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腆纪年 - 第 27 页/共 72 页
戊子(初五日),明以太监乔上总理两淮盐课。
徐鼒曰:备书何?讥任宦官也。
己丑(初六日),大清兵取明郾城,又取明西平。
王师分道南征:由河南进者,英亲王也;由山东进者,豫亲王也。克西平;镇将刘洪起撤兵还楚(考曰:本「南都甲乙纪」。又按「东华录」:『是年七月,内大臣何洛奏克西平,刘洪起伏诛』。此言取西平者,疑是洪起撤兵还楚,我兵退而洪起复据西平,至六月而始克也)。
闯贼逼明承天府,左良玉告急;命督臣何腾蛟御之。
辛卯(初八日),我大清兵取明上蔡。
明命前大学士王应熊兼制云贵、湖广、广西、郧阳、偏沅各督抚;逮四川巡抚马体干(考曰:亦作马干)。
应熊疏言:『蜀境西北接郧,东抵夷陵,西南由建昌通云南,东南由遵义通贵州。今寇踞成都,蜀人殆无孑遗。议者谓李贼在陕,献忠必不北向。然李贼自七月入蜀,虚喝保宁、顺庆之吏民而制之,一旦为献忠所驱,则献忠之无顾畏可知矣!川、陕总督宜提兵复保宁,牵贼北顾;臣得合滇、黔之力,以捣其空。广西、郧阳许臣节制,则缓急可以呼应。臣名总督四省,而兵止于黔、饷止于滇,不几轻视巨寇乎』?乃命楚、郧、贵、广悉听节制。应熊又劾体干纵兵淫掠,下督抚逮讯。命未达,南都亡矣。
壬辰(初九日),明命百官会审北来太子于午门外。
或曰:有内官以密疏劝上曰:『东宫足骱异常形,每骱则双』。王命卢九德商之马士英,士英疏言:『疑处甚多:既为东宫,脱虎口,不明之官而走绍兴,一也;东宫凝重,此人机变百出,二也;公主见在周奎家,而云已死,三也;左懋第寓书言北都亦有伪太子事,是太子不死于贼,则死于清矣。讲官方拱干在狱,可密谕辨之。假冒,则与臣民共弃之。其真也,则留养深宫;不可分封于外,以启奸人之心』。刑部严讯穆虎,五毒备至,誓死不承。梦箕复上书自明,因并逮治。是日会审,张捷坐刑部尚书高倬家,召拱干语之曰:『全在先生一言耳』!百官集午门,喝太子跪,蹲踞如前。王铎指拱干曰:『此何人』?曰:『方先生』!张孙振曰:『汝是王之明』。太子曰:『何必改易姓名。李继周持皇伯谕帖召我,非我自来者。尔等不尝立皇考之朝乎?何蒙面至此』!众官莫之敢决。王铎前曰:『我一人当之』。叱送还狱。
徐鼒曰:甚矣!明之亡也,太子之狱为最伙。姑附书北都伪太子暨太平三皇子事,以广胜国之遗闻焉。北都太子者:甲申十月,有男子自诣周奎家,求见公主,抱持大哭;为街道御史所奏,下内院,集明臣及太监辨视。惟太监杨玉、常进节、指挥李时印等数人以为真;或谓是永王。有降贼之晋王求桂者,因从闯贼留京师,独言其伪;于是言真者皆下狱。刑部主事钱凤览详讯,以升皇子报命。求桂诋凤览,凤览呵之。乃复廷讯,内阁谢升、冯铨等执为伪,皇子曰:『某事先生忆之否』?升默然。凤览面叱升不臣。疏言:『大臣不认,则小臣瞻顾;内员不认,则外员箝口。然天地祖宗不可欺灭,敢以死争之』。正阳门商民数人具疏救皇子,骂谢升禽兽无道。摄政王曰:『太子真伪无伤;但晋王明之宗室、谢升明之大臣,凤览之呵晋王、百姓之骂谢升,皆乱民也』。同下狱死。乙酉四月初六日,凤阳民张三忽誓众救皇子,生员杨某、孙某应之,俱擒杀;皇子遂死。