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书 - 第 31 页/共 36 页
遥光字元晖。生有躄疾,太祖谓不堪奉拜祭祀,欲封其弟,世祖谏,乃以遥光袭爵。初为员外郎,转给事郎,太孙洗马,转中书郎,豫章内史,不拜。高宗辅政,遥光好天文候道,密怀规赞。隆昌元年,除骁骑将军、冠军将军、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仍除南彭城太守,将军如故;又除辅国将军、吴兴太守。高宗废郁林,又除冠军将军、南蛮校尉、西平中郎长史、南郡太守。一岁之内频五除,并不拜。是时高宗欲即位,诛赏诸事唯遥光共谋议。
建武元年,以为持节、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前将军、扬州刺史。晋安王宝义为南徐州,遥光求解督,见许。二年,进号抚军将军,加散骑常侍,给通宪车鼓吹。遥光好吏事,称为分明。颇多惨害。足疾不得同朝列,常乘舆自望贤门入。每与上久清闲,言毕,上索香火,明日必有所诛杀。上以亲近单少,憎忌高、武子孙,欲并诛之,遥光计画参议,当以次施行。永泰元年,即本位为大将军,给油络车。帝不豫,遥光数入侍疾,帝渐甚,河东王铉等七王一夕见杀,遥光意也。
帝崩,遗诏加遥光侍中、中书令,给扶。永元元年,给班剑二十人,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遥光既辅政,见少主即位,潜与江祏兄弟谋自树立。弟遥欣在荆楚,拥兵居上流,密相影响。遥光当据东府号令,使遥欣便星速急下。潜谋将发,而遥欣病死。江祏被诛,东昏侯召遥光入殿,告以祏罪。遥光惧,还省便阳狂号哭,自此称疾不复入台。先是遥光行还入城,风飘仪伞出城外。
遥光弟遥昌先卒寿春,豫州部曲皆归遥光;及遥欣丧还葬武进,停东府前渚,荆州众力送者甚盛。帝诛江祏后,虑遥光不自安,欲转为司徒还第,召入喻旨。遥光虑见杀,八月十二日晡时,收集二州部曲,于东府门聚人众,街陌颇怪其异,莫知指趣也。遥光召亲人丹阳丞刘沨及诸伧楚,欲以讨刘暄为名。夜遣数百人破东冶出囚,尚方取仗。又召骁骑将军垣历生,历生随信便至,劝遥光令率城内兵夜攻台,辇籥烧城门,曰:“公但乘舆随后,反掌可得。”遥光意疑不敢出。天稍晓,遥光戎服出听事,停舆处分上仗登城行赏赐。历生复劝出军,遥光不肯,望台内自有变。
至日中,台军稍至,尚书符遥光曰:“逆顺之数,皎然有征,干纪乱常,刑兹罔赦。萧遥光宗室蚩庸,才行鄙薄,缇裙可望,天路何阶。受遇自昔,恩加犹子,礼绝帝体,宠越皇季。旗章车服,穷千乘之尊;闉隍爽闿,逾百雉之制。及圣后在天,亲受顾托,话言在耳,德音犹存,侮蔑天明,罔畏不义,无君之心,履霜有日,遂乃称兵内犯,窃发京畿,自古巨衅,莫斯为甚。今便分命六师,弘宣九伐。皇上当亲御戎轩,弘此庙略。信赏必罚,有如大江。”于是戒严,曲赦京邑。领军萧坦之屯湘宫寺,镇军司马曹虎屯清溪大桥,太子右卫率左兴盛屯东府东篱门。
众军围东城三面,烧司徒二府。遥光遣垣历生从西门出战,台军屡北,杀军主桑天爱。初,遥光起兵,问谘议参军萧畅,畅正色拒折不从,十五日,畅与抚军长史沈昭略潜自南出,济淮还台,人情大沮。十六日,垣历生从南门出战,因弃槊降曹虎军,虎命斩之。遥光大怒,于床上自竦踊,使杀历生儿。
其晚,台军射火箭烧东北角楼,至夜城溃。遥光还小斋,帐中著衣帢坐,秉烛自照,令人反拒,斋阁皆重关。左右并逾屋散出。台军主刘国宝、时当伯等先入。遥光闻外兵至,吹灭火,扶匐下床。军人排阁入,于暗中牵出斩首,时年三十二。遥光未败一夕,城内皆梦群蛇缘城四出,各各共说之,咸以为异。台军入城,焚烧屋宇且尽。
遥光府佐司马端为掌书记,曹虎谓之曰:“君是贼非?”端曰:“仆荷始安厚恩,今死甘心。”虎不杀,执送还台,徐世扌剽杀之。刘沨遁走还家园,为人所杀。端,河内人。沨,南阳人,事继母有孝行,弟溓事沨亦谨。
诏敛葬遥光尸,原其诸子。追赠桑天爱辅国将军、梁州刺史。以江陵公宝览为始安王,奉靖王后。永元二年,为持节、督湘州、辅国将军、湘州刺史。
遥欣字重晖。宣帝兄西平太守奉之无后,以遥欣继为曾孙。除秘书郎,太子舍人,巴陵王文学,中书郎。延兴元年,高宗树置,以遥欣为持节、督兖州缘淮军事、宁朔将军、兖州刺史。仍为督豫州郢州之西阳司州之汝南二郡、辅国将军、豫州刺史,持节如故。未之任。建武元年,进号西中郎将,封闻喜县公。迁使持节、都督荆雍益宁梁南北秦七州军事、右将军、荆州刺史。改封曲江公。高宗子弟弱小,晋安王宝义有废疾,故以遥光为扬州居中,遥欣居陕西在外,权势并在其门。遥欣好勇,聚畜武士,以为形援。四年,进号平西将军。永泰元年,以雍州虏寇,诏遥欣以本官领刺史,宁蛮校尉,移镇襄阳,虏退不行。永元元年卒,年三十一。赠侍中、司空,谥康公。葬用王礼。
遥昌字季晖。解褐秘书郎,太孙舍人,给事中,秘书丞。延兴元年,除黄门侍郎,未拜,仍为持节、督郢司二州军事、宁朔将军、郢州刺史。建武元年,进号冠军将军。封丰城县公,千五百户。未之镇,徙督豫州郢州之西阳司州之汝南二郡军事、征虏将军、豫州刺史,持节如故。
