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园丛话 - 第 29 页/共 45 页

◎汉口镇火汉口镇为湖北冲要之地,商贾毕集,帆樯满江,南方一大都会也。毕秋帆尚书镇楚时,尝失火烧粮船一百余号,客商船三四千只,火两日不息。嘉庆十五年四月十日,镇上又失火,延烧三日三夜,约计商民店户八万余家,不能扑灭,凡老幼妇女躲避大屋如会馆寺庙,亦皆荡然无余,死者枕藉。   ◎天不可测嘉庆十九年正月十三、十四、十五三夜有月华,人人共见。五月初一、二日,余往高邮途中,闻蟋蟀声。六月初一,日蚀七分。中伏日,寒冷异常,俱著皮衣。   地生白毛。江南、安徽、浙江三省皆然。七月初一日夜,太白经天。十四日,荧惑入斗牛度。十六日,狂风拔木。十七日夜,雨雪,河南尤甚。十八日夜,天雨血。凡有白罗衫,白手巾在露天者,皆为之红。自五月至八月,水望西流。种种奇异。然是年仅旱灾,米价每石至五千六七百文,秋收不登而已。二十一年冬,月华更甚。皆以为明年必又旱,讵于正月起至十一月,零雨间作,天无十日晴,稻谷俱腐,柴薪大贵。真天之不可测也。   ◎山鸣地动二十年九月十九日,山西解州各属及蒲州、同州一带地方皆地震,河南之陕州、阌乡、灵宝亦皆震动。惟解州为尤甚,民房城垣祠庙,倒塌无算,死者至三十余万人。惟关帝庙大殿五间,屹然不动。自九月起,或三四日一动,或数日一动,直到次年丙子春夏之交。至七月十四夜,解州、运城诸处复大动如前,后遂寂然。其动时,如闻地中有波涛汹涌之声。人民男妇老幼俱露坐,富者用布帐遮风而已。更可异者,是年之十月十二日,中条山大鸣,绵亘黄河八百余里。十二月,甘肃省又有山移之异。   ◎妖言惑众嘉庆二十年八月十八日,妖人方荣升就擒。自称蓬莱无终老祖朱雀星宝霞佛下降,有四十二宿,九十甲子,十八地支之说。编造《万年时宪书》,以四十五日为一月,十八月为一年。金木水火土之外,增慧动二者,为七行。并指通行正字为五行字,私以二三四字并为一字称曰七行字。编造《字母》一书,所布逆词及所造《破邪显正明心录》,并所刻印记,皆从七行字体。又袭旧教有五等执仪名目,复增为九等。以花纪官:一品红梅,二品白梅,三品牡丹,四品芍药,五、六、七、八、九品,均以杂花卉为等威。有“九品莲台”名目,以分习教等差。   又定官制:有三宫、六院、大将军、大学士、丞相、王、侯、公、伯,下至大夫六部诸等级。又称能出神上天,亲见天宫殿庭路迳。捏画十图,并造脚册记载宫室名目,谬称成事后规仿营建。又以黄册捏写星宿名,凡十万八千七百三十有一。   每于私造书画成,辄向同教人自夸神奇天纵,妄自尊大。同教诸人,因其幼本村童,忽能书画,竟诧为天授,深信不疑也。前一年,江南、北大旱,民人饥馑。   方荣升窃谓灾黎易动,起意倡乱。八月间,潜引其党刻九龙捧珠印记一颗,名为九莲金印,云俟三年后坐朝问道时启用。实则逆词、逆书先已印用也。十月十五日,潜纠徒众于李乔林家,会合拜印。遂将伪造诸星名目诸书焚化,谓能使诸星宿降附人身,而徒众咸敬信之。