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腆纪年 - 第 65 页/共 72 页
文秀率众六万、战舰千余出川峡,遣卢名臣、冯双礼分犯岳州、武昌;为我都统辰泰所扼,不得进。回舟攻常德;我荆州、长沙之师伏城外,俟其过半,突出夹击,大败之。六战皆捷,火其战艘;名臣赴水死,文秀及双礼遁回贵阳。
明鲁定西侯张名振以朱成功之师复取舟山。
成功拜名振为元帅,陈辉、洪旭、陈六御副之;统二十四镇入长江。我宁波守将张洪德降,名振养为义子。进攻舟山,我镇臣巴臣功之中军陈虎力战死;臣功降,授为铁骑镇,改名臣兴。名振徒步入城,痛哭祭其母,哀动三军(考曰:「航海遗闻」云:『八月攻舟山』。而「行朝录」、「台湾外纪」则云五月,今从之)。
六月,江南地震(考曰:本「顾亭林年谱」)。
明朱成功取揭阳,遂取普宁。
成功以前提督黄廷为帅,万礼副之;统二十镇南下。廷从揭阳登岸,屯兵桃花山。我潮州总兵刘伯禄列营鹰嘴浦;海师填壕砍栅,伯禄无备,仓卒遁。廷遂合忠勇侯陈霸之师围揭阳,守将弃城走;普宁亦降。
我大清命郑亲王世子济度率师平海;明朱成功堕安平镇及漳州府惠安、南安、同安三县城,回师厦门。
我总督刘清泰复致书成功曰:『激切再书,无非欲早定海上之议、早报圣明之念,以早结尊公父子忠孝之局耳;何足下举动依然毫厘千里邪!天下事情,理与势耳。尊公位例大臣之上、令祖母年迫风烛之期,念漳、泉寸土为足下脉络所关、祖宗庐墓所依;足下咫尺弄兵,荆棘其上,在尊公之魂梦一刻未安、令祖母之寝食一刻不乐,足下将泰然波涛之间,自谓功名富贵之计得乎?此情理之绝无者也。更有虑者:固山枕戈久矣!大帅驻马于漳畔、劲旅露刃于泉南,有不能顷刻待。盖不佞意主于抚,固山力主于攻;在足下夸浮恍惚,不佞焉敢执为必抚而止其攻?倘一攻而缓抚局之成,犹可言也;一致而遂成抚局之变,则尊公前后之绸缪与不佞前后之挽回俱无所用矣!此又势之了然者也。足下家报所陈,皆足以启群疑之诽而激圣明之怒。缮疏而入,几费踌躇;然一片苦心,不得不再为披沥。足下所云『不知有父久矣』;此言一出,不但伤天性之恩,且贻后世之刺。尊公身为明季重臣;国亡而择主,非背国而事仇也。足下前无顾命、今无共主,何得灭不可易之亲而从不必然之议也!古之求忠臣于孝子者,几无据矣。至今犹屡执「三省相畀」之说,胡为乎来哉?今天下中外帖然十载,足下身羁海甸,犹欲招徕之以大一统之势;谁敢取臣服之版图?惟正之则訾而轻议之!且从来无此庙算、无此边筹也。即如足下所云,亦可笑矣;无三省则舍我而忠于彼、有三省即弃彼而忠于我!此皆拂情影借之言,知非足下之心也。但念朝廷加恩一番、尊公经营一番、不佞来此区画一番,天下事宁可瓦全,勿为玉碎!足下或谋之族党、或谋之老成,务为开心见诚,勿得藏头露面;勿再以必不可告之言、必不可为之事,徒费口舌,徒滋议论,而终于坐失机会也。不佞言至此,力已竭矣;他日见尊公于班联之间,亦可告无罪矣。至进止之事,则有固山并诸大人;成败之局,则关乎足下一门父子兄弟。不佞虽膺其职,岂肯尽任其咎乎?惟足下裁之』!成功览书笑曰:『彼以劲旅挟吾,吾岂惧一固山哉』!不报书。
