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书 - 第 32 页/共 36 页
诏报从纳,事竟不施行。
转御史中丞,迁骠骑长史,辅国将军。建武初,迁冠军将军、平西长史、南郡太守。稚珪以虏连岁南侵,征役不息,百姓死伤。乃上表曰:
匈奴为患,自古而然,虽三代智勇,两汉权奇,算略之要,二涂而已。一则铁马风驰,奋威沙漠;二则轻车出使,通驿虏庭。榷而言之,优劣可睹。今之议者,咸以丈夫之气耻居物下,况我天威,宁可先屈?吴、楚劲猛,带甲百万,截彼鲸鲵,何往不碎?请和示弱,非国计也。臣以为戎狄兽性,本非人伦,鸱鸣狼踞,不足喜怒,蜂目虿尾,何关美恶。唯宜胜之以深权,制之以远罝,弘之以大度,处之以蝥贼。岂足肆天下之忿,捐苍生之命,发雷电之怒,争虫鸟之气!百战百胜,不足称雄,横尸千里,无益上国。而蚁聚蚕攒,穷诛不尽,马足毛群,难与竞逐。汉高横威海表,窘迫长围;孝文国富刑清,事屈陵辱;宣帝抚纳安静,朔马不惊;光武卑辞厚礼,寒山无霭。是两京四主,英济中区,输宝货以结和,遣宗女以通好,长辔远驭,子孙是赖,岂不欲战,惜民命也。唯汉武藉五世之资,承六合之富,骄心奢志,大事匈奴。遂连兵积岁,转战千里,长驱瀚海,饮马龙城,虽斩获名王,屠走凶羯,而汉之器甲十亡其九。故卫霍出关,千队不反,贰师入漠,百旅顿降,李广败于前锋,李陵没于后阵,其余奔北,不可胜数。遂使国储空悬,户口减半。好战之功,其利安在?战不及和,相去何若?
自西朝不纲,东晋迁鼎,群胡沸乱,羌狄交横,荆棘攒于陵庙,豺虎咆于宫闱,山渊反覆,黔首涂地,逼迫崩腾,开辟未有。是时得失,略不稍陈。近至元嘉,多年无事,末路不量,复挑强敌。遂乃连城覆徙,虏马饮江,青、徐之际,草木为人耳。建元之初,胡尘犯塞;永明之始,复结通和,十余年间,边候且息。
陛下张天造历,驾日登皇,声雷宇宙,势压河岳。而封豕残魂,未屠剑首,长蛇余喘,偷窥外甸,烽亭不静,五载于斯。昔岁蚁坏,瘘食樊、汉,今兹虫毒,浸淫未已。兴师十万,日费千金,五岁之费,宁可赀计。陛下何惜匹马之驿,百金之赂,数行之诏,诱此凶顽,使河塞息肩,关境全命,蓄甲养民,以观彼弊?我策若行,则为不世之福;若不从命,不过如战失一队耳。或云“遣使不受,则为辱命”。夫以天下为量者,不计细耻;以四海为任者,宁顾小节?一城之没,尚不足惜;一使不反,曾何取惭?且我以权取贵,得我略行,何嫌其耻?所谓尺蠖之屈,以求伸也。臣不言遣使必得和,自有可和之理;犹如欲战不必胜,而有可胜之机耳。今宜早发大军,广张兵势,征犀甲于岷峨,命楼船于浦海。使自青徂豫,候骑星罗,沿江入汉,云阵万里。据险要以夺其魂,断粮道以折其胆,多设疑兵,使精销而计乱,固列金汤,使神茹而虑屈。然后发衷诏,驰轻驿,辩辞重币,陈列吉凶。北虏顽而爱奇,贪而好货,畏我之威,喜我之赂,畏威喜赂,愿和必矣。陛下用臣之启,行臣之计,何忧玉门之下,而无款塞之胡哉?
彼之言战既殷勤,臣之言和亦慊阔。伏愿察两涂之利害,检二事之多少,圣照玄省,灼然可断。所表谬奏,希下之朝省,使同博议。臣谬荷殊恩,奉佐侯岳,敢肆瞽直,伏奏千里。
帝不纳。徵侍中,不行,留本任。
稚珪风韵清疏,好文咏,饮酒七八斗。与外兄张融情趣相得,又与琅邪王思远、庐江何点、点弟胤并款交。不乐世务,居宅盛营山水,凭几独酌,傍无杂事。门庭之内,草莱不剪,中有蛙鸣,或问之曰:“欲为陈蕃乎?”稚珪笑曰:“我以此当两部鼓吹,何必期效仲举。”
永元元年,为都官尚书,迁太子詹事,加散骑常侍。三年,稚珪疾,东昏屏除,以床舆走,因此疾甚,遂卒。年五十五。赠金紫光禄大夫。
刘绘,字士章,彭城人,太常悛弟也。父勔,宋末权贵,门多人客,使绘与之共语,应接流畅。勔喜曰:“汝后若束带立朝,可与宾客言矣。”解褐著作郎,太祖太尉行参军。太祖见而叹曰:“刘公为不亡也。”
豫章王嶷为江州,以绘为左军主簿,随镇江陵,转镇西外兵曹参军,骠骑主簿。绘聪警有文义,善隶书,数被赏召,进对华敏,僚吏之中,见遇莫及。琅邪王诩为功曹,以吏能自进。嶷谓僚佐曰:“吾虽不能得应嗣陈蕃,然阁下自有二骥也。”复为司空记室录事,转太子洗马,大司马谘议,领录事。时豫章王嶷与文惠太子以年秩不同,物论谓宫、府有疑,绘苦求外出,为南康相。郡事之暇,专意讲说。上左右陈洪请假南还,问绘在郡何似?既而间之曰:“南康是三州喉舌,应须治干。岂可以年少讲学处之邪?”征还为安陆王护军司马,转中书郎,掌诏诰。敕助国子祭酒何胤撰治礼仪。
永明末,京邑人士盛为文章谈义,皆凑竟陵王西邸。绘为后进领袖,机悟多能。时张融、周颙并有言工,融音旨缓韵,颙辞致绮捷,绘之言吐,又顿挫有风气。时人为之语曰:“刘绘贴宅,别开一门。”言在二家之中也。
鱼复侯子响诛后,豫章王嶷欲求葬之,召绘言其事,使为表。绘求纸笔,须臾便成。嶷惟足八字,云“提携鞠养,俯见成人。”乃叹曰:“祢衡何以过此。”后北虏使来,绘以辞辩,敕接虏使。事毕,当撰《语辞》。绘谓人曰:“无论润色未易,但得我语亦难矣。”
事兄悛恭谨,与人语,呼为“使君”。隆昌中,悛坐罪将见诛,绘伏阙请代兄死,高宗辅政,救解之。引为镇军长史,转黄门郎。高宗为骠骑,以绘为辅国将军,谘议,领录事,典笔翰。高宗即位,迁太子中庶子,出为宁朔将军、抚军长史。
安陆王宝晊为湘州,以绘为冠军长史、长沙内史,行湘州事,将军如故。宝晊妃,悛女也。宝晊爱其侍婢,绘夺取,具以启闻,宝晊以为恨,与绘不协。
遭母丧去官。有至性,持丧墓下三年,食粗粝。服阕,为宁朔将军、晋安王征北长史、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绘虽豪侠,常恶武事,雅善博射,未尝跨马。兄悛之亡,朝议赠平北将军、雍州刺史,诏书已出,绘请尚书令徐孝嗣改之。
