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腆纪年 - 第 29 页/共 72 页

己未(初七日),左梦庚陷明东流;南京戒严。   以公侯分守长安诸门及都城十三门,征靖南、广昌、东平三镇兵入卫。左兵逼,士英等罗拜得功榻前;得功曰:『吾受国厚恩,临事致身分也;可劳公等重礼乎』!   明命阮大铖率兵会朱大典巡防上江。   徐鼒曰:特书何?为金华失守张本也。   庚申(初八日)明降贼臣光时亨、周锺、武愫伏诛(考曰:「南都甲乙纪」以为辛酉事)。   谕三法司:『附逆一案光时亨、周锺、武愫三人即处决;其余拟斩者戍云南金齿、拟绞者戍广西边卫,徒流以下宥为民』。   徐鼒曰:周镳、雷演祚亦于是日死,何以不书?曰:无罪也。   辛酉(初九日),我大清兵自归德分道南下,明总兵李成栋遁;遂人徐州。   我兵分趋亳州、砀山;成栋率所部遁。初,南中有胡靳忠者,无赖子也;以条陈军事,留史可法幕下。许定国之变,徐、沛为畏途,胡挺身请往;可法大喜,委署徐州事。及成栋南走,胡与刘姓者渡河降,请速渡黄河。我豫王至河口,见水光接天,波浪汹涌,大骇;谓为间谍,欲杀之。二人请监营中,徐州果有备,就戮未晚;从之。则浪静风恬,万骑瞬息而渡。   壬戌(初十日),明黄斌卿败左梦庚于铜陵。   黄得功兵至江上,住荻港。马士英言:『诸军必直抵湖口,与九江、安庆呼吸相通』。催大铖等进发。是日,斌卿等败左兵于铜陵之灰河。明日,复沉其船三十艘。诏赐诸将银币。时勤王兵四集,军势稍振;然淮南由是单弱,我兵乘之,遂瓦解。   明封常澄为襄王。   崇祯十四年(一六四一),献贼破襄阳,襄王遇害;至是,以常澄袭封,寄居汀州(考曰:「明史」「世表」云:『寄居九江府』)。   乙丑(十三日),左梦庚陷明安庆。是日,我大清兵取明泗州;丙寅(十四日),渡淮。史可法退保扬州。   初,可法连章告急谓:『上游不过欲除君侧之奸,未敢与君父为难;北兵一至,则宗社可虞』。遗书马士英,乞选将添兵;士英不应。我兵既克颍州,诸将望风降;刘泽清、刘良佐以入卫为辞,避而南下。可法至天长,檄召诸将救盱眙,单骑先进;忽报盱眙已降,援将侯方岩(考曰:亦作严)全军败没。兼行抵泗州,守将李遇春已举城叛。可法一日夜冒雨奔回扬州,尚未食,而城中哄传许定国领大兵至,欲尽歼高氏以绝冤对;夜五鼓,高兵斩关奔泰州,牲畜、舟楫为之一空。戊辰(十六日),监饷郎中黄日芳檄川将胡尚友、韩尚良领所部驻茱萸湾,应廷吉帅移泗诸军屯瓦窑铺以为犄角。己巳(十七日),主事何刚以忠贯营兵来会。方午食,而北哨突至,射杀廷吉家丁;众大骇。州川将遇之,斩七级;会南风大作,诸将复退屯邵伯湖。   丁卯(十五日),明福王选淑女于元晖殿。   钱谦益奏:『选到淑女』。命于十五日亲选于元晖殿。京选七十人中,阮姓女一人;浙选五十人中,王姓女一人;又周书办自献女二人。五月辛卯(初十日)清晨,传旨放还母家。盖是夕将出狩也。   徐鼒曰;天堑兵渡,歌席未终;晋阳城摧,猎围再杀:亡国之主,千古一辙。特书以伤之也。   明命潞王常淓移驻湖州,周王恭枵、鲁王以海驻江西、广东。   