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稗类钞 - 第 160 页/共 432 页

奇中既归,则徜徉片时,间与其妻妾闲话,吸淡巴菰,饮苦荈,多至一小时,辄又伏案观书,一如其在公司时矣。杜门却埽,至,辄托故拒之,久之,遂无一与往还者。或诘之曰:「君不避世,何避人为?」乃嗫嚅而答曰:「举世昏昏,无可与语,吾方恨不得与木石居与鹿豕游耳。人不避我,我亦将避人矣。且客之来也,所言无一是者,与今人语而徒为违心之论,实不如晤对古人之可以启发灵明,娱悦心志也。」   潘安笙甘得恶名潘安笙尝谓三代以下之人,惟恐不好名。李子明语之曰:「善名不易致也。」潘曰:「能得恶名,亦胜于无名耳,不流芳百世,亦须遗臭万年。夫三十年为一世,百世,亦仅三千年,为善而名仅三千年,毋宁努力恶,而转多七千年之名也。且为善之事,恒于金钱有关系,非以金与人,即不能取人之金。若欲为恶,则仅以贪而即得大名,无论在朝在野,但效盗贼之行为可也,且利既得而名亦随之矣。」   专用洋货者非国人金奇中愤时嫉俗,多偏宕之论,殆亦有激而然也。盖自晚近以来,习见工艺不振,惰窳成风,小民生计日益艰绌,洋货进口日增月盛,人之起居衣食,无论富贵贫贱,几无一人不用洋货。即以三者言之,日用之磷寸,来自日本者为多;衵服之布,来自美利坚者为多;调料之糖,亦来自日本者为多,虽穷乡僻壤,求之于市,必有所供。至于家居都会商埠者,则起居衣服饮食及一切日用品奢侈品,更无一而非洋货,其心目中,固以为非舶来之品,无一适用也。若而人者,虽犹黑其发,黄其睛,而其心实已外向,即谓之曰「非国人」亦不诬也。奇中则曰:「彼之父母,殆早已神交于外人,而故有此遗传性欤?」   借洋瓷马桶以变法俗称溲便之器曰马子,初名虎子,以唐人讳虎而改为马,见《云麓漫钞》。而《通雅》则曰:「兽子者,亵器也,或以铜为马形,便于骑以溲也。」马子之称,殆沿于此。俗又称曰马桶,则始于宋《梦粱录》,云杭城户口繁伙,民家多无坑厕,只用马桶是也。南人无溷轩, 「 厕屋也。」 男女皆用马桶。桶木质,髹之,越宿始倾脚头, 「 即溲便也。」 置屋隅,虽有盖,不免时有恶臭,以其秽深入木之腠理也。金奇中患之,知泰西人所制之桶,铁质而加瓷釉,必较木制者为洁,无纹理,秽不深入也,俗呼之曰洋瓷马桶,因购而用之。然倾脚头者必越日始至,未能如西人之即遣即倾也,室中之恶臭乃加甚,至不可向迩。一日大悟,语其友龙南徐伯英鹾君宗达曰:「吾之用洋磁马桶,吾之变法也。然此外皆不变,遂至多所扞格而不适于用。甚矣!变法之不可枝枝节节而为之也,变甲而不变乙,亦徒见其有害而无利,其害或且加甚矣!」伯深以为然。而奇中自是亦不敢轻言变法矣。   先生不如鼠鼠之所喜食者甚多,米与油烛则为所尤嗜,无可窃,亦于故纸堆中讨生活而啮书籍焉。宣统时,杭州小营巷顾少岚家尝延一塾师,有「先生似鼠」之谑.此先生者,素贪小,其家与顾氏密迩,间数日一归,归必携可数器,中所实者,为米为油为烛.油烛为供师之例物,撙节用之,以所余者携归,犹可言也。米则甚奇,岂此先生者于常膳时,亦如牛羊鹿之反刍,能将食物入胃,复反至口中,可出而哇之乎?且所食者为饭,非生米也,此真不可思议矣。以此,遂有人嘲之曰:「先生似鼠。」   王立斋闻之而大笑,曰:「以吾观之,先生犹不如鼠也。吾之藏书,恒为鼠所啮,鼠固尚有文字缘也。