及梁王义师起,朝廷以绘为持节、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诸军事、辅国将军、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固让不就。众以朝廷昏乱,为之寒心,绘终不受,东昏改用张欣泰。绘转建安王车骑长史,行府国事。义师围城,南兖州刺史张稷总城内军事,与会情款异常,将谋废立,闲语累夜。东昏殒,城内遣绘及国子博士范云等送首诣梁王于石头,转大司马从事中郎。中兴二年,卒。年四十五。绘撰《能书人名》,自云善飞白,言论之际,颇好矜诩。
弟瑱,字士温。好文章,饮酒奢逸,不吝财物。荥阳毛惠远善画马,瑱善画妇人,世并为第一。官至吏部郎。先绘卒。
史臣曰:刑礼相望,劝戒之道。浅识言治,莫辩后先,故宰世之堤防,御民之羁绊。端简为政,贵在画一,轻重屡易,手足无从。律令之本,文约旨旷,据典行罚,各用情求。舒惨之意既殊,宽猛之利亦异,辞有出没,义生增损。旧尹之事,政非一途,后主所是,即为成用。张弛代积,稍至迁讹。故刑开二门,法有两路,刀笔之态深,舞弄之风起。承喜怒之机隙,挟千金之奸利,剪韭复生,宁失有罪,抱木牢户,未必非冤。下吏上司,文簿从事,辩声察色,莫用矜府,申枉理谳,急不在躬,案法随科,幸无咎悔。至于郡县亲民,百务萌始,以情矜过,曾不待狱,以律定罪,无细非衍。盖由网密宪烦,文理相背。夫惩耻难穷,盗贼长有,欲求猛胜,事在或然,扫墓高门,为利孰远。故永明定律,多用优宽,治物不患仁心,见累于弘厚;为令贵在必行,而恶其舛杂也。
赞曰:袁徇厥戚,犹子为情。稚珪夷远,奏谏罢兵。士章机悟,立行砥名。
列传第三十 王奂(从弟缋) 张冲
王奂,字彦孙,琅邪临沂人也。祖僧朗,宋左光禄、仪同。父粹,黄门郎。奂出继从祖中书令球,故字彦孙。解褐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安陆王冠军主簿,太子洗马,本州别驾,中书郎,桂阳王司空谘议,黄门郎。元徽元年为晋熙王征虏长史、江夏内史,迁侍中,领步兵校尉。复出为晋熙王镇西长史,加冠军将军、江夏武昌太守。征祠部尚书,转掌吏部。
升明初,迁冠军将军、丹阳尹。
初,王晏父普曜为沈攸之长史,常虑攸之举事,不得还。时奂为吏部,转普曜为内职,晏深德之。及晏仕世祖府,奂从弟蕴反,世祖谓晏曰:“王奂宋家外戚,王蕴亲同逆党,既其群从,岂能无异意。我欲具以启闻。”晏叩头曰:“王奂修谨,保无异志。晏父母在都,请以为质。”世祖乃止。
出为吴兴太守,秩中二千石,将军如故。寻进号征虏将军。建元元年,进号左将军。明年,迁太常,领鄱阳王师,仍转侍中,秘书监,领骁骑将军。又迁征虏将军、临川王镇西长史、领南蛮校尉、南郡内史。奂一岁三迁,上表固让南蛮曰:“今天地初辟,万物载新,刑蛮来威,巴濮不扰。但使边民乐业,有司修务,本府旧州,日就殷阜。臣昔游西土,较见盈虚,兼日者戎烬之后,痍毁难复。虽复缉以善政,未及来苏。今复割撤大府,制置偏校,崇望不足以助强,语实安能以相弊?且资力既分,职司增广,众劳务倍,文案滋烦。非独臣见其难,窃以为国计非允。”见许。于是罢南蛮校尉官。进号前将军。
世祖即位,征右仆射。仍转使持节、监湘州军事、前将军、湘州刺史。永明二年,徙为散骑常侍、江州刺史。初省江州军府。四年,迁右仆射,本州中正。奂无学术,以事干见处。迁尚书仆射,中正如故。校籍郎王植属吏部郎孔琇之以校籍令史俞公喜求进署,矫称奂意,植坐免官。
六年,迁散骑常侍,领军将军。奂欲请车驾幸府。上晚信佛法,御膳不宰牲。使王晏谓奂曰:“吾前去年为断杀事,不复幸诣大臣已判,无容欻尔也。”王俭卒,上用奂为尚书令,以问王晏。晏位遇已重,与奂不能相推,答上曰:“柳世隆有重望,恐不宜在奂后。”乃转为左仆射,加给事中,出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军事、镇北将军、雍州刺史。上谓王晏曰:“奂于释氏,实自专至。其在镇或以此妨务,卿相见言次及之,勿道吾意也。”上以行北诸戍士卒多褴缕,送袴褶三千具,令奂分赋之。
十一年,奂辄杀宁蛮长史刘兴祖,上大怒,使御史中丞孔稚珪奏其事曰:
雍州刺史王奂启录小府长史刘兴祖,虚称“兴祖扇动山蛮,规生逆谋,诳言诽谤,言辞不逊”。敕使送兴祖下都,奂虑所启欺妄,于狱打杀兴祖,诈启称自经死。止今体伤楗苍,事暴闻听。
摄兴祖门生刘倪到台辨问,列“兴祖与奂共事,不能相和。自去年朱公恩领军征蛮失利,兴祖启闻,以启呈奂,奂因此便相嫌恨。若云兴祖有罪,便应事在民间;民间恬然,都无事迹。去十年九月十八日,奂使仗身三十人来,称敕录兴祖付狱。安定郡蛮先在郡赃私,兴祖既知其取与,即牒启,奂不问。兴祖后执录,奂仍令蛮领仗身于狱守视。兴祖未死之前,于狱以物画漆柈子中出密报家,道无罪,令启乞出都一辨,万死无恨。”又云:“奂驻兴祖严禁信使,欲作方便,杀以除口舌。”又云:“奂意乃可。奂第三息彪随奂在州,凡事是非皆干豫,扇构密除兴祖。”又云:“兴祖家饷糜,中下药,食两口便觉,回乞狱子,食者皆大利。兴祖大叫道:‘糜中有药!’近狱之家,无人不闻。”又云:“奂治著兴祖日急,判无济理。十一月二十一日,奂使狱吏来报兴祖家,道兴祖于狱自经死。尸出,家人共洗浴之,见兴祖颈下有伤,肩胛乌,阴下破碎,实非兴祖自经死。家人及门义共见,非是一人。”重摄检雍州都留田文喜,列与倪符同状。