有三醮妇李玉莲者,本有气臌,病腹便便,然自称怀孕者乃弥勒佛,信者甚众。玉莲又自称曾神游天上,知其福大,应与同举大事。而方荣升亦称玉莲为开创圣母,订期起事云云。其语长,不能备录。时节相百公制府两江,遂奏上其事。于九月十一日,将逆首方荣升处以极刑,其巨魁朱上信、朱上忠等廿四人俱凌迟。其与知逆情之周智荣、赵顺等十人斩首。其言遂息。方荣升浓眉大目,两颧高峙,临刑时犹顾谓其妻曰:“我等本在天上,原不肯下降,今仍回天上,此后断断不可再下降矣。”其谬妄如此。   ◎村牛搏虎陕西汉中府西乡县出一猛虎,伤人无算,猎户与官兵莫能制之。有善搏虎某者,年老不能下车矣。众猎户官兵禀县固请,其人始出。遂入山,手握铁鞭,拾级而上,卒遇此虎,竟为所杀。时村家养牛数十头,正在山上,见此虎至,群牛皆退缩。惟一牛独前,与虎熟视者久之,忽奋力一角,正穿虎喉,虎立毙。报之县官,遂将此虎赏畜牛之家,并以银五十两奖之,一县称快。未一年,畜牛之家偶将虎皮出晒于石磨上,牛卧其旁。醒而见之,以为真虎也,又奋力一角,力尽而死。   ◎八月十五晡嘉庆乙亥八月初,福建省城南门外地名南台,人烟辐辏,泊舟甚多,大半妓船也。衢巷间,忽有两童子衣朱衣连臂而歌曰:“八月十五晡,八月十五晡,洲边火烧宅,珠娘啼一路。”闽语谓夜为晡,屋为宅,妓女为珠娘,以方言歌之,颇中音节。连歌三日,不知其为谁氏子也。居人以其语不详,遂告邻近,于中秋夜,比户严防,小心火烛。至期,绝无音响。至次年丙子四月廿九日夜半,洲边起火,延烧千余家,毗连妓舟,皆为煨烬。至五月初一日晡时始熄。计上年八月十五夜,再数至八月又十五日,适符“八月十五晡”之谣也。吾友王子若茂才在福州亲见其事。   ◎龙斗丙子七月廿五日,苏州胥门外双桥茶亭头,有两龙相斗,风雨大作,覆舟者无算,染坊架上布皆飞上天。   ◎风暴嘉庆丁丑六月十三,汉口镇大江中忽起风暴,飘荡大小船一千余只,死者无算。戊寅二月十六日,即于大江原处漂没大盐船十七只。其月二十二日垂晚,湖南岳州府东三十里城临矶陡起大风暴,一时人力难施,沉溺粮艘十七只,并淹毙运丁水手男女数百人。巡抚巴公奏闻,奉旨豁免。一月之内,两遇风暴,且同是十七只,亦奇。   ◎大木嘉庆丁丑六月十七,苏州元妙观雷击,三清殿西北隅大柱碎裂无余。有葑门外道士游观其下,同时击死。未几,地方官吏及绅士辈,欲于东西两汇购大木而重葺之,竟无此料。其年十一月,常熟福山港口有两渔船入海捕鱼,见水面浮一大木,头尾甚长。因言狼山有观音寺正在兴修,如带往江北,可得善价。即系缆向北行,坚不可动。渔人又言曰:“岂有神灵护持耶?吾今带往江南可乎?”言未毕,木即向南,顷刻抵岸矣。其木长八丈九尺四寸,围圆二丈有余。地方绅士备价购之,始得兴修。此木之所来亦奇。归湘帆少府曰:“噫,天岂以此木将出,因而震其柱欤?抑殿之不宜毁,特遗此木以成之欤?不先不后,适当其时。然则需材之世,不患无材;而抱材者,亦不患不见用于世也。”   ◎老鹳吴门有潘姓者,居胥门内之来远桥。