵贱,时为夫人太太,时为娼妓优伶。戏罢卸妆,下楼扃锁,其妾尝语人云:「贵贱无常,终日忙碌,世间事大可作如是观也。」
魏耀庭串花旦
光绪庚寅、辛卯间,户部有小吏曰魏耀庭者,能演剧,尝串花旦,人戏呼为魏要命。其人年近不惑,及掠削登场,演《鸿鸾禧》等剧,则嫣然十四五闺娃也,惜齿微涅,不瓠犀耳。南皮张文达公之万极赏之。文达书画至不易求,有人见其赠魏精箑,一面蝇头小楷,一面青绿山水,并工致绝伦。
王贝子串戏
光绪末,宫中盛行客串,太监宫女,冠履杂沓,王、贝子亦扮演出场。
王君宜唱谭调
京师票友,实繁有徒,有学部主事王君宜者,名益保,实为个中翘楚。其唱以谭鑫培为归,喉音本极相近,又与陈彦衡为友,得鑫培行腔读字之法,每一引吭,人几疑为鑫培在座也。一日,酒楼宴唱,适鑫培过其下,闻而善之。由是君宜之名,益日以起,都中识与不识,介人以盛筵相约者,趾恒相错.君宜亦不自吝秘,酒酣必为一奏,以是贵游子弟,就之者多。顾其人温雅循谨,舍酒食外,无所取于人,特非上流社会,不与周旋,亦不轻向市廛串票,故人尤重之。鑫培继响,伶界推刘鸿声,然以野战得之,不若君宜之温润醇厚,尺度娴稳也。
学生为优
光绪时,留学日本人士曾创春阳社,习演新剧。王熙普者,自号钟声,亦其一也。既回沪,以改良戏曲游说于沈敦和,设春阳社,募生徒习之。已而挈其徒至杭,欲招中学毕业生为优,教育会尼之,又以他事见逐于浙抚,复至沪,入春桂戏园演唱。木铎者,鄂人刘霖也,尝留学于日本早稻田大学,未卒业而回国,在杭州之求是书院为教员.转徙至京津,为大学堂通译员.其在京时,好冶游,善唱二黄,与优人狎。寻与钟声合,而以改良戏曲递呈民政部,是为吾国学生演新剧之鼻祖也。
其后春阳社既解散,而满洲任天知 「 入日本籍,改名藤堂调梅。」 所组之进化团出。未几,率其徒西走,如镇江、江宁、芜湖、安庆诸处,无不择地串演。继而又南渡海以至甬、瓯,西溯江以抵湘、鄂,东南诸行省,遂皆有其足迹矣。
观剧有南北两派之别
观剧者有两大派,一北派,二南派。北派之誉优也,必曰唱工佳,咬字真,而于貌之美恶,初未介意,故鸡皮鹤发之陈德琳,独为北方社会所推重。南派誉优,则曰身段好,容颜美也,而艺之优劣,乃未齿及。一言以蔽之,北人重艺,南人重色而已。
北方之音刚以杀, 「 酷喜梆子。」 南方之音柔以佻,惟中州与汉上之音洪爽,故黄调最合南北之嗜。而道白必推中州,以其清越谐和,庄栗有节也。北人于戏曰听,南人则曰看,一审其高下纯驳,一视其光怪陆离.论其程度,南实不如北。宣统末,沪人雅能听曲,然喜高嗓而不辨神韵,喜激昂而不乐镇静,至于能拍板眼,明音率,求做工,审情节者,实不数觏.而北方则纨袴、贩夫,皆能得此中三昧也。
喝采
名伶一出场,即喝采,都人谓之迎帘好,以好之多寡,即知角色之高下,不待唱也。故有老手已不能唱,而每出仍举座讙呼,谓之字号好,盖以其著名已久耳。
徐野君好观俳优戏
徐野君性洒落,不与人事,独好观俳优戏,以为骚人逸士,兴会所至,非此类不足称知己也。
商苍雨观剧于水西庄
商苍雨编修盘,号宝意,精音律,杨升庵之琵琶,康对山之腰鼓,兼其风致。乾隆乙卯秋,入都,道经天津查氏之水西庄,查莲坡出歌者演剧,苍雨留诗曰:「记得东华甲夜长,九枝绛蜡腻欢场。谁知碎雨零烟后,又听朝来翠袖凉。重帘消息隔倾城,相见翻疑面目生。不用掩羞裁月魄,当年着眼已分明。」又「锦屏银烛夜阑时,细细风怀脉脉知。结习犹烦大迦叶,丽情都付小杨枝。司空相见何曾惯,学士休言不合宜。禅榻茶烟惆怅在,顿教双鬓忽成丝.」又「妙高台上好风光,值得东坡醉一场。解唱几时明月有,元郎本是旧袁郎。水西秋景未凋残,送客留情坐夜阑.恼乱好花红着眼,不教攀折只教看。」后二首指元郎也。是日,元郎度曲,毛郎迭奏,宝意则自吹紫箫以和之。
沈遵生不观剧
沈学善,字遵生,钱塘人。尝馆平湖县署,适演剧,主人固请出观,遵生固却.薄暮独立墙阴,人询之,对曰:「静听蟋蟀秋吟,差胜笙歌盈耳也。」
观剧焚毙多人