二年,虏主元宏寇寿春,遣使呼城内人。遥昌遣参军崔庆远、朱选之诣宏。庆远曰:“旌盖飘摇,远涉淮、泗、风尘惨烈,无乃上劳?”宏曰:“六龙腾跃,倏忽千里,经途未远,不足为劳。”庆远曰:“川境既殊,远劳轩驾。屈完有言:‘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宏曰:“故当有故。卿欲使我含瑕依违,为欲指斥其事?”庆远曰:“君包荒之德,本施北政,未承来议,无所含瑕。”宏曰:“朕本欲有言,会卿来问。齐主废立,有其例不?”庆远曰:“废昏立明,古今同揆。中兴克昌,岂唯一代?主上与先武帝,非唯昆季,有同鱼水。武皇临崩,托以后事。嗣孙荒迷,废为郁林,功臣固请,爰立明圣。上逼太后之严令,下迫群臣之稽颡,俯从亿兆,践登皇极。未审圣旨独何疑怪?”宏曰:“闻卿此言,殊解我心。但哲妇倾城,何足可用。果如所言,武帝子弟今皆何在?”庆远曰:“七王同恶,皆伏管、蔡之诛,其余列蕃二十余国,内升清阶,外典方牧。哲妇之戒,古人所惑;然十乱盈朝,实唯文母。”宏曰:“如我所闻,靡有孑遗。卿言美而乖实。未之全信。”宏又曰:“云罗所掩,六合宜一。故往年与齐武有书,言今日之事,书似未达齐主。命也。南使既反,情有怆然,朕亦休兵。此段犹是本意,不必专为问罪。若如卿言,便可释然。”庆远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圣人奇兵。今旨欲宪章圣人,不失旧好,岂不善哉!”宏曰:“卿为欲朕和亲?为欲不和?”庆远曰:“和亲则二国交欢,苍生再赖;不和则二国交怨,苍生涂炭。和与不和,裁由圣衷。”宏曰:“朕来为复游行盐境,北去洛都,率尔便至。亦不攻城,亦不伐坞,卿勿以为虑。”
宏设酒及羊炙杂果,又谓庆远曰:“听卿主克黜凶嗣,不违忠孝。何以不立近亲,如周公辅成王,而苟欲自取?”庆远答曰:“成王有亚圣之贤,故周公得辅而相之。今近蕃虽无悖德,未有成王之贤。霍光亦舍汉蕃亲而远立宣帝。”宏曰:“若尔,霍光向自立为君,当复得为忠臣不?”庆远曰:“此非其类,乃可言宣帝立与不立义当云何。皇上岂得与霍光为匹?若尔,何以不言‘武王伐纣,何意不立微子而辅之,苟贪天下?”宏大笑。明日引军向城东,遣道登道人进城内施众僧绢五百匹,庆远、选之各袴褶络带。
遥昌,永泰元年卒。上爱遥昌兄弟如子,甚痛惜之。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帝以问徐孝嗣,孝嗣曰:“丰城本资尚轻,赠以班台,如为小过。”帝曰:“卿乃欲存万代准则,此我孤兄子,不得与计。”谥宪公。
安陆昭王缅,字景业。善容止。初为秘书郎,宋邵陵王文学,中书郎。建元元年,封安陆侯,邑千户。转太子中庶子,迁侍中。世祖即位,迁五兵尚书,领前军将军,仍出为辅国将军、吴郡太守,少时大著风绩。竟陵王子良与缅书曰:“窃承下风,数十年来未有此政。”世祖嘉其能,转持节、都督郢州司州之义阳军事、冠军将军、郢州刺史。永明五年,还为侍中,领骁骑将军,仍迁中领军。明年,转散骑常侍,太子詹事。出为会稽太守,常侍如故。迁使持节、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荆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军事、左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缅留心辞讼,亲自隐恤,劫抄度口,皆赦遣许以自新,再犯乃加诛,为百姓所畏爱。
九年,卒。诏赙钱十万,布二百匹。丧还,百姓缘沔水悲泣设祭,于岘山为立祠。赠侍中、卫将军,持节、都督、刺史如故。给鼓吹一部。谥昭侯。年三十七。高宗少相友爱,时为仆射,领卫尉,表求解卫尉,私第展哀,诏不许。每临缅灵,辄恸哭不成声。建武元年,赠侍中、司徒、安陆王,邑二千户。
子宝晊嗣,为持节、督湘州军事、辅国将军、湘州刺史。弟宝览为江陵公,宝宏汝南公,邑各千五百户。二年,宝晊进号冠军将军。三年,宝宏改封宵城。永元元年,以安陆郡边虏,宝晊改封湘东王,进号征虏将军。二年,为左卫将军。高宗兄弟一门皆尚吏事,宝晊粗好文章。义师下,宝晊在城内,东昏废,宝晊望物情归己,坐待法驾,既而城内送首诣梁王。宣德太后临朝,以宝晊为太常。宝晊不自安,谋反,兄弟皆伏诛。
史臣曰:太祖膺期御世,二昆夙殒,庆命傍流,追序蕃胙。安陆王缅以宗子戚属,弱年进仕,典郡临州,去有余迹,遣爱在民。盖因情而可感,学以从政,夫岂必然。
赞曰:太祖二昆,追树双蕃。元托继胤,贞兴子孙。并用威福,自取亡存。安陆称美,事表西魂。
列传第二十七 王秀之 王慈 蔡约 陆慧晓(顾宪之) 萧惠基
王秀之,字伯奋,琅邪临沂人也。祖裕,宋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父瓒之,金紫光禄大夫。秀之幼时,裕爱其风采。起家著作佐郎,太子舍人。父卒,为庵舍于墓下持丧,服阕复职。吏部尚书褚渊见秀之正洁,欲与结婚,秀之不肯,以此频转为两府外兵参军。迁太子洗马,司徒左西属,桂阳王司空从事中郎。秀之知休范将反,辞疾不就。出为晋平太守。至郡期年,谓人曰:“此邦丰壤,禄俸常充。吾山资已足,岂可久留以妨贤路。”上表请代,时人谓“王晋平恐富求归”。
还为安成王骠骑谘议,转中郎。又为太祖骠骑谘议。升明二年,转左军长史、寻阳太守,随府转镇西长史、南郡太守。府主豫章王嶷既封王,秀之迁为司马、河东太守,辞郡不受。加宁朔将军,改除黄门郎,未拜,仍迁豫章王骠骑长史。王于荆州立学,以秀之领儒林祭酒。迁宁朔将军、南郡王司马。复为黄门郎,领羽林监。迁长沙王中军长史。世祖即位,为太子中庶子,吏部郎,出为义兴太守,迁侍中祭酒,转都官尚书。
初,秀之祖裕性贞正,徐羡之、傅亮当朝,裕不与来往。及致仕隐吴兴,与子瓒之书曰:“吾欲使汝处不竞之地。”瓒之历官至五兵尚书,未尝诣一朝贵。江湛谓何偃曰:“王瓒之今便是朝隐。”及柳元景、颜师伯令仆贵要,瓒之竟不候之。至秀之为尚书,又不与令王俭款接。三世不事权贵,时人称之。