而此先生者,虽为顾所信任,然识字无多,教弟子以《三字经》、《千字文》恐犹不能卒读.其在塾也,日惟静坐昏睡而已,亦安能于故纸堆中讨生活耶?先生直不如鼠耳。」   教员昼寝光、宣之交,令小学校生徒读《四书》、《五经》,遂列《论语》为学科之一。某县某校有教员某,固以私塾师而改为之者,性好睡如宋之陈搏,每上讲堂,不及一刻,即昏昏欲睡,不能植立宣讲矣。校长患之,一日,遇教员,询之曰:「比讲何书?」答曰:「《论语》。」校长伺其上讲堂时,令讲「宰予昼寝」章。教员喻其意,乃曰:「宰者,宰羊宰豕之宰,杀也。予者,我也。昼者,日之方中也。寝者,睡也。」校长驳之曰:「大误!大误!宰予乃人名,分之,则割裂文义,而与事实不符矣。」教员曰:「割裂文义为吾辈之常技,昼寝为吾辈之习惯.君欲杀我,则杀之,欲我不昼寝,不可得也,何讽我为!」   功同一将吴人陈某某以曾医孝钦后疾,遂为富贵家所重,争延致之,屡至沪。一日,忽有赠以一匾者,则「功同一将」四字,盖用古诗「一将功成万骨枯」之意也。   顽鹞鹰京师游手好闲之辈,好以养鸟为消遣。养鹞子为尤无用,故俗名无所事事者曰顽鹞鹰。   周明斋断章取义为宫室之美,为妻妾之奉,为所识穷乏者得我,此实自利利他之人,为世所称曰讷侠者是也。而在战国时,乃为孟子所鄙夷,谓为物欲所蔽,失其本心。降至晚近,宫室之美,妻妾之奉,固人人所馨香祷祝而欲得之,且百出其计,降志辱身以力求之者。一旦致身青云,既富且贵,广厦细旃,所居者华膴,粉白黛绿,环侍于左右,而贫贱之故人,即反眼若不相识,更何分金之可言?盖穷乏者得我一语,早忘之矣。周明斋者,其一也。   明斋初亦窭人子,以科目起家,官至方面,积资百万有奇,建别业,占地三十余亩,蓄姬侍至二十七人之多。养尊处优,顾盼自得,而少年杵臼之交,车笠之盟,则皆弃之如遗,曾不能沾溉其万一,怨声载道不恤也。怀献侯曰:「明斋可谓读书得间,而能断章取义矣。」金奇中闻之,叹为知言。   呼吸相通晚近以来,禁烟颇严,市中烟馆如俗所谓灯吃者,悉已歇业.然有设于人家作为自吃者,周北湖向业此。至是,更异想天开,以授徒为名,假一席地于宗祠,设烟具焉,旁近瘾君子纷至沓来,日不暇给.一日晨起,见有一联揭于门,联云:「与祖宗呼吸相通,方是香烟一脉;叹子孙诗书未读,也曾灯不三更」   某京兆叉麻雀某京兆以好叉麻雀着。叉麻雀者,博之一种也。有诋其荒于嬉者,或曰:「事有甚于画眉者,奚独此之责?」旁一人曰:「吾今仍知古今人之相去诚远矣。汉之京兆,尚知以画眉自误,今之京兆,则惟知叉麻雀而已。」   古赀郎多识几字有二士人者,相过从,每泛论古今,一曰:「今之从政者,文章道德远不逮古人,惟治生差为胜之。如西汉之张释之、司马相如,皆以赀起郎起家也。以二人之才,释之有久官减仲产之叹,相如谢病归,家徒壁立,苟非异日有以自见,必致坎壈终身矣。今人一入仕途,即可取偿十倍,何古今赀郎若是之不同也。」一曰:「古之赀郎,亦即因多识几字耳。」   官之顶戴似蛋京外文武各官,自一品以至未入流,皆有顶戴,其形则同、光间扁而圆,如荸荠,光、宣间尖而圆,如橄榄,盖皆与时变迁也。其最初制定之式,实椭圆,略如蛋。有即以蛋例顶戴者,曰:一二品之顶,以珊瑚为之,红色,如红蛋,俗所谓喜蛋者是也;三品之顶,以蓝宝石或蓝色明玻璃为之,明蓝色,如变蛋 「 即皮蛋。」 中之响蛋, 「 北方谓之松花,即彩蛋也。」 