常淓之初至杭州也,海宁百姓诉乡官陈之遴于抚按,常淓偶与众官语及之。之遴惧;既起翰林原官,偕被逐之。巡按御史彭遇颽入对,言:『定策之初,大臣意在潞王,省会非所宜居』。常淓亦避嫌,自请僻静一郡;乃移之湖州,并命周、鲁二王移驻江西、广东。   己巳(十七日),明以刘洪起为提督汝宁、开封等处援剿总兵官。   时河南尽失,而洪起独支于光、黄之间。   徐鼒曰:特书何?嘉之也。   明改王永吉总督防河,兼巡抚凤、淮、庐三府;钱继登兼抚扬州。   以继登抚扬,召田仰回部;继登辞,乃命永吉并抚扬州。   左梦庚犯明池州;诏暴良玉罪状。   时马士英请亟御良玉,而大理寺卿姚思孝、工科吴希哲请备淮、扬。王谕士英曰:『左良玉虽不应兴兵,然看他本上原不曾反;今宜守淮、扬』。士英指诸臣曰:『此皆良玉死党为游说,我君臣宁死于清,不可死良玉手』!瞋目大呼:『有议守淮者斩』!王亦无如何。自是北守愈疏矣。   明郑鸿逵奏破高营溃兵于江中。   高营兵弃汛奔瓜洲,掠民舟渡江。王命杨文骢、郑鸿逵:『凡逃兵南渡,用炮打回,不许过江一步』。鸿逵矢石俱发,歼万人;溃兵进退无所,遂降于我大清。   辛未(十九日),我大清兵围扬州,明史可法督众拒守。   时我兵自亳州陆路至。扬州城内兵能战者少,可法乃闭门坚守;檄各镇赴援,无一至者。   癸酉(二十一日),明下兵科给事中吴适于狱。   适疏参:『牟文绶纵兵哗掠,致建德、东流摧陷;方国安于铜陵、南陵聚兵攻击,赤子何辜,遭此涂炭』!蔡奕琛票旨切责谓:『适巧为左良玉出脱』。下之狱。御史张孙振言:『适为东林嫡派、复社渠魁,宜速正两观之诛』。会南都亡,适乃遁去。先是,御史左光先按浙,会鞫蔡奕琛案,适为司理,奕琛衔之;故以东阳事逮光先而并及于适云(考曰:「绎史」「勘本」云:『大兵逼扬州,适至兵部问防江守御计。职方王期升曰:『长江之险,北军岂能飞渡』!当是一时事)。   明刘泽清大掠淮安;寻降于我大清。   初,高杰死,泽清与得功、良佐谋分其众,朝议不许;乃于其间大治淮邸极宫室之盛,以钟鼓美人充之。闻左兵起,托名勤王,大掠而东。我豫亲王围扬州,命都统准塔分兵趋淮安;泽清率总兵马化豹等迎降。顺治五年(一六四八)以谋叛诛。   明以霍达巡抚苏、淞。   达,陕西武功人。闯贼之陷阳和也,达以监军逃;至是以御史擢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苏、淞。未之任,而南都亡。后仕大清为工部尚书。   丁丑(二十五日),我大清兵克扬州,明督师太傅、兵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史可法等死之。   北兵初以大炮未至,屯班竹园。刘肇基请乘北兵未集,背城一战。可法谓:『锐气不可轻试,宜养全锋以待其毙』。北兵以红夷炮攻城,铅弹大者如罂;堞堕不能修,以大袋沉泥填之。我豫王命降将李遇春持檄抵城下招可法,可法数其罪。遇春曰:『公忠义闻华夏而不见信于朝,死何益也』!可法趣矢射之。复令乡民持书至,守者引之见;可法挞守者,人与书俱投于水。豫王愈欲生致之,麾诸军姑缓攻;既知其不可,攻始急。