转侍中,领射声校尉。出为辅国将军、随王镇西长史、南郡内史。州西曹苟平遗秀之交知书,秀之拒不答。平乃遗书曰:“仆闻居《谦》之位,既刊于《易》;傲不可长,《礼》明其文。是以信陵致夷门之义,燕丹收荆卿之节,皆以礼而然矣。丈夫处世,岂可寂漠恩荣,空为后代一丘土?足下业润重光,声居朝右,不修高世之绩,将何隔于愚夫?仆耿介当年,不通群品,饥寒白首,望物嗟来。成人之美,《春秋》所善。荐我寸长,开君尺短,故推风期德,规于相益,实非碌碌有求于平原者也。仆与足下,同为四海国士。夫盛衰迭代,理之恒数。名位参差,运之通塞,岂品德权行为之者哉?第五之号,既无易于骠骑;西曹之名,复何推于长史?足下见答书题久之,以君若此非典,何宜施之于国士?如其循礼,礼无不答,谨以相还,亦何犯于逆鳞哉?君子处人以德不以位,相如不见屈于渑池,毛遂安受辱于郢门,造敌临事,仆必先于二子。未知足下之贵,足下之威,孰若秦、楚两王?仆以德为宝,足下以位为宝,各宝其宝,于此敬宜。常闻古人交绝,不泄恶言,仆谓之鄙。无以相贻,故荐贫者之赠。”平,颍川人。豫章王嶷为荆州时,平献书令减损奢丽,豫章王优教酬答。尚书令王俭当世,平又与俭书曰:“足下建高世之名而不显高世之迹,将何以书于齐史哉?”至是南郡纲纪启随王子隆请罪平,平上书自申。
秀之寻征侍中,领游击将军。未拜,仍为辅国将军、吴兴太守。秀之常云位至司徒左长史,可以止足矣。吴兴郡隐业所在,心愿为之。到郡修治旧山,移置辎重。隆昌元年,卒官,年五十三。谥曰简子。
秀之宗人僧祐,太尉俭从祖兄也。父远,光禄勋。宋世为之语曰:“王远如屏风,屈曲从俗,能蔽风露。”而僧祐负气不群,俭常候之,辞不相见。世祖数阅武,僧祐献《讲武赋》,俭借观,僧祐不与。竟陵王子良闻僧祐善弹琴,于座取琴进之,不肯从命。永明末,为太子中舍人,在直属疾,代人未至,僧祐委出,为有司所奏,赎论。官至黄门郎。时卫军掾孔逭亦抗直,著《三吴决录》,不传。
王慈,字伯宝,琅邪临沂人,司空僧虔子也。年八岁,外祖宋太宰江夏王义恭迎之内斋,施宝物恣听所取,慈取素琴石研,义恭善之。少与从弟俭共书学。除秘书郎,太子舍人,安成王抚军主簿,转记室。迁秘书丞,司徒左西属,右长史,试守新安太守,黄门郎,太子中庶子,领射声校尉,安成王冠军,豫章王司空长史,司徒左长史,兼侍中。出为辅国将军、豫章内史,父忧去官。起为建武将军、吴郡太守。迁宁朔将军,大司马长史,重除侍中,领步兵校尉。
慈以朝堂讳榜,非古旧制,上表曰:“夫帝后之德,绸缪天地,君人之亮,蝉联日月。至于名族不著,昭自方策,号谥聿宣,载伊篇籍。所以魏臣据中以建议,晋主依经以下诏。朝堂榜志,讳字悬露,义非绵古,事殷中世,空失资敬之情,徒乖严配之道。若乃式功鼎臣,赞庸元吏,或以勋崇,或由姓表。故孔悝见铭,谓标叔舅,子孟应图,称题霍氏。况以处一之重,列尊名以止仁;无二之贵,夤冲文而止敬。昔东平即世,孝章巡宫而洒泣;新野云终,和熹见似而流涕。感循旧类,尚或深心;矧观徽迹,能无恻隐?今扃禁嵚邃,动延车盖,若使銮驾纡览,四时临阅,岂不重增圣虑,用感宸衷?愚谓空标简第,无益于匪躬;直述朝堂,宁亏于夕惕。伏惟陛下保合万国,齐圣群生,当删前基之弊轨,启皇齐之孝则。”诏付外详议。
博士李捴议:“据《周礼》,凡有新令,必奋铎以警众,乃退以宪之于王宫。注‘宪,表悬之也,”太常丞王僴之议:“尊极之名,宜率土同讳。目可得睹,口不可言。口不可言,则知之者绝,知之者绝,则犯触必众。”仪曹郎任昉议:“捴取证明之文,僴之即情惟允。直班讳之典,爰自汉世,降及有晋,历代无爽。今之讳榜,兼明义训,‘邦’之字‘国’,实为前事之征。名讳之重,情敬斯极,故悬诸朝堂,搢绅所聚,将使起伏晨昏,不违耳目,禁避之道,昭然易从。此乃敬恭之深旨,何情典之或废?尊称霍氏,理例乖方。居下以名,故以不名为重;在上必讳,故以班讳为尊。因心则理无不安,即事则习行已久,谓宜式遵,无所创革。”慈议不行。
慈患脚,世祖敕王晏曰:“慈在职未久,既有微疾,不堪朝,又不能骑马,听乘车在仗后。”江左来少例也。以疾从闲任,转冠军将军、司徒左长史。慈妻刘秉女。子观,尚世祖长女吴县公主,修妇礼,姑未尝交答。江夏王锋为南徐州,妃,慈女也,以慈为冠军将军、东海太守,加秩中二千石,行南徐州府事。还为冠军将军、庐陵王中军长史,未拜,永明九年,卒。年四十一。
谢超宗尝谓慈曰:“卿书何当及虔公?”慈曰:“我之不得仰及,犹鸡之不及凤也。”时人以为名答。追赠太常,谥懿子。
蔡约,字景捴,济阳考城人也。祖廓,宋祠部尚书。父兴宗,征西、仪同。约少尚宋孝武女安吉公主,拜驸马都尉,秘书郎,不拜。顺帝车骑骠骑行参军,通直郎,不就。迁太祖司空东阁祭酒,太尉主簿。齐台建,为世子中舍人,仍随度东宫。转鄱阳王友,竟陵王镇北征北谘议,领记室,中书郎,司徒右长史,黄门郎,领本州中正。出为新安太守,复为黄门郎,领射声校尉,通直常侍,领骁骑将军,太子中庶子,领屯骑校尉。永明八年八月合朔,约脱武冠,解剑,于省眠,至下鼓不起,为有司所奏,赎论。太孙立,领校尉如故。
出为宜都王冠军长史、淮南太守,行府州事。世祖谓约曰:“今用卿为近蕃上佐,想副我所期。”约曰:“南豫密迩京师,不治自理。臣亦何人,爝火不息。”时诸王行事多相裁割,约在任,主佐之间穆如也。
迁司徒左长史。高宗为录尚书辅政,百僚屣履到席,约蹑屐不改。帝谓江祏曰:“蔡氏故是礼度之门,故自可悦。”祏曰:“大将军有揖客,复见于今。”建武元年,迁侍中。明年,迁西阳王抚军长史,加冠军将军,徙庐陵王右军长史,将军如故。转都官尚书,迁邵陵王师,加给事中,江夏王车骑长史,加征虏将军,并不拜。好饮酒,夷淡不与世杂。迁太子詹事。永明元二年,卒。年四十四。赠太常。
陆慧晓,字叔明,吴郡吴人也。祖万载,侍中。父子真,元嘉中为海陵太守。时中书舍人秋当亲幸,家在海陵,假还葬父,子真不与相闻。当请发民治桥,又以妨农不许。彭城王义康闻而赏焉。自临海太守眼疾归,为中散大夫,卒。
慧晓清介正立,不杂交游。会稽内史同郡张畅见慧晓童幼,便嘉异之。张绪称之曰:“江东裴、乐也。”初应州郡辟,举秀才,卫尉史,历诸府行参军。以母老还家侍养,十余年不仕。太祖辅政,除为尚书殿中郎。邻族来相贺,慧晓举酒曰:“陆慧晓年逾三十,妇父领选,始作尚书郎,卿辈乃复以为庆邪?”