皮透明而微绿也;四品之顶,以青金石氶蓝色涅玻璃为之,暗蓝色,如普通之变蛋,皮深绿也;五品之顶,以水晶及白色明玻璃为之,白色,如蒸熟之鸰蛋,色透明也;六品之顶,以砗磲及白色涅玻璃为之,亦白色,如蒸熟之鹅鸡鸭蛋,色不透明也;七品至未入流之顶,虽曰金,实镀于铜耳,皆黄色,无以譬之,譬之以王巴而蛋已。盖南人王黄同音,以黄假作王也。林重夫曰:「七品以下得此称,冤矣!宜捐纳同知衔者之多也。」   官有奴颜奴性《礼记》有「仕于公曰臣,仕于家曰仆」二语.仆,家臣也,与世之所谓奴者本异其解。后世无家臣,而以供使令効奔走之人为仆,义亦自通。盖《太玄经》有「小盛臣臣」一语,注:臣臣,自卑貌,《孟子》有「使己仆仆尔」一语,注:仆仆,烦猥貌。是则观于「臣仆」二字之意义,其污下可知。至仕于公之臣即官也,自廉耻道丧,习于卑鄙,遂无不胁肩谄笑而奴其颜,委曲将顺而奴其性,至是而臣之与仆,固一而二,二而一矣,金奇中有慨于此而言曰:「凡有官癖有官气者,即谓其为有天生之奴颜奴性也,亦无不可。」   奴字之义,古时本为罪人之女,从坐而没入官者,谓之奴婢,后则仆隶下人价买而依主人之姓者曰奴。至「奴才」二字之释辞,即奴仆也,亦骂人鄙贱之词.刘渊谓:「成都王颖不用吾言,逆自奔溃,真奴才也。」则晋时已有此语.至国朝入主中原,犹循满洲军旅之俗尚,凡在旗文武官吏及汉人之为提镇者,其于皇帝之章疏奏对,皆自称曰奴才,译音曰阿 「 读如曷字之平声。」 哈,汉人则皆称臣。至晚近而旗人亦改称臣矣,盖亦自知其名不雅驯而讳之也。   治国之以共和政体者,曰民国,言人人皆民而平等也。反是者曰帝国,专制政体则尤甚,以一人君临于上,而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则如我国之号称四万万人者,自一人为君外,余三万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皆为臣。臣即仆也,仆即奴也。然历代皇市郊天所上表文,其署衔之下,犹自称子臣,是即谓四万万人为奴,而创一特别名词,曰奴国,亦无不可。况捐例大开,贩夫走卒,皆有冠带,不几已无一非官乎?   官不如丐俗谚有云:「三年讨饭,不愿做官。」此足以表示吾人之野蛮自由思想也。盖世之所谓官者,以仰事俯畜而藉官为业,惟日孜孜,不得稍息,凡以为利也,且闭置署中,深居简出,出必辟人于道,起居动作,皆有人监视之,其束缚亦已甚矣,儗之于丐,实有霄壤之别.盖丐无职业,无家累,日图一饱已。山巅水涯,形骸放浪,得绝对之自由,为舆论清议之所不及,故曰官不如丐也。   狗官不仅宋构贯吾国自黄帝宰治以来,至宣统辛亥,易姓二十五, 「 如除曹魏则为二十四姓,南梁、南齐并为一则为二十三姓。」 历年四千六百有八,固犹未脱离宗法社会也。所持为家族主义,故自天子以至于庶人,莫不重视嗣续,此所以有不孝有三无后为之大说.又以后为男系,通国之人,乃皆重男不重女也。于是有男子子之诞生,辄以猫狗等字为咳名,祝其长成之速如猫如狗也。然与古人之所豚儿犬子者,意义大异。豚儿犬子,言其蠢而不慧,谦辞也,譬以猫狗,则祝辞矣。盖惧宗祧断绝,祖宗及己将为若敖之鬼,故冠以发语之阿字而呼之,不曰阿猫即曰阿狗。而上流社会以上之人家,则惟以仕宦为重,必于咳名之下,置一官字,曰某官。