兴祖在狱,嗛苦望下,既蒙降旨,欣愿始遂,岂容于此,方复自经?敕以十九日至,兴祖以二十一日死,推理检迹,灼然矫假。寻敕使送下,奂辄拒诏,所谤诸条,悉出奂意。毁故丞相若陈显达,诽讪朝事,莫此之深。彪私随父之镇,敢乱王法,罪并合穷戮。
上遣中书舍人吕文显、直阁将军曹道刚领斋仗五百人收奂。敕镇西司马曹虎从江陵步道会襄阳。
奂子彪素凶剽,奂不能制。女婿殷叡惧祸,谓奂曰:“曹、吕今来,既不见真敕,恐为奸变,政宜录取,驰启闻耳。”奂纳之。彪辄令率州内得千余人,开镇库,取仗,配衣甲,出南堂陈兵,闭门拒守。奂门生郑羽叩头启奂,乞出城迎台使。奂曰:“我不作贼,欲先遣启自申。政恐曹、吕辈小人相陵藉,故且闭门自守耳。”彪遂出与虎军战,其党范虎领二百人降台军,彪败走归。土人起义攻州西门,彪登门拒战,却之。奂司马黄瑶起、宁蛮长史裴叔业于城内起兵攻奂。奂闻兵入,还内礼佛,未及起,军人遂斩之。年五十九,执彪及弟爽、弼、殷叡,皆伏诛。
诏曰:“逆贼王奂,险诐之性,自少及长。外饰廉勤,内怀凶慝,贻戾乡伍,取弃衣冠。拔其文笔之用,擢以显任,出牧樊阿,政刑弛乱。第三息彪矫弄威权,父子均势。故宁蛮长史刘兴祖忠于奉国,每事匡执,奂忿其异己,诬以讪谤,肆怒囚录,然后奏闻。朕察奂愚诈,诏送兴祖还都,乃惧奸谋发露,潜加杀害。欺罔既彰,中使辩核,遂授兵登陴,逆捍王命。天威电扫,义夫咸奋,曾未浃辰,罪人斯获,方隅克殄,汉南肃清。自非犯官兼预同逆谋,为一时所驱逼者,悉无所问。”
奂长子太子中庶子融,融弟司徒从事中郎琛,于都弃市。余孙皆原宥。
殷睿字文子,陈郡人,晋太常融七世孙也。宋元嘉末,祖元素坐染太初事诛。睿遗腹亦当从戮,外曾祖王僧朗启孝武救之,得免。睿解文义,有口才,司徒褚渊甚重之,谓之曰:“诸殷自荆州以来,无出卿右者。”睿敛容答曰:“殷族衰悴,诚不如昔,若此旨为虚,故不足降;此旨为实,弥不可闻。”奂为雍州,启睿为府长史。
睿族父恒,字昭度,与睿同承融后。宋司空景仁孙也。恒及父道矜,并有古风,以是见蚩于世,其事非一。恒,宋泰始初为度支尚书,坐属父疾及身疾多,为有司所奏。明帝诏曰:“殷道矜有生便病,比更无横疾。恒因愚习惰,久妨清叙。左迁散骑常侍,领校尉。”恒历官清显,至金紫光禄大夫。建武中卒。
奂弟伷女为长沙王晃妃,世祖诏曰:“奂自陷逆节,长沙王妃男女并长,且奂又出继,前代或当有准,可特不离绝。”奂从弟缋。
缋字叔素,宋车骑将军景文子也。弱冠,为秘书郎,太子舍人,转中书舍人。景文以此授超阶,令缋经年乃受。景文封江安侯,缋袭其本爵,为始平县五等男。迁秘书丞,司徒右长史。元徽末,除宁朔将军、建平王征北长史、南东海太守,黄门郎,宁朔将军、东阳太守。世祖为抚军,吏部尚书张岱选缋为长史,呈选牒。太祖笑谓岱曰:“此可谓素望。”迁散骑常侍,骁骑将军。出补义兴太守,辄录郡吏陈伯喜付阳羡狱,欲杀之。县令孔逭不知何罪,不受缋教,为有司所奏,缋坐白衣领职。迁太子中庶子,领骁骑,转长史兼侍中。世祖出射雉,缋信佛法,称疾不从驾。转左民尚书,以母老乞解职,改授宁朔将军、大司马长史、淮陵太守。出为宣城太守,秩中二千石。隆昌元年,迁辅国将军、太傅长史,不拜。仍为冠军将军、豫章内史。进号征虏。又坐事免官。除冠军将军,司徒左长史,散骑常侍,随王师。除征虏将军,骠骑长史,迁散骑常侍,太常。永元元年卒,年五十三。谥靖子。
缋女适安陆王子敬,世祖宠子。永明三年纳妃,修外舅姑之敬。世祖遣文惠太子相随往缋家置酒设乐,公卿皆冠冕而至,当世荣之。
张冲,字思约,吴郡吴人。父柬,通直郎。冲出继从伯侍中景胤,小名查;父邵,小名梨。宋文帝戏景胤曰:“查何如梨?”景胤答曰:“梨是百果之宗,查何敢及。”
冲亦少有至性,辟州主簿,随从叔永为将帅,除绥远将军、盱眙太守。永征彭城,遇寒雪,军人足胫冻断者十七八,冲足指皆堕。除尚书驾部郎,桂阳王征南中兵,振威将军。历骠骑太尉南中郎参军,不拜。迁征西从事中郎,通直郎,武陵王北中郎直兵参军,长水校尉,除宁朔将军,本官如故。迁左军将军,加宁朔将军,辅国将军。冲少从戎事,朝廷以干力相待,故历处军校之官。出为马头太守,徙盱眙太守,辅国将军如故。永明六年,迁西阳王冠军司马。八年,为假节、监青冀二州刺史事,将军如故。冲父初卒,遗命曰:“祭我必以乡土所产,无用牲物。”冲在镇,四时还吴园中取果菜,流涕荐焉。仍转刺史。
郁林即位,进号冠军将军。明帝即位,以晋寿太守王洪范代冲。除黄门郎,加征虏将军。建武二年,虏寇淮泗,假冲节,都督青冀二州北讨诸军事,本官如故。虏并兵攻司州青徐,诏出军分其兵势。冲遣军主桑系祖由渣口攻拔虏建陵、驿马、厚丘三城,多所杀获。又与洪轨范遣军主崔季延袭虏纪城,据之。冲又遣军主杜僧护攻拔虏虎坑、冯时、即丘三城,驱生口辎重还。至溘沟,虏救兵至,缘道要击,僧护力战,大破之。
其年,迁庐陵王北中郎司马、加冠军将军,未拜,丰城公遥昌为豫州,上虑寇难未已,徙冲为征虏长史、南梁郡太守。永泰元年,除江夏王前军长史。东昏即位,出为建安王征虏长史、辅国将军、江夏内史,行郢州府州事。永元元年,迁持节、督豫州军事、豫州刺史,代裴叔业。竟不行。明年,迁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辅国将军、南兖州刺史,持节如故。会司州刺史申希祖卒,以冲为督司州军事、冠军将军、司州刺史。裴叔业以寿春降虏,又迁冲为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南兖州刺史,持节、将军如故。并未拜。崔慧景事平,征建安王宝夤还都,以冲为督郢司二州、郢州刺史,持节、将军如故。一岁之中,频授四州,至此受任。其冬,进征虏将军。封定襄侯,食邑千户。
