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园丛话 - 第 30 页/共 45 页
◎马公宋相吾乡凡完愿酬神,俱有马公、宋相,别设下筵,必先祀之,匆匆送出,然后歌乐荐登上筵。实不知其为何神也。后见《土风录》,相传马公是苏州葑门人,名福,以卖菱为业。每晨担出阊门,过宋相公庙,必敬礼之。后与人争,角不胜,投水死。适宋相公神舟至,因收作帐前驱使。巫祝家信之,私相尊奉。或云马公、宋相俱是五通神部下伤官。汤文正公灭毁淫祀时,五通神俱用铁链锁押,加以手靠脚镣,如重犯者。先命县官拿下,其像长屹然不动。公正色大骂曰:“汝还崛强耶!”遂亲自动手,五像俱倒,杖四十,投之石湖。惟马公、宋相两像终不能动。问是何神,庙祝诡以财神对,乃释之。至今乡人犹存其祀。
◎城隍《宾退录》极言城隍神之灵显,且各立名字,如汉之纪信、彭越、萧何、灌婴、张骞之类,不一而足。即《祀典》所云“凡御灾捍患,有功德于民,则祀之”
之意也。据苏州府城隍而言,向闻神是汤文正公斌,继又改陈榕门先生宏谋,既又改巡抚吴公坛继,又改观察顾公光旭。今闻只改陈稽亭主政鹤矣。三四十年中,屡易其神,岂阴阳亦一体耶?
嘉庆元年十一月,余在两浙都转运使幕中。十五日夜,月食七分。二更余,俱已寝矣,忽闻人声沸天,急报城隍山上火起,通天皆红,延烧四五千家。所有杭州府仁和、钱塘两县,及布政司、粮道、学院衙门前一带民居,皆成白地。是夜有原任嘉兴府方公云亭在运司前一小楼作寓,见火光中有红灯数百,围护一宅,火至辄息。意此宅必是积善人家,当记之。及天明往看,乃城隍庙也。
钱桂芳者,通州秀才。为人慷慨正直,古之君子也。年四十余,忽与妻子泣别,将为陕西褒城县城隍,言:“明日本州城隍神来拜会相约,或当去矣。”妻子大哭。桂芳曰:“死生定数,哭之无益。”乃洒扫一室,供设香案,衣冠而待。
次日,城隍神果来,仪从甚盛。妻子无所见也。桂芳哀求曰:“我有七旬老母,可稍迟数年否?”城隍神首肯曰:“当代为转详东岳神,其准不准,吾不能主也。”
忽不见。越三年,其母卒。未几,桂芳亦死。其门弟子李西阑为余言。
惠山王婆墩对岸有汉纪信庙,里人谓之都城隍庙。每年三月廿八日为城隍生日,是日歌乐喧天,游人无数。惟后楼三间,寂静无人,登之可以眺远。有男女两人,私约至此,将解亵衣,忽见金甲人叱之,投两人于楼外,适堕河中,一生一死。甚矣哉,神明之灵也!
