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园丛话 - 第 31 页/共 45 页
如其言以告邻某。越数日,乩复降曰:“前日我一言,累其家多费,幸为我再告之,以后祀我,不拘荤素,但求热者可也。”大凡祭祀之品需用热者,余亦尝持此论。考古之鼎彝,皆有盖,俱祭器也。其法,先将牺牲粢盛贮其中,而以盖覆之,取火熬热,上祭时始揭盖,若今之暖锅然。所谓“歆此馨香”也。若祭品各色俱冷,安谓之“馨香”耶?余家凡冬日祭祀,必用暖锅,即古鼎彝之意。以此法用之扫墓,尤宜。敢告世人共知之,此理之易明者。
◎两指太仓王氏一楼素有鬼,人不敢居。诸生陆某馆于其家,独不信,竟移榻中。
夜见二鬼,徙倚渐近,一鬼曰:“楼有贵人。”一鬼曰:“什么贵人!”伸其两指曰:“不过此耳。”陆心喜,以为必登两榜。及年六十余,以岁贡乡试中副榜,盖两贡生云。
◎倒划船虞山风俗,以三月二十日兴龙舟。余见有划船老爷者,一敞口船载一木像,以艄倒行,纱帽袍笏,有须。邑中无赖子弟,以仪仗拥护,奉若神明,旌旗满船,杂以鼓吹。其船有南划船、北划船之目,南划船相传是前明钱御史绣峰家园中采莲船也,不知何人取以出城,奉张睢阳手下将官南霁云像以实之,故牌额上称“南府”。后北城无赖羡慕之,亦照样打一船,称曰“北府”。俚鄙可笑,一至于此。然其所谓“南府”“北府”者,皆无庙祀,借民房为居,言神爱其家,居住其家,必发大财。每家居一月,亦有居十日者,又迁别家。轮流旋转,香烛盈庭,宛如祠庙,谓之“落社”。虽邑中士大夫亦不以为怪也。龙舟一出,两船随之,民船皆让,男女老少,虽坐舟中,咸起立,屏息无哗,极其诚敬。道光五年,萍乡刘君元龄字房伯(即金门侍郎子),来署昭文县事,以其在圣宫前“落社”,竟敢乘轿放炮,以为大不敬。遂烧其船,碎其像,一方称快焉。
◎陈三姑娘青浦金泽镇有淫祠曰陈三姑娘者,有塑像附东岳行宫。每年逢三月廿八、九月初九,远近数百里内,男女杂Ш,络绎而至者,以数万计。灯花香烛,昼夜不绝。乡中妇女,皆装束陪侍女神,以祈福。或有疾病者,巫辄言触犯三姑,必须虔祷。于是愚夫愚妇亟具三牲,到庙求免。庙僧拒门不纳,索费无已。亦看其家之贫富,富者至少三十番,然后延入,以为利薮。地方上有庠生杨姓者,为庙中护法,与僧朋比剖分。相传祷祝时,必捡择美少年入庙哀求,尤为响应,真可笑也。三姑娘者,云是吴江之芦墟人,居三白荡边。年十六七,美丽自命,有“桑间”“濮上”之行。其父觉之,遂沉诸湖,后为祟,由来已久。道光六年十一月,余友徐君既若为青浦少府。先有孝廉倪皋者,禀于臬宪,奉文禁止。又有徐某与杨姓争利,互控松江府,历年未审。既若抵任后,闻此言之凿凿,乃奋然亲往庙中,果有其事。遂锁拿三姑娘下船,其像盛妆纤足,体态宛然。观者数千人,咸以为不可亵渎神明,叩求宽免,恐触祸也。乃载归,置县堂下,纵火焚之,其讼遂结。民之愚惑如此。其后,闻东岳庙左近,有乡妇半夜忽然呓语,自言为三姑神,欲求气舟,送其渡河远徙。其夫少迟,则三姑神大哭曰:“天既明,恐不及矣,此亦气数也。”言讫寂然。即徐少府锁拿之日也。