太祖表禁奢侈,慧晓撰答诏草,为太祖所赏,引为太傅东阁祭酒。建元初,仍迁太子洗马。武陵王晔守会稽,上为精选僚吏,以慧晓为征虏功曹,与府参军沛国刘璡同从述职。行至吴,璡谓人曰:“吾闻张融与陆慧晓并宅,其间有水,此水必有异味。”遂往,酌而饮之。庐江何点荐慧晓于豫章王嶷,补司空掾,加以恩礼。转长沙王镇军谘议参军。安陆侯缅为吴郡,复礼异慧晓,慧晓求补缅府谘议参军。迁始兴王前将军安西谘议,领冠军录事参军,转司徒从事中郎,迁右长史。时陈郡谢朏为左长史,府公竟陵王子良谓王融曰:“我府二上佐,求之前世,谁可为比?”融曰:“两贤同时,便是未有前例。”子良于西邸抄书,令慧晓参知其事。
寻迁西阳王征虏、巴陵王后军、临汝公辅国三府长史,行府州事。复为西阳王左军长史,领会稽郡丞,行郡事。隆昌元年,徙为晋熙王冠军长史、江夏内史,行郢州事。
慧晓历辅五政,治身清肃,僚佐以下造诣,趣起送之。或谓慧晓曰:“长史贵重,不宜妄自谦屈。”答曰:“我性恶人无礼,不容不以礼处人。”未尝卿士大夫,或问其故,慧晓曰:“贵人不可卿,而贱者可卿。人生何容立轻重于怀抱!”终身常呼人位。
建武初,除西中郎长史,行事、内史如故。俄征黄门郎,未拜,迁吏部郎。尚书令王晏选门生补内外要局,慧晓为用数人而止,晏恨之。送女妓一人,欲与申好,慧晓不纳。吏曹都令史历政以来,谘执选事,慧晓任己独行,未尝与语。帝遣左右单景俊以事诮问,慧晓谓景俊曰:“六十之年,不复能谘都令史为吏部郎也。上若谓身不堪,便当拂衣而退。”帝甚惮之。后欲用为侍中,以形短小,乃止。出为辅国将军、晋安王镇北司马、征北长史、东海太守,行府州事。入为五兵尚书,行扬州事。崔惠景事平,领右军将军,出监南徐州,少时,仍迁持节、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军事、辅国将军、南兖州刺史。至镇俄尔,以疾归,卒。年六十二。赠太常。
同郡顾宪之,字士思,宋镇南将军凯之孙也。性尤清直。永明六年,为随王东中郎长史、行会稽郡事。时西陵戍主杜元懿启:“吴兴无秋,会稽丰登,商旅往来,倍多常岁。西陵牛埭税,官格日三千五百,元懿如即所见,日可一倍,盈缩相兼,略计年长百万。浦阳南北津及柳浦四埭,乞为官领摄,一年格外长四百许万。西陵戍前检税,无妨戍事,余三埭自举腹心。”世祖敕示会稽郡:“此讵是事宜?可访察即启。”宪之议曰:
寻始立牛埭之意,非苟逼僦以纳税也,当以风涛迅险,人力不捷,屡致胶溺,济急利物耳。既公私是乐,所以输直无怨。京师航渡,即其例也。而后之监领者不达其本,各务己功,互生理外——或禁遏别道,或空税江行,或扑船倍价,或力周而犹责,凡如此类,不经埭烦牛者上详,被报格外十条,并蒙停寝。从来喧诉,始得暂弭。案吴兴频岁失稔,今兹尤馑,去乏从丰,良由饥棘。或征货贸粒,还拯亲累;或提携老弱,陈力糊口。埭司责税,依格弗降。旧格新减,尚未议登,格外加倍,将以何术?皇慈恤隐,振廪蠲调,而元懿幸灾榷利,重增困瘼。人而不仁,古今共疾。且比见加格置市者前后相属,非惟新加无赢,并皆旧格犹阙。愚恐元懿今启,亦当不殊。若事不副言,惧贻谴诘,便百方侵苦,为公贾怨。元懿禀性苛刻,已彰往效,任以物土,譬以狼将羊,其所欲举腹心,亦当虎而冠耳。书云“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言盗公为损盖微,敛民所害乃大也。今雍熙在运,草木含泽,其非事宜,仰如圣旨。然掌斯任者,应简廉平,廉则不窃于公,平则无害于民矣。愚又以便宜者,盖谓便于公,宜于民也。窃见顷之言便宜者,非能于民力之外用天分地也,率皆即日不宜于民,方来不便于公。名与实反,有乖政体。凡如此等,诚宜深察。
山阴一县,课户二万,其民赀不满三千者,殆将居半,刻又刻之,犹且三分余一。凡有赀者,多是士人复除。其贫极者,悉皆露户役民。三五属官,盖惟分定,百端输调,又则常然。比众局检校,首尾寻续,横相质累者,亦复不少。一人被摄,十人相追;一绪裁萌,千蘖互起。蚕事弛而农业废,贱取庸而贵举责,应公赡私,日不暇给,欲无为非,其可得乎?死且不惮,矧伊刑罚;身且不爱,何况妻子。是以前检未穷,后巧复滋,网辟徒峻,犹不能悛。窃寻民之多伪,实由宋季军旅繁兴,役赋殷重,不堪勤剧,倚巧祈优,积习生常,遂迷忘反。四海之大,黎庶之众,心用参差,难卒澄一。化宜以渐,不可疾责。诚存不扰,藏疾纳污,实增崇旷,务详宽简,则稍自归淳。又被符简,病前后年月久远,具事不存,符旨既严,不敢暗信。县简送郡,郡简呈使,殊形诡状,千变万源。闻者忽不经怀,见者实足伤骇。兼亲属里伍,流离道路,时转寒涸,事方未已。其士人妇女,弥难厝衷。不简则疑其有巧,欲简复未知所安。愚谓此条,宜委县简保,举其纲领,略其毛目,乃囊漏,不出贮中,庶婴疾沈痼者,重荷生造之恩也。
又永兴、诸暨离唐宇之寇扰,公私残烬,弥复特甚。傥值水旱,实不易念。俗谚云“会稽打鼓送恤,吴兴步檐令史。”会稽旧称沃壤,今犹若此;吴兴本是脊土,事在可知。因循余弊,诚宜改张。沿元懿今启,敢陈管见。
世祖并从之。由是深以方直见委。仍行南豫、南兖二州事,签典咨事,未尝与色,动遵法制。历黄门郎,吏部郎。永元中,为豫章内史。
萧惠基,南兰陵兰陵人也。祖源之,宋前将军。父思话,征西将军、仪同三司。
惠基幼以外戚见江夏王义恭,叹其详审,以女结婚。解褐著作佐郎,征北行参军,尚书水部,左民郎。出为湘东内史。除奉车都尉,抚军车骑主簿。
泰始初,兄益州刺史惠开拒命,明帝遣惠基奉使至蜀,宣旨慰劳。惠开降而益州土人反,引氐贼围州城。惠基于外宣示朝廷威赏,于是氐人邵虎、郝天赐等斩贼帅马兴怀以降。还为太子中舍人。惠基西使千余部曲并欲论功,惠基毁除勋簿,竞无所用。或问其此意,惠基曰:“我若论其此劳,则驱驰无已,岂吾素怀之本邪?”