家有老鹳巢于庭树,闻其声,颇类人言,似言某处有藏金。乃于后园掘地,果得之,自此致富。道光壬午六月,潘姓失火,老鹳庭树亦俱烧死。   ◎蛟与龙斗嘉庆戊寅五月廿七日,苏州娄门外有地名龙墩者,元和县所辖。忽出一蛟与龙斗,冰雹大作,狂风拔木,雨下如注者一两时。拖坏民房庐舍五十余家,失去男女数人。有一人随风而飞,为龙所攫,背上爪痕显然。从空落下,却不死。有一家失去米五十石,亦随风飞去,数十里内,并无一粒堕者。又一家船四只、牛一头,与船坊牛棚一齐上天,不知所往。先是龙墩地方有地一块,不积霜雪,不生草木。有以青草掷其地,次日必焦枯如焚。所谓蛟者,即起于此处。蛟之形似狗而大,初起时,有黑龙自东飞来,与蛟斗良久。旋有白龙从北来,如佐黑龙者,逾时而去。其近处居民俱所亲见也。   ◎尘霾嘉庆廿三年四月八日酉初刻,京城忽有暴风自东南来,俄顷之间,尘霾四塞,室中燃烛,始能识辨,其象甚异。圣心震惕,因降旨:近京之马兰峪、古北口、天津府等处,遍行查访。据马兰关总兵官庆惠奏:是日酉初南风,不过尘霾幛翳,旋有迅雷阵雨,倾盆而已。据古北口总兵官徐锟奏:是日酉初西南风,其色黑黄,闻有雷声,风气即散,小有阵雨,未能及寸。据天津长芦盐政嵩年奏:是日酉初,并无尘霾,室中明亮。北风大作,雨势滂霈,自宵达旦,亦无雷声。又据山东巡抚陈预奏:是日酉初,无风雨。至初九日卯寅时,大雨竟日,极为深透。合观各处奏报,情节不同。古人所谓“千里不同风”,是其明验也。   ◎黑云嘉庆己卯三月十八日,山东临清州城东有黑云三四团,自东南而至西北,白昼晦冥有一二时。次年七月某日,临清城外三四里许有一井,井中出黑气一条,其长径天,上冲云际,一昼夜而灭。   ◎龙见是年五月初八日,有龙见于洞庭东山,须角毕露,凡十三条,观者如堵。须臾,油云四塞,大雨如注,龙亦不复见矣。是日一雨,至六月、七月、八月皆无雨。高田干涸,农民苦之。八月初,大府尚为祈雨。   ◎蟾蜍嘉庆己卯八月,河决,开封、兰阳一带,皆成巨浸。先是十日前,有大蟾蜍数千百头,随小蟾蜍几十万,自北而南,若迁徙状,人莫知其故。蟾蜍大者至四五六尺不等。亦是奇事。   ◎火球庚辰四月初,江苏织造府旗杆斗上忽有火球两个,升上落下,更余便起,四更时息,如是者五六夜。抚军知之,差巡捕官往视,果然。先一月前,浒墅关雷击旗杆,并击漏税房庭柱墙壁。与火球之异,不过相距二十余日耳。   ◎群鼠渡江案《明史稿》:神宗四十五年江南鼠异,自五月下旬起,千万成群,衔尾渡江而南。嘉庆庚辰五月,瓜州、仪征一带,亦群鼠渡江。上年四、五月间,河南开封府黑冈口一带,先有群鼠渡黄河。或言鼠属子水位,此水也。又六月廿六日,许州东北乡地震,倒塌瓦房九千一百余间,草房一万六千九百四十余间,压死男妇四百三十余口,被压受伤者五百九十余名。见邸报。时州刺史为肤施张芥航先生,其公子杜园为余言之甚悉。   ◎畅春园虎嘉庆庚辰五月廿七日,京师雷雨夜作,畅春园虎圈之虎,忽逃其一。次早有中贵人三在前湖看荷花,卒遇之,虎食其一,两人跃入水中获免。