◎王老相公桑三姐又常熟乡民每有疾病,辄祷王老相公及桑三姐。相传老相公者,系本地人,一生好酒,乘醉投河,一灵未泯,因而为祟。祷者先备肴馔醇酒,置病人榻前,使两乡愚作陪。酒三行,渐移席出门外,且至近水河滨。预雇一舟,又移席置舟上,即解缆,摇到大河空阔处。陪者忽诡相怒,大骂攘臂,遂将席上所有余酒残肴,尽弃河中,以为送老相公去矣。桑三姐者,亦本地人,生时颇美,偶与和尚一笑,彼此直出无心。其父疑之,遂将三姐捆束,投诸水中。和尚闻有此事,亦投河以明心迹。一灵未泯,亦为祟。乡闾至刻画像,俗称为“佛马”是也。病者亦祷之。此三事相类,皆狄梁公之所谓淫祠当禁也。
◎人而鬼有佣工李姓者,自言在嘉定东乡为人挑棉花入市,其时有四更余,霜风飒然。
闻荒冢中隐隐哭声,迤逦渐近,见一女鬼,红衣白裙,披发垢面。李挺立不惧,遂将所挑之杖殴之,鬼随堕地号呼,视之,则人也。盖惯以此法夺人财物者。李骂曰:“汝欲吓人耶?吾破汝法矣。”呜呼,人而鬼,独是人也哉!
●丛话十六。精怪◎鼠食仙草吾乡九里桥华氏家有楼,扃钥已久。除夕之夜,忽闻楼上有鼓吹声,异之,家人于墙隙中偷窥,有小人数百,长不盈尺,若嫁娶状,傧礼前导,奁具俱备。
旁有观者曰:“明日嘉礼,当更盛也。”主人颇不信。至次日夜,乃亲视之,听鼓吹复作,花光镫彩,照耀满楼。有数十人拥一鸾舆,而新人在舆中哭,作呜呜声。后有老人坐兜轿,掩涕而送之。女从如云,俱出壁间去,主人大骇。自是每夜于隙间探之。不半月,闻呱呱声,生子矣。又数日,所生子就塾矣。其师纤长乌喙,白须飘然。向坐兜轿老人,手携童子出拜,师授以《中庸章句》,历历如人间。里中有闻之者,疑信参半。一日有道人过其门,曰:“君家有妖气,当为驱除之,但须以牺牲谷食酬神,始能去也。”主人强诺之。道人仗剑作法,嘘气成烟,旋绕空际,即有金甲朱冠者现前,领道人指示梁柱而退。少顷,空中掷小人数十,道人飞剑叱之,须臾皆死。盛以竹筐,几盈石许。道人曰:“我远来不敢言劳,惟惊扰诸神,酬之宜速也。”言讫而去。主人自念曰:“除妖,正也;因妖而索食,是亦妖也。”遂不酬神。忽闻梁间疾呼曰:“汝辈强项若此,吾为施神术而求一饱不可得,吾曹日繁,将奈我何?”乃知所谓道人者,即掩涕送女之老人;金甲神者,亦即乌喙白须之蒙师也;而竹筐所盛之小人一石许,亦无有矣。因此,穿堂穴壁,啮橐衔秽,箱无完衣,遗矢淋漓,作闹无虚日。主人不得已,急往江西诉张真人,真人祷之坛,乃曰:“此群鼠误食仙草,变幻为祟也。”
乃书符数纸。主人归,悬诸楼上,复以小符,用桃木针针其穴,遂寂然。越数日,秽气大作,启楼视之,见腐鼠千余头,中有二白毛长尺许者,似即向之作法者也。
此前明万历末年事。按今邑中风俗,岁朝之夜,皆早卧不上灯,诳小儿曰“听老鼠做亲”,即以此也。
◎张氏怪吾邑有诸生张熙伯,喜谈术数,多读志怪之书。忽闻梁间有呼相公者,始闻其声,继见其形,形无常,或作伟丈夫,或作十一二岁童子,或作女鬟,举家见之。一日,熙伯子晨起读书,怪挟书亦争诵,貌如一,熙伯莫能辨。子衣肩有绽处,验之亦同。无何,怪笑檐隙间,熙伯子仰窥其巢,几榻悉具,怪仅长寸许,踞几朗诵,乃金正希稿也。适客至,熙伯方咨嗟无以为馔,怪云:“吾当为相公致之。”旋有酒一壶、佳肴四五品堕于桌上,宾主啖之极欢。熙伯故贫士,无钱籴米,忽有钱数百置案头。怪亦谈人祸福,无不中者。有客来熙伯家,作歇后语云:“君家索隐行尚在耶?”怪应声云:“子不语固在也。”如是者年余。适张真人过邑境,邑令吴澹元为言于真人。真人遣法官至,怪寂然,法官出,旋又至。