梁王义师起,东昏遣骁骑将军薛元嗣、制局监暨荣伯领兵及粮运百四十余船送冲,使拒西师。元嗣等惩刘山阳之败,疑冲不敢进,停住夏口浦。闻义师将至,元嗣、荣伯相率入郢城。时竟陵太守房僧寄被代还至郢,东昏敕僧寄留守鲁山,除骁骑将军。僧寄谓冲曰:“臣虽未荷朝廷深恩,实蒙先帝厚泽。荫其树者不折其枝,实欲微立尘效。”冲深相许诺,共结盟誓。乃分部拒守,遣军主孙乐祖数千人助僧寄据鲁山岸立城垒。
明年二月,梁王出沔口,围鲁山城。遣军主曹景宗等过江攻郢城,未及尽济,冲遣中兵参军陈光静等开门出击,为义师所破,光静战死,冲固守不出。景宗于是据石桥浦,连军相续,下至加湖。东昏遣军主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吴子阳、光子衿、李文钊、陈虎牙等十三军援郢,至加湖不得进,乃筑城举烽,城内亦举火应之。而内外各自保,不能相救。
冲病死,元嗣、荣伯与冲子孜及长史江夏内史程茂固守。东昏诏赠冲散骑常侍、护军将军。假元嗣、子阳节。江水暴长,加湖城淹渍,义师乘高舰攻之,子阳等大败散。鲁山城乏粮,军人于矶头捕细鱼供食,密治轻船,将奔夏口。梁王命偏军断其取路,防备越逸。房僧寄病死,孙乐祖窘,以城降。
郢城被围二百余日,士庶病死者七八百家。鲁山既败,程茂及元嗣等议降,使孜为书与梁王。冲故吏青州治中房长瑜谓孜曰:“前使君忠贯昊天,操逾松竹。郎君但当端坐画一,以荷析薪。若天运不与,幅巾待命,以下从使君。今若随诸人之计,非唯郢州士女失高山之望,亦恐彼所不取也。”鲁山陷后二日,元嗣等以郢城降。
东昏以程茂为督郢司二州、辅国将军、郢州刺史,元嗣为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冠军将军、雍州刺史,并持节。时郢鲁二城已降,死者相积,竟无叛散。时以冲及房僧寄比臧洪之被围也。赠僧寄益州刺史。
时新蔡太守席谦,永明中为中书郎王融所荐。父恭穆,镇西司马,为鱼复侯所害。至是谦镇盆城,闻义师东下,曰:“我家世忠贞,殒死不二。”为陈伯之所杀。
史臣曰:石碏弃子,弘灭亲之戒;鲍永晚降,知事新之节。王奂诚在靡贰,迹允严科;张冲未达天心,守迷义运。致危之理异,为亡之事一也。
赞曰:王居北牧,子未克家。终成干纪,覆此胄华。张垒穷守,死如乱麻。为悟既晚,辩见方赊。
列传第三十一 文二王 明七王
文惠太子四男:安皇后生郁林王昭业;宫人许氏生海陵恭王昭文;陈氏生巴陵王昭秀;褚氏生桂阳王昭粲。
巴陵王昭秀,字怀尚,太子第三子也。永明中封曲江公,千五百户。十年,为宁朔将军、济阳太守。郁林即位,封临海郡王,二千户。隆昌元年,为使持节、都督荆雍益宁梁南北秦七州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延兴元年,征为车骑将军,卫京师,以永嘉王昭粲代之。
明帝建武二年,通直常侍庾昙隆启曰:“周定雒邑,天子置畿内之民;汉都咸阳,三辅为社稷之卫。中晋南迁,事移威弛,近郡名邦,多有国食。宋武创业,依拟古典,神州部内,不复别封。而孝武末年,分树宠子,苟申私爱,有乖训准。隆昌之元,特开母弟之贵,窃谓非古。圣明御宇,礼旧为先,畿内限断,宜遵昔制,赐茅授土,一出外州。”诏付尚书详议。其冬,改封昭秀为巴陵王。永泰元年见杀,年十六。
桂阳王昭粲,太子第四子也。郁林立,以皇弟封永嘉郡王,南徐州刺史。延兴元年,出为使持节、都督荆雍益宁梁南北秦七州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明帝立,欲以闻喜公遥欣为荆州,转昭粲为右将军,中书令。建武二年,改封桂阳王。四年,迁太常,将军如故。永泰元年见杀,年八岁。
明帝十一男:敬皇后生东昏侯宝卷,江夏王宝玄,鄱阳王宝夤,和帝;殷贵嫔生巴陵隐王宝义,晋熙王宝嵩;袁贵妃生庐陵王宝源;管淑妃生邵陵王宝攸;许淑媛生桂阳王宝贞。余皆早夭。
巴陵隐王宝义,字智勇,明帝长子也。本名明基。建武元年,为持节、都督扬南徐州军事、前将军、扬州刺史。封晋安郡王,三千户。宝义少有废疾,不堪出人间,故止加除授,仍以始安王遥光代之。转宝义为右将军,领兵置佐,镇石头。二年,出为使持节、都督南徐州军事、镇北将军、南徐州刺史。东昏即位,进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给仗。永元元年,给班剑二十人。始安王遥光诛,为都督扬南徐二州军事、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持节如故。东府被兵火,屋宇烧残,帝方营宫殿,不暇修葺。宝义镇西州。三年,进位司徒。和帝西台建,以为侍中、司空,使持节、都督、刺史如故。梁王定京邑,宣德太后令以宝义为太尉,领司徒。诏云:“不言之化,形于自远。”时人皆云此实录也。梁受禅,封谢沐县公,寻封巴陵郡王,奉齐后。天监中薨。
江夏王宝玄,字智深,明帝第三子也。建武元年,为征虏将军,领石头戍事,封江夏郡王。仍出为持节、都督郢司二州军事、西中郎将、郢州刺史。永泰元年,还为前将军,领石头戍事。未拜,东昏即位,进号镇军将军。永元元年,又进车骑将军,代晋安王宝义为使持节、都督南徐兖二州军事、南徐兖二州刺史,将军如故。宝玄娶尚书令徐孝嗣女为妃,孝嗣被诛离绝,少帝送少姬二人与之,宝玄恨望,密有异计。明年,崔慧景举兵,还至广陵,遣使奉宝玄为主。宝玄斩其使,因是发将吏防城。帝遣马军主戚平、外监黄林夫助镇京口。慧景将渡江,宝玄密与相应,杀司马孔矜、典签吕承绪及平、林夫,开门纳慧景。使长史沈佚之、谘议柳憕分部军众,乘八扛舆,手执绛麾幡,随慧景至京师,住东城,百姓多往投集。慧景败,收得朝野投宝玄及慧景军名,帝令烧之,曰:“江夏尚尔,岂复可罪余人。”宝玄逃奔数日乃出。帝召入后堂,以步鄣裹之,令群小数十人鸣鼓角驰绕其外,遣人谓宝玄曰:“汝近围我亦如此。”少日乃杀之。