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害到公卿,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固不仅宋之苏轼然也。且以簪缨传世堂构承家之希望,尤惧其芝在室而先枯,兰生庭而旱刈也。于是申以多福多寿之祝,欲其耆而艾,万有千岁,亦循普通之俗尚,而呼以猫官笱官矣,盖即大富贵亦寿考之颂辞也。   同、光之交,有宋狗官者,山左人,宦裔也。其父母爱之甚,逾冠而授室矣,犹以狗官呼之,盖祝其寿考且贵也。然性顽劣,为低能儿之尤,至舞勺,读《五经》尚未卒业,父使习帖括,冀以科举起家,致身皇路,而拙于作文。将应试,为命名曰构贯,以音近狗官,仍寓颂祷之意也。三应童子试,终不售,年二十三矣,不得已,为入赀,得江苏县令。宣统时,曾一权剧邑,未半载,为部民所控,江督诇其恶,奏参之,奉旨革职。解任日,乡人入城送之,有至其舆前而大声骂之者,曰:「狗官去矣,狗官亦有今日乎?吾辈来送狗官矣。」盖以其名为构贯,以谐语斥之,初不知其原名狗官也。秀水董询五鹾尹曰:「彼固狗官矣,然非构贯之名而得狗官之实者,不亦滔滔皆是乎?」   贼官盗官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大盗不操戈矛,此何言乎?殆即言晚近之官也,扶摇直上,致身青云,不数载,捆载而归,盈千累万者,比比然也。然悖而入者,必悖而出,一传而后,未有不终窭且贫者,子孙迫于饥寒而为盗贼者且有之。李柏甫久于仕宦,有鉴于此,尝曰:「民碞可畏,吾不欲吾民之被我以贼官盗官之称也。」   官妓之比较官与妓之流品不同,官贵而妓贱,然其揆一也。唐英仲尝以沪妓例京官,颇可发噱。妓有既从良而又下堂,仍隶乐籍者,举目皆非,无所取决,犹京朝之编修、检讨,得简外任,刑名、钱榖,皆非所习,惟旅进旅退而已,一也。名妓居所,岁必数迁,各鸨罗致甚力,有缘此而哄争者,犹能员为疆臣所电调,彼此相夺,二也。妓有逋欠至巨,每遇年节为龟鸨所逼,迫入账房,强令了债者,犹官之新旧交替,交代未清,不能回省,三也,。妓有已嫁复出而仍为妓者,官有被劾褫职而开复者,四也。妓有名震一时,忽籍辞休憩,闭门独居而不嫁人者,犹河工人员遇有大汛,既获抢险保举,旋即请假回省,别图差事,五也。妓有以谄事狎客且及其同游之人者,犹官之以谄事上司且及其家属戚友,六也。妓有本不知名而一旦见赏于客,为之延誉,顿负时望,犹官之骤获于上,得列剡章,七也。妓有适人而夫不堪其扰,听其下堂者,犹御史之求放外任,日劾朝贵,为朝贵所嫉,逐之外出,八也。   妇女服饰自同、光以迄宣统,妇女服饰,以上海为最人时,流风所被,几及全国。富贵之家,莫不尤而效之,其人辄顾影自怜,私心窃喜,贫贱者亦步趋恐后,以力不足,自怨自艾而已。抑知沪之时妆,皆创于妓女,殆欲取媚狎客耳。喜者,自喜不得为奴而得似妓也;怨者,自怨不得为妓而并不得似妓也。   金奇中尝谓女子有天生之妓性,姚赭生茂才宗舜闻而大愕,诘之曰:「妇女之以贞节烈着闻者,不可胜数,君何作此谰言乎?持论若此,必为女界所呪诅,而将不得善终矣。」奇中曰:「吾第就酷爱时妆者言之耳,非概全体也。即以居沪之妇女言之,洁身自好,淡妆尚朴者,亦颇不乏,君何尤焉。」   贪为祸水晚近以来,男子之为官吏者,果处可得多金之地,非有心疾,无不冀获横财,或曰实女子之所害也。盖男子之曾稍读书者,不无天良激发之时,见利而思义,而其妻妾必旦旦而聒之,昔昔 「 夜夜也。」 