而总兵李栖凤、监军道高岐凤已有异志,以危词劫可法;可法正色拒之曰:『此我死所也,公等何为?欲富贵者,各自便也』。二人夜拔营,偕川将胡尚友、韩尚良北去,城中势益孤。可法乃为书辞其母及妻与伯叔兄弟,呼部将史德威诀曰:『我无子,汝为我嗣,以奉吾母;我不负国,汝毋负我!我死,当葬我于高皇帝侧;其或不能,梅花岭可也』。即擐甲登陴。忽报黄蜚兵到,开门迎入;则反戈杀人,始知为我兵所绐。巨炮摧西北隅,崩声如雷,城遂陷。可法自刎不殊,庄子固、许谨共抱持之;乱兵至,拥之下城,而谨与子固已中飞矢死。可法大呼曰:『我史督师也』!众执赴新城楼上,豫王劝之降。可法厉声曰:『吾意早决,城亡与亡』!乃就刑。豫王命释史德威以保忠臣之后。德威觅尸不可辨,招魂葬之梅花岭下(考曰:「绎史」「勘本」曰:『史公殉节后,或曰公如姚平仲故事,跨白骡去;或曰缒城走,自沉诸江;或曰城破执至大营,留三日不屈,杀之。后得扬遇蕃、安珠护、史德威之所述,而后知公之授命即于城破之日也。杨遇蕃见「阁部遗文」王源序、安珠护见「万季野集」、史德威见黎士宏「书扬州殉难事」,详见「勘本」)。   同死者文臣十二人:督抚卫允文赴水死。在籍兵部右侍郎张伯鲸与当事分城守,夺北兵佩刀自刎;妻韩氏、子妇郝氏俱从死(考曰:「明史稿」谓:『伯鲸自经死』。「绎史」谓:『被数创死,妻杨氏从死』。今从杜于皇「茶村集」「张侍郎传」)。参军庶吉士吴尔埙、故降贼;南归谒可法,请从军赎罪,断一指畀友人祝渊寄其家曰:『我他日不归,以指葬可也』。分守新城,投井死。主事何刚初以训练水师隶可法,喜相得晚:马士英恶之,出知遵义府。未赴而北兵至,佐城守,投井死。知府任民育,济宁人;绯衣端坐堂上见杀,合家投井死。同知曲从直,辽东人;王缵爵,鄞人;知县周志畏,亦鄞人。志畏年少任气,与高营将士不协,求解职,可法以新喻罗伏龙代之;甫三日,而北兵至。可法命新旧令同守一城;城破,两家全遇害。两淮运使杨振熙,临海人;监饷知县吴道正,余姚人;县丞王志端,孝丰人;训导李自明,嘉兴人。幕客十九人,可考者六人:岁贡长洲卢渭,死于钞关河;昆山归昭,死于西门;书记顾起龙、龚之厚、陆晓、唐经世(余十三人名佚)。武臣最著者:都督刘肇基,字鼎维,辽东人。方可法檄诸将入援,独肇基自白洋河趋赴,过高邮,不见妻子;既请战,不从,乃分守北门,发炮伤北兵甚众。城破,率所部四百人巷战,格杀数百人,一军皆殁。副将乙邦才,青州人;自刎死。马应魁,贵池人;每战披白甲,书「尽忠报国」四字于背,巷战死。庄子固,辽东人,以壮士七百人兴屯徐州;闻扬州被围,驯三日而至,与参将许谨拥可法出城,格斗中矢俱死。又有副将楼挺、江云龙、李豫、王思诚(考曰:「青磷屑」作汪一诚)、参将陶国祚(考曰:「青磷屑」作陶匡明;盖其字也)、冯国用、陈光玉、李隆、徐纯仁、游击李大忠、孙开忠、都司姚怀龙、解学曾十三人,俱巷战死。扬州士民死者,尸凡八十余万。其以死节列名史册者,诸生高孝缵书衣襟曰:『首阳志,睢阳气;不二其心,古今一致』。自经学宫死。王士琇设庄烈帝位,号哭载拜,与其弟自缢死。王缵、王绩、王续昆季三人,沉水死。武生戴之蕃、义勇张有德、医士陈天拔、画士陆榆、市民冯应昌、舟子刘某俱死。