熙伯冫免令公再恳真人,曰:“怪自外来者易去,自心发者难除,然吾终当有以治之。可移檄城隍,怪当自去。”比暮,怪言于熙伯曰:“吾即去,但须迟我三日。”即收拾筐箱器皿衣履什物,至于醢盐食具,莫不捆载而去。越数日,复还,曰:“大江以北,烽烟甚炽,吾未有备,将鸠工而饬材焉。惟重惊动相公起居,有足愧耳。”即召函人、矢人,造作干戈器械,锻炼刮磨,铮铮有声,数日而毕。
乃集数百人,甲胄而驰,耀武庭中。庭不甚广,而纵横驰骤,五花八门,宛如教场演习兵弁也,一呼拥而去。此明季事。
◎朱方旦湖广人朱方旦,鳏居好道。偶于收旧店买得铜佛一尊,衣冠如内官状,朱虔奉之,朝夕礼拜者三年。忽有一道人化缘,其形宛如佛像,朱心异之,延之坐,因问:“此佛何名?”道人曰:“此斗姥宫尊者。”谈论投机,道人问朱曾娶否,曰:“未也。”道人曰:“某有一女,年已及笄,愿与君结丝萝,可乎?”朱大喜,请同行。俄至一处,门庭清雅,竹石潇洒,迥非凡境。少顷,有女出见,芳姿艳雅,奕奕动人。道人曰:“老夫将倚以终身,君无辞焉。”朱曰:“诺。”
遂涓吉合卺,伉俪情笃。日用薪水,不求而自不乏。居无何,女曰:“此间荒野,不足栖迟。闻京师为天下大都会,与君居之,始可稍伸骥足。”道人力阻不从,叹曰:“此数也。”遂别而行。朱与女既入都,赁居大厦,广收生徒,传法修道,出其门者以千百计。时京师久旱,天师祈雨无有效也。女怂朱出,教以法咒,暗中助力。朱甫登坛,而黑云起于东南,须臾,甘霖大沛。有司上闻,圣祖因召见,赏赐甚厚,俨然与天师抗衡。天师不得已,心妒之,乃佯与之亲昵,以探其为何如人,而女不知也。如是者一年,女忽谓朱曰:“妾有一衣,恳天师用印,谅无不允。”朱如命,遂求之。天师心疑,与法官商,此衣必有他故,不可骤印,姑以火炙之,竟化一狐皮。女已早知,遂向朱大哭曰:“妾与君缘尽矣!妾非人,乃狐也。将衣求印,原冀升天,讵意被其一火,原形已露,骨肉仅存,死期将至,即君亦祸不旋踵矣!”彼此大恸,遂不见。其日天师已奏进,下旨将朱方旦正法。
先是云间王侍御鸿绪劾朱妖言惑众,至是上嘉之,擢官至大司寇。
◎石妖华子旦者,吾邑人,居严家池北。暑月,每偕友乘凉于学宫前石阑上。一夕,月色甚明,黄昏人静,欲吃烟,思觅火不得,独步入学宫,见小门半启,有女郎露半身,绝色也,见华凝ツ,与之火,良久掩扉入。华心荡,归卧书馆,思之不置,忽闻叩门声,启视之,即所见女郎也。自言是学官家人女,见君留情,故脱身至此,幸无漏泄。华喜甚,遂同枕席,缱绻甚笃,至天明而去。自是无夕不至,家人或窥见之,亲友亦知其事者,咸渭学官家人并无此女,恐为妖所魅。华以诘女,女曰:“吾实仙也,与子有缘,幸勿疑。”尝偕华诣其所居,幽房曲径,异人间。又挟华遍游天下诸名胜,悉记其联额,笔之书。然华体日羸困不能支,心亦疑为妖,而远之无计。一友教以银朱涂其额,如其言,女不觉也。试踪迹于学宫,见碑趺石龟首有朱焉,乃具呈于官。集众碎其首,中有小圆石,坚如铁,斧不能伤,火不能焚也,乃举而投诸湖,绝迹者旬余。一夕,女复至,衣袂皆湿,曰:“吾固无恙,但来路稍远,今住此不复返矣。”自是常居其家,日中亦不避,女工精绝,华妻怒甚,及见之,反转怒为喜,不知其所以然。至明年春二月,惠山神诞,赛会甚盛,且闻张真人将过境,华匍匐行至南郭,惫甚,憩驿前石上。
见一道人,丰神特异,谓华曰:“子访真人,无为也。”华曰:“子能治妖乎?”
