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园丛话 - 第 32 页/共 45 页
王又曰:“闻汝喜于看书,所看何书?”女笑曰:“老书呆,凡世上所有之书皆可观也。”王曰:“何书最妙?”女曰:“《易经》。”王曰:“自汉至今,注《易》者不一其人,如汉之施、孟、梁邱、京氏、费氏、焦氏,全注汝能尽见之乎?且何者为优,何者为劣乎?”女又笑曰:“此不过讲名物象数谶纬之说而已,精义不在是也。”坐话移时,滔滔不穷。然女所答问诸言,皆因童子传话,王无所闻也。越数日,忽去,酬房主人以库银五两。
◎鳖精世传盲词中有《白蛇传》,虽妇人女子皆知之,能津津乐道者,而不知此种事世间竟有之。乾隆戊申七月,有幕友某君者,吴郡人,其女嫁同城某氏。吴门俗例,新嫁娘每过端阳节辄归宁销夏,舆从而归,其女忽在舆中大叫一声,急急至家,气已绝矣。举家惊惶,不知其故。一日夜方醒,问之,女云昨在舆中,见黑衣人揭轿帘,遂为持去。至石湖中,旋有数十人来,似抢夺者,黑衣人亦率其从者数十人拒之,大战良久,忽闻空中语云:“光天化日中,汝等敢如此播弄人耶!”不知是何神也。但见两造人皆变原形,俯伏请命而已。黑衣者,乃鳖精,从者则虾蟹鱼蚌之属。而与之夺者,则为猴,为蝴蝶,为虾蟆、水鸡也。又闻空中语云:“速送还!”居有顷,但闻水声风声,两耳轰然,已抵家中矣。实似一梦也。女既醒,无他疾苦,医者来视,亦不服药,以为无事矣。越三日,黑衣者复至,自此作闹无虚日。言其夫家在石湖中,误食其子,报仇而来,欲娶为妇。
有虾精者,亦佐鳖精为祟,鳖精至,女则缩颈而行;虾精至,女则曲躬而坐。许其食,则食量兼人;不许其食,则滴水不能饮。因延玄妙观道士结坛设醮事,或将《易经》扎其额,或持宝刀覆其颈,百计千方,总无有效。一日,诸精怪私相语曰:“吾等在此无所畏,不过难过京口耳。”女闻,告其父某,忽生一计,买大舟,携其女将至扬州过年,一面遣人诣江西张真人告状。讵舟至丹阳,鳖精怒谓其女曰:“汝辈欲我过江耶?今日便杀汝!”言未讫,女忽瞑。不得已仍还家,时已十二月廿八日矣。至次年二月十日,张真人遣法官至,先一夕,诸精怪告黑衣者曰:“闻明日有江西道士来,吾等先去矣。”黑衣人笑曰:“江西道士奈我何耶!”至次日,黑衣人亦去,怪遂绝。
◎猪首人身甘肃张佩青先生,乾隆辛丑进士,官至翰林学士。未第时,同其友人王元堂携二仆俱在兰州皋兰书院肄业。路经猪嘴镇,是日适有大官过境,大小店住宿俱满,惟西口一小铺尚有空房三间,云素有怪,不敢招人。张、王两公不得已,将就借宿。至三更时,四人俱熟睡,忽訇然一声,元堂先惊醒,见有一物,高七八尺许,猪首人身,蓝毛垢面,彳亍而来,一见大骇,恍如梦魇。佩青亦惊觉,大声呼仆,皆不应。店主人闻之,亦惊起视之,一仆死矣。不知何怪也。后元堂仅举于乡,得大挑为校官耳。此肤施张芥航河帅为余言之。
◎投井吴门陶汝恭,曾受业于族兄啸楼明经。嘉庆元年,年三十许,为鬼怪所惑,自投于井,赖家人救捞得不死。问其故,据说是日垂晚,有素不识认之蓝衣妇人领至一处,洞门齐开,灯彩炫目。甫入门,遂觉身在碗井,无他异也。自此如醉如痴者累年。遂状其事于张真人,适真人有事来苏,命其法官邹姓者结坛,行符咒一日夜,至次日之寅刻,乃获之,藏其怪于瓮中。是早余自杭州回苏,晤汝恭,言语如常。时家人咸喜曰:“愈矣。”其瓮上有“天雷火”三字,符四条,贴于四遭。儿童不知,欲看其怪作何状,乃揭开。未半时,痴如故。越年余遂死,其家道亦萧索矣。