出为武陵内史,中书黄门郎。惠基善隶书及弈棋,太祖与之情好相得,早相器遇。桂阳之役,惠基姊为休范妃,太祖谓之曰:“卿家桂阳遂复作贼。”太祖顿新亭垒,以惠基为军副,惠基弟惠朗亲为休范攻战,惠基在城内了不自疑。出为豫章太守。还为吏部郎,迁长兼侍中。袁粲、刘秉起兵之夕,太祖以秉是惠基妹夫,时直在侍中省,遣王敬则观其指趣,见惠基安静不与秉相知,由是益加恩信。讨沈攸之,加惠基辅国将军,徙顿新亭。事宁,解军号,领长水校尉。母忧去官。太祖即位,为征虏将军,卫尉。惠基就职少时,累表陈解,见许。服阕,为征虏将军、东阳太守,加秩中二千石。凡历四郡,无所蓄聚。还为都官尚书,转掌吏部。永明三年,以久疾徙为侍中,领骁骑将军。尚书令王俭朝宗贵望,惠基同在礼阁,非公事不私觌焉。五年,迁太常,加给事中。
自宋大明以来,声伎所尚,多郑卫淫俗,雅乐正声鲜有好者。惠基解音律,尤好魏三祖曲及《相和歌》,每奏,辄赏悦不能已。当时能棋人琅邪王抗第一品,吴郡褚思庄、会稽夏赤松并第二品。赤松思速,善于大行;思庄思迟,巧于斗棋。宋文帝世,羊玄保为会稽太守,帝遣思庄入东与玄保戏,因制局图,还于帝前覆之。太祖使思庄与王抗交赌,自食时至日暮,一局始竟。上倦,遣还省,至五更方决。抗睡于局后,思庄达晓不寐。世或云:“思庄所以品第致高,缘其用思深久,人不能对也。”抗、思庄并至给事中。永明中,敕抗品棋,竟陵王子良使惠基掌其事。
初,思话先于曲阿起宅,有闲旷之致。惠基常谓所亲曰:“须婚嫁毕,当归老旧庐。”立身退素,朝廷称为善士。明年卒,年五十九。追赠金紫光禄大夫。
弟惠休,永明四年为广州刺史,罢任,献奉倾资。上敕中书舍人茹法亮曰:“可问萧惠休。吾先使卿宣敕答其勿以私禄足充献奉,今段殊觉其下情厚于前后人。问之,故当不复私邪?吾欲分受之也。”十一年,自辅国将军、南海太守为徐州刺史。郁林即位,进号冠军将军。建武二年,虏围钟离,惠休拒守。虏遣使仲长文真谓城中曰:“圣上方修文德,何故完城拒命?”参军羊伦答曰:“猃狁孔炽,我是用急。”虏攻城,惠休拒战破之。迁侍中,领步兵校尉,封建安县子,五百户。永元元年,徙吴兴太守。征为右仆射。吴兴郡项羽神旧酷烈,世人云:“惠休事神谨,故得美迁。”二年,卒。赠金紫光禄大夫。
惠休弟惠朗,善骑马,同桂阳贼叛,太祖赦之,复加序用。永明九年为西阳王征虏长史,行南兖州事。典签何益孙赃罪百万,弃市,惠朗坐免官。
史臣曰:长揖上宰,廷折公卿,古称遗直,希之未过。若夫根孤地危,峻情不屈,则其道虽行,其身永废。故多借路求容,逊辞自贬。高流世业,不待旁通,直辔扬镳,莫能天阏。王秀之世守家风,不降节于权辅,美矣哉!
赞曰:秀处邦朝,清心直己。伯宝世族,荣家为美。约守先业,观进知止。慧晓贞亮,斯焉君子。惠基惠和,时之选士。
列传第二十八 王融 谢朓
王融,字元长,琅邪临沂人也。’祖僧达,中书令,曾高并台辅。僧达答宋孝武云:“亡父亡祖,司徒司空。”父道琰,庐陵内史。母临川太守谢惠宣女,惇敏妇人也。教融书学。融少而神明警惠,博涉有文才。举秀才。晋安王南中郎板行参军,坐公事免。竟陵王司徒板法曹行参军,迁太子舍人。融以父官不通,弱年便欲绍兴家业,启世祖求自试曰:“臣闻春庚秋蟀,集候相悲,露木风荣,临年共悦。夫唯动植且或有心,况在生灵而能无感?臣自奉望宫阙,沐浴恩私,拔迹庸虚,参名盛列,缨剑紫复,趋步丹墀,岁时归来,夸荣邑里。然无勤而官,昔贤曾议;不任而禄,有识必讥。臣所用慷慨愤懑,不遑自晏。诚以深恩鲜报,圣主难逢,蒲柳先秋,光阴不待,贪及明时,展悉愚效,以酬陛下不世之仁。若微诚获信,短才见序,文武吏法,唯所施用。夫君道含弘,臣术无隐,翁归乃居中自见,充国曰‘莫若老臣’。窃景前修,敢蹈轻节,以冒不媒之鄙,式罄奉公之诚。抑又唐尧在上,不参二八,管夷吾耻之,臣亦耻之。愿陛下裁览。”迁秘书丞。
从叔俭,初有仪同之授,融赠诗及书,俭甚奇惮之,笑谓人曰:“穰侯印讵便可解?”寻迁丹阳丞,中书郎。虏使遣求书,朝议欲不与。融上疏曰:
臣侧闻佥议,疑给虏书,如臣愚情,切有未喻。夫虏人面兽心,狼猛蜂毒,暴悖天经,亏违地义,逋窜烛幽,去来豳朔,绵周、汉而不悛,历晋、宋其逾梗。岂有爱敬仁智,恭让廉修,惭犬马之驯心,同鹰虎之反目!设稿秣有储,筋竿足用,必以草窃关燧,寇扰边疆;宁容款塞卑辞,承衣请朔。陛下务存遵养,不时侮亡,许其膜拜之诚,纳裘之赆,况复愿同文轨?傥见款遣,思奉声教;方致猜拒,将使旧邑遗逸,未知所寘,衰胡余噍,或能自推。一令蔓草难锄,涓流泛酌,岂直疥痒轻痾,容为心腹重患。
抑孙武之言也,困则数罚,窘则多赏,先暴而后畏其众者,虏之谓乎?前中原士庶,虽沦慑殊俗,至于婚葬之晨,犹巾祼为礼。而禁令苛刻,动加诛轘。于时獯粥初迁,犬羊尚结,即心徒怨,困惧成逃。自其将卒奔离,资峙销阙,北畏勍蠕,西逼南胡,民背如崩,势绝防断。于是曲从物情,伪窃章服,历年将绝,隐蔽无闻。既南向而泣者,日夜以觊;北顾而辞者,江淮相属。凶谋岁窘,浅虑无方,于是稽颡郊门,问礼求乐。若来之以文德,赐之以副书,汉家轨仪,重临畿辅,司隶传节,复入关河,无待八百之师,不期十万之众,固其提浆伫俟,挥戈愿倒,三秦大同,六汉一统。