庐陵王宝源,字智渊,明帝第五子也。建武元年,为北中郎将,镇琅邪城,封庐陵郡王。迁右将军,领石头戍事,乃出为使持节、都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军事、后将军、南兖州刺史。王敬则伏诛,徙宝源为都督会稽东阳临海永嘉新安五郡军事、会稽太守,将军如故。永元元年,进号安东将军。和帝即位,以为侍中、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太守如故。未拜,中兴二年薨。
鄱阳王宝夤,字智亮,明帝第六子也。建武初,封建安郡王。二年,为北中郎将,镇琅邪城。明年,出为持节、都督江州军事、南中郎将、江州刺史。东昏即位,为使持节、都督郢司二州军事、征虏将军、郢州刺史。寻进号前将军。永元二年,征为抚军,领石头戍事,未拜。三年,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镇石头。其秋,雍州刺史张欣泰等谋起事于新亭,杀台内诸主帅,事在《欣泰传》。难作之日,前南谯太守王灵秀奔往石头,率城内将吏见力去车脚载宝夤向台城,百姓数千人皆空手随后,京邑骚乱。宝夤至杜姥宅,日已欲暗,城门闭,城上人射之,众弃宝夤逃走。宝夤逃亡三日,戎服诣草市尉,尉驰以启帝,帝迎宝夤入宫问之。宝夤涕泣称:“尔日不知何人逼使上车,仍将去,制不自由。”帝笑,乃复爵位。和帝立,西台以宝夤为使持节、都督南徐兖二州军事、卫将军、南徐州刺史。少帝以为使持节、都督荆益宁雍梁南北秦七州军事、荆州刺史,将军如故。宣德太后临朝,梁王为建安公,改封宝夤为鄱阳王。中兴二年谋反,奔魏。
邵陵王宝攸,字智宣,明帝第九子也。建武元年,封南平郡王。二年,改封。三年,为北中郎将,镇琅邪城。永元元年,为持节、都督南北徐南兖青冀五州军事、南兖州刺史,郎将如故。未拜,迁征虏将军,领石头戍事。丹阳尹,戍事如故。陈显达事平,出为持节、督江州军事、左将军、江州刺史。以本号还京师,授中军将军,秘书监。中兴二年谋反,宣德太后令赐死。
晋熙王宝嵩,字智靖,明帝第十子也。永元二年,为冠军将军、丹阳尹。仍迁持节、都督南徐兖二州军事、南徐州刺史,将军如故。中兴元年,和帝以为中书令。明年,谋反伏诛。
桂阳王宝贞,明帝第十一子也。永元二年,为中护军、北中郎将,领石头戍事。中兴二年谋反,伏诛。
史臣曰:《春秋》书“郑伯克段于鄢”,兄弟之恩离,君臣之义正。夫逆顺有势,况亲兼一体,道穷数尽,或容触啄。而宝玄自寻干戈,欣受家难。曾不悟执柯所指,跗萼相从,以此而图万全,未知其仿佛也。
赞曰:文惠二王,于嗟夭殇。明子七国,终亦衰亡。
列传第三十二 裴叔业 崔慧景 张欣泰
裴叔业,河东闻喜人,晋冀州刺史徽后也。徽子游击将军黎,遇中朝乱,子孙没凉州,仕于张氏。黎玄孙先福,义熙末还南,至荥阳太守。叔业父祖晚渡。少便弓马,有武干。宋元徽末,累官为羽林监,太祖骠骑行参军。建元元年,除屯骑校尉。虏侵司豫二州,以叔业为军主征讨,本官如故。上初即位,群下各献谠言。二年,叔业上疏曰:“成都沃壤,四塞为固,古称一人守隘,万夫趑趄。雍、齐乱于汉世,谯、李寇于晋代,成败之迹,事载前史。顷世以来,绥驭乖术,地惟形势,居之者异姓,国实武用,镇之者无兵,致寇掠充斥,赕税不断。宜遣帝子之尊,临抚巴蜀,总益、梁、南秦为三州刺史。率文武万人,先启岷汉,分遣郡戍,皆配精力,搜荡山源,纠虔奸蠹。威令既行,民夷必服。”除宁朔将军,军主如故。永明四年,累至右军将军,东中郎谘议参军。
高宗为豫州,叔业为右军司马,加建威将军、军主,领陈留太守。七年,为王敬则征西司马,将军、军主如故。随府转骠骑。在寿春为佐数年。九年,为宁蛮长史、广平太守。雍州刺史王奂事难,叔业率部曲于城内起义。上以其有干用,仍留为晋安王征北谘议,领中兵,扶风太守,迁晋熙王冠军司马。延兴元年,加宁朔将军,司马如故。叔业早与高宗接事,高宗辅政,厚任叔业以为心腹,使领军掩袭诸蕃镇,叔业尽心用命。
建武二年,虏围徐州,叔业以军主隶右卫将军萧坦之救援。叔业攻虏淮栅外二城,克之,贼众赴水死甚众。除黄门侍郎。上以叔业有勋诚,封武昌县伯,五百户。仍为持节、督徐州军事、冠军将军、徐州刺史。四年,虏主寇沔北,上令叔业援雍州。叔业启:“北人不乐远行,唯乐侵伐虏堺,则雍司之贼,自然分张,无劳动民向远也。”上从之。叔业率军攻虹城,获男女四千余人。徙督豫州、辅国将军、豫州刺史,持节如故。
永泰元年,叔业领东海太守孙令终、新昌太守刘思效、马头太守李僧护等五万人围涡阳,虏南兖州所镇,去彭城百二十里。伪兖州刺史孟表固守拒战,叔业攻围之,积所斩级高五丈,以示城内。又遣军主萧璝、成宝真分攻龙亢戍,即虏马头郡也。虏闭城自守。伪徐州刺史广陵王率二万人、骑五千匹至龙亢,璝等拒战不敌。叔业三万余人助之,数道攻虏。虏新至,营未立,于是大败。广陵王与数十骑走,官军追获其节。虏又遣伪将刘藻、高聪继至,叔业率军迎击破之,再战,斩首万级,获生口三千人,器仗驴马绢布千万计。虏主闻广陵王败,遣伪都督王肃、大将军杨大眼步骑十八万救涡阳,叔业见兵盛,夜委军遁走。明日,官军奔溃,虏追之,伤杀不可胜数,日暮乃止。叔业还保涡口,上遣使慰劳。