而聒之,谓不及时攫金,一日挂冠归隐,将何以给朝夕豢子孙乎?而其妻妾之卜吇用,乃突过于夫,且起居衣食之所需,一若非舶来品不可者,挥霍之豪,日甚一日。而其夫乃日以益贪,于是竭泽而渔,良心丧尽,虽至身败名裂而不悔。凡此,皆女子害之女。女为祸水,固不仅汉淖方成之言赵合德矣。余曰,贪为祸水,不独女子为然也。   维虺维蛇董询五读《葩经》至「维虺维蛇,女子之祥」而慨然曰:「女性恒毗于阴而多险,俗有最毒妇人心之说,宜其诞生之时,即有此兆也。」其说之是非,固可不论。至于虺蛇之别,盖虺为毒蛇,大者长八九尺,扁头大眼,色如土,见人则昂然逐之,性极毒。至浑言之曰蛇,虽有有毒无毒之二大别,而其有毒者,则别具毒牙二,齿曲如钩,而舌分两歧。   女似狐卫鹤亭娶一妾名之曰狐,于潜赵伯英广文逢年,鹤亭之友也,闻而奇之。一日往访,诘其命名之意义,鹤亭曰:「以狐喻妇女,最为适当。盖狐性多疑,渡冰河,且听且渡,妇女固皆善疑也。且其性善媚,亦如狐之为魅,媚悦以惑人。然可名狐者,宁独一吾妾耶!」   女魃女祸与男色金奇中与姚宗舜同客沪,一日,宗舜诣奇中,以创设女校事就商之。奇中曰:「沪地利交通,设校便,然独不可以设女校。」宗舜请其说,奇中不答,微笑而已。宗舜出,奇中送之门,适有男女哄于途,众围其旁,声嘈杂,不可闻,遥瞩之,觉此男女者装束皆类学生,揣其年,一及冠,一及笄也。宗舜曳奇中趋而谛听之,则闻男骂女曰:「女,女魃也,女祸也。」奇中乃大笑。少,顷则闻女之骂男也,其言曰:「尔亦男色耳,何自大为!」奇中又大笑,几为之绝缨.宗舜以奇中大笑而质之,奇中曰:「女魃见《北史》,魏之先始均仕于尧,逐女魃于弱水北,人赖其勋,舜命为田祖,是盖以魃喻之也。女祸则见于《唐书》,自高宗至于中宗,再罹女祸,是必深受其害而故有祸水之譬也。若男色二字,则以言男子之以美貌见宠者,《汉书‧;董贤传》赞云:「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此非言其为弥子瑕、郑樱桃之俦耶。」奇中言至此,太息不已。宗舜乃大悟而言曰:「吾知之矣,宜君言上海之不可设女校也。」   女知势利龙游有章炳文者,家小唐,席遗荫,有负郭之田数十亩,衣租食税,差免于冻馁.尝习帖括,得青一衿,以舅氏唐恭甫之力,为夤缘于某保案,得为江苏候补同知。于是以官自居,出入里闬不步行,必以舆。已而其母以其齿逾冠,欲为之议婚,则曰:「儿今已官矣,王侯将相之女,虽不可得,必于仕宦之家求之。儿为母计,母亦受五品之封,称太宜人,为命妇矣,亦未可妄自菲薄,与田舍妪作姻娅也。」母颔之。于是有以执柯之说进者,皆以时尚未至答之,盖皆非宦裔也。   会邻村有姜叔铭者,以需次鄂省之通判,移疾归,有女曰兰珍,年二十五矣,尝三字人而夫辄前卒,故未嫁也。其三夫皆学贾.兰珍以从宦武昌,习见叔铭之所与往来者,有晶顶挂之少年,辄羡之,三字而三贾,恒郁郁.叔铭亦以其齿长须嫁也,欲壻炳文,一日,示意于兰珍。兰珍曰:「信斯人也,既官矣,则必有厚福,儿之终身有托矣。」叔铭遂字之。阳湖杨赤玉主政瑜统闻之而言曰:「兰珍谓官有厚福,盖言其势之利也。」兰珍乎,其世之真知势利者乎?   邹月舫娶妇中流社会以上之妇女,饱食暖衣,无所事事,烹饪缝纫之事皆不习,常日酣嬉,或且日以欢剧饮博为事,间有一二稍知自好者,亦惟吟弄风月,一弄柔翰而已。