又虏前后奉使,不专汉人,必介以匈奴,备诸觇获。且设官分职,弥见其情,抑退旧苗,扶任种戚。师保则后族冯晋国,总录则邽姓直勒渴侯,台鼎则丘颓、苟仁端,执政则目凌、钳耳。至于东都羽仪,西京簪带,崔孝伯、程虞虬久在著作,李元和、郭季祐上于中书,李思冲饰虏清官,游明根泛居显职。今经典远被,诗史北流,冯、李之徒,必欲遵尚;直勒等类,居致乖阻。何则?匈奴以毡骑为帷床,驰射为糇粮,冠方帽则犯沙陵雪,服左衽则风骧鸟逝。若衣以朱裳,戴之玄頍,节其揖让,教以翔趋,必同艰桎梏,等惧冰渊,婆娑膋幰,困而不能前已。及夫春草水生,阻散马之适,秋风木落,绝驱禽之欢,息沸唇于桑墟,别醍乳于冀俗,听《韶雅》如龙聩,临方丈若爰居,冯、李之徒,固得志矣,虏之凶族,其如病何?于是风土之思深,愎戾之情动,拂衣者连裾,抽锋者比镞,部落争于下,酋渠危于上,我一举而兼吞,卞庄之势必也。且棘宝荐虞,晋疆弥盛,大钟出智,宿氏以亡。帝略远孚,无思不服,銮光幸岱,匪暮斯朝。臣请收籍伊瀍,兹书复掌,犹取之内府,藏之外籝,于理有惬,即事何损。若狂言足采,请决敕施行。
世祖答曰:“吾意不异卿。今所启,比相见更委悉。”事竟不行。
永明末,世祖欲北伐,使毛惠秀画《汉武北伐图》,使融掌其事。融好功名,因此上疏曰:
臣闻情慉自中,事符则感,象构于始,机动斯彰。庄敬之道可宗,会揖让其弥肃;勇烈之士足贵,应鼙铎以增思。肇植生民,厥详既缅,降及兴运,维道有征,莫不有所因循而升皇业者也。若夫膏腴既称,天乙知五方之富;皮币已列,帝刘测四海之尊。异封禅之文,则升中之典攸鬯;叹舆地之图,乃席卷之庸是立。
伏惟陛下穷神尽圣,总极居中,偶化两仪,均明二耀,拯玄纲于颓绝,反至道于浇淳,可谓区宇仪形,齐民先觉者也。臣亦遭逢,生此嘉运,凿饮耕食,自幸唐年。而识用昏霾,经术疏浅,将捴且轴,岂蕨与薇。皇鉴烛幽,天高听下,赏片言之或善,矜一物之失时,湔拂尘蒙,沾饰光价,拔足草庐,厕身朝序,复得拜贺岁时,瞻望日月,于臣心愿,曾已毕矣。但千祀一逢,休明难再,思策钅公驽,乐陈涓堨。窃习战阵攻守之术,农桑牧艺之书,申、商、韩、墨之权,伊、周、孔、孟之道。常愿待诏朱阙,俯对青蒲,请闲宴之私,谈当世之务。位贱人微,徒深倾款。
方今九服清怡,三灵和晏,木有附枝,轮无异辙,东鞮献舞,南辫传歌,羌、丱逾山,秦、屠越海,舌象玩委体之勤,輶译厌瞻巡之数,固将开桂林于凤山,创金城于西守。而蠢尔獯狄,敢仇大邦,假息关河,窃命函谷,沦故京之爽垲,变旧邑而荒凉,息反坫之儒衣,久伊川之被发。北地残氓,东都遗老,莫不茹泣吞悲,倾耳戴目,翘心仁政,延首王风。若试驰咫尺之书,具甄戎旅之卒,徇其堕城,纳其降虏,可弗劳弦镞,无待干戈。真皇王之兵,征而不战者也。臣乞以执殳先迈,式道中原,澄澣渚之恒流,扫狼山之积雾,系单于之颈,屈左贤之膝,习呼韩之旧仪,拜銮舆之巡幸。然后天移云动,勒封岱宗,咸五登三,追踪七十,百神肃警,万国具僚,璯弁星离,玉帛云聚,集三烛于兰席,聆万岁之祯声,岂不盛哉!岂不韪哉!
昔恒公志在伐莒,郭牙审其幽趣;魏后心存云汉,德祖究其深言。臣愚昧,忖诚不足以知微,然伏揆圣心,规模弘远,既图载其事,必克就其功。臣不胜欢喜。
图成,上置琅邪城射堂壁上,游幸辄观视焉。
九年,上幸芳林园,禊宴朝臣,使融为《曲水诗序》,文藻富丽,当世称之。
上以融才辩,十一年,使兼主客,接虏使房景高、宋弁。弁见融年少,问主客年几?融曰:“五十之年,久逾其半。”因问:“在朝闻主客作《曲水诗序》。”景高又云:“在北闻主客此制,胜于颜延年,实愿一见。”融乃示之。后日,宋弁于瑶池堂谓融曰:“昔观相如《封禅》,以知汉武之德;今览王生《诗序》,用见齐王之盛。”融曰:“皇家盛明,岂直比踪汉武!更惭鄙制,无以远匹相如。”上以虏献马不称,使融问曰:“秦西冀北,实多骏骥,而魏主所献良马,乃驽骀之不若。求名检事,殊为未孚。将旦旦信誓,有时而爽,駉駉之牧,不能复嗣?”宋弁曰:“不容虚伪之名,当是不习土地。”融曰:“周穆马迹遍于天下,若骐骥之性,因地而迁,则造父之策,有时而踬。”弁曰:“王主客何为勤勤于千里?”融曰:“卿国既异其优劣,聊复相访。若千里日至,圣上当驾鼓车。”弁曰:“向意既须,必不能驾鼓车也。”融曰:“买死马之骨,亦以郭隗之故。”弁不能答。
融自恃人地,三十内望为公辅。直中书省,夜叹曰:“邓禹笑人。”行逢大行开,喧湫不得进。又叹曰:“车前无八驺卒,何得称为丈夫!”
朝廷讨雍州刺史王奂,融复上疏曰:
臣每览史传,见忧国忘家,捐生报德者,未曾不抚卷叹息,以为今古共情也。然或以片言微感,一餐小惠,参国士之眄,同布素之游耳。岂有如臣,独拔无闻之伍,过超非分之位,名器双假,荣禄两升,而宴安昃罢之晨,优游旰食之日。所以敢布丹愚,仰闻宸听。
今议者或以西夏为念,臣窃谓之不尔。其故何哉?陛下圣明,群臣悉力,顺以制逆,上而御下,指开赏黜之言,微示生死之路,方域之人,皆相为敌。既兵威远临,人不自保,虽穷鸟必啄,固等命于梁鹑;困兽斯惊,终并悬于厨鹿。凯师劳饮,固不待晨。臣之寸心,独有微愿。
自猃狁荐食,荒侮伊瀍,天道祸淫,危亡日至,母后内难,粮力外虚,谣言物情,属当今会。若藉巫、汉之归师,骋士卒之余愤,取函谷如反掌,陵关塞若摧枯。但士非素蓄,无以即用,不教民战,是实弃之。特希私集部曲,豫加习校。若蒙垂许,乞隶监省拘食人身,权备石头防卫之数。臣少重名节,早习军旅,若试而无绩,伏受面欺之诛;用且有功,仰酬知人之哲。
会虏动,竟陵王子良于东府募人,板融宁朔将军、军主。融文辞辩捷,尤善仓卒属缀,有所造作,援笔可待。子良特相友好,情分殊常。晚节大习骑马。才地既华,兼藉子良之势,倾意宾客,劳问周款,文武翕习辐凑之。招集江西伧楚数百人,并有干用。