广州酬神演剧,妇女杂沓,列棚以观,曰看台,又曰子台.市廛无赖,混迹其间,斜睨窃探,恣意品评,以为笑乐,甚有攫取钗钏者。道光乙巳四月二十日,城中九曜坊演剧,设台于学政署前,席棚鳞次。一子台中人以吸水烟遗火,遂尔燎原,致焚毙男女一千四百余人。
是日也,西关有王姓者,家小康,翁媪夙忠厚,仅一子,已授室矣。忽告翁媪,欲入城观剧,嘱其妇某氏为之栉发,妇于辫顶分四缕辫焉。甫出门,遇友约往佛山镇置货,初犹以他故辞,不欲往,强之,乃偕行。比灾作,则是子已在佛山镇,而翁媪不知也,闻戏场火发,亟率妇往视,则烈焰烬余,有尸似其子者,哭而殓之,招灵设魂于家。其妇自往视,至毕葬,竟不哭。翁媪皆恶,呵之,谓其无夫妻情。妇第顺受,不与辨。未几,其子与友自佛山归,翁媪愕然,称其妇智,因诘其何以确知非夫也。妇言当日系四缕辫发,谛审灰烬,发痕乃三缕,故不敢哭。然究不知夫之所往,疑虑莫释,晨夕泪痕浸渍枕席间,亦不敢言耳。
是夕之火,起于看台,而被焚之惨,则由于摊馆.盖署前多奸蠹,包庇聚赌,吏莫能诘。时适有南海县文武约会查拿,事机不密,为若辈所觉,预将东辕门扃之。火发时,众皆由西辕门走避,拥挤践踏而毙者,可二三百人。居中被焚之尸,有挺立不仆者,有似油炸虾者,有为灰烬堆垛不成人形者,约千余.其逃出之人,有烧去半头半臂者,有烧去一手一足者,近或至家,远仅至中途,又约毙百余人。使当时东辕门不闭,则南出书坊街,东出九曜坊,所全活者当不尠也。
是日,男女闯入学政仪门,由考舍越墙逃避者,尚千余人。更奇者,番禺长塘街有寡妇某氏,夫死无子,抚六岁幼女,守志甚苦。是日,此女随其婶母观剧,其婶母已烧毙,某氏度其女亦及于难也,二十一日晨,备小匣,往收其尸。屡寻不见,忽闻其女呻吟声,出自数重尸下,大骇,倩人将尸逐一移去,则其女尚有一息,仅烧去半边丫髻。负而归,诘之,则言当时不知火发,仅似睡熟梦魇者然,而动不由己,弗能转身,故醒而号呼耳。
李长寿观剧
李长寿,粤寇之投诚者也,雄于资.尝游沪,至丹桂戏园观剧,至则据厅事而独坐,诫案目,禁他人入座,惟召妓侍观,环侍左右,顾盼自豪。
恭王嗜昆剧
恭亲王溥伟喜观昆剧,能自唱,其左右亦能和之。每遇小饮微醺,辄歌舞间作,偶倦,即令左右赓续以为乐,曲罢,恒赐以酒。又尝召伶演武剧,忽顾左右曰:「若曹亦可与之厮打。」众不谙武艺,莫敢应,则力促之,谓当赏白金。时孙菊仙在侧,起而言曰:「君等宜努力,王爷固有人各一锞之赏,或且可得膏药一张也。」王顿悟,令止之。
杨文敬好观剧
杨文敬公士骧勤于为政,偶亦观剧,闻谭鑫培至津,一日,与某盐商言,欲得谭入署演剧。往请之,不可曰:「吾来津,以游故,安暇屑屑为此!」固哀之,犹不可,某乃求与谭友善者更往,譬说万端,并许以千金,乃允,然仅一出而止。杨大悦,赏数百金。是日谭所得有一千数百金之多。
京师妇女观剧
道光时,京师戏园演剧,妇女皆可往观,惟须在楼上耳。某御史巡视中城,谓有伤风化,疏请严禁,旋奉严旨禁止。而世族豪门,仍不敛迹,园门虽揭文告,仍熟视无睹也。某愤甚,思有以创之。一日,赴园,坐楼梯旁,遣役登楼宣言,谓奉旨明禁妇女观剧,宅眷自谙禁令,来此者必为妓女,今召尔等下楼,候点名。宅眷不听,某又使人传谕曰:「果为宅眷者,则弁髦圣旨之罪,当更加等,速言夫家、母家姓名、官职听参。」诸人大惧,图窜,乃勒令各具不再观剧甘结,事乃寝。
京师戏园向无女座,妇女欲听戏者,必探得堂会时,另搭女桌,始可一往,然在洁身自好者,尚裹足不前也。
光绪庚子,两宫西巡后,京帅南城各处,歌舞太平如故也。辛丑和议成,巨室眷属悉乘未回銮前,相率观剧,粉白黛绿,座为之满.迨薄暮车归,辄为洋兵所嬲,受辱者不可以数计。有一妇道出某处,为守门德国兵所止,驱之下车。妇既下,忽一德兵遽牵其腕而调之,妇大怒,以手举车凳击德兵,德兵受伤却退,妇乃乘间登车,急扬鞭驰去。然自光绪季年以至宣统,妇女之入园观剧,已相习成风矣。
河南妇女观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