有邹月舫者,浙人,好饮啖,新学界之高才生也。恒以我国妇女之不学无术未能自立为憾,尝曰:「吾宁终身为鳏夫,不愿以冥顽无知者作俪也。」宣统己酉春三月,月舫游于沪,其友潘少侯以某女校之优等生美而才,为之作伐。月舫有允意,继而闻其所习为文科,其校且无家政学,则曰:「是徒尚美术而不切实用,今何时也,岂犹以为鼓吹承平之陈设品耶?」乃却之。   已而文定沈氏女之名秀珍者,则其父为庖人。父名通保,闽人,沪之名庖也。秀珍乃亦习烹饪,且美而艳.盖月舫饮于酒楼,从佣保周中发知之,遂丐中发为之媒。通保以月舫为学生也,允之,逾月而娶。林沪生询之曰:「君何降志辱身而娶庖人女乎?」月舫曰:「尔何知?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吾妇既能主中馈矣,而又非石女, 「 女子之不通人道者为石女,亦作石妇,《太玄经》「廓无了室石妇」,注:求室而得石妇,无复嗣续之道。」 则吾日夕之乐当何如。彼虽不知书,又何责焉。」   以女萎祝女寿自欧美之学说输入,言平等,言自由,而女权之说大昌。然以未尝学问不知法律之故,遂至放辟邪侈,无所不为,而为通人所诟病。上海有女棍施玉娥者,居法租界,年已三十,宣统己酉秋九月,为其设帨之辰,大启筵宴。玉娥,固上海之女擦白党也。 「 以非法之举动、恐吓之手段引诱男子骗取财物者,为擦白党.」 裙屐少年之无赖者争昵之,届期咸往称祝,有馈花以将贺者,效西俗也。严梅生者,尝肄业某校,亦与之相识,欲赠一特异之花,苦无之,乃质于其师金奇中。奇中曰:「吾亦不知有特异之花也,无已,其草木之花乎?」   梅生曰:「何草也?」奇中曰:「是可以女萎贻之。女萎为多年生之蔓草,野生,叶为复叶,其小叶有缺刻,至夏日,开花于茎端,小而色白,知之者鲜,非特异乎?」时吴县赵兆圻文学达观适在旁,俟梅生出,而询奇中曰:「植物中地衣类之女萝,蔓草中之女青,常绿小灌木中之女贞,不可择一以为赠品乎,何必女萎?」奇中曰:「君不知耶!今之昌言女权者,大抵不知莪务之为何而惟权利之是争也,顽冥野蛮,至于斯极.吾实深恶而痛嫉之,方将冀其如草之至秋日萎也,犹岂望其绵延长寿而流传谬种乎?故不祝之而惟诅之耳。」   大人非小人大人为有德者之称.《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孟子》「有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以此准之,大人,即君子也,亦为有位者之称.《孟子》「说大人,则藐之」。至于小人,则谓细民也。《孟子》「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亦谓不肖之人,《论语》「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有位者之得称大人者伙矣,而为流俗之所最崇拜最歆羡者,则为候补道,以其官秩较尊,而又可以捐纳得之,为人人所可希望者也。候补道既到省,各项差事,不论立法、司法、行政,皆得派充。今日立法,明日司法,又明日则行政,且有以同时而兼数事,若无所不能者,故俗有「道有万能」之说.高晴川曰:「是即君子也,大人而非小人也,名实固相副也。」   革面之革命晚近以来,自日本输入革命之说,有主种族革命者,有主政治革命者。