世祖疾笃暂绝,子良在殿内,太孙未入,融戎服绛衫,于中书省阁口断东宫仗不得进,欲立子良。上既苏,太孙入殿,朝事委高宗。融知子良不得立,乃释服还省。叹曰:“公误我。”郁林深忿疾融,即位十余日,收下廷尉狱,然后使中丞孔稚珪倚为奏曰:“融姿性刚险,立身浮竞,动迹惊群,抗言异类。近塞外微尘,苦求将领,遂招纳不逞,扇诱荒伧。狡弄声势,专行权利,反覆唇齿之间,倾动颊舌之内。威福自己,无所忌惮,诽谤朝政,历毁王公。谓己才流,无所推下。事曝远近,使融依源据答。”融辞曰:“囚实顽蔽,触行多愆,但夙忝门素,得奉教君子。爰自总发,迄将立年,州闾乡党,见许愚慎,朝廷衣冠,谓无衅咎。过蒙大行皇帝奖育之恩,又荷文皇帝识擢之重,司徒公赐预士林,安陆王曲垂眄接。既身被国慈,必欲以死自效,前后陈伐虏之计,亦仰简先朝。今段犬羊乍扰,纪僧真奉宣先敕,赐语北边动静,令囚草撰符诏,于时即因启闻,希侍銮舆。及司徒宣敕招募,同例非一,实以戎事不小,不敢承教。续蒙军号,赐使招集,衔敕而行,非敢虚扇。且格取亡叛,不限伧楚,‘狡弄声势’,应有形迹;‘专行权利’,又无赃贿;‘反覆唇齿之间’,未审悉与谁言?‘倾动颊舌之内’,不容都无主此。但圣主膺教,实所沐浴,自上《甘露颂》及《银瓮启》、《三日诗序》、《接虏使语辞》,竭思称扬,得非‘诽谤’?且王公百司,唯贤是与,高下之敬,等秩有差,不敢逾滥,岂应‘訾毁’?囚才分本劣,谬被策用,悚怍之情,夙宵兢惕,未尝夸示里闾,彰曝远迩,自循自省,并愧流言。良由缘浅寡虞,致贻嚣谤。伏惟明皇临宇,普天蒙泽,戊寅赦恩,轻重必宥。百日旷期,始蒙旬日,一介罪身,独婴宪劾。若事实有征,爰对有在,九死之日,无恨泉壤。”诏于狱赐死。时年二十七。临死叹曰:“我若不为百岁老母,当吐一言。”融意欲指斥帝在东宫时过失也。
融被收,朋友部曲参问北寺,相继于道。融请救于子良,子良忧惧不敢救。融文集行于世。
谢朓,字玄晖,陈郡阳夏人也。祖述,吴兴太守。父纬,散骑侍郎。朓少好学,有美名,文章清丽。解褐豫章王太尉行参军,历随王东中郎府,转王俭卫军东阁祭酒,太子舍人、随王镇西功曹,转文学。
子隆在荆州,好辞赋,数集僚友,朓以文才,尤被赏爱,流连晤对,不舍日夕。长史王秀之以朓年少相动,密以启闻。世祖敕曰:“侍读虞云自宜恒应侍接。朓可还都。”朓道中为诗寄西府曰:“常恐鹰隼击,秋菊委严霜。寄言罻罗者,寥廓已高翔。”迁新安王中军记室。朓笺辞子隆曰:“朓闻潢污之水,思朝宗而每竭;驽蹇之乘,希沃若而中疲。何则?皋壤摇落,对之惆怅;岐路东西,或以呜悒。况乃服义徒拥,归志莫从,邈若坠雨,飘似秋蒂。朓实庸流,行能无算,属天地休明,山川受纳,褒采一介,搜扬小善,舍耒场圃,奉笔菟园。东泛三江,西浮七泽,契阔戎旃,从容宴语。长裾日曳,后乘载脂,荣立府廷,恩加颜色。沐发晞阳,未测涯涘;抚臆论报,早誓肌骨。不悟沧溟未运,波臣自荡;渤澥方春,旅翮先谢。清切蕃房,寂寥旧荜。轻舟反溯,吊影独留,白云在天,龙门不见。去德滋永,思德滋深。唯待青江可望,候归艎于春渚;朱邸方开,效蓬心于秋实。如其簪履或存,衽席无改,虽复身填沟壑,犹望妻子知归。揽涕告辞,悲来横集。”
寻以本官兼尚书殿中郎。隆昌初,敕朓接北使,朓自以口讷,启让不当,见许。高宗辅政,以朓为骠骑谘议,领记室,掌霸府文笔。又掌中书诏诰,除秘书丞,未拜,仍转中书郎。出为宣城太守,以选复为中书郎。
建武四年,出为晋安王镇北谘议、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启王敬则反谋,上甚嘉赏之。迁尚书吏部郎。朓上表三让,中书疑朓官未及让,以问祭酒沈约。约曰:“宋元嘉中,范晔让吏部,朱修之让黄门,蔡兴宗让中书,并三表诏答,具事宛然。近世小官不让,遂成恒俗,恐此有乖让意。王蓝田、刘安西并贵重,初自不让,今岂可慕此不让邪?孙兴公、孔觊并让记室,今岂可三署皆让邪?谢吏部今授超阶,让别有意,岂关官之大小?捴谦之美,本出人情,若大官必让,便与诣阙章表不异。例既如此,谓都自非疑。”朓又启让,上优答不许。
朓善草隶,长五言诗,沈约常云“二百年来无此诗也。”敬皇后迁祔山陵,朓撰哀策文,齐世莫有及者。
东昏失德,江祏欲立江夏王宝玄,末更回惑,与弟祀密谓朓曰:“江夏年少轻脱,不堪负荷神器,不可复行废立。始安年长入纂,不乖物望。非以此要富贵,政是求安国家耳。”遥光又遣亲人刘沨密致意于朓,欲以为肺腑。朓自以受恩高宗,非沨所言,不肯答。少日,遥光以朓兼知卫尉事,朓惧见引,即以祏等谋告左兴盛,兴盛不敢发言。祏闻,以告遥光,遥光大怒,乃称敕召朓,仍回车付廷尉,与徐孝嗣、祏、暄等连名启诛朓曰:“谢朓资性险薄,大彰远近。王敬则往构凶逆,微有诚效,自尔升擢,超越伦伍。而溪壑无厌,著于触事。比遂扇动内外,处处奸说,妄贬乘舆,窃论宫禁,间谤亲贤,轻议朝宰,丑言异计,非可具闻。无君之心既著,共弃之诛宜及。臣等参议,宜下北里,肃正刑书。”诏:“公等启事如此,朓资性轻险,久彰物议。直以彫虫薄伎,见齿衣冠。昔在渚宫,构扇蕃邸,日夜纵谀,仰窥俯画。及还京师,翻自宣露,江、汉无波,以为己功。素论于兹而尽,缙绅所以侧目。去夏之事,颇有微诚,赏擢曲加,逾迈伦序,感悦未闻,陵竞弥著。遂复矫构风尘,妄惑朱紫,诋贬朝政,疑间亲贤。巧言利口,见丑前志。涓流纤孽,作戒远图。宜有少正之刑,以申去害之义。便可收付廷尉,肃明国典。”又使御史中丞范岫奏收朓,下狱死。时年三十六。
朓初告王敬则,敬则女为朓妻,常怀刀欲报朓,朓不敢相见。及为吏部郎,沈昭略谓朓曰:“卿人地之美,无忝此职。但恨今日刑于寡妻。”朓临败叹曰:“我不杀王公,王公由我而死。”
史臣曰:晋世迁宅江表,人无北归之计,英霸作辅,芟定中原,弥见金德之不竞也。元嘉再略河南,师旅倾覆,自此以来,攻伐寝议。虽有战争,事存保境。王融生遇永明,军国宁息,以文敏才华,不足进取,经略心旨,殷勤表奏。若使宫车未晏,有事边关,融之报效,或不易限。夫经国体远,许久为难,而立功立事,信居物右,其贾谊、终军之流亚乎!