道人曰:“易耳。”华遂跪求,道人出二符,曰:“一粘于房门,一粘于卧榻。
吾今有事,期中秋为子除之。“华曰:”吾惫甚,不能归,奈何?“道人偕至道旁酒肆中,取酒一杯,书符其中,令华饮之。华故能饮,持杯觉重甚,饮不能尽。
道人取杯尽之,曰:“子缘浅,可惜也!”道人径去。而华觉足有力,归如诫粘符。女至门,不能入,越窗而进,至卧榻,不能上,惟抱床足痛哭而已,历数往日恩情曰:“奈何遽绝我?”华寂不为动。自后,女虽居其家,不能近矣。至中秋夕,华方夜饮,耳中忽闻呼华子旦名,知道人至,寻声至后园,见道人背剑系胡芦立月下,出一符,令华偕其妻缚妖出,妖曰:“吾至此,复何言!但祈置我于暗处。”乃出,掷于墙边。见道人仗剑指妖,有气一条如白练,绕剑而上,插于胡芦中,遂不见。后张真人过锡山,索其符观之,曰:“此吕祖亲笔篆也。”
后子旦年至八十余而殁。康熙初年事。(忆余于嘉庆二十年秋,偶拜无锡校官郭晴川先生,于明伦堂后见一美婢,年可十六七,手抱婴孩,举止闲雅,衣妆亦华丽绝俗,意谓是门斗之女。余时正欲买妾,使人访之,佥云并无其人,异哉!或此怪尚在学舍中耶?)
◎小三娘湖广麻阳县方寿山中有女妖,白昼现形空中,闻语自称小三娘。为民厉,民惧,多迁徙避之。县令设醮驱之,不去。时苏州蒋敬夫名焘,官辰州知府,手草檄文,率役数十人,操一豚蹄、一盂酒,亲履其地,询妖所在。土人曰:“山阴有一洞,时闻异声,窥者辄暴死,人莫敢近。”蒋曰:“居官不避难,遇难而死,无所悔也。况吾为天子吏,为忠臣孝子之裔,虽有妖,足以制之。”吏胥相顾惊愕,绅士再三劝阻。蒋曰:“诸君岂不知韩昌黎之驱鳄鱼乎?诸君视吾为何如人,而虞吾不能步昌黎后尘乎?”即至其处,吏胥勉强相从。洞口极狭,投以豚酒,焚檄咒之。俄顷,洞中黑风旋起,草木皆鸣。蒋曰:“妖能作祟,现形我前,我坐此待之。”良久无所见,率众归。路旁见绣鞋一双,皆曰:“是矣,妖所履也。”
蒋曰:“妖已遁,民可无恐矣。”此康熙六十一年事。
◎石虎蒋光禄公茔在娄门外坝基桥,康熙四十年间,有坟之邻近一养媳,买面过蒋坟,稍伫立,倏失去,觅之不得。归而告其姑,姑怒疑其诳也,骂之。养媳哭泣至蒋坟,向天拜祷,回视两旁石兽,有石虎口吐面一缕,因拉姑观之,怒始息。
是夕有人见茔前神灯照耀,逾时灭。明日视之,虎已缺其口,后不复怪矣。
◎寄橐致富吴门有某行贾亏本,抑郁无寥。一日,有老翁来寄橐,甚重。一去年余,并无踪迹。因发之,尽黄白物也。暂取运用,致赀巨万。越数年,翁忽至,询知其故,故数还之。翁笑曰:“我欲此物何为?我实仙也。汝命应富,但须祀我一室,每晨以火酒一杯、鸡子十枚供我座前便足矣。”如其言,如此者数十年。后其子孙不甚信,祀奉稍怠,遂屡患火灾,不十年而大败。