◎狐报仇嘉庆乙丑年,陕西甘泉县有高中秋者,素无赖,而美须髯,身长八尺。尝入山打猎,有狐数十头,尽为所杀,剥其皮而食之。是年十二月,忽有二女子从天而降,娇美绝伦,自言琼宫侍者,谓中秋曰:“上帝使我侍君,君有九五之尊,愿自爱也。”中秋窃喜,而无相佐之人。即以是言告之同邑武生王三槐及本营参将旗牌官高珠,皆大喜。高遂以其女许中秋,为正宫,而让二女为妃嫔。二女者,能撒豆成兵、点石为金之法,试之果然。遂起意,谋为不轨。中秋有佣工史满匮者,欲胁之以为将史,不允。一夕,闻二高与王将割满匮头祭旗起事,约有日矣。
满匮急,星夜入城击鼓,县令知其事,一面飞禀上司,而以满匮为眼目,尽获之。
是时金陵方宝岩先生为陕西巡抚,状其事于朝。中秋等皆凌迟,惟两女子杳无踪迹。盖狐报仇也。
◎高柏林江阴高柏林者,少无赖,貌韶秀,住广福寺旁。偶于佛前求终身,得吉笤。
心窃喜,私计他日得志,当新是寺。及长,有某邑宰召为长随,颇宠任之,呼曰小高。宰治故冲繁,差使络绎,一日,有钦差过,召小高,付以千金,令办供应。
小高至驿中,前站已到,仓皇迎接,忽失金,愤极拟投水死,忽有一老人救之,曰:“汝命应发大财,此非汝死所也。”自此供应铺设,一无所备。钦差故廉吏,一见大悦,以为此人是干仆,即令跟随。嗣后势益大,凡关差盐政,皆任为纪纲,不十年号称数十万。至郡守监司皆与通兰谱,出入衙门,延为上客。后果重建广福寺。地方官仰体小高意,亦为科派民间,未免太过,百姓哗然。有作碑记一篇假官封直达抚军者,抚军察其事,乃据实奏闻,有钦差讯办。先是,小高感老人恩得不死,乃塑像于家,每晨必礼拜。至是而泣跪像前:“尚求救我。”其夕,家中闻马喘声,明晨视塑像汗出。如是者三夜,忽闻事得轻办矣。或曰即此老人往托某公为缓颊,小高实不知。后闻老人乃狐也。
◎树神现形洪大令饴孙,为翰林编修洪稚存子,中嘉庆戊午举人,选授湖南某县知县。
署中厅事,旧有园池,古木参天。洪嫌其黑暗,遂命伐之,吏役不敢,曰:“千年大树素有神,不可伐也。”洪不信,怒曰:“亟先芟树枝,明日再断其根。”
是夜,洪梦绿袍者数十人,皆折臂流血,诃洪曰:“汝家福禄尽矣,尚敢肆毒耶!”
洪惊觉。晨起至厅事,但见池水尽变成血,树皆人立而啼。洪大骇,因得疾,越日死。
◎蜘蛛网龙海州大伊山中有千年蜘蛛,能嘘气为黑风,居民每望见,其风如黑烟蓬蓬,人皆严闭户牖。行路者则面墙伏壁,不敢触,恐其毒也。或幻作老人,形如村学究,喜与婴儿嬉戏,人尽见之,习以为常,并无他害。嘉庆十三年七月十八日,忽大雷雨,有两龙来击之,蜘蛛吐丝布网,缚住两龙,两龙窘,格斗半时,滨海皆漫。又突出火龙两条,焚其网,前两龙始遁去。须叟,雨收云散,龙与蜘蛛皆不见。居民于数十里外拾得蛛丝,大如人臂,其色灰黑,其质坚腻。或长丈余,或数尺,两头皆有焦痕。真奇事也。大兴舒铁云孝廉为作《蜘蛛网龙篇》七古一首,刻集中。案大伊山在海州城东南四十里,秦汉时谓之伊闾。《史记。淮阴侯列传》项王亡将钟离昧家在伊闾是也。
◎借寓嘉庆辛未岁,诸城刘信芳尚书为江苏学政,将考扬州府属,其试院故在泰州,院东有富家某者,主人偶坐堂中,忽见一老人来谒,白须飘然,约年七十余矣。
老人曰:“刘学使将到此间,鄙人有家眷十余口,可否暂借尊府后园寓一月乎?”