长洲蒋时庵少马尊甫篁亭先生,生而聪颖,四岁入塾,祖佚圃公授以“忠臣孝子”四字,即记忆不忘。佚圃公知其为大器,且训之曰:“汝高祖参议公,于明鼎革时,杜门养母,母丧,哭泣以致双瞽,此吾家之孝子也。汝高叔祖都督公,甲申之变,一门十五人殉节,此吾家之忠臣也。”篁亭八岁,即为二公作《忠孝传》,伯父光禄少卿紫峰先生奇之。十一入长庠,康熙辛卯、癸巳登乡会榜,官户部郎中,特简广东廉州府知府。时同邑吴容斋先生由工部员外出知江西吉安府。
二公俱为名宦,有“吉安安民,廉州廉吏。世治官清,欢天喜地”之谣。及蒋公罢官归,两浙制府李敏达公荐督浙江海神庙工,仲子元泰随行。公一日清晨忽谓元泰曰:“吾廿三四间当死。”人咸不信。廿三日果病,二十四日早,复呼元泰曰:“我平生不言鬼神事,但奇兆有征,今夕当去。第我守廉郡,实有愧于朱仲卿之啬夫桐乡也。”公从叔瞿圃公亦在海宁,详询奇兆,公曰:“参议公遗训二篇,忠孝两全,此时已证佛果矣。”余不言。至戌刻,端坐逝。未病前,家人梦中恍惚闻呼殿声,仪从甚盛,云是廉州来接新官者。此雍正九年事。乾隆中,公侄芝冈公名衡,官江西粮道。署藩臬篆,有藩署书吏邵某云,伊父向在粤东高廉道幕,屡至廉州城隍庙瞻拜,庙祝常言:“神,苏州人,最重忠孝节义。有节妇,族人欲夺其产,将谋害之。节妇知其事,避于庙。族人寻踪至,甫入庙,突见皂役数人,持棍击其背,不胜痛苦,遂逃归。节妇自此安居无恙。”
扬州有倪瞎子者,孑然一身,寓旧城府城隍庙。起课,每日得数十文以此度日。有风雨无人来,则枵腹过夜。一日,有商家小伙发财,偶携妻妾入庙烧香,舆从甚盛。倪知之,窃于神前默祝曰:“彼为下贱,荣耀如此;我本故家,饥寒如此。何天之无眼,神之不灵也。”是夕忽梦城隍神拘审,神曰:“尔何以告状?
彼命应享福,尔命应受苦,俱有定数,敢怨天尤人耶?殊冒昧,著发仪征县,杖责二十。“一惊而醒。其明年冬,倪有姊嫁仪征病死,往送之。至三更时,忽肚痛不可忍,遂开门欲出恭,适遇巡夜官,问之不答,遂褫其衣,责二十板。其甥闻之,立出辩明,已杖毕矣。神之灵显如此。
◎鬼迷杭州张仲雅先生名云敖,自言幼时随其尊人任安庆太守,年才七岁,有婢某者,尝伺之。一日婢闭门浴,忽不见。遍处寻觅,见地板隙似露衣襟,遂发开,婢已昏迷,久之始醒。自言:“近日独坐房中,有好女子年可十七八,尝往来于窗外。每曝衣履,此女告以:”将雨,宜早收。‘又言:“明日应有某夫人来,应办何事,可预为之。’无不验也。今日我方就浴,见此女来约,到其卧房。初至一小迳,甚窄,遂侧身入。见所居甚华丽,正卧其榻也。”太守疑为鬼物所凭,遂将是室关锁。署中老吏云:“数十年前,有某太守妾为夫人所妒,死于署。此其鬼耶?”然婢并无恙,今年七十余矣。
◎滕县遇鬼苏州有盛云川、金藻庭者,为吴茂生店伙。进京贸易,共雇一车,过滕县,天忽曛黑,不复辨路。见一大宅,拟投宿,谓其阍人曰:“不意迷涂至此,欲求一席之地,但不知主人为何大官?”阍人曰:“是都统徐大人之居。都统殁后,惟夫人在,须禀命乃可。”遂入白之。少顷,延客入,高堂峻屋,明烛盈前,已罗列杯盘,一公子出,冠服华盛,便与同宴,侍儿歌舞之妙,目所未睹。金局不安。盛以贸易而有措大风,谓公子曰:“尊大人官至极品,公子得恩荫否?”