赞曰:元长颖脱,拊翼将飞。时来运往,身没志违。高宗始业,乃顾玄晖。逢昏属乱,先蹈祸机。
列传第二十九 袁彖 孔稚珪 刘绘
袁彖,字伟才,陈郡阳夏人也。祖洵,吴郡太守。父觊,武陵太守。彖少有风气,好属文及玄言。举秀才,历诸王府参军,不就。觊临终与兄顗书曰:“史公才识可嘉,足懋先基矣。”史公,彖之小字也。服未阕,顗在雍州起事见诛,宋明帝投顗尸江中,不听敛葬。彖与旧奴一人,微服潜行求尸,四十余日乃得,密瘗石头后岗,身自负土。怀其文集,未尝离身。明帝崩后,乃改葬顗。从叔司徒粲、外舅征西将军蔡兴宗并器之。
除安成王征虏参军,主簿,尚书殿中郎,出为庐陵内史,豫州治中,太祖太傅相国主簿,秘书丞。议驳国史,檀超以《天文志》纪纬序位度,《五行志》载当时详沴,二篇所记,事用相悬,日蚀为灾,宜居《五行》。超欲立处士传。彖曰:“夫事关业用,方得列其名行。今栖遁之士,排斥皇王,陵轹将相,此偏介之行,不可长风移俗,故迁书未传,班史莫编。一介之善,无缘顿略,宜列其姓业,附出他篇。”
迁始兴王友,固辞。太祖使吏部尚书何戢宣旨令就。迁中书郎,兼太子中庶子。又以中书兼御史中丞。转黄门郎,兼中丞如故。坐弹谢超宗简奏依违,免官。寻补安西谘议、南平内史。除黄门,未拜,仍转长史、南郡内史,行荆州事。还为太子中庶子。本州大中正。出为冠军将军、监吴兴郡事。
彖性刚,尝以微言忤世祖,又与王晏不协。世祖在便殿,用金柄刀子治瓜,晏在侧曰:“外间有金刀之言,恐不宜用此物。”世祖愕然。穷问所以。晏曰:“袁彖为臣说之。”上衔怒良久,彖到郡,坐过用禄钱,免官付东冶。世祖游孙陵,望东冶,曰:“中有一好贵囚。”数日,专驾与朝巨幸冶,履行库藏,因宴饮,赐囚徒酒肉,敕见彖与语,明日释之。寻白衣行南徐州事,司徒谘议,卫军长史,迁侍中。
彖形体充腴,有异于众。每从车驾射雉在郊野,数人推扶乃能徒步。幼而母卒,养于伯母王氏,事之如亲。闺门中甚有孝义。隆昌元年,卒。年四十八。谥靖子。
孔稚珪,字德璋,会稽山阴人也。祖道隆,位侍中。父灵产,泰始中罢晋安太守。有隐遁之怀,于禹井山立馆,事道精笃,吉日于静屋四向朝拜,涕泗滂沲。东出过钱塘北郭,辄于舟中遥拜杜子恭墓,自此至都,东向坐,不敢背侧。元徽中,为中散、太中大夫。颇解星文,好术数。太祖辅政,沈攸之起兵,灵产密白太祖曰:“攸之兵众虽强,以天时冥数而观,无能为也。”太祖验其言,擢迁光禄大夫。以簏盛灵产上灵台,令其占候。饷灵产白羽扇、素隐几,曰:“君性好古,故遗君古物。”
稚珪少学涉,有美誉。太守王僧虔见而重之,引为主簿。州举秀才。解褐宋安成王车骑法曹行参军,转尚书殿中郎。太祖为骠骑,以稚珪有文翰,取为记室参军,与江淹对掌辞笔。迁正员郎,中书郎,尚书左丞。父忧去官,与兄仲智还居父山舍。仲智妾李氏骄妒无礼,稚珪白太守王敬则杀之。服阕,为司徒从事中郎,州治中,别驾,从事史,本郡中正。
永明七年,转骁骑将军,复领左丞。迁黄门郎,左丞如故。转太子中庶子,廷尉。江左相承用晋世张、杜律二十卷,世祖留心法令,数讯囚徒,诏狱官详正旧注。先是七年,尚书删定郎王植撰定律章表奏之,曰:“臣寻《晋律》,文简辞约,旨通大纲,事之所质,取断难释。张斐、杜预同注一章,而生杀永殊。自晋泰始以来,唯斟酌参用。是则吏挟威福之势,民怀不对之怨,所以温舒献辞于失政,绛侯忼慨而兴叹。皇运革祚,道冠前王,陛下绍兴,光开帝业。下车之痛,每恻上仁,满堂之悲,有矜圣思。爰发德音,删正刑律,敕臣集定张杜二注。谨砺愚蒙,尽思详撰,削其烦害,录其允衷。取张注七百三十一条,杜注七百九十一条。或二家两释,于义乃备者,又取一百七条。其注相同者,取一百三条。集为一书。凡一千五百三十二条,为二十卷。请付外详校,擿其违谬。”从之。于是公卿八座参议,考正旧注。有轻重处,竟陵王子良下意,多使从轻。其中朝议不能断者,制旨平决。至九年,稚珪上表曰:
臣闻匠万物者以绳墨为正,驭大国者以法理为本。是以古之圣王,临朝思理,远防邪萌,深杜奸渐,莫不资法理以成化,明刑赏以树功者也。伏惟陛下蹑历登皇,乘图践帝,天地更筑,日月再张,五礼裂而复缝,六乐穨而爰缉。乃发德音,下明诏,降恤刑之文,申慎罚之典,敕臣与公卿八座共删注律。谨奉圣旨,谘审司徒臣子良,禀受成规,创立条绪。使兼监臣宋躬、兼平臣王植等抄撰同异,定其去取。详议八座,裁正大司马臣嶷。其中洪疑大议,众论相背者,圣照玄览,断自天笔。始就成立《律文》二十卷,《录叙》一卷,凡二十一卷。今以奏闻,请付外施用,宣下四海。
臣又闻老子、仲尼曰:“古之听狱者,求所以生之;今之听狱者,求所以杀之。”“与其杀不辜,宁失有罪。”是则断狱之职,自古所难矣。今律文虽定,必须用之;用失其平,不异无律。律书精细,文约例广,疑似相倾,故误相乱,一乖其纲,枉滥横起。法吏无解,既多谬僻,监司不习,无以相断,则法书徒明于帙里,冤魂犹结于狱中。今府州郡县千有余狱,如令一狱岁枉一人,则一年之中,枉死千余矣。冤毒之死,上干和气,圣明所急,不可不防。致此之由,又非但律吏之咎,列邑之宰亦乱其经。或以军勋余力,或以劳吏暮齿,犷情浊气,忍并生灵,昏心狠态,吞剥氓物,虐理残其命,曲文被其罪,冤积之兴,复缘斯发。狱吏虽良,不能为用。使于公哭于边城,孝妇冤于遐外。陛下虽欲宥之,其已血溅九泉矣。
寻古之名流,多有法学。故释之、定国,声光汉台;元常、文惠,绩映魏阁。今之士子,莫肯为业,纵有习者,世议所轻。良由空勤永岁,不逢一朝之赏,积学当年,终为闾伍所蚩。将恐此书永坠下走之手矣。今若弘其爵赏,开其劝慕,课业宦流,班习胄子;拔其精究,使处内局,简其才良,以居外仕;方岳咸选其能,邑长并擢其术:则皋繇之谟,指掌可致;杜郑之业,郁焉何远!然后奸邪无所逃其刑,恶吏不能藏其诈,如身手之相驱,若弦栝之相接矣。
臣以疏短,谬司大理。陛下发自圣衷,忧矜刑网,御廷奉训,远照民瘼。臣谨仰述天官,伏奏云陛。所奏缪允者,宜写律上,国学置律学助教,依《五经》例,国子生有欲读者,策试上过高第,即便擢用,使处法职,以劝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