主人怪之,颇闻试院中有狐仙之说,慨然允诺,老人忽不见。遂将后园关锁,不许家人阑入。隔数日,有小婢抱官人到园门,见关锁,旋回内宅。忽空中似有人将所抱官人夺去者,其婢惶遽,哭告主母。主母亦会意,戒勿言。顷刻间,见小官人在房中卧榻上嬉笑如常,手上添金镯一双。
◎放火淮城王姓者素封,开质库,因扩邻屋,见有小狐三头,遂毙其二,其一逃去,自此家中作闹无虚日。嘉庆乙亥冬日,质库大烧,深受赔累,以此控告张真人,给牒而归,安静数月,复闹如故。王不堪其扰,将烬余当包陈本四万余金,卖与程姓。忽闻空中人语云:“吾与王姓有仇,尔可不买。”其妻闻之甚明,程不信,仍买其包。丁丑三月,包楼复起火,烧尽无余。
◎采莲朱桂清江浦有采莲者,本倡家女,风骚绝世。一夕,有美丈夫来宿,并无缠头。
每夜辄来,驱之不去,知其为狐仙也。鸨母哀求之曰:“仙来此间已八十余日,无一客上门者,岂仙必欲饿死我母女二人耶?”仙始惭而去。又有朱桂者,为茶坊佣工。每夜有好女子来奔,桂穷甚,其女稍稍周济之。后桂母欲为娶妻,其女不许。桂与争之,遂批其颊。如此者二三年,一日忽不见。此二事清江人传为奇谈。
◎獭鬼长洲有徐某者,富而悭,亲友借贷,拒弗见也。其子年弱冠,颇思干蛊,每为延接,或私自周给之。父大怒,以为不肖,俟其见客时,持杖挞之,欲以绝其将来。未几,其子病,医药难治,或云獭肝可疗也。乃重值寻觅,得一小獭,取其肝。未及服,而獭鬼索命云:“杀吾子以疗尔子,岂天理之所能容乎!”徐百计禳祷,卒无效,颠痫以死,而家道贫矣。
◎赖婿有乡人周姓者,生一女,年及笄矣,临河浣衣,忽见水中跃出一少年,大惊,疑为鬼物,次日,有客来议姻事,周未许。客既去,而案头留红纸一张,乃赖氏求亲帖也,正怪乡村无此姓,拟待客来还之。隔月余,忽一少年趋庭,盛服,自称子婿。周大怒,逐之,少年笑曰:“婿实姓赖,翁何得赖婚耶?”遂据房屋,设茵榻,馈仪物,并谒亲邻。方择吉期,忽一人来告曰:“老安人死矣,亟亟归去。”少年大恸不止,入水而灭。或谓此少年是獭精也。云“老安人死”,遂不敢娶,亦奇已哉。
◎医狐肤施张子涵茂才阅余所辑《履园丛话。精怪》一门,因言其先世东白公善岐黄,性嗜酒,居家在古坊州之西原曰古路村。每至市中辄醉,戴月而回,率以为常。一夕,忽遇美少年,若素相识者,欲请诊视,云所居甚近,遂同行约二里许,入深谷中。及入门,见童仆如云,往来不绝。问所诊者何人,少年曰:“内子临盆三日矣。”诊其脉带弦,而手微热,似受凉者。视其面,则雪白如玉,绝色也。
因开一方,嘱之曰:“市上惟王姓药铺为道地。”遂辞归。次日到药铺,果见所开方于案上,不知从何来,而药已空中撮去矣,共异之。其地故多狐,好事者循途而往,唯见山色空,苍苔满径,血迹淋漓而已。
◎火怪长洲县北乡屈家漾诸处,忽于嘉庆乙亥年冬有火怪从荒坟中出,如烟一团,滚于地上。凡腐草枯叶,无不拉杂摧烧之。居民惊惧,伏地哀求,恐其上屋也。
怪在空中自言:“吾爱看戏,地方上倘能唱戏敬我,我即去矣。”于是乡人咸醵钱,演戏三日,其怪寂然。