◎龟祟嘉定外冈镇钱又任,途遇人携一小龟,背穹窿如塔,诧而市之,畜诸瓮中,或取置之地。龟亦时行时止,不背人,亦不行他处。邻人吴鼎之妻,颇有姿色,尝坐檐下绩,以口擘麻,乱者即吐弃之,龟时至,食其吐余。未匝月,吴妻忽见一客,衣黑衣,轩然而来,方趋避间,客突入抱,吴妻宛如梦寐,遂为淫亵。自是无夜不来,妇日就瘠。诘其由,乃知龟之为祟也。遂杀龟,妇忽大呼曰:“是不可饶也!”气顿绝矣。无何而鼎亦亡。
◎蛇妻湖州归安县菱湖镇某姓者,以卖碗为业,纳一妻甚美,而持家勤俭,异于常人。一日谓其夫曰:“我见子作此生涯,饥寒如旧,非计也,子如信吾言,自有利益。”其夫听之,遂弃旧业,买卖负贩,一如妻言,不及十年,遂至大富。生二子,俱聪慧,延师上学。惟每年端午辄病,而拒人入房,其夫不觉也。长子方九岁,偶至母所,见大青蛇蟠结于床,遂惊叫反走,回视则母也。因告于师,师故村学究,以祸福之说耸动其夫。妻已知之,遂谩骂曰:“吾家家事何与先生!”
是夕忽不见。乾隆初年事。
◎妖人吴门有素封某,以赀为郎,人亦恂恂儒雅,居城东隅。于井中见黑气,召巫视之,曰:“此冤孽也,须令道士牒往酆都。”如其言,而黑气灭。后三年,气又从井中出,缭绕屋宇。巫曰:“孽已深,须再牒。”又从之而灭。复三年,气再见,巫曰:“孽不可逭矣,须以某道士来收治之。”某道士者,善符水,精敕勒术,重币延请始至,云:“法事须百金,三日可灭,但需先付其半。”从之。
第一夕,道士诵咒持灯,黑影绕灯旁。第二夕,黑影入灯内。道士云:“明日须付清百金,妖始灭。”不从,仅付二十金,曰:“且俟妖灭始清付。”道士怒,碎灯而去。但见黑影满帐,鬼声啾啾,而病者卒矣。或曰道士善隐形术,能召鬼,妖皆由道士所遣也。闻此道士每夜宿,必独居一室,有凿壁窥之者,见有两女子侍寝,想能摄生魂与之狎,真妖人也。
◎黄相公余旧居金匮泰伯乡之西庄桥,东北半里许有村名新宅者,邹氏世居。其旁舍有倪姓为木匠,娶一妻,颇有姿,一日忽微笑曰:“黄相公来了。”遂入卧房。
自此,每一月辄来五六次,其夫无如何也。有一夕,其夫忽见有白面书生从内出,急将大斧刃之,人随堕地。视之,一大黄鼠也。自后寂然。
◎蜒蚰精阊门叶广翁精于昆曲,有《纳书楹曲谱》行世。其族子某,年少能文,颇好挟邪。一日独坐书室中,有女来奔,头挽双髻,曰西邻某家女也。遂与同寝,肤柔滑如凝脂,生窃自喜。惟此女每来,茵褥上必有白光一团如泥银者,莫解其故。
越数月,生得疾以瘵死。或谓此蜒蚰精也。
◎桃妖嘉定外冈镇徐朝元家,旧有桃花一株,其妹方笄,甚美,常曝衤日衣于树上。
一日,忽见美男子立于旁调笑者,久之遂通衽席,女益娇艳,而神气恍惚。家人密觇之,疑桃为妖,锯之,血迹淋漓,妖遂灭,而女亦寻毙。