我朝命济度为定远大将军,赴闽防剿。成功集将佐问策,郝文兴、陈尧策请战;冯澄世曰:『彼弓马娴熟、粮饷充足,一失锐气则人心摇动;不如全师退厦门,坚守各岛。水战非彼所长,波恬浪静,犹有头眩晕吐之苦,安能敌我?此以逸待劳之法也』。成功然之。乃堕安平镇、漳州、惠安、南安、同安诸城,敛兵回岛;遣郝文兴统所部守海澄。
秋七月。
徐鼒曰:无事何以书?「春秋」之例,书首月,具四时以成岁也。
冬十一月丁未(二十七日),明鲁太师定西侯张名振卒。
我台州副将马信降于名振,纳母为质;许之。将入见,而名振已寝疾。是日戌刻,有大星陨海,光芒如电,有声。亥刻,名振起坐击床,连叫先帝数声而逝。葬于芦花岙,有白鹤成群,盘旋数日。遗言以所部归张煌言;论者谓陶谦之让豫州,不是过也(考曰:「航海遗闻」云:『以陈六御代名振任,士多散去』。盖成功不知名振已以后事畀煌言,故有六御之命;而士之愿从煌言者众,故又有『煌言代领名振军,军容始盛』云云也)。
徐鼒曰:备书爵何?嘉之也。名振惟杀王朝先一事,是其失策;要其琐尾从王,百败而志不折,不可谓非鞠躬尽瘁之荩臣也。傅说骑箕之异、宗泽渡河之呼,生气凛然,闻者兴起;安可以一眚掩大德哉!
丙申、我大清顺治十三年(一六五六)春正月(明永历十年)庚辰朔(考曰:「南疆绎史」作丙戌朔,误也。按历法乃庚辰朔,「行朝录」作庚辰朔),明桂王在安龙府。
王在安龙,涂苇薄以处,日食脱粟。守将承可望意,更相凌逼,挟弹骑马入宫门;文吏乘舆呵殿,过之不下。仍改安龙为安隆。岁造开销银米册报可望,称皇帝一员、皇后一口,月支若干。王亦隐忍之,苟延喘息而已。
明西宁王李定国败孙可望兵于田州,进扈安龙。
定国驻兵南宁,衰弱不振;可望遣总兵张明志、关有才袭之。定国计无所出,中书金维新、曹延生曰:『明志等兵虽多,皆帅旧部下,安敢相敌!今以奇兵袭之,彼不虞我之至也,且惊而溃。我乘胜至安龙,迎皇上入云南,美名、厚实兼收之矣』。定国然之;率靳统武、高文贵等集兵万人,拔寨从小路行五日,出明志营后猝冲之。明志军大乱,降其众三千人,进趋安龙。
徐鼒曰:书爵何?嘉之也。
明朱成功部将苏茂与我大清兵战于揭阳,败绩。
我平南王尚可喜遣左翼总兵徐有功、潮州总兵刘伯禄驻营揭阳城西;哨骑挑战,追之即退。援剿右镇黄胜、殿兵镇林文灿、前冲镇黄梧操演浦上,报伯禄骑兵过西门,左先锋镇苏茂欲出战;金武镇郭遂第曰:『列镇过桥,倘小失利,桥狭难以退兵,且奈何』?梧曰:『战则必胜,何退之有』!茂麾兵进敌,忽徐有功从旁冲击,茂大乱,溺水死者无算;黄胜、林文灿咸死焉;独郭遂第所部近桥,得不败。
