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腆纪年 - 第 25 页/共 72 页

明总兵刘洪起败闯贼于襄城。   时副将刘铉、郭从宽、总兵王之纲、许定国擒斩伪官。洪起先后斩获三千级,叙功独多,加二级。   甲午(初十日),明修奉先殿及午门左右掖门。   丁酉(十三日),明许定国诱杀兴平伯高杰以叛,降于我大清。   初,定国负其功不得封,上书诋杰为贼。杰常曰:『吾见许必手刃之』。杰之北征也,定国惧见讨;既遣子尔安渡河投诚于我豫亲王多铎,而又贻书史可法求自全计。可法语其使曰:『许总兵何地不可居,而必睢州乎』?既闻程继孔被诛,益惧。杰至睢州,定国先数十里跪马首迎;杰扶起之曰:『若总兵,奈何行此礼!顾尔众安在』?定国故毁其军以羸见。明日,杰召定国而询之曰:『若岂不知我之将杀汝,而顾不去何也』?定国顿首曰:『固知公之怒也,然不知其罪』。杰曰:『若累疏名我为贼,安得无罪』?曰:『此定国之所以不去也。定国目不知书,仓皇中假手记室,误入公名;定国不知疏中为何语,以此杀定国不亦冤乎』?杰索记室者姓名,定国曰:『彼知公之怒也,先期遁,迹不获。彼先去而定国不去,以明向之名公者,非定国意也』。杰见其诎服,怜而信之。有千户某投牒云:『定国谋汝』!杰故以示不贰,马前笞六十,送定国诛之;遂刑牲约兄弟。定国饰美姝进,杰屏不御,笑谓之曰:『军行无所事此;弟畜之,俟我功成后以娱老也』。定国唯唯退。时杰大营去城二十里,悬王命旗于城闉曰:『非有令,不得入』。从杰入者左右骁健二百人。杰语定国北行,定国曰:『山妻偶恙』。杰曰:『弟人杰也,何无丈夫气!儿女子愿去则去,否则杀之以绝他念。弟不忍者,吾为弟除之』。定国惊曰:『此结发妇,非他比,当即随行』。   十三日丁酉,定国烧灯张宴具乐,己侍杰饮,而令其少弟许四者饮诸将于别所,妇女宾客相杂坐。酒酣,坐者觉有异,起而耳语杰曰:『许四志意失常,将毋谋我乎』!杰推之以手曰:『去!夫何敢』!其人退,意亦安之;于是三百人皆醉。杰所居者,睢人甲第也,垣墙高而四周有重廊复室。将佐就别所,拥妓卧;杰榻畔惟二、三治文书者与传事小儿。漏将残,屋瓦历然有声;杰惊视,则壮士数十辈踰垣入。杰索所备身铁杖,则已乌有;仓卒夺他人刀步斗,伤胁被执。定国蹀血南面坐曰:『三日来受汝挫辱已尽,今何如』?杰大笑曰:『吾乃为竖子所算;呼酒来,当痛饮死』。三百人者,闻炮声欲起,则为妓所嬲,无脱者;惟一人伏床下免。明日日中,城不启,李本深、王之纲、郭虎攻南门入,则定国已渡河北去;睢人知其事者,皆已逃。诸将迁怒,于睢旁之二百里悉屠之。史可法至徐州,初闻弗信;审知之,则大哭,知中原之不可复图也。定国之遣子也,言杰以五千人围睢城,请我师驰救;寻疏报杰已用计擒斩,请发兵靖残寇焉。   戊戌(十四日),明禁宗室入京朝见。   徐鼒曰;特书何?讥也。君子谓亲亲之谊为已薄矣,停换授可也,禁朝见不可也。   明佃丹阳练湖。   太监高起潜请佃练湖,岁可得五万金;从之。   壬寅(十八日),我大清兵取西安,闯贼走襄阳。   王师入陕,前锋参领索浑等败贼于灵宝。正月戊子(初四日),败贼将刘芳亮。李自成亲率兵来战,又败之。乙未(十一日),王师逼潼关,伪巫山伯马世耀以六十万众迎战而败,乃伪降;丁酉(十三日),入潼关,斩世耀。自成欲返据延安,而降将唐通以自成遇其家之酷也,从黄甫川过河;谷英、李过俱溃逃,惟李锦以榆林一军从。自成知西安不能守,令田见秀烧仓廪;出东门,由商州龙驹寨走武关以入襄阳。方自成之命见秀焚积聚也,欲并爇宫室市里。会自成已去,见秀曰:『秦人饥,留此米活百姓』。