然革命二字,我国古籍早已见之。《易》之言曰:「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第与今日革命之解异。盖古谓天子受命于天,故王者易姓曰革命,言天命既改也,而与种族、政治皆无关系.金奇中见革命之未从根本解决也,乃曰:「革命宜先革心,此之革命,虽非小人之行事而为君子之豹变也。然舍本求末,则亦革面而已矣。」 「 《易》有「君子豹变,小人革面」二句。」 又尝语其友之从事革命者曰:「诸君行事,亦尝通盘寿画而计出万全乎?所可虑者,画虎不成反类犬耳。戒之戒之,慎毋为革命先进之法美人所窃笑也。」   女为女男为男女子所贵,须合自己之身分。盖天地有阴阳,四时有寒暖,世界之事,要皆有相对之二者而运行之,远心力之所在,必有求心力随之,正电之所发,必有负电应之,波斯宗教谓天地以善恶二神而成者,即以此也。至社会之进步,常赖正负两势力运行之者,历史所示,又彰彰在人耳目者矣。   人类有男女之分,则男子须刚毅勇廉,不愧为男,女子须幽娴贞静,不愧为女。不然,女子一旦模仿男性,自恃其刚,则必为男子所弃,社会所不容矣。其结果也,纵令终朝奔走,盛唱女权,而终之目的不达,转使势力益缩,局促一生而已。是以观于旧式女子,其恃己甚巧,乃有非今人所能及者。持幽娴贞静之德,内处家庭,外应社会,不必烦怒苦恼,而社会欢迎之,男子爱好之,凡今之新式女子所日夕希望而不能得者,彼乃不费一语,自然得之,而社会内部,郁然积为势力焉,此其巧也。即论今日,旧式女子之女杰,多于新式女子者,亦以此也。试观凡能忍耐艰难,勤持家政,以坚苦卓绝之行,使良人无后顾之忧,子女得教育之效者,无一非旧式女子。由此观之,则真正不愧为女子之人,反宜于旧式中求之,而新式者不足以语此也。   男子似女子世界物理,有至奇者,如人类,四肢发达,则肋骨退化,试以人肋较兽肋,其不逮也远矣。男女之间,亦有同此理者。晚近女子,大言大奔,事男子之事,言男子之言,然男子则学妇人,渐成柔弱,驯至成为不敢言不敢行之懦夫。近日男子之所以无志无行,令人见之可耻者,实女子过于大方使之也。若女子为女子,男子为男子,则社会健全矣。   财色财色为人之所嗜,非具有出世想者,孰能舍之?何晴峯尤好色,苟有所见,辄目逆而送之,曾不旁瞬。其友徐伯英尝骂其为意淫。晴峯曰:「此吾审美观念之所表示也。且教育必以美感完成之,乌得而诮我?」一日,入英得暇访晴峰,则已出矣,辗转觅之,始得之于妓寮,则方左拥右抱,意甚得也。见伯英询何事,伯英曰:「欲邀君为摴蒲戏耳。」晴峯大喜,亟从之出,及暮而散,则博进 「 博胜所进之款也。」 且累千,自是乃日嬲伯英,与共博,不作治游矣。伯英语之曰:「人之恒言曰财色,吾观于君,而乃知财之所以先于色也。」   贪吝吴中有九花娘者,妓也,以淫得此称,实为李莲仙。齿长矣,望之如十七八好女郎,固鸡皮三少之夏姬也;而犹夕狎数男,不厌不倦,则又如武则天。其与庆雨轩尤昵。雨轩善容成术,能昔昔御女,久亦畏之而退避三舍矣。金奇中讶而询之,则曰:「吾为莲仙所嬲,每就宿,恒彻夜弗休,再接再厉,锐不可当,一宵之中,吾弃甲曳兵者数,而莲仙曾无涓滴之报,盖贪且吝者也。」奇中曰:「贪吝为人之恒性,宜莲仙之若此也。」   造弊厂南北有造币厂,一设于江宁,一设于天津,俗所称银元局者是也。总办其事者,岁获数十万金,员司工匠,亦皆有所沾溉,最少者,亦可得数百金,凡此,皆窟穴于弊,以弊为利者也。