又有可法家人史书者,从可法死焉(考曰:以上参「明史」、「绎史」。按刘宝楠大令「扬州殉节录」所载极详;鼒南归后,失其书,俟他日更考焉)。   臣鼒曰:予读王氏「扬州十日记」,言可法抑万里长城之黄得功而用狼子野心之高杰,至谓坏东南之天下者,史道邻也。此盖书生率意妄语,无足论也。夫得功与杰之优劣,愚夫妇皆知之,岂可法反茫然莫辨哉!得功诚万人敌,而兵微将寡,难抗大敌。高杰拥十三总兵之众,所部皆西北人。杰暴抗不能为人下,抑之则乱不可止;驭之以爵赏、感之以忠悃,优而柔之,使迁善悔过而为我用,此则化强暴为忠义之微权也。然则同席联贾、寇之欢,舞盾释甘、凌之忿,以得功之豪杰,可法胡不能释二憾哉?夫贾寇、甘凌于仇怨外,非别有可贪之利而攘臂相争也,故可释憾杯酒间;得功与杰皆有利扬州之心,高固眈眈虎视、黄亦未忘于怀,此其势如唐藩镇之不相下,非可以酒食谈笑解矣!向使宁南无晋阳之师、睢州无伏甲之享,诸镇协和,人人如渡河之高杰,成败未可知也。天命已去,人谋胡臧!以武乡侯之算无遗策,而孟达死,马谡败、魏延、杨仪争且乱;彼耳食者何知哉!予悲可法之孤忠亮节,故辨论者之惑;而摭书史八夫人事,以见忠烈一门之盛焉。史八夫人者,姓李氏,可法妻妹、弟可则妻也。可则早卒;可法殉难后,李氏与可法母妻居金陵。而四方起兵者往往冒可法名以号召。有盐城某称史阁部,掠庙湾、入淮浦;官拘可法眷属系之。一武弁目言破扬时手刃史公,此假窃名字者;乃得释。居久之,有浙人厉韶伯者,尝入可法幕,躯貌相类,复冒可法名,集亡命数百人破巢县、无为州;擒讯之,召可法母、妻暨李氏识认,始吐实。而李氏有国色,以公堂为众所窥。有聂三者将媚少宰某,强委禽焉;拒之,不听。须臾,一婢捧黑漆盘进聂曰:『奉八夫人命,恣若所为』!聂视之,则血淋漓一发髻、一耳、一鼻也。聂大骇,跃马去。   戊寅(二十六日),明福王召对群臣。   王问群臣迁都计,钱谦益力言不可。士英召黔兵千二百人入城驻鸡鸣山,以六百人赴杨文骢军。时扬州失守,举朝惶惶,而大学士王铎犹请讲期。王师谋渡老鹳河,龙潭驿探卒报我军编木筏乘风而下,江中炮坏京口城四垛。无何,文骢令箭至,则云『城下炮火从后发。自震坏颓垣半垛;连发三炮,江筏粉碎矣』。士英笞驿卒,而重赏杨使。自是警报寂然。夜有书长安门者曰:『福人沉醉未醒,全凭马上胡诌;幕府凯歌已休,犹听阮中曲变』。   五月壬午朔,明以李彬巡抚河南。   明移惠王常润居嘉兴。   癸未(初二日),明黄得功败左梦庚于板子矶;梦庚偕御史黄澍降于我大清,劫九江总督袁继咸北去。   梦庚兵至池州,闻王师已破泗州、逼仪征。继咸劝梦庚旋师,不听;而与黄澍遣人输款。继咸遣人语部将邓林奇、汪硕画、李士元等:毋为不忠事。林奇等避湖中,遣逆继咸;而继咸为郝效忠所绐,赴其军。行及湖口,劫之北去。见豫王,长揖不拜;为设宴,不饮亦不言。舟中夜起自缢,监纪俞有灏觉而解之;绝粒八日。至良乡,叹曰:『此谢迭山尽节处也』。又缢;左右又解之。八月至京师。   丙戌(初五日),明福王不视朝。   是日端午,百官入贺;王以演剧,未暇视朝也。   明封黄得功为靖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