止烧东城一楼。追及自成于商州,曰:『已焚矣』!宋企郊等皆于道亡,牛金星亦留而从其子于襄阳。初,自成入秦,诸伪将访宗族,修坟墓;田见秀独不然,亲故有至者,遗以金帛,促之去。及败,刘宗敏等宗族诛,坟墓发;见秀独不知为何邑人,以是获免云。   明命在京诸臣自陈。   御史刘光斗请盐别大臣,诏衰颓庸钝者自行引退。   癸卯(十九日),明中旨以吏部左侍郎蔡奕琛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   丙午(二十二日),明起逆案左都御史唐世济以原官管右都御史事。   庚戌(二十六日),明禁章服违制。   赵之龙言章服违制,王是之;命武臣自公、侯、伯而下,非赐肩舆并骑马、坐蟒、斗牛,非奉赐麒麟、白泽,非勋爵不许借用。   徐鼒曰;特书何?嘉之也。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辛亥(二十七日),明以卫允文总督高杰标下镇将兵马。   允文字祥趾,韩城人;崇祯辛未(一六三一)进士,授庶吉士,历编修、司业、中允、谕德。京师陷,被贼拷掠,乘间南奔。高杰以同乡故荐之,留监己军。闻朝中有严治从逆之命,允文惧,欲娱士英以自解。乃疏言:『国家兵事问镇臣、粮饷问部臣,督师赘也;且可法浪得名耳!陛下若念拥戴功,则爵之侯伯、优以廪饩,毋令久当津要为也』。可法因上疏乞罢,且曰:『臣讨贼未效,妄冀还朝;臣虽至愚,计不出此。顾遭君父之变,膺简命之重,臣何自安』!王切责允文而谕可法尽职。然士英心窃喜之(考曰:「绎史」谓允文受伪命,误也。允文以削发被掠者,未受伪职也。又谓疏劾史可法在为监军之前,亦误也。据史公求退疏上于乙酉正月二十四日,则允文劾疏亦当在正月也。允文方劾可法,而士英即于是时擢为总督,分史公之权而掣其肘也)。既而睢州变闻,杰兵仓卒未有所属,互相雄长。可法驰至徐州,擐甲戴弁,坐以待旦;召诸将歃血盟,立杰子元爵为世子、甥总兵李本深为提督,为请恤于朝,一军帖然。士英闻可法之得杰军,心弗善也;乃擢允文为兵部右侍郎,总督兴平营将士兵马,经略开归。将士愤懑不平,于允文莅任日,无一人至者;可法再三慰谕之,若忘其曾劾己者。杰军士益以此归可法,即允文亦心折焉。   明举人刘道贞起兵复卭州;不克,死之。   道贞既败贼于雅州小关山,贼还据卭。道贞命其子睽度以兵来争;贼搜获道贞妻王氏,环刀械颈,令招其子。王氏大骂不从,贼支解之;举家百口俱死,暌度亦以战殁(考曰:「蜀碧」云乙酉正月事)。   明绵州诸生叶大宾诛献贼党于卭州。   贼胁大宾牧卭州,大宾佯受之,而密与绅民谋举事;绐贼将曰:『蒲江要害,闻有警,宜调兵往』。贼信之,分千余人往。又曰:『大邑隶卭,将军责也;恐有变,亦宜调兵往』。又分千余人。大宾乃矫令杀贼帅;保护州民万余,夺西门而去(考曰:「蜀碧」云乙酉正月事)。   二月乙卯(初二日),明命清厘滥冒勋卫。   时东川侯勋卫胡家奴不法,兵部言:『东川久已革袭,戚畹向无勋卫,皆草创时滥冒』。命清厘之;又命核北都锦衣卫官之南奔者。   明以王骥为湖广巡抚。   左良玉荐太仆寺卿王骥可任巡抚;乃以骥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辞任,不许。   明太监高起潜请开纳银赎罪之例。   王曰:『纳银免死,则富豪墨吏何所不至。流罪以下,或可赎耳』!下部酌议。   己未(初六日),明以阮大铖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仍巡江防。   