高宗崩,叔业还镇。少主即位,诛大臣,京师屡有变发。叔业登寿春城北望肥水,谓部下曰:“卿等欲富贵乎?我言富贵亦可办耳。”永元元年,徙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军事、南兖州刺史,将军、持节如故。叔业见时方乱,不乐居近蕃,朝廷疑其欲反,叔业亦遣使参察京师消息,于是异论转盛。叔业兄子植、扬并为直阁,殿内驱使。虑祸至,弃母奔寿阳,说叔业以朝廷必见掩袭。徐世檦等虑叔业外叛,遣其宗人中书舍人裴长穆宣旨,许停本任。叔业犹不自安,而植等说之不已,叔业忧惧,问计于梁王,梁王令遣家还都,自然无患。叔业乃遣子芬之等还质京师。明年,进号冠军将军。传叔业反者不已,芬之愈惧,复奔寿春。于是发诏讨叔业,遣护军将军崔慧景、征虏将军豫州刺史萧懿督水陆众军西讨,顿军小岘。叔业病困,植请救魏虏,送芬之为质。叔业寻卒,虏遣大将军李丑、杨大眼二千余骑入寿春。初,虏主元宏建武二年至寿春,其下劝攻城。宏曰:“不须攻,后当降也。”植等皆还洛阳。
崔慧景,字君山,清河东武城人也。祖构,奉朝请。父系之,州别驾。慧景初为国子学生。宋泰始中,历位至员外郎,稍迁长水校尉,宁朔将军。太祖在淮阴,慧景与宗人祖思同时自结。太祖欲北渡广陵,使慧景具船于陶家后渚,事虽不遂,以此见亲。除前军。沈攸之事平,仍出为武陵王安西司马、河东太守,使防捍陕西。升明三年,豫章王为荆州,慧景留为镇西司马,兼谘议,太守如故。太祖受禅,封乐安县子,三百户。豫章王遣慧景奉表称庆还京师,太祖召见,加意劳接。转平西府司马、南郡内史。仍迁为南蛮长史,加辅国将军,内史如故。先是蛮府置佐,资用甚轻,至是始重其选。
建元元年,虏动,豫章王遣慧景三千人顿方城,为司州声援。虏退,梁州贼李乌奴未平,以慧景为持节、都督梁南北秦沙四州军事、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将军如故。敕荆州资给发遣,配以实甲千人,步道从襄阳之镇。初,乌奴屡为官军所破,走氐中,乘间出,扰动梁、汉,据关城。遣使诣荆州请降,豫章王不许。遣中兵参军王图南率益州军从剑阁掩讨,大摧破之,乌奴还保武兴。慧景发汉中兵众,进顿白马。遣支军与图南腹背攻击,乌奴大败,遂奔于武兴。
世祖即位,进号冠军将军。在州蓄聚,多获珍货。永明三年,以本号还。迁黄门郎,领羽林监。明年,迁随王东中郎司马,加辅国将军。出为持节、督司州军事、冠军将军、司州刺史。母丧,诏起复本任。慧景每罢州,辄倾资献奉,动数百万,世祖以此嘉之。九年,以本号征还,转太子左率,加通直常侍。明年,迁右卫将军,加给事中。
是时虏将南侵,上出慧景为持节、督豫州郢州之西阳司州之汝南二郡诸军事、冠军将军、豫州刺史。郁林即位,进号征虏将军。慧景以少主新立,密与虏交通,朝廷疑惧。高宗辅政,遣梁王至寿春安慰之,慧景遣密启送诚劝进,征还,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建武二年,虏寇徐、豫,慧景以本官假节向钟离,受王玄邈节度。寻加冠军将军。四年,迁度支尚书,领太子左率。
冬,虏主攻沔北五郡,假慧景节,率众二万,骑千匹,向襄阳。雍州众军并受节度。永泰元年,慧景至襄阳,五郡已没。加慧景平北将军,置佐史,分军助戍樊城。慧景顿涡口村,与太子中庶子梁王及军主前宁州刺史董仲民、刘山阳、裴帟、傅法宪等五千余人进行邓城。前参骑还,称虏军且至。须臾,望数万骑俱来,慧景据南门,梁王据北门,令诸军上城上。时慧景等蓐食轻行,皆有饥惧之色。军中北馆客三人走投虏,具告之。虏伪都督中军大将军彭城王元勰分遣伪武卫将军元蚪趣城东南,断慧景归路,伪司马孟斌向城东,伪右卫将军播正屯城北,交射城内。梁王欲出战,慧景曰:“虏不夜围人城,待日暮自当去也。”既而虏众转盛,慧景于南门拔军,众军不相知,随后奔退。虏军从北门入,刘山阳与部曲数百人断后死战,虏遣铠马百余匹突取山阳,山阳使射手射之,三人倒马,手杀十余人,不能禁,且战且退。慧景南出过闹沟,军人蹈藉,桥皆断坏,虏军夹路射之,军主傅法宪见杀,赴沟死者相枕。山阳取袄杖填沟,乘之得免。虏主率大众追之,晡时,虏主至沔北,围军主刘山阳,山阳据城苦战,至暮,虏乃退。众军恐惧,其夕皆下船还襄阳。
东昏即位,改领右卫将军,平北、假节如故。未拜。永元元年,迁护军将军,寻加侍中。陈显达反,加慧景平南将军,都督众军事,屯中堂。时辅国将军徐世檦专势号令,慧景备员而已。帝既诛戮将相,旧臣皆尽,慧景自以年宿位重,转不自安。明年,裴叔业以寿春降虏,改授慧景平西将军,假节、侍中、护军如故,率军水路征寿阳。军顿白下,将发,帝长围屏除出琅邪城送之。帝戎服坐城楼上,召慧景单骑进围内,无一人自随者。裁交数言,拜辞而去。慧景既得出,甚喜。子觉为直阁将军,慧景密与期。四月慧景至广陵,觉便出奔。
慧景过广陵数十里,召会诸军主曰:“吾荷三帝厚恩,当顾托之重。幼主昏狂,朝廷坏乱,危而不扶,责在今日。欲与诸君共建大功,以安宗社,何如?”众皆响应。于是回军还广陵,司马崔恭祖守广陵城,开门纳之。帝闻变,以征虏将军右卫将军左兴盛假节,督京邑水陆众军。慧景停二日,便收众济江集京口。江夏王宝玄又为内应,合二镇兵力,奉宝玄向京师。
台遣骁骑将军张佛护、直阁将军徐元称、屯骑校尉姚景珍、西中郎参军徐景智、游荡军主董伯珍、骑官桓灵福等据竹里为数城。宝玄遣信谓佛护曰:“身自还朝,君何意苦相断遏?”佛护答曰:“小人荷国重恩,使于此创立小戍。殿下还朝,但自直过,岂敢干断。”遂射慧景军,因合战。慧景子觉及崔恭祖领前锋,皆伧楚善战;又轻行不爨食。以数舫缘江载酒肉为军粮。每见台军城中烟火起,辄尽力攻击,台军不复得食,以此饥困。元称等议欲降,佛护不许。十二日,恭祖等复攻之,城陷,佛护单马走,追得斩首,徐元称降,余军主皆死。慧景至临沂,令李玉之发桥断路,慧景收杀之。