公子不答。盛又曰:“‘子所雅言,《诗》《书》执礼’,俱澜翻否?乘此良宵相叙,且有此美酒佳肴,盍行一令,以见公子才学?”公子又不答。金视之,似有怒容,离席去。侍儿随之入内,一苍头出,谓二人曰:“汝等触怒我公子,将罹祸。念汝等俱苏州人,与我有同乡谊,速随我行。”二人即呼车随之行。计走三里许,至茅舍,苍头推门入曰:“汝等请进,吾有职司,不能奉陪。”二人秉烛四照,见斗室中止有一榻。揭帐视之,一人闭目而睡,寂然无声,须发皓然,身只尺许。正惊疑间,忽有狂风自帐中起,烛光遽灭。二人窜伏暗室,怖不敢喘,假寐于地。久之,东方既白,人屋俱亡,实卧于棘丛古冢间耳。狼狈而起,车夫亦如忄昏迷者。逢耕人,始得官道。又行数里,乃见滕文公问井田处。
◎神人呵护苏城史家巷,当雍正、乾隆间,蒋、沈两家各有四第,蒋氏助教坦庵公在堂,父子会魁,兄弟馆阁;沈氏毅斋、砺斋、溶溪,三太史同时贵显。里人夜见两红灯往来,东西照耀,光彻通衢,凡二十余年。迨助教殁后,沈亦中落,自此红灯不复见矣。
◎瞽目见鬼乾隆戊子岁,苏州沈尘缘学博霈卒于婺源任。其太翁兰谷明府正宰四川郫县,已七旬。家人隐其事,莫之告。及兰谷以双瞽告病归,一日忽谓家人曰:“顷间吾目忽明,见霈儿袍服,对我叩首,殆已死耶?”家人乃以实告。
◎鬼皂隶锡山北门外有众安土地庙。邻女年十七,颇有姿色。一日,女入庙烧香,见泥塑皂隶而笑之。是夕似有人来求欢,似梦非梦,鸡鸣而去。自是,无夕不来。
女知其鬼也,乃告父母,问其貌,女曰:“似类某庙中右边皂隶者。”遂授以计。
候鬼来时,以灶墨涂其面,次早间之,果然。其父乃持挺击碎之,鬼不复至。
余闻其事,笑曰:“皂隶如此淫恶,为土地神者何在耶?”
◎彭半壶彭半壶,江西人,忘其名,游幕蜀中。善敕勒术。未弱冠,已入泮食廪饩,有文名。既长,即弃举子业,在龙虎山学法三年。遨游天下,历幕显要,饮酒食肉如常人。彭不自言术,人亦不知其术也。有某宦者官蜀中,太夫人年老,常卧病见鬼物,一鬼以扇扇之,即背冷如冰;一鬼以火熨之,即身热如火,百医不效。
彭适在座,闻其事曰:“此病既有鬼,吾能治之。”某甚喜。至晚,于箧中取木剑一,小羊角笤二,披青布道袍。盥漱毕,焚香朝北,据案而坐,执笔书符,甫一点,疾呼天君名。焚符后,取羊角小笤,三掷三立,观者惊骇。彭在外方召将,而太夫人已亲见鬼物被神擒去矣。旋闻庭中如数千鸭足声逃避后园,彭一路追逐,至后园,默运片时,曰:“吾已放火箭三枝,恐鬼物复来也。”次日,见后园枯桑树上有三焦眼,高低不差累黍。太夫人病自此愈。后半壶忽道装,芒鞋竹杖,辞别故人,曰:“从此入山,不复与诸君相聚矣。”问何往,笑不答。或留与饮,仍茹荤酒,不知所终。
◎鬼婚有洞庭渔人蒋姓者,其妻死,所遗一子,年四五龄,无人照应。时适有渔船吴氏新丧其夫,生女亦四五龄。于是媒人为之说合,竟再醮于蒋姓。蒋婚未一月,病甚,忽见吴氏故夫鬼来,索命甚急,且大哭曰:“吾与汝无仇,何得占我妻又占我女,决不汝贷也。”盖两家子女长成,又欲为婚姻,已有成说矣。蒋大惧,乃答鬼曰:“吾故妻某氏,与君妻年相若,亦与君为妻可乎?”鬼大喜,跳跃而去。乃写婚书一纸,与楮镪同焚之。不数日而愈,以后寂然。按张华《博物志》、任《述异记》,俱载有鬼神婚嫁之事,即近代五胜郎君,又其最可异者也。