太平三皇子者:顺治八年(一六五一)冬月,有人首三皇子在民间,擒至南京马提督府。皇子自书供云云庵,崇祯帝三子,名慈焕;周后所生。闯贼挟之至山海关,闯败挟之至潼关,至荆、襄;贼散,随左营黄贵者,冒姓黄。左兵为黄得功所败,属黄蜚。得功亡,蜚携走太湖,托江西乐安王。乐安往闽,以托瑞昌王;至于潜乡官余文渊家,与湖广人陈砥流相亲密。文渊与知县有隙,事遂露。五年(一六四八)五月,削发为僧,号云庵,与砥流浪迹江北各庵;贩茶虎邱,识常州吴中,赠中诗扇一具,银五钱而别。中因作假札,贾利不遂,首之抚院,捕获砥流于芜湖,遂并获至江宁云。东村老人之言曰:『在北京者,一以为永王、一以为太子。若北为太子,则南京者伪矣。然士英疏其可疑者,不到官而走绍兴;即如其言,彼自走绍兴,于朝廷何与,而必追之来?不可解者一也。初到僧寺,禁请谒,多兵护防,中宵付狱:不可解者二也。既确然伪矣,不加缧绁,肩舆付狱,竹篦前导:三也』。又曰:『三皇子者定王也,然既依良玉,则左兵东下必喜得王,何故隐名?迨黄蜚入海奉义阳王,何故舍皇子而戴宗室?事固有不可度者,存疑可耳』(考曰:以上见「传信录」、「南略」)。
明有妇人童氏自言福王妃,下锦衣卫狱。
初,王之为郡王也,娶黄氏,早卒;为世子,娶李氏,遭洛阳变,亡。嗣封之岁,封童氏为妃;生一子,不育。已而,王弃藩南奔,太妃与妃各依人自活。太妃之入也,巡按陈潜夫奏妃故在,庶吉士吴尔埙亦附疏白之;王弗召。妃乃诣巡抚越其杰自陈;其杰会同刘良佐具仪卫送至京。王怒,诃为妖妇,付锦衣卫监候。妃在狱,自书入宫日月、相离情事甚晰。马士英曰:『人非至情所关,谁敢与陛下称敌体』?王又弗顾,而命严刑拷之。妃徒跣号骂,不三日死。王迁怒于潜夫、尔埙,并逮治(考曰:本「绎史」「勘本」。又「甲乙史」载童妃下锦衣卫狱事云:『童氏河南人,知书。既入狱,都督冯可宗诘之。童氏云:「在尉氏遇王叩首,王携置怀中曰:我伴无人,李妃不知所在。汝貌好,事我。居四十日,闻寇警,偕王至许州;遇太妃,悲喜交集,州官给馆饩。居八月,养一子,弥月死。及京都陷,又南走,遇土贼失散。闻王为帝,甚喜」。因哭,骂王为负心短命人。在狱书相从日月、相离情事;乞可宗上达。可宗因所陈本末甚悉,入奏。王见书,面赤,掷地不视。可宗不敢再言,呼毛牢子以王语告童氏。氏大哭,且咒且骂。会有奸人詹自植、白应元先后入宫门秽骂,奉旨杖死。牢子遂不敢饮食之,氏久之饿死』。又「遗闻」云:『遇王于尉氏,相依生一子,已六岁』。误也。河南于十四年陷,王之遇妃尉氏,是失陷后事;至此方五年,何得生子六岁乎?前人谓邹漪书不足信,良然。又某氏「童妃续记」愈支离,不足观矣)。
徐鼒曰:书曰有妇人自称何?疑词也。童氏之事可疑乎?无可疑也。天下至顽劣之妇,未闻有冒为人妻者;况以天子之尊、宫禁之严乎!无已,则或其疯颠也。而潜夫、其杰、尔埙、良佐诸人非有心疾,奈何以疯颠妇人奏闻之、仪卫送之、伏道谒之乎!且即伪也,亦必入宫面见而后知之;即不然,亦必召入太后宫,集从行阉人审验而知之。岂有未见而逆知其伪,乍闻而据怒其人者?吾固于太子之伪,未敢质言之;而于童氏之事,则无疑也。无疑则曷为有疑词也?曰盖其慎也。夫人情于夫妇之间,往往有暧昧不可告人之事。吾乌知王之斥为妖妇也,非有深怒积怨于氏,故闻之而据怒、怒之而据杀乎?