二月壬子(初三日),明舟山城哭。
凡五日,声若风筝而咽;鸡犬上屋,日夕号叫。已而王师逼近,陈六御请之成功,毁其城。
三月,孙可望遣将白文选犯明安龙。文选与李定国连和,遂共扈王入云南;刘文秀纳之,改云南府为滇都。
初,可望乞「秦封」,钱邦芑时为四川巡抚,察其部将白文选忠诚可用,私语之曰:『忠义美名也、叛逆恶号也,孺子且辨之;丈夫可身陷不义乎』?文选大感动,与忠国公王祥盟于乌江,邦芑为执牛耳。既而可望袭遵义,祥走死;文选晤邦芑,愧汗不能仰视。邦芑曰:『非公卖国,他人卖公耳』!因言帝在安龙,主辱臣死;泣数行下。文选折箭,誓必杀可望。及可望闻田州之败,知定国必至安龙,疾召文选将兵迎王入贵州;太后闻之哭,从官皆哭。文选因以情告曰:『姑迟行,且俟西府至』!西府者,定国也。遂以舆徒不集报,阴留候之数日。定国至,遂奉王由安南卫西走云南,抵曲靖。时刘文秀守滇,亦素怨可望;闻定国至,阳与都督王尚礼、王自奇、贺九仪等议守城,而私以数骑诣定国曰:『我辈以秦王为董卓;但恐诛卓,又有曹操耳』!定国指天自誓,因偕奉王入云南。黔国公沐天波迓之马龙驿;王入城,居可望第,改为滇都。
徐鼒曰:详书何?嘉文选、文秀之弃逆从顺也。
明进封李定国为晋王、刘文秀为蜀王、白文选为巩国公、王尚礼为保国公、王自奇为夔国公、贺九仪为保康侯、张虎为淳化伯,余进职有差。
明以金维新为行在吏部侍郎兼左都御史、龚铭为行在兵部侍郎。
明加黔国公沐天波柱国少师。
明马吉翔入阁办事如故。
李定国初命靳统武执马吉翔拘禁之,将请诏治罪,吉翔乃日夜媚统武;会金维新、龚铭来统武家,吉翔则又媚之。三人者信吉翔为佳士,为之讼冤。吉翔言:『前事皆他人所为,嫁祸于我;愿见晋王诉明心事,死不恨』!三人益信之,言于定国;定国犹不以为然。召之见,则叩首颂定国『千古无两,青史流芳。吉翔得望见颜色,死且不朽;其它是非冤苦俱无足辨』。定国于是大悦,握手恨相见晚。吉翔既日在左右,媚之无不至。一日,谓金维新、龚铭曰:『晋王功高,皆两公为之提挈;今晋王进封,两公亦当不次封赏。若吉翔得侍皇上,当为两公言之』!两人则又大悦,言于定国,疏荐吉翔入阁办事。王不得已,从之。吉翔挟定国以要王,又假王之宠以动定国,不一月而内外大权在掌握焉。
徐鼒曰:书曰「如故」何?伤小人之易进而难退也。伯嚭宠于句践、德彝容于太宗,英主犹惑之,况定国一武夫乎!
明除光禄寺少卿高绩、御史邬昌琦名;寻复官。
吉翔既媚定国入阁,与庞天寿握中外权。定国、文秀每饮二人家,为长夜驩;绩、昌琦合疏言:『二王功高望重,不当往来权佞之门,蹈秦王故辙』。定国、文秀怒之,不入朝。马吉翔激王杖绩、昌琦各百五十,除名。金维新言于定国曰:『绩诚有罪,但不可有杀谏官名』。定国悟,偕文秀救之,得复官。
徐鼒曰:书「寻复官」何?嘉定国之从善如转圜也。绩、昌琦复官而李如月惨死,则可望、定国之贤愚天壤,岂不谅哉!