◎净眼扬州罗两峰自言净眼能见鬼物,不独夜间,每日惟午时绝迹,余时皆有鬼。
或隐跃于街市之中,或杂处于丛人之内,千态万状,不可枚举。画有《鬼趣图》卷,中朝士大夫皆有题咏,真奇笔也。乾隆壬子岁,余游京师,晤两峰,辄喜听其说鬼。言在玉河桥翰林院衙门旁,见金甲神二,长丈余。焦山松寥阁前见一鬼,长三四丈,遍身绿色,眼中出血,口中吐火。或曰,此江魈也。一日,有友人留夜宴,推窗出溺,一鬼仓卒难避,影随溺穿,状殊可怜。又松江胡中丞宝泉,亦净眼。尝清晨见属员,有两鬼在前,横坐于窗槛,中丞呼止之,以告此员。闻者莫不惊骇,而中丞怡笑自若。
吴蔗芗名鸣捷,安徽歙县人,嘉庆辛酉科进士,出为陕西咸阳令。能白日见鬼,每日所见者以数万计,似鬼多于人。一日,见有两鬼争道,适一醉汉踉跄而来,一鬼避不及,身为粉碎,一鬼拍手大笑。顷之,又有一人来碰,笑者碎裂如前,碎鬼亦拍手大笑。看此两鬼,情状最妙。蔗芗亲自言之。
◎关圣显灵嘉庆元年,白莲教匪据楚北之当阳,我军急攻,其利用炮。总督毕公正檄军中立时督铸,有一人诣营门言:“荆州右卫署后废地中有之,虽立时鼓铸所不及也。”其人忽不见。如言掘之,果得大炮十三位,“过山鸟”二十七,小炮九位,大小铁弹子无数。咸以为关圣显灵云。
◎鬼差救人苏州王府基,相传为明初张士诚故宫,今桥道废址犹在。有旱河一条,天雨积水,天晴则涸。一夕,有醉人从此经过,被鬼迷惑下水,水甚浅,不得死。忽见持灯者从南来,大声曰:“尔被鬼迷耶?随吾灯走。”醉人随之,但见灯上有“长洲县正堂”五字,意此人是衙门中人也。行至玄妙观前宫巷,见持灯者从一家门隙中隐然而入。时醉人方醒,叩之,门闭甚固。少顷,有人开门,哭曰:“吾儿死矣。”乃知持灯者为鬼差耳。
◎鬼烧天余寓居钓渚者十二年,钓渚之水,东接华荡,西连家菱、宛山诸荡。水中芦荻甚多,每于春初黑夜,西风飒然,见水滩上灯光闪烁,须臾数千百灯,又并为一灯,天为之红。土人见之者,号曰“鬼烧天”。闻之故老云,顺治间,天下初定,此地贼盗甚多。羊尖有席宗玉者,练乡兵拒之,焚烧盗艘数千只于家菱、白米诸荡,民赖以安。此灯之异,或尚有阴魂未散耶?
◎阵亡鬼乾隆五十三年,台湾既平,所有杭州、京口、江南各处驻防兵丁出师阵亡者,例将辫发解回原籍,照例抚恤。其解官是闽县五虎门巡检韩兴祖也,行至同安投宿,适客店窄小,巡检官另住一店。其夜便有无数鬼物作闹,有一解差胆甚壮,大呼曰:“吾奉宪牌,解汝等还家,因何吵闹耶?”有一鬼答曰:“韩老爷不在此,吾等便说说话何妨!”次日,韩知之,不论水陆,总在一处住宿,安静之至。
先是,军需局设在厦门之天后宫,前临大海,每至深更,听海中鬼哭,似有百万军鼓之声,夜夜如此。撤兵后遂寂然。