越五日,奉旨命三额驸杀虎。翰林编修吴慈鹤纪以诗云:“太液莲开白于雪,三人晓起看花入。   凉风吹鬓巾袖香,池边骇见于菟出。两人急跃清池里,一人已为虎所饵。至尊频蹙催赐金(有旨,赏银五十两与死者),一半残骸付妻子。黑河猛将行如风,长枪大槊何豪雄。虎知当死伏不动,翻身一箭穿其胸。万夫挢舌军吏贺,此勇真能不肤挫。吁嗟乎!期门羽林尽如此,太白枪安敢起。“   ◎六月雪辛巳八月余往邗上,得偏报,云探得督宪差官从北回南,于六月十六日路过山东西大道阴平地方。是日天气奇冷异常,下雪五六寸不等,兖州府济宁一带皆然。   ◎鸡异辛巳秋,苏、松一带有鸡异者甚多。一鸡两翅上俱生爪,到处皆然。前人谓之鸡距,有五爪者皆飞上天。又常熟东河下有鸡生子,中有小蛇一条如蚯蚓而动。   又余居之南顾家湾有雌鸡变雄,作高声啼。又徐市农家有雄鸡变雌,生子不已。   更可异者,江阴有一家雄鸡一只重五六斤,忽不鸣不食,若有病者。其家杀之以佐盘飧,剖腹,中有小人一个,长二三寸许,头面手足皆具。   ◎南方丙丁北方壬癸道光二年九月十八日,广东省太平门外大灾,焚烧一万五千余户,洋行十一家,以及各洋夷馆与夷人货物,约计值银四千余万两,俱为煨烬。先是四、五月间,苏州有谣言不用洋钱,销毁至数百万枚。此或其先声耶?是年直隶、山东发水,被灾者八十余州县。北方壬癸,南方丙丁,似有定数云。   ◎巨蟒道光壬午五月十七日午刻,上海县城内忽狂风拔木,白昼晦冥,大雨霹雳轰然而来,满城人无不惊骇。是时学宫左右风雨尤甚,有魁星阁最高,屋梁瓦石皆飞上天。见火龙一条从阁下蜿蜒而起,斗入云中,拖坍民房、楼观、寺庙数千余间,直至城外,向东南入海而去。是日黄浦客商渔户等船四百余号,漂没者三十余只。亦见有黑龙四条追逐火龙,逾时而没。后闻学中老门斗言,魁星阁下向有大蟒一头,其长数丈。每于春夏之交,蟠据阁之绝顶,仰天吸露,已有年矣。此火龙者,或即其化身耶?   ◎环云丁亥九月初六日,天日晴和。交未刻,忽见日傍有晕一重,须臾,晕左右又加两重如连环然。须臾,连环上又加一小重,日在三环之中,而外又加一大环环之。其光如火焰有五色,正贯于日之正中。千百条白气俱向东北,未起酉止。是年十月十三午刻亦如之,日光之外又生两晕,亦如连环然。日之正中,大环贯之,直圈于两连环之外,其向亦在东北。其大环四角有耳,如小月状,两明两暗,至酉而散。不知是何祥也。   ●丛话十五。鬼神◎张抚军退鬼张清恪公伯行抚苏时,值江宁乡试,公为监临。故例,将点名,先召恩仇二鬼进。公大怒,正色而言曰:“进场考试者,皆沐浴圣化、束身璧之士,尔辈平日何以不报,乃正当国家取士大典一切关防严肃时,岂许纷纷鬼祟进场沙扰耶?”   是科南闱无一病者。   ◎邹二痴邹公履,名德基,工于书法,出入平原、北海之间。而性情孤峭,如醉如痴,至今吾邑中人尚称邹二丽,为名笔也。其父迪光,中万历甲戌进士,为湖广提学副使。积资巨万,俱为公履造园。园有炼石阁,公履所居也。忽一夕为群盗所杀,官捕数年不得。至国朝康熙初,有捕役高姓者,婪贿无数,丰衣足食。