明以扶纲为东阁大学士、张佐辰为吏部尚书、王应龙为工部尚书。
时以龚彝为户部左侍郎;彝言在云南受可望十年厚恩,辞不受。举朝大哗,诘之曰:『尔在本朝中戊辰(一六四○)进士,官至司道;可望入滇,尔首迎降。忍忘明朝三百年之恩而不忍忘可望十年之恩,何也』?彝恬然不之耻也。
明命雷跃龙入阁办事。
跃龙在崇祯时为吏部左侍郎,北都陷,为贼所掠;仕可望为伪宰相。时以来朝,命入阁;人颇笑之。
明遣白文选还贵州慰谕孙可望。
文选回贵阳,可望欲兴兵与定国决战。文选曰:『天子在彼,战非策也;盍两和之』!乃复遣文选入云南(考曰:诸书言可望恨文选有二心,尽撤所部而拘之。今以杨在「孙可望犯阙败逃始末」参考之,则文选二次自滇回黔事也)。
夏四月,我大清兵攻明厦门,复攻金门;寻引还。
我大帅见各澳船只已备,令韩尚亮为先锋,进略厦门;朱成功令林顺等以大熕船十四只驻围头上风以待。尚亮出洋失利,我大帅闻之亦率诸船寄碇于围头。是夜狂风大作,满、汉兵苦颠播眩晕,迫命舵工移船近岸;舵工以海船不比河船告。既而风益甚,大雨淋漓,断碇坏■〈舟宗〉之声震荡魂魄,天曙始定;被风飘至金、厦两岛者,成功断其手掌,纵之归。盖以压「嘉禾断人种」之谶也。有献计于我大帅者谓:『金门白沙寨为郑鸿逵所居,多积蓄;掠之可必克』。乃令王进功攻之。甫出港而遇洪旭哨船,乘波酣战,又海艘齐至;进功知不敌,退入泉港。
五月,明朱成功杀其部将苏茂。
茂之纵施琅也,成功欲杀之而无由。会揭阳之败,论其拒谏出兵,斩之;罚黄梧铠甲五百。诸将以茂罪不至于死,咸有后言;成功乃厚养其妻孥,自制文祭之,有『王恢非不忠于汉,而武帝不能为之赦;马谡非无功于蜀,而武侯不能为之解。国无私法,余敢私恩』之语。擢周全斌为左先锋镇;改郭遂第之名为华栋,擢后冲镇,命黄梧代王秀奇守海澄。
六月,明朱成功部将黄梧以海澄降于我大清。
梧虽受铠甲之罚而心终不安;适奉令守海澄,乃遣其心腹赖玉通我大帅,请以海澄降。帅大喜,檄提督马得功应之。谋既定,梧饮苏明于东门楼,酒酣言苏茂事,明叹焉。梧曰:『本藩养将士如分槽,肥则啖之』。明复叹焉。梧又曰:『我等飘泊海上,未有所归;天之眷清久矣,吾已纳款于总督。公不相从,祸且旋至』!明以为戏也;起而免冑,发已薙矣,左右悉露刃。明愕然,亦惧茂罪之及也,顷之曰:『兄能为之,弟何不尔!若依海、若归清,亦惟命』!乃挟以俱行。
梧之将降也,王秀奇之领兵张协察状有异,遣哨船禀之秀奇。夜三鼓,秀奇叩辕门言之;成功令甘辉驾快哨、洪旭驾赶缯救之。天明至海门,见居民奔窜;辉顿足曰:『事不济矣』!张协请速援五都土城;辉乃令陈斌、陈鹏分伏要道,而运土城之粮饷入船。诸将欲乘人心未定,进攻夺城,辉与旭谋曰:『梧谋已久,非猝降无备者;徒伤士卒无益也』!乃收军回厦门。我大帅请之朝,以前封成功海澄公之印授梧。梧荐施琅为副将,而陈剿寇五策:一、屯沿海以堵登岸;二、造小舟以图中左;三、清叛产以裕招徕;四、锄奸商以绝接济;五、刬伪坟以泄众愤。朝议以苏明有母在海,调入京,授多理几昂邦内大臣。成功亦以明为梧所胁,非本有叛心,月给以养其母焉。
秋七月,明义宁伯龙韬驻柳州;寻败死。
韬与李定国为应援,寻被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