◎佛云夫人钱唐王疏雨观察第四女名契生号佛云,年十七,德容兼备,尚未出阁。偶游西湖花神庙,似见花神回眸而盼之者,正讶诧间,忽有白雀飞入袖中,觅之不得。归而梦与花神相见,自此得病,如醉如痴,自言自语。观察恚甚,遂牒于城隍神,病少减。隔一二年,嫁于介休马方伯书欣之公子名鉴者,婚之夕拜起,似有神人击其背,公子惊而病,二载而没。佛云柏舟自誓,至今嘉庆庚辰,已十余年矣,并无恙也。佛云能诗,工书画,弹琴弈棋无不通晓,而尤明于音律。初,佛云年六七岁,其母夫人钟爱之,送尼院拜为弟子。有老尼酬以银锁,归而变金。
问老尼,尼曰:“实银也。”殊不可解。
◎老段陕西太白山中有樵者四十余人,夜宿山下,取胡琴鼓板作秦腔以为乐。时残月初升,见一人长数丈,头大如栲栳,口阔二三尺,卓卓然来。樵者恃人多,不畏也。唱毕,长人大笑曰:“唱得好,再唱一曲老段听听。”樵者复唱,长人复笑如前。每一笑时,山鸣谷应,树木飒飒生风。中有一恶少年,以樵斧烧红,投之长人口中,大叫一声而去。明日,樵者四处寻觅,惟见枯树一大株,节隙处樵斧犹存耳。此乾州马冈千言之,其事与石涛和尚相同。相传石涛在黄山夜坐,见一蓝发紫面长人,张口突入。石涛适围炉火,遂将铁箸夹一红炭,置其口中,其人负痛疾走。阅三日,石涛偶出山,忽见路旁核桃树一本,义桠如人状,铁箸与炭俱在焉。此皆山魈木魅之属也。
山魈木魅之属,在处都有,总出于深山中。婺源齐梅麓太守为秀才时,尝与同学读书大障山古寺。一夕,闻窗外有声,须臾,渐入室,喧攘殊甚,不知何物。幸卧房紧闭,未能入也。及天明,看室中所有书籍笔研字画,以及桌椅器具,无不为之颠倒。寺僧曰:“此山魈也。”又吴门张渌卿随其父宦闽中,闻某县官署后有鬼物,人不敢近。渌卿素胆壮,夜宿其处,从梁间偷看。至三更时,果有数物非人非兽,往来于庭砌之间。又有庞然而大者一头,长七八尺,亦无首无尾。私念曰:“必山魈也。”其次夕,戏将鞭爆五六串以药线相联,复以火药三四斤布置周遭,仍从梁间以待,看所谓鬼物者复来,渌卿炷以火,鞭爆齐发,火药亦飞炽满地。但见数物从火中跳跃大叫,移时而去。及天明,并无踪迹,后遂寂然。
●丛话十七。报应◎德报元末明初有张某,江西人,积德累世,人无知者。尝卜一地,葬其父母,葬毕叹曰:“吾子孙如不坠先业,必当为三公。”张生子五人:长曰振,次曰贤,次曰昭,次曰简,次曰铎,分居五处。其一居湖广,后为江陵相国居正谥文襄,最先发。其一居四川,入本朝为遂宁相国鹏翮谥文端。其一居江南,为京江相国玉书谥文贞。其一居安庆,为桐城两相国英谥文端,文端子廷玉谥文和。其一居长白山,入汉军,即菊溪相国百龄谥文敏也。一支五房而出六宰相,且科甲蝉联,数世不绝,古今所无。而文和弟廷璐为礼部侍郎,廷彖为工部侍郎,文和子若霭、若澄俱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若氵亭为刑部侍郎,尤为一门之盛。
长洲韩宗伯世能与清流令蒋育馨同登隆庆丁卯榜。宗伯之祖永椿居陆墓,家贫早起,持帚扫两岸螺蛳尽入水中,四十年不倦。蒋祖京义居娄门外,敦伦慕义,家贫,稍有蓄,必助族人读书膏火,送弟士修入城,应郡邑试,徒步往来,雨雪饥寒不顾也。后永椿以孙贵,赠一品;京义以曾孙若来贵,赠一品。韩、蒋两家,三百年来为吴中望族。