常夏月避暑,设一榻,张纱帱,卧于阁上,怡然适也。时月色甚明,似有人缘梯而上,带乌纱巾,著红道袍,徘徊大步。高惧,心知为邹公子,乃下床,叩首不止。公子曰:“汝何等人,敢据吾阁邪!”以足蹴之,遂堕楼下。从人惊起,高自言如此。   天未明,遂气绝,人传而快之。初,公履死,索盗无踪。有女巫能召亡者,焚符毕,巫忽起,行如邹公子状,唤家奴取杖,痛责之曰:“巫者至贱,安得令彼召我!”家奴言:“因主人被害,实为不平,求主人明示。”巫言:“以人杀人,事甚平常,安问盗!”言讫,巫仆而醒。   ◎绯衣神康熙十一年八月廿六日夜,太仓、嘉定、宝山一带大雷电。空中有二灯前导,中有一绯衣者,乘白龙,甲士数十,亦持灯随其后。远近乡民尽见之,其灯忽高忽低。明晨视,灯光低处,花禾悉坏。   ◎鬼戏康熙中,常熟有包振玉者,系梨园中吹笛手。一日,忽有人来定戏,云在北门王姓,以银十锭,期于某日。至期而往,则巍然大第,堂中设宴。主人出,谓振玉曰:“今日系周岁,不可大闹,以官人幼不任惊吓也。”遂点《西厢记》,减去“惠明寄书”及“杀退孙飞虎”两出,乃定席开场。众方演唱,振玉独执笛旁坐,暗窥坐中宾客,凡饮酒,俱呷入鼻中;其往来男女侍从人等,俱足不帖地而行。心甚异之,以私语其众,众曰:“彼不欲闹,岂所畏在此乎?”于是忽将大锣鼓一响,倏无所睹,乃在昏黑中,则一古墓,惟听松风谡谡而已。通班大惊,振玉遂得疾,不数日死。   ◎钱莲仙康熙甲子,嘉定陈涵源授徒于龙江里。一夕,月下忽有女子来,自道其姓名曰钱莲仙,系元季钱鹤皋之女(按,《太仓州志》:鹤皋,上海人。元李吴元年,太仓知州张某以城降张士诫而鹤皋不从。结诸邑弟子数千人为变,入嘉定。俱送松江狱,胁以兵刃。当时有集仙宫道士杨仁实救之,即其人也)。言与陈有文墨缘,晨夕相聚。钱才调隽绝,命题无不立就。已而渐闻于人,陈亦不以为讳。至丁卯岁,形迹渐疏,一去杳然。陈著《仙姝传》述其事,并录其送别诗云:“整顿簪环泣送君,依依难向小桥分。他年不断情缘处,把酒还浇陇上云。”而陈故无恙也。   ◎乩仙奏对岩宫谕家有乩仙,适吴令君伯成至,知其召仙,必欲观之,宫谕延之入。   时所请者云是李太白,令君曰:“请赐一诗。”乩判云:“吴兴祚何不拜?”令君言:“诗工固当拜。”又判云:“题来!”时有一猫蹲于旁,吴指之:“即咏此。”又判云:“韵来。”吴因限九、韭、酒三韵以难之。乩即书云:“猫形似虎十八九,吃尽鱼虾不吃韭。只因捕鼠太猖狂,翻倒床头一壶酒。”吴乃拜眼。   ◎打眚神太仓西门水关桥有庞天寿者,素好拳勇。年七十余,忽丧其子。眚回之夕,其徒数十人,聚集豪饮。闻穗帷中有声,秉烛照之,但见一大鸟,人面而立。   庞急将钩连枪,扎住其背。此鸟欲飞不得,两翼扑人,宛如疾风,室灯尽灭。其徒亦皆仆地,喊不能出声,如梦魇者。独天寿尽力搠住,死不放手。天将曙,力乏腕疲,鸟竟逸去。次日,庞满面皆青,数十人仆地者,面上亦俱有青印。庞后犹活十余年,每见人述其事,犹言:“当时恨无人助我一臂之力也。”   ◎送凉崇明李明经杜诗,年七十余,率其徒数人应科试,自崇抵昆,已薄暮矣,遍觅寓所,已无下榻处。惟东南门柏家厅有楼五楹,李遂偕其徒居之。时方六月下旬,盛暑郁蒸,诸徒舟车劳顿,已就榻酣睡矣。李独卧不成寐,见残月渐明,楼下如有人声窃窃私语,闻一人曰:“如此炎天,楼上诸公得毋太热乎?我辈夜凉无事,胡不上楼代为驱暑?”于是渐闻梯上有声,如连步而上者。李素称胆壮,亦不畏之。少顷,渐至榻前,各执蕉扇一柄。有无头者,则以扇插颈,答答若摇状;无臂者以扇插肩,盘旋于幛前。见数十鬼中,肢体无一全者,或驰于东,或趋而西。一人曰:“厢间进士公下榻,我辈盍先送凉?”既而曰:“某某虽秀才,尔辈何薄待之?我为之拂暑。”而独不至李。迨诸徒榻前摇扇几遍,将作下楼状,忽齐声曰:“扬仁风而不及老贡生,非情也。”遂各举扇一摇,呼啸而去。李徐呼其徒曰:“今夜得毋太凉乎?”皆答曰:“凉甚。”李曰:“汝不知其故乎?”   因徐为道之,诸徒愕然惊起,不敢复卧。次早,询之土人,有老者曰:“明季被兵时,有民人百余,皆潜伏此楼下。既而兵入,悉被屠戮,无一存者。今百余年,此楼尚多祟也。”是日亟迁寓而去。   ◎闻角庵相士扬州闻角庵,有相士寓其中,好酒,同寓有王叟者,亦好酒,相与友善,每夕共入市中饮,以为乐也。一日,叟谓相士曰:“我鬼也,能知人死期,吾语子。”   自此相者日盛,能定人生死,咸以为神仙。久之,王叟忽不乐,顾相士而泣,曰:“某日将与君别去,欲借尊嫂腹为我寓也。”不解所言。未几,叟不见。是夜,相士妻腹中有声,绝似叟语。其言死生如故,而相益神,积金甚多。妻死后遂不知其所终。   ◎董庶常海宁董东亭庶常名潮,在京师偶步近郊,瞥见一苑,有美人弹琵琶甚哀,潜识其地。次日,与同人访之,惟古冢荒烟荆棘刺衣而已,为之骇然,未几卒。其同年友汤纬堂吊之云:“红袖琵琶摧玉树,青山烟雨葬琼华。”盖纪实也。   ◎诵大悲咒长洲吴西桥业医,其父名元,字天自,年六旬余,甚康健。每晨起茹素,诵《大悲咒》十余遍,寒暑无间。偶感微疴,从昏瞀中见二鬼摄去,觉天黯惨如黄昏。至玄妙观东岳殿,仰见有一人正坐者,色甚和,问:“汝平日作何事?”   对曰:“诵《大悲咒》。”旁一吏曰:“心不尽诚,虽多不算。”逐之出。两足无力,天又阴雨,沿途唤肩舆。过其妹婿家,停舆直入,见其家方晚餐,不起延接。因诘问之,皆惊窜。吴怒而拍案,有煮虾一碟坠满地。乃出门,仍乘舆归。   觉已身卧床上,大骇,急命子往询,妹家云:“鬼啸案倾,不知何故也。”吴病痊后,改号曰补余。   ◎春杏吴门沈某,其弟早卒,所聘某孝廉女,过门守贞有年矣。忽发狂疾,孝廉往问之,忽诃詈不识其父也。乃默祷于乩仙,判曰:“汝女前生系湖州沈姓子,少年时私其婢春杏有孕,为沈子父母逐之,投缳死。后欲向沈子索命,而沈子又瘵没。今其魂尚来作祟,欲以捉沈子也。须延高僧,礼《大悲忏》三日,呼春杏名祭之,斯可矣。”如其言,狂疾乃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