◎大娘娘余侄媳杨氏,于归后生一子一女,忽发狂,登墙上屋如履平地。一夕,作吴兴口音云:“大娘娘,我寻你三十年,乃在此地耶!”婢妪骇之,因问:“尊神从何处来?有冤孽否?”答曰:“我本某家妾,主人死,我方怀孕。而大娘娘必欲以内侄为后,及分娩,是男也,大娘佯喜。不意于三朝洗浴时,竟将绣花针插入小儿脐中,啼哭死,我亦自经。已告之城隍神,不日来捉汝矣。”言讫,乃大笑。不数日,狂益甚,伏地号呼,若用刑者然,未几死。论者云:“如此案情,极应早报,乃隔三十余年耶!”于以知冥司亦废弛公事也。
◎唤鸳鸯锡山有司马问渠者,喜吟咏,馆苏城华阳桥顾氏最久。死后降乩,适顾氏有人在乩前,问家中休咎,乩云:“兄弟暌违同燕雁,君臣遇合唤鸳鸯。”不解其语。是年,顾氏侍萱名翔云者,北闱中式,首题“君君臣臣”四字。从弟秋湄得信即遣婢至侍萱夫人处报喜,婢名鸳鸯,斯已奇矣。后侍萱兄春甫常客河南,不得聚首,如燕雁之代飞,更奇。
◎嫖鬼福建南台闽安口多妓船。妓名“珠娘”,又名“踝蹄婆”,以其赤脚不裹足也。每与嫖客宴饮,正嬉笑间,忽有一妓欠伸者,便神色如迷,不省人事。即入卧榻,自解亵衣,若有人来淫之者。客知之,必远避。移时而醒,问其故,曰:“此水魈弄人也。”或曰是善嫖之鬼也。
◎无常鬼乌程江某,以翰林改官,任直隶青县知县。适发赈,从中节省得七八万金,恐上官督过之,乃告病归。初至家,即见一巨鬼,长数丈,青面高鼻红眼,著白衣,手持铁枪,若欲杀之者。江大惧,急呼家人,忽不见。既而有谣言抄其家,江愈恐,遂将所有尽埋之,人无知者。未几,忽中风疾,不能言语,两手足皆趵,终日卧榻上,如醉如痴而已。自此室中鬼日益多,厥状狰狞,五色俱备,作闹无虚日。江既死,家中亦颠倒,只剩一孙。由是迁居,屋售他姓。呜呼,财之作祟固如是邪!
◎还我胡须虞山归氏有小婢名金杏者,随主母往祖师府上长幡,见前殿有塑像,须甚长,金杏戏挽其须,随手脱去。归而病,忽发狂作呓语云“还我胡须”,不绝于口,莫解其言。适舆夫来,知其事,主母许以重装,病乃愈。
◎鬼说话齐梅麓先生名彦槐,中嘉庆十四年进士,以翰林改官,出宰吾邑。自言少时同两三友人游后园看梅花,有表叔某者没数年矣,忽于梅树下见之。遂执手痛哭,谈论家事,移时而去。同游者绝不知也。时日将暮,友人相呼欲返,遍寻不见。
乃点灯招之,先生从梅树下应声而出,并无他异。不一年,其表叔家事大变。盖冥中亦逆料之也。
◎买乳渎川有周某,五十无子,因娶妾。越数年,始得男,喜甚。惟妾体弱,竟乏乳,因雇乳妪哺之。一日,妾忽作呓语云:“我在冥司费多少钱买一孙,汝产薄,乃不自乳,而雇他人耶!”某审知其为故父语也,因以妾乏乳对。复言曰:“此易事,我仍向冥中买乳来,明日可速遣乳妪去。”且命多焚楮镪。次日妾醒,两乳涌出,遂自乳之,遣妪去。
◎神洲庙虞山有神洲庙,不知始于何时。其神为女像,端严美丽,凡妇人求子者,辄祷焉。嘉庆己卯岁,有诸生钱云骧者,偕二友人读书其中。钱素狂,适夏月暑甚,谋移神像,而置卧榻于殿上,一友颔之,一友止之。闻于庙僧,僧亦曰:“神最灵,不可也。”钱笑曰:“吾视神美,若果灵,当现形与我同宿。”遂上殿抱之出,而移其榻,是夕钱骤病。家人知之,迎以归,病益剧,不数日遂死。其一友颔之者,亦染外症几半年,而止之者则无恙也。