蒋皆我公,名育馨,长洲人。年十八,领隆庆丁卯乡荐,万历中官福建清流令,多惠政。录其阴德尤大者二端:清流山民多畜虫毒,人至辄死。公亲自按捕,歼其渠魁,且以治虫良方刊示通衢,人赖以生者甚众。又清流民俗,女婢鬻于人者,日椎髻赤脚负汲道中,过时弗嫁。健儿多鲂鳏自处,终身不得娶。公下令,年二十外弗婚嫁者有重罚,能遵令者各赠以银,一夕而毕愿者数千人。民感其德,为立生祠。迨公去任,老幼攀辕,以豆一石置公车前,曰:“愿祝好官子子孙孙发科发甲也。”公之子灿即中崇祯元年进士,孙德中顺治十五年进士,垓中顺治十六年进士,埴中顺治十八年进士,俱以文学宦绩著名东南。自此会元以下登甲第跻显秩者,至今不绝。
李明{敖山}字山颜,号蓼园,明末补嘉兴县学生,顺治元年举乡试,授福建古田县学教谕,受知于巡抚佟公国鼐。时闽有流民数千,或疑为寇,将杀之,蓼园力白其冤,得免。尝上佟大中丞诗云:“闲尝从行闲,历历摩高垒。慷慨谈世事,兴酣掌每抵。海上扬风波,柙中出虎凶。书生佐军威,毋乃失所倚。妖人布流言,闾左窃奸宄。城南数千人,如肉登诸几。多公重一言,豪民类迁徙。一时反侧徒,涣然释疑似。余力何有焉,公惠可知矣。相知贵知心,如公宁有几。平生一片心,士为知己死。长吟以报公,诗人歌乐只。”盖纪实也。是年山寇四出,榕城被围累月。及事平,则檄按士子之协从者,人情汹惧。公谓中丞曰:“此邦初定,犹新国也,宜用轻典。惟亟请广招徕,以消反侧。”于是诸学生毕出复业,他邑效法,全闽以安。后蓼园引疾归,生子五人。长,官处州教谕;次我郊,官广西盐驿道;次陈常,中康熙癸未进士,历官两淮运使、陕西道监察御史;次在莘,中康熙丙子副车;次维钧,附贡生,初授江西都昌县,历官至直隶总督。
门第之盛,一时无两,皆积德所致也。见嘉兴李金澜明经所记之《天香录》。
韩诵先公名<香分>,长洲人,至性过人。父治,由举人知黄岩县事,有政绩,卒于官。公奔丧千余里,遂病咯血。伯兄以役事被累,公尽裒所有,以济兄。家虽破,绝无几微憾也。待女兄弟,尤有恩意。一适张氏,夫妇相继殁,抚某孤成立。其笃于伦谊类如此。子,康熙癸丑会状,仕至礼部尚书,谥文懿。孙曾俱占甲科。
沈韩倬公名世奕,长洲人。先世自玄谷公以下积德累仁,世奕登顺治乙未进士,官翰林。请假归,杜门读书,培植寒唆。赏识韩文懿公于未遇时,人咸服其精鉴。子旭初,康熙丙辰进士,官编修;朝初,康熙己未进士,官侍读。朝初子曾纯,康熙庚辰进士,官义乌县。俱以文学政绩称,后裔入馆选者相接焉。
宋文恪公德宜,明御史学洙子。性孝友,年十七,以父殉节事未彰,乃叙巡按山东状,伏阙上书,得赠恤。弟殁,抚孤女逾已出。凡宗族贫者,必竭力周之,无难色。中顺治十二年进士,官至大学士。子骏业、大业俱显贵,孙曾科甲,至刑部侍郎,七世显贵。
苏城蒋公表名维城,由岁贡廷试第一,授学正。生平敦厚好施,康熙癸卯岁大饥,偕弟公逊设粥厂于南翔甫里,日计粟五十石,罄家赈济。又仿京师旧制,与许香谷、张循斋、张晋侯诸先生设堂玄妙观,以收弃婴,各捐田百亩。其余善行不能殚述。年六十,隐居洞庭,尚未得子。往来太湖,买生物放湖中,三日为期。其夫人袁氏为先生置室二人,五年之中,连举五子。先生殁时,其弟公逊先生已卒。甫里人请于当事,为先生昆季建祠,春秋俎豆,至今不替。
广东钦州营游击阮公名玉堂,为今云贵总督阮云台宫保之祖。少善驰射,中康熙十四年武进士,授蓝翎侍卫,出放湖北抚标中军游击,改署苗疆九溪营游击。
乾隆五年五月,湖南城步、绥宁两县苗民为乱。时云贵总督张广泗为经略,总制全军。阮随各营官兵进剿,杀获甚多。苗民粮尽,不能支,乃乞降,近营跪哭。