大铖之奉命巡江也,陛辞疏云:『从来巡行之役,减驺从、严关防、绝馈遗,破情面;此凛官箴、立声名之事,为俗夫所难,而稍稍自好者易办耳。其于制胜敌忾何预哉!御桓典之骢乘,而破柱莫伸于大敌;充于陵之蚓操,而陆沉罔救乎神州!正恐溺职负委,去踰闲■〈骨丸〉法,其间不能以寸耳!臣白发渐生、丹心未死,一饭之德,少不负人。况乎君父再造之恩,踵顶难酬之遇;倘犬马不伸其报,即豺狼岂食其余!此臣受事之秋,即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字与二、三同志共济之臣交勉而矢之天日者也』。既抵任,则一切军事不问,专以结党敛赇,浊乱黜陟为务。仓场侍郎贺世寿引疾去,大铖密遣人劫之江中。尝欲罢抚按、纠荐令,纳金于官则纠者免、荐者用;否则反是:白丁隶役,输厚金立跻大帅。其谬诞黩货如此。   明以工部左侍郎高倬为刑部尚书。   倬字枝楼,忠州人。天启乙丑(一六二五)进士,崇祯初以知县入为御史;坐巡视草场不谨,下吏。逾年释归;起上林署丞,累迁南京太仆卿。十六年(一六四三)二月,擢佥都御史,提督操江。其秋,操江改任武臣刘孔昭;召倬别用,未赴而北都陷。福王立,改工部右侍郎。御用监内官请给工料钱,置龙凤几榻诸器及宫殿陈设宝玩金玉,计费数十万;光禄寺请办御用器至万五千七百有奇。倬上言:『国家草创,民愁财匮,宜力行节俭,为天下先。昔卫之亡也,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通商务农,故能立国。今大难未夷,百万之师嗷嗷待哺,司农无以应之,致觖望掠食。即君臣缟素示以匮乏,彼尚未必信也;而乃雕镂华彩,欲饰美观乎』!皆不纳。既解学龙被劾削职,乃以倬为刑部尚书。   明命太监李国辅开采云雾山;给事中吴适疏谏,不听。   有上书言开化、德兴云雾山开之可以助国者,国辅具疏请往。给事中吴适疏言:『云雾山即封禁山,北通徽、池,南连八闽,东抵衢、严,西界信州。唐、宋以来,每为盗薮;其间深谷穷渊,虎狼接迹;险阻极目,无径可攀。且地接祖陵龙脉,为神京右臂;历朝禁止樵牧,封禁所由名也。英宗初年,遣官采木,地方棍徒互相煽惑,攘夺小民;兼多内外官属供亿之费,数邑坐困,民不聊生,近山良民遂鸟兽散。大盗邓茂七等聚众数万,藉以为窟;合四省兵力讨之,十四年乃戡定,奉旨照旧封禁:往祸盖可盐也。臣窃以界通四省,境地相歧,内阻峻岭、外多绝谷,绵延重迭,筚路崎岖;封禁既久,开凿维艰:不便一。林莽高深,重嶂迭峰,毒蛇猛兽生育繁滋:一旦开伐,奔突狂噬,伤人必多:不便二。邃深幽奥,迥绝恒区;水不通舟,陆难移运;不便三。乘传驿骚,有司困于供亿,吏胥假公行私;而力田小民弃本逐末,消磨岁月,土田有荒芜之虑,力役多死亡之忧:不便四。兴朝举动,天下仰望以卜安危;今以无益害有益之事,摇动人心,倾危四省,垂之青史,贻讥后世:不便五。远迩传闻,必且蜂屯蚁聚,竞营巢穴;居奇召祸,约束无方,是使盗贼复生而杀戮再见:不便六。况臣讯之父老,佥云此山地连陵寝,自正统初开伐,致伤地脉,酿土木之难,泄山川灵气:不便七。举此数端,有害无利;伏惟陛下采择』。国辅亦疏请中撤,俱不许。驰视如适言,报罢。   国辅,司礼韩赞周养子也。赞周颇有忧时之心,国辅提督勇卫营,在宫中多所匡救。马士英恶其不便于己也,属所私以开采事诳国辅请往,其实意不在开采也。及国辅奉命往浙,士英因授其子马锡以勇卫营篆。适之疏论也,士英深衔之(考曰:本「南都甲乙纪」)。   徐鼒曰:自来言利者,多进开采之说;而卒之得不偿失,祸害旋见。如明万历之矿税,其尤甚者也。而或有开水利、浚淤塞为言者,其事宜亟行之;顾格于众议而阻难者何哉?