◎逆子冥殛吴门沈某居葑溪,家本小康,其叔拥厚赀无子,死,遂立某为嗣。某素无赖,不善事嗣母,又日事嫖赌不顾家。及母卒,草草殡殓,停棺不葬者至十余年,并岁时祭祀亦忘之矣。一夕鬼啸,某秉烛出,忽见其叔父母以挺击之,某大呼逃避,复来击,立时死。家赀荡然。
吾邑诸生有郑宗臣者,生一子,年才十五六,习为不善,宗臣恶之。子亦苦父之拘束也,乃取墨匣为小棺,捏泥像置棺中,题曰:“清故邑庠生郑宗臣之柩”,埋于庭前。其仆见而谏之,不听。埋甫毕,两足忽腾踊,痛哭不已。一弹指间,气遂绝。天之诛逆,未有若是之速者也。
◎讨债鬼常州某学究者,以蒙馆为生。有子才三岁,妇忽死,家无他人,乃携其子于馆舍中哺之。至四五岁,即教以识字读书。年十五六,四书、五经俱熟,亦可为蒙师矣。每年父子馆谷合四、五十金,稍有蓄积,乃为子联姻。正欲行聘,忽大病垂死,乃呼其父之名。父骇然曰:“某在斯,汝欲何为?”病者曰:“尔前生与我合伙,负我二百余金。某事除若干,某事除若干,今尚应找五千三百文。急急还我,我即去矣!”言讫而死。余每见人家有将祖父之业嫖赌吃著不数年而荡然者,岂亦讨债鬼耶?
◎鬼物凭临大凡人之生死,或有恩德,或由冤孽,皆有鬼物凭临其间,不凭临,不死也。
如水火、刀绳、斗殴、跌扑以及虎伤、蛇噬、堕马、坍墙之类,虽是定数,亦由其人之冤孽使然,人不能主也。扬州钞关对河有何姓者,开豆腐店,颇积资财,年二十五六,忽丧其偶。有邻妇新寡,年相若,遂与通,约为夫妇,妇将所蓄五、六百金尽以畀何。未几,何听媒妁言,别娶他姓女,妇闻之,忧郁成疾,然不敢告人也。及病将死,始呻吟语其所亲曰:“吾昨控城隍神,与何质讯,彼已定腰斩矣。”言讫而绝。是年冬,江南北苦寒,风雪时作,黄、淮俱冻,不解者至二十余日。何偶欲入城,过渡失脚落水,适有寻丈大冰随流而下,触其腰,斩为两截。观者如云,莫不骇异。嘉庆十四年事也。又二十三年四月,苏州承天寺前有老妪,年五十许,忽思游虎丘,日日自念曰:“吾能一到虎丘,死无恨矣。”其夫笑曰:“虎丘不在天上,行即至耳。”遂命一童随之出阊门,未逾时,已到千人石上。仰见楼阁巍峨,喜形于色。遂拾级登五十三,参至天王殿下,痴立不动。
忽闻梁上訇然一声,殿倾矣,此妪压为齑粉,而童子无恙也。观此二事,岂非有鬼物凭临者耶?
◎王大王二江阴有殷某者,中乾隆癸丑进士,官湖南同知。嘉庆初年,教匪滋事,殷同在军营佐理。有兵卒王大、王二者,为教匪所扳害,殷未分曲直,竟杀之,以为功。后丁艰,服阕补顺天府。治中忽发痰疾,尝持刀欲杀。王大、王二日日作闹,家人辈恐伤人,以锡刀换去铁者。殷忽将窗棂乱斫,皆为之断。卒狂死。
◎三善吴门顾杏川太史元恺,于嘉庆十八年秋从金陵乡试归,过京口,偶感冒,寒热大作。忽作呓语,云有北固山神偕镇江府城隍、丹徒县城隍俱来迎,且贺曰:“君今科必魁榜,君祖父有三善,上帝皆纪录之矣。”顾不信,遂同往文昌宫查访云云。及归家,病旋愈,是科果中式。
◎祭品用热邵北崖《桃渚随笔》载:松江某氏请乩仙,有近邻陆成衣亦降乩曰:“我为某家土地,受其香火甚安,但祭品皆生冷不可飨。乞寄言某家,为我具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