故仍疑之,盖其慎也。而或有信童氏之不伪,而转疑福王之伪者。疑之者说曰:『糟糠故配,患难相依,有何大过,而必置诸死地』?始于太妃之至,括取金钱,以邀其驩;殆恐妃之入而识破机关,故急灭其口也。又一说曰:『此马瑶草诡谋迎立,本非明室宗支也』。夫母子、夫妻之情一也,冒人之子以为帝与冒人之夫以为帝,其事亦同也。何不畏其母之识破而金钱结之,独畏其妻如是乎?且士英之迎立,非有不韦、李园之谋也,不过欲以拥戴居功耳。是时宗室流离者不可胜计,何人不可拥戴,而必取不知谁何之人为之乎?况堂堂留都,以史阁部、高胶州诸贤之定策,名贤林立、勋戚满朝,而使卜者王郎践祚纂统;有是理乎?是皆疾之已甚之词,而为独夫者所宜戒也。
明以耿廷箓巡抚四川。
廷箓,临安河西人,天启甲子(一六二四)举人。崇祯中,以知州疏陈时政,擢山西佥事,改监宣府军。京师陷,走南都。以张献忠乱蜀,加太仆少卿,赴云南监沙定洲军,由建昌入川讨贼。寻命以佥都御史代马干为巡抚;未赴而定洲乱作,蜀地亦尽失,遂止不行。
闯贼寇明潜江。
癸巳(初十日),明遥祭诸陵。
乙未(十二日),明阮大铖荐马士英之子锡为总兵官,仍莅京营(考曰:前李国辅往视云雾山所管勇卫营,士英以锡代之;故云仍莅也)。
徐鼒曰:特书何?明二人之朋比无所忌惮也。
明黄得功疏论北来太子事。
三法司以狱上,王命法司严讯两月以来往来踪迹及主使之人。于是人情益惧,民间流言谓马士英、王铎共谋戕害太子。黄得功疏言:『东宫未必假冒,不知何人逢迎,定为奸伪!先帝之子即陛下之子,不明不白付之刑狱,将人臣之义谓何?恐诸臣谄徇者多、抗颜者少;即明白识认,亦谁敢出头取祸乎!乞多方保留;若骤处死,即果诈伪,天下必以为真矣』!有旨:『王之明亲供假冒,有何逢迎?不必悬揣过虑』。
戊戌(十五日),明复会审北来太子于朝。
左都御史李沾令校尉戒太子必直言某。及审时,沾呼:『王之明』!不应。喝问『何不应』?太子曰:『何不呼明之王』!沾喝上拶,太子号呼『皇天上帝』!声彻内庭。士英传催放拶,沾复好言问之。太子曰:『汝令校尉属我,校尉自能言之,何必我言?前日追者何处?追者自知,何必问我』!高倬令扶出。将出朝,旧东宫伴读邱致中抱持大恸;王闻之,命擒付镇抚司。夜有题诗于皇城者曰:『百臣护跸贼中来,会见前星闭后开;海上扶苏原未死,狱中病已又奚猜?安危定自关宗社,忠义何曾到鼎台!烈烈大行何处遇?普天空向棘圜哀』!御史陈以瑞奏:『愚民观听易惑,谓诸臣有意倾先帝血胤』。有旨:『王之明勿骤加刑,俟布告天下,愚夫愚妇皆已明白,然后申法』。
明命黄斌卿以原官挂征蛮将军印,镇守广西。
明以方国安为总兵官挂镇南将军印,驻防池口。
明命崇王慈爚居福州。
明上懿安皇后谥。
谥曰孝哀慈靖恭惠温贞偕天协圣哲皇后。
明更福恭王谥为孝皇帝。
明命黄得功移镇庐州,与刘良佐合力堵御。
壬寅(十九日),明以思宗忌辰,设坛遥祭;以献愍太子、定哀王、永悼王祔祭。
百官于太平门外设坛遥祭,独阮大铖哭而呼曰:『致先帝殉社稷者,东林也;不尽杀东林,无以对先帝于地下。今陈名夏、徐汧俱北去矣』!马士英急掩其口曰:『毋!徐九一见有人在』(九一,汧小字也)。是日,史可法望祭河上,因上疏自劾,言『天星已周,君仇未复;乞先治臣罪,以谢天下』!