钱塘徐振飞文学新六曰:「是可名为造弊厂矣。」其表弟吴县赵兆圻文学达观曰:「我国地大物博,造弊者岂独此机关已耶?」   要钱要命保险,防意外之危险而预保之也。以保险为营业者,谓之保险公司。欲保险者,与公司立约,交纳相当之保费,由公司书立保险书,遇险时,则由公司赔偿其损害。生命保险,其一也,俗谓之曰人寿保险,欧美人之业此于吾国者甚多。保之者有年限,岁纳若干,为数甚巨,遇有不测,亦可有巨大之收入。投保者以达官贵人为最多,盖岁入不赀,非宦囊丰厚,力有不及,或且以触犯刑章,至有生命之危险,则公司必为设法保全之。山阴王子次茂才洪林曰:「佣保之力作,祁寒暑雨不稍避,盖要钱不要命也。今观官吏之热心于生命之保险,乃始知其要钱而又要命矣。」   多手多腿世有「文官多只手,武官多只腿」之说,盖言文官要钱,武官怕死也。文官要钱之方法,或以鬻卖差缺而得之,或以枉法受贿而得之。盖司法、行政混合之时代,其为术正多,如取如携,故必多一手而始有济也。武官视之,瞠乎后矣,俸糈既不及文官之厚,而又不握财权,故求利之心为较轻,而怕死之心则较重。虽文官亦有致死之道,而武官则遇有战事辄易致命,临阵而脱逃者,往往而有,欲疾趋以求活,自必多一腿而后可。此文官之所以多手,武官之所以多腿也。   晚近以来,则文官有多手而又多腿者,武官有多腿而又多手者,宦海之中,固时有所闻也。文官于鬻卖差缺、枉法受贿而外,于应解国库之款,所售官物之资,靡不侵吞入己,时机一至,夤夜卷逃而至天津、青岛、上海、香港寄顿于外国银行矣。其所得,往往有多至数百万者,此所以既多手而又多腿也。武官不论汉、满,但须统防营,练新军,则于兵勇之饷,或截旷,或克扣,所得已属不赀,而军械、服装、粮食之采办,移营、出征、奖恤之开支,冒滥尤甚,实为大宗。一旦风鹤有警,即挟其所获,星夜逃逸,与文官同,多至数百万者,亦所在有之,此所以既多腿而又多手也。至是而胼手胝足者流,则惟相率避道,委身于沟壑而已矣。   漏;彭子敏尝客香港,其生平无他嗜,惟嗜治游,嗜读书,于赫胥黎之《天演论》朝夕浏览,不厌不倦也。金奇中尝访之,入其室,见一切用物,几无一非舶来品,乃以保存国粹为请,语之曰:「是漏;也。今国力日匮,财一往而不复,果尽人如君者,民生之憔悴益甚矣,乌乎可!」子敏曰:「君亦知物竞天择优胜劣败之学说乎?奇中不服,与之辩难,子敏厌其烦,强之偕出。过西人妓馆,奇中欲一游,子敏不可,逡巡入妓寮,则粤中之老举也,语奇中曰:「此岂亦漏;乎?」   书寓以艺术、方技自炫而求鬻者,其税驾之地,辄揭橥于门,曰某寓,上海为最多。或曰医寓,或曰相命寓,或曰书画寓,而又有所谓书寓者,则说书女子所居也。其人大率来自熟,姓名之上,必冠以「琴川」二字,盖柳敬亭、苏昆生之属,非妓也,俗谓之曰卖口不卖身。久之,而优等之妓辄托名曰书寓,即街市流妓亦间有袭此者矣。   宣统己酉,葛松泉以鬻书至沪,自署其门曰某某书寓。有吕孟苹者,好冶游,每夕辄巡行里巷,经葛居,意必流妓所栖也,入焉,葛呵之,斥其瞽。吕曰:「尔固大书特书曰书寓,则己自侪于妓矣。且妓之于狎客也,不问谁何,皆称之曰大人,曰老爷,曰少爷。若曹得钱卖字,虽屠沽佣保,亦悉称以先生、仁兄,若曹鬻技为生,与妓亦何所别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