台遣中领军王莹都督众军,据湖头筑垒,上带蒋山西岩,实甲数万。慧景至查硎,竹塘人万副儿善射猎,能捕虎,投慧景曰:“今平路皆为台军所断,不可议进。唯宜从蒋山龙尾上,出其不意耳。”慧景从之,分遣千余人鱼贯缘山,自西岩夜下,鼓叫临城中。台军惊恐,即时奔散。帝又遣右卫将军左兴盛率台内三万人拒慧景于北篱门,望风退走。慧景引军入乐游苑,恭祖率轻骑十余匹突进北掖门,乃复出,宫门皆闭。慧景引众围之。于是东府、石头、白下、新亭诸城皆溃。左兴盛走,不得入宫,逃淮渚荻舫中,慧景擒杀之。宫中遣兵出荡,不克。慧景烧兰台府署为战场,守卫尉萧畅屯南掖门处分城内,随方应击,众心以此稍安。
慧景称宣德太后令,废帝为吴王。时巴陵王昭胄先逃民间,出投慧景,慧景意更向之,故犹豫未知所立。竹里之捷,子觉与恭祖争勋,慧景不能决。恭祖劝慧景射火箭烧北掖楼,慧景以大事垂定,后若更造,费用功力,不从其计。性好谈义,兼解佛理,顿法轮寺,对客高谈。恭祖深怀怨望。
先是卫尉萧懿为征虏将军、豫州刺史,自历阳步道征寿阳。帝遣密使告之,懿率军主胡松、李居士等数千人自采石济岸,顿越城,举火,台城中鼓叫称庆。恭祖先劝慧景遣二千人断西岸军,令不得渡,慧景以城旦夕降,外救自然应散。至是恭祖请击义师,又不许。乃遣子觉将精手数千人渡南岸。义师昧旦进战,数合,士皆致死,觉大败,赴淮死者二千余人,觉单马退,开桁阻淮。其夜,崔恭祖与骁将刘灵运诣城降,慧景众情离坏,乃将腹心数人潜去,欲北渡江,城北诸军不知,犹为拒战。城内出荡,杀数百人。义军渡北岸,慧景余众皆奔。慧景围城凡十二日,军旅散在京师,不为营垒。及走,众于道稍散,单马至蟹浦,为渔父所斩,以头内鳅鱼篮,担送至京师,时年六十三。
追赠张佛护为司州刺史,左兴盛豫州刺史,并征虏将军,徐景智、桓灵福屯骑校尉,董伯珍员外郎,李玉之给事中,其余有差。
恭祖者,慧景宗人,骁果便马槊,气力绝人,频经军阵,讨王敬则,与左兴盛军容袁文旷争敬则首,诉明帝曰:“恭祖秃马绛衫,手刺倒贼,故文旷得斩其首。以死易勋,而见枉夺。若失此勋,要当刺杀左兴盛。”帝以其勇健,使谓兴盛曰:“何容令恭祖与文旷争功。”遂封二百户。慧景平后,恭祖系尚方,少时杀之。
觉亡命为道人,见执伏法。临刑与妹书曰:“舍逆旅,归其家,以为大乐;况得从先君游太清乎!古人有力扛周鼎,而有立锥之叹,以此言死,亦复何伤!平生素心,士大夫皆知之矣。既不得附骥尾,安得施名于后世?慕古竹帛之事,今皆亡矣。”慧景妻女亦颇知佛义。
觉弟偃,为始安内史,藏窜得免。和帝西台立,以为宁朔将军。中兴元年,诣公车门上书曰:“臣窃惟太祖、高宗之孝子忠臣,而昏主之贼臣乱子者,江夏王与陛下,先臣与镇军是也。臣闻尧舜之心,常以天下为忧,而不以位为乐。彼孑然之舜,垄亩之人,犹尚若此;况祖业之重,家国之切?江夏既行之于前,陛下又蹈之于后,虽成败异术,而所由同方也。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天下纤介之屈,尚望陛下申之,丝发之冤,尚望陛下理之,况先帝之子,陛下之兄,所行之道,即陛下所由哉?如此尚弗恤,其余何几哉?陛下德侔造化,仁育群生,虽在昆虫草木,有不得其所者,览而伤焉,而况乎友爱天至,孔怀之深!夫岂不怀,将以事割。此实左右不明,未之或详。惟陛下公听并观,以询之刍荛。群臣有以臣言为不可,乞使臣廷辩之,则天人之意塞,四海之疑释。必若不然,幸小民之无识耳。使其晓然知此,相聚而逃陛下,以责江夏之冤,朝廷将何以应之哉?若天听沛然回光,发恻怆之诏,而使东牟朱虚东褒仪父之节,则荷戈之士,谁不尽死?愚戆之言,万一上合,事乞留中。”
事寝不报。偃又上疏曰:
近冒陈江夏之冤,定承圣诏,已有褒赠,此臣狂疏之罪也。然臣所以谘问者,不得其实,罪在万没,无所复云。但愚心所恨,非敢以父子之亲,骨肉之间,而侥幸曲陛下之法,伤至公之义。诚不晓圣朝所以然之意。若以狂主虽狂,而实是天子,江夏虽贤,实是人臣,先臣奉人臣逆人君,以为不可申明诏,得矣;然未审陛下亦是人臣不?而镇军亦复奉人臣逆人君,今之严兵劲卒,方指于象魏者,其故何哉?臣所不死,苟存视息,非有他故,所以待皇运之开泰,申冤魂之枉屈。今皇运既已开泰矣,而死于社稷尽忠,反以为贼,臣何用此生陛下世矣。
臣闻王臣之节,竭智尽公以奉其上;居股肱之任者,申理冤滞,荐达群贤。凡此众臣,夙兴夜寐,心未尝须臾之间而不在公。故万物无不得其理,而颂声作焉。臣谨案镇军将军臣颖胄,宗室之亲,股肱之重,身有伊、霍之功,荷陛下稷、旦之任。中领军臣详,受帷幄之寄,副宰相之尊。皆所以栋梁朝廷,社稷之臣,天下所当,遑遑匪懈,尽忠竭诚,欲使万物得理,而颂声大兴者,岂复宜逾此哉?而同知先臣股肱江夏,匡济王室,天命未遂,王亡与亡,而不为陛下瞥然一言。知而不言,是不忠之臣,不知而言,乃不智之臣,此而不知,将何所知?如以江夏心异先臣,受制臣力,则江夏同致死毙,听可昏政淫刑,见残无道。然江夏之异,以何为明,孔、吕二人,谁以为戮?手御麾幡,言辄任公,同心共志,心若胶漆,而以为异,臣窃惑焉。如以先臣遣使,江夏斩之,则征东之驿,何为见戮?陛下斩征东之使,实诈山阳;江夏违先臣之请,实谋孔矜。天命有归,故事业不遂耳。夫唯圣人,乃知天命,守忠之臣,唯知尽死,安顾成败。诏称江夏遭时屯故,迹屈行令,内恕探情,无玷纯节。今兹之旨,又何以处镇军哉?