◎狐老先生山东兖州府城楼上,相传有狐仙。好事者欲见之,必先书一札焚化,并小备肴馔,至期而待,夜半必至,称之曰狐老先生。其人著布衣冠,言貌动作,绝似村学究。问其年,曰:“三百岁矣。”于天地古今一切语言文字,无所不晓,独未来之事不言。人有见者,因诘之曰:“贵族甚伙,传闻异词,每见有以淫秽害人者,何耶?”先生叹曰:“是何言欤!世间有君子小人之分,吾族亦然。其所以淫秽害人者,不过如人间娼妓之流,以诱人财帛作谋生计耳,安得谓之人乎?”
又诘之曰:“然则君子所作何事?”曰:“一修身,二拜月,如是而已。”闻者为之耸然。
◎天狗苏州宋文恪公墓在沙河口,乾隆中,有坟旁老妪陆姓,月下见一物如狗者从空而下,跃水中攫鱼食之,如是者旬余,不解其故。一日,守墓者遥见华表上少一天狗,过数日天狗如旧,或疑此物为怪,击碎之。
◎男女二怪胶山乡上舍里之东南,地名莫焦洞,有村民夫妇俱年少,妇微有姿色。乾隆戊午三月,妇偶于门首伫立,见一美男子俊服丽容过其居,彼此流ツ。至夜,适夫他出,月甚明,忽有人排闼入,即日间所见之美男子也,拥妇同寝,极欢。
自是,每夜必至,夫不之觉也。未几,其夫亦见一女子至其门,美甚,疑近村无此女。迨夜将掩扉,而女在室矣。即与之登榻,而妻亦不知。厥后,夫妇男女四人共卧,彼此各有所私,似若无见闻者。然夫妇日渐羸瘦,心知为怪,而莫由穷其源。里中父老闻之,乃言村南数百步有古墓,墓有老獾,或日久为妖耳。探之,墓果有大穴,集众掘之,迫以火,继灌以石灰水,讫无所见,而怪终不去。有道士叶某,习驱妖术,乃延之,设醮三日,遂不复至。
◎有声如牛先君十余岁时,常侍先祖母顾太孺人寝于贻燕堂之北厢。一夕,闻堂中有声如牛,猛厉欲绝。急召家人持灯烛之,一无所见,惟半窗残月而已。其明年春,先祖绍美公忽发痰疾,越五年而终。不识何怪。
◎管库狐仙乾隆丙午四月,杭州钱塘门外有狐仙作二女形,借寓人家,言语似北直隶人。
其长者年貌不过十七八,少者垂髫,仅十一二,惟十余岁童子能见之。每日索清水一盂,茶二盏,置几上。日午后,倩童子借书看,手不释卷,看毕即令童子还之。有人以《金瓶梅》与看者,女略一翻阅,微笑曰:“此宣淫之书,不足观。”
即掷地下。有老诸生王姓者,博学善考据,携一童子,欲谒之,女适他往,王怅然返。及出门,童子随指空云:“女回矣!”于是复入,女指座云:“先生请坐。”
王望空而言曰:“吾闻汝等有三十六种,汝何产也?”女曰:“西山派。”王曰:“然则汝何不居燕、赵之间?”女曰:“自乾隆二十七年二月圣驾南巡,吾等护跸而来。”王曰:“何不护跸而返?”女曰:“上帝使吾等看守藩库。”王曰:“既如此,不居藩库何也?”女曰:“本居藩库,今已满期,将欲归故乡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