庸人好奇异而狃目前,宝金银而忘本计也。同时巡按周元泰、户科给事中钱增疏请浚刘家河,下部议而中止。钱增之言曰:『苏、松、常、镇、杭、嘉、湖七郡之水,以太湖为腹、以大海为尾闾、以三江入海为血脉。盖自吴淞淹塞,东江微细,独存娄江一派。而娄江之委七十里曰刘家河,乃娄江入海之道,东南诸水全恃此以归墟;不至横溢泛滥者,则带水灵长之利也。元时刘河最深,运艘市舶之所集。近日涨沙淤塞,于是东流之水逆而向西,涓滴不入,灌溉无资;兼之岁岁旱魃,平畴龟坼,人牛立槁,虽复桔槔如林,从何乞灵海若?然此就旱暵言耳;万一大浸稽天,七郡洪流倾河倒峡,震泽不能受,散漫横溃,势必以七郡之田庐为壑,东南数百万财赋尽委逝波,其如国计何哉』!吾故因适之疏而附及之,俾后之筹国者有所择焉(考曰;钱增疏见「南略」)。   明巡按浙江御史彭遇颽为民所逐,犹改调淮、扬。   遇颽,崇祯癸未(一六四三)进士,附马士英授职方主事。诞说蜂涌,召对称旨,改御史,巡按浙江,自任募兵十万。或曰:『饷将安出』?曰:『搜括可办也』。以家丁数百人行。至杭州,掠市钱;杭人蹋署门逐之。抚臣张秉贞以闻,士英以遇颽边材,调淮、扬。   徐鼒曰:不曰浙江民逐巡按御史某,而曰为民所逐何?罪不在民也。犹改调者何?「犹」者可以已之词也。树党殃民,至斯极矣!   明加盐课。   遣户科给事中倪嘉庆、中书胡承善掣盐于瓜、仪,加盐课引五分。史可法疏言:『扬州城内有总督、有提督、有盐科,今又添监督;人人可以剥商,商本尽亏,利归豪猾。不足之害,朝廷实自受之』。   甲子(十一日),明加思宗皇太子谥。   谥太子曰献愍、定王曰哀、永王曰悼。或曰闻有太子北来之信,而预定谥以绝之也。   明增派浙、闽饷二十万。   明史可法请以高杰部将李本深(考曰:亦作本身)为提督,不许;命太盐卢九德驰谕黄得功还镇。   时杰妻子尚在扬州,可法请以本深提督军马,与诸裨将分屯梁、宋间。刘良佐上书追论杰罪,又与泽清、得功合奏:『高杰无寸功,骄横淫杀;可法乃欲其子承袭、本深为提督,是何肺肠?请分其众将之』。马士英持不可,曰:『彼所部乌肯轻属人?假诸将以军号,待高元爵长而还之』。王从之。令邢氏同元爵照旧统辖;本深仍领前锋,俟有功优叙。以提督体统尊,故不许也。寻邢氏上书固请以本深提督,卫允文亦具疏如邢氏言;从之。命未下,而得功引兵趋扬州,攘袂言曰:『固当以此州还我』!可法在徐州闻之,驰还扬州,遣同知曲从直、中军马应魁入营问故;得功曰:『吾为大将,功最多,僻处濒江小邑;高杰有何劳绩而食数城?姑念其死,割以高邮、宝应、江都三县养其妻子足矣!余非高有也』。可法曰:『吾非不知将军功,又非爱高而右之也。徒以彼士马多、令不一,今日骤夺,明日必乱;是将军首难也,其异于兴平者几何』?得功挥其众少却。王命太监卢九德、高起潜宣谕曰:『大臣当先国事而后私仇,黄得功若向扬州,使高营兵将弃汛东顾,敌人蹑之而南,谁执其咎?朕于诸藩恩礼有加,诸藩亦当恪守臣节,无轻举以误国家』。又谕可法解谕得功,毋与孤儿寡妇争构。得功不得已引还。寻左良玉疏言:『忠胤将同压卵』;袁继咸亦疏言:『兴平有可念之劳』。诏赠杰太子太保,许其子袭爵。   徐鼒曰:闻之吴伟业曰:『靖南虽以王命解去,然其中不无怏怏;马、阮因之,靖南遂为其所用』。嗟呼!自古衅难之生,非人力之所可及;在督师止以大计用兴平,而靖南未能以苦心量师相。「诗」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信哉!其为腹心之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