臣所言毕矣,乞就汤镬。然臣虽万没,犹愿陛下必申先臣。何则?恻怆而申之,则天下伏;不恻怆而申之,天下之人北面而事陛下者,徒以力屈耳。先臣之忠,有识所知,南史之笔,千载可期,亦何待陛下屈申而为褒贬。然小臣惓惓之愚,为陛下计耳。臣之所言,非孝于父,实忠于君。唯陛下熟察,少留心焉。
臣频触宸严,而不彰露,所以每上封事者,非自为戆地,犹以《春秋》之义有隐讳之意也。臣虽浅薄,然今日之事,斩足断头,残身灭形,何所不能?为陛下耳。臣闻生人之死,肉人之骨,有识之士,未为多感。公听并观,申人之冤,秉德任公,理人之屈,则普天之人,争为之死。何则?理之所不可以已也。陛下若引臣冤,免臣兄之罪,收往失,发恻怆之诏,怀可报之意,则桀之犬实可吠尧,跖之客实可刺由,又何况由之犬,尧之客?臣非吝生,实为陛下重此名于天下。已成之基,可惜之宝,莫复是加。浸明浸昌,不可不循,浸微浸灭,不可不慎。惟陛下熟察,详择其衷。
若陛下犹以为疑,镇军未之允决,乞下征东共详可否。无以向隅之悲,而伤陛下满堂之乐。何则?陛下昏主之弟,江夏亦昏主之弟;镇军受遗托之恩,先臣亦荷顾命之重。情节无异,所为皆同,殊者唯以成败仰资圣朝耳。臣不胜愚忠,请使群臣廷辩者,臣乞专令一人,精赐本语,侥幸万一,天听昭然,则轲沈七族,离燔妻子,人以为难,臣岂不易!
诏报曰:“具卿冤切之怀。卿门首义,而旌德未彰,亦追以慨然。今当显加赠谥。”偃寻下狱死。
张欣泰,字义亨,竟陵人也。父兴世,宋左卫将军。欣泰少有志节,不以武业自居,好隶书,读子史。年十余,诣吏部尚书褚渊,渊问之曰:“张郎弓马多少?”欣泰答曰:“性怯畏马,无力牵弓。”渊甚异之。辟州主簿,历诸王府佐。元徽中,兴世在家,拥雍州还资,见钱三千万。苍梧王自领人劫之,一夜垂尽,兴世忧惧感病卒。欣泰兄欣华时任安成郡,欣泰悉封余财以待之。
建元初,历官宁朔将军,累除尚书都官郎。世祖与欣泰早经款遇,及即位,以为直阁将军,领禁旅。除豫章王太尉参军,出为安远护军、武陵内史。还复为直阁,步兵校尉,领羽林监。欣泰通涉雅俗,交结多是名素。下直辄游园池,著鹿皮冠,衲衣锡杖,挟素琴。有以启世祖者,世祖曰:“将家儿何敢作此举止!”后从车驾出新林,敕欣泰甲仗廉察,欣泰停仗,于松树下饮酒赋诗。制局监吕文度过见,启世祖。世祖大怒,遣出外,数日,意稍释,召还,谓之曰:“卿不乐为武职驱使,当处卿以清贯。”除正员郎。
永明八年,出为镇军中兵参军、南平内史。巴东王子响杀僚佐,上遣中庶子胡谐之西讨,使欣泰为副。欣泰谓谐之曰:“今太岁在西南,逆岁行军,兵家深忌,不可见战,战必见危。今段此行,胜既无名,负诚可耻。彼凶狡相聚,所以为其用者,或利赏逼威,无由自溃。若且顿军夏口,宣示祸福,可不战而擒也。”谐之不从,进屯江津,尹略等见杀。事平,欣泰徙为随王子隆镇西中兵,改领河东内史。子隆深相爱纳,数与谈宴,州府职局,多使关领,意遇与谢朓相次。典签密以启闻,世祖怒,召还都。屏居家巷,置宅南冈下,面接松山。欣泰负弩射雉,恣情闲放。众伎杂艺,颇多闲解。
明帝即位,为领军长史,迁谘议参军。上书陈便宜二十条,其一条言宜毁废塔寺。帝并优诏报答。
建武二年,虏围钟离城。欣泰为军主,随崔慧景救援。欣泰移虏广陵侯曰:“闻攻钟离是子之深策,可无谬哉!《兵法》云:‘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岂不闻之乎?我国家舟舸百万,覆江横海,所以案甲于今不至,欲以边城疲魏士卒。我且千里运粮,行留俱弊,一时霖雨,川谷涌溢,然后乘帆渡海,百万齐进,子复奚以御之?乃令魏主以万乘之重,攻此小城,是何谓欤?攻而不拔,谁之耻邪?假令能拔,子守之,我将连舟千里,舳舻相属,西过寿阳,东接沧海,仗不再请,粮不更取,士卒偃卧,起而接战,乃鱼鳖不通,飞鸟断绝,偏师淮左,其不能守,晈可知矣。如其不拔,吾将假法于魏之有司,以请子之过。若挫兵夷众,攻不卒下,驱士填隍,拔而不能守,则魏朝名士,其当别有深致乎?吾所未能量。昔魏之太武佛狸,倾一国之众,攻十雉之城,死亡太半,仅以身返。既智屈于金墉,亦虽拔而不守,皆算失所为,至今为笑。前鉴未远,已忘之乎?和门邑邑,戏载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