阮察其诚,为请于经略,经略云:“设贼诈,汝当此咎耶?”阮以死自任。次日,率众贼乞降,经略云:“发三炮,不畔去,乃真降耳。”即对众发三大炮,毙数十人,余众股忄栗莫敢仰视,于是受降。当是时,各山贼寨亦并破,老幼退保入横坡,山梁险隘,正路不能攻。而各营官兵,由左路奋登突杀,贼之精锐殆尽,生擒男妇子女三千五百余人,解赴大营。经略欲尽诛其生口,阮为再四谏阻,不从。不得已,乃请曰:“壮夫能执兵抗杀者,当诛之;其妇女及男子十六岁以下者,必宜赦免。”经略始可其请。阮既出营,为分别男女年岁,苗民环跪,哭声震于山谷。先择壮年强项者斩之,其余全活,给以口粮,阮之德也。至宫保,中乾隆己酉科进士,入翰林,现官云贵总督,晋宫保衔,赏戴花翎。以文章经济称于时。咸以为积德之报云。
吴县潘大冢宰世恩,其先世歙人,上祖某居乡有盛德。尝以除夜人定后,秉炬至厅事,见一人蒲伏黑暗中,迫视之,邻子也。呼而询之,良久始言曰:“某不肖,好ヅυ,家尽落,且负人累累。今除夜,索逋者甚亟,不得已,欲为去箧之行。素习公家,门户甚熟,故乘夜至此。今猝遇公,有死而已。”翁曰:“汝得若干可了诸负?”曰:“须十金。”翁曰:“十金事不难,何不早告?”
命之坐,出二十金予之,曰:“十金偿负者,十金权子母作小经纪,勿再蹈故智,我亦誓不以向者之事告人也。”其人感泣叩头去。隔十余年,翁入山卜地,得一吉壤,而未知主其地者为谁。因就一村店饮,有男女两少年,见翁至,罗拜于前,谛视之,即除夜赠金之邻子也。盖其人得金后,为旗亭业,居数年,颇获利,娶妇且生子矣。翁大喜。其人款洽倍至,杀鸡炊黍,留翁宿其家。翁询以向所卜地,其人曰:“此我所买欲以葬先人者,今大恩人以为佳兆,请献之。”翁不可,其人再三恳,始立券,仍厚给其直。远近地师相度之,皆以为此鼎元地也。数世后,迁吴。冢宰伯父农部奕隽、比部奕藻先后成进士。冢宰暨其从兄编修世璜,俱得鼎甲。古语云“吉地非遥,根于心地”,良不诬也。
吾乡孙春台中丞名永清,未第时尝佐广西方伯胡公文伯幕中为友。值土司以争荫袭相告讦,验其文,皆明时印玺。总督某公将拟以私造符信,律当斩,株连者甚众。春台先私具一稿,怀袖中,见方伯曰:“土酋志在承袭,无反状,岂宜以叛逆坐之?”方伯曰:“是上官意,且限迫,奈何?”春台出稿示之,方伯读竟大喜,陈于督抚,从之,得活千人。后中丞以中书舍人起家,官至广西巡抚。
第三子尔准,中嘉庆乙丑进士,入翰林,历官至浙闽总督。
常州费欧余观察之父,故府中书吏也。为人肝胆有智略,状貌奇伟。乾隆三十三年大旱,有江阴饥民千余人结党滋事,大吏某欲坐以叛案,将入奏矣。费翁直其行,私将文书名簿,诈称失火,尽行烧毁,而自首于府中。太守知其贤,置不问,从轻发落。事隔二十余年,至观察,遂中乾隆丙午副榜,今官陕西督粮道。其公子开绶,中嘉庆庚辰进士,授庶常,年才弱冠耳。
兰州有秦某者,自幼出门谋生,为督抚堂官,日积月累,家颇饶裕。年过四十,尚无子,忽自省曰:“吾以家资数万将欲与谁耶?”遂携万金入京,将报捐道员,又自念曰:“官场如戏场,一朝下台,皆非我有,不若不官之为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