癸卯(二十日),明命三法司覆审北来太子,毁黄得功疏。
明刘良佐疏论北来太子、童氏事。
良佐疏言:『上为群臣所欺,将使天伦绝灭』。王曰:『朕于夫妻、伯侄之间岂无天性?况宫媵相从患难者颇多。朕于先帝无纤芥之嫌,因宗社无主,不得已从群臣之请,勉承重寄;岂有利天下之心,忍加毒害于其血脉!至于举朝文武,谁非先帝旧臣,谁不如卿,肯昧心至此!朕夫妻之情,又岂群臣所能欺蔽!但太祖之天潢、先帝之遗体,不可以异姓顽童渎乱宗祏。宫闱风化所关,岂容妖妇阑入!国有大纲、法有常刑,卿不得妄听妖讹,猥生疑议』!因命法司先将二案审明情节,传示中外以释群疑;然而流言日甚。
明左良玉疏论北来太子事。
良玉疏言:『东宫之来,吴三桂实有符验;史可法明知之而不敢言,此岂大臣之道?满朝诸臣,但知逢君,罔惜大体。前者李贼逆乱,尚锡王封;何至一家视同仇敌!明知穷究并无别情,必欲展转株求;使皇上忘屋乌之德、臣下绝委裘之义,普天同怨;皇上独与二、三奸臣保守天下,无是理也。亲亲而仁民,愿皇上省之』!有旨:『东宫果真,不失王封;但王之明假冒,正在根究。其吴三桂、史可法等语,尤系讹传。法司将审明情节,宣谕该藩』。时良玉疏见邸抄,工部侍郎何楷言:『镇臣疏东宫甚明』。有旨:『此疏岂可流传』!令提塘官立行追毁。
明何腾蛟疏论北来太子事。
腾蛟疏言:『太子到南,何人奏闻?何人物色至京?马士英何以独知其伪?既是王昺之侄孙,何人举发?内官公侯多北来之人,何无一人确认而泛云自供?梦箕前后二疏,何以不发抄传?明旨愈宣,则臣下愈惑。此事关天下万世是非,不可不慎』。有旨:『王之明自供甚明,何腾蛟不必滋扰』!
明袁继咸疏论北来太子事。
继咸疏言:『太子居移气、养移体,必非外间儿童所能假袭。王昺原系富族,高阳未闻屠害,何事只身流转到南?既走绍兴,于朝廷有何关系,遣人踪迹召来?望陛下勿信偏词,使一人免向隅之悲,则宇宙享荡平之福矣』!有旨:『王之明不刑自认,诸臣无端过疑,何视朕太薄、视廷臣太浅』!继咸又疏言:『东宫真伪,亦非臣所能臆揣;真则望行良玉言,假则请多召东宫旧臣识认,以释中外之疑』。疏未达,而良玉兵已东下矣。
明史可法疏请面陈北来太子事;诏止之。
可法疏请召见,面言东宫处分,以息群嚣。有旨:『待奏凯后』。可法叹曰:『奏凯谈何易也』!
徐鼒曰:诸臣先后上疏,概系之癸卯何?以类书也。
明以殿工成,加阁部各臣衔。
史可法太师,马士英太保,王铎、高弘图、姜曰广各太子太傅,管绍宁、朱之臣、高倬等各加衔,内臣韩赞周、卢九德等三十五人赏赉有差。
徐鼒曰:特书何?讥滥也。
乙巳(二十二日),我大清兵南下,明王之纲走宿州;遂取归德,巡按御史凌駉死之。
駉之在临清也,间道遣人上疏,言『臣以铅椠书生,未谙军旅,先帝过简,置之行间。遭值危亡,不能以死殉国,乃以余生纠集义旅,讨擒伪逆;诚欲自奋其桑榆之效,不藉尺兵、不资斗粟,徒以「忠义」二字激发人心。方今贼势犹张,东师渐进;臣已上书彼国大臣,反复恳切,不啻如秦庭之哭矣。然使东师独任其劳而我安享其逸,东师克有其土而我坐受其名,恐无以服彼之心而伸我之论。为今日计,或暂假臣便宜,权通北好,合兵讨贼;名为西伐,实作东防。俟逆贼既平、国势已立,然后徐图处置之方。若一与之抗,不惟兵力不支,万一弃好引仇,并力南向,其祸必中于江、淮矣!臣南人也,即不肖而有功名之想,尚可几幸于南;但恐臣一移足,大河之北便非我有,故忍苦支撑于此,以为他日收拾河北、畿南之本。夫有山东,然后有畿南;有畿南,然后有河北。临清者,畿南、河北之枢纽也。与其以天下之饷守淮,不若以两河之饷守东。乞择使臣联络北方以弭后患,宣尉山东以固人心』。又言:『胶州对岸为庙湾,宜设水师一旅,与青、齐义勇相结援,东郡可不劳而下』。当是时,朝议方以江北分四镇,无一人计及山东者。疏入,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