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71 页/共 95 页
(愚按:此论极中要害。若我清室之待群臣,并无杀戮凶虐,只是近十年来是非倒置,贤否混淆,贿赂公行,请谒大盛,于是有气节者屈于闲冗,无廉耻者立致要津,士大夫心灰气短,愤激难平,遂酿成离心离德之象。若更追原祸始,则又重满轻汉之见有以激之。)
想其当时,父兄师友之间,亦自有一种议论文饰盖覆,使骤而听之者,不觉其为非,而真以为是,必有深谋奇计,可以治国救民于万分有一之中也。
(愚按:今之改仕民国者,亦皆借口于为斯民公仆,救中国之危亡。且国无专属,并无事二姓之嫌。正朱子所谓自有一种议论也。)
十二日(三十日)、十三日(三十一日)目疾复作,失记。
十四日(四月初一日)晴。为顺直保卫局筹饷事,为同人推举,偕康侯赴津。午前八点三十分乘快车行,十一点二刻到老车站,住日租界德义楼旅馆,楼上铺盖巾匜俱备,每日房金洋一元五角。两餐则过饭厅西餐。居食俱适。午饭后访李嗣芗前辈(侨寓小营门洋楼),张重卿、高松泉皆会,坐谈甚久。嗣公邀游李氏荣园,余曾两至斯园,皆不及春时,今则红白桃花一千馀株盛放,几疑身入武陵溪中。步登土山顶远眺,泛舟湖中,绿波滑笏,尘襟顿涤。处危城半年馀,至此殆同世外矣。嗣公又邀饮聚丰园,宁波烹调也。以电告
张督,约明日相见。
十五日(初二日)晴,大风。连日燥闷沉阴,大有雨意,皆为狂风吹散,旱象将成。
可忧实甚。严范孙前辈、李嗣老、重卿、松泉均来谈。午饭后,偕史、张、高三君谒张督,达来意,力辞以无款可筹。因以提用盐务平价银两之说进。平价者,项城督直时将芦纲各岸盐价裒多益寡,使其均平,岁得七十二万两,兴办盐务实业,乃运司既得此巨款,尽移诸他用,以至媚长官,馈要津,饱私橐,皆取资焉。商人迄未获一金之利(官场积弊类若此。此利孔所以不可轻开也)。今以地方之款,供保卫地方之用,名正言顺,贪吏亦无以难之。张督允商之运使。归栈访钱新甫于对门,未晤。又至小白楼聚昌木厂访萧小虞亲家,亦未值。赵幼梅邀饮太乙楼,扬州烹调也。小虞来夜谈。
十六日(初三日)余与康侯先归,留重卿、松泉待张督及嗣老之复命。作书留致嗣老。九点钟乘快车回京,十一点二刻到,午正抵家。
十七日(初四日)晴。辰刻偕康侯同访冯男爵,报告津事,妥商良久,拟具呈总统府,请协济饷需。出城访觐枫,同诣福兴居午饭,掌柜作东。未刻又入西安门至保卫局,与仲鲁、康侯酌撰呈稿。华甫再以电请赴煤渣胡同议事,余人马俱疲,遂归寓。
十八日(初五日)清明节。饭后出城,祝梅叟生日,因至南野踏青,在公善堂、利仁养济院各少坐,与孟禄提议工厂添设草帽科,拟赴玉田一带收买草帽辫,聘教师,仿制西式草帽,以供剪发人夏日之用(西人夏日行路,例不科头,虽盛暑亦戴笠,此犹有古风,胜于中国人赤膊盘辫)。晚近士大夫喜赤膊盘辫,虽大庭广众亦然,太不雅观,余甚鄙之,虽盛暑亦不去汗衫。剪辫易服后,能湔除此习,未尝不佳。
十九日(初六日)晴。午刻至大观楼午饭。未刻赴嵩阳别业保安会茶话,不过一场话说而已。今之纷纷立会,大率类此。
二十日(初七日)晴。量能及大女挈儿女南归,附早车赴津(宽仲侄自南来)。
二十一日(初八日)微雨湿地,旋即为大风吹晴。自去冬至今俱如此,旱象可忧。
午后至荫北、献廷两处诊病。萧隐公来访,不值,留其所批《朱子年谱》上册见示。隐公坚苦卓绝,进德颇猛,而意见稍重,自孔、颜外于诸贤皆一笔抹煞。余深不谓然,乃作简以规之。
简萧隐公旬馀不见,伏维道履增胜。连日熟观迭次来书,吾兄进德勇猛,把住关津,丝毫不容出入,深可佩仰。妄意欲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象山先生谓:“人之省过,不可激烈。激烈者必非深至,多是虚作一场节目,殊无长味。”在贤者断不致虚作节目,然执着意见,未免过于激烈。夹持直上,深赖益友,愿与兄交勉之。明后日当奉诣作半日清谈,统容面达。不尽。
二十二日(初九日)晴。午刻率惠儿饭于大观楼。仲卿、松泉归自天津,报告近数日之事。夜与郑先生畅谈。吾直赋税,减于江南大半,而贫瘠转甚。由于土地仅种杂粮,水利不修,专恃天时,雨雪愆期,则束手待尽。至于绿茶、虞衡诸实业,足以补赡生计者,一概无之,民安得不穷?今议自治,当首从实业着手。
二十三日(初十日)晴。大风。饭后游土地庙,以钱十四千买玫瑰四株,荷包牡丹三十本。风沙眯目,不能久立,在玉丰花厂小坐,与任掌柜问浇溉芍药时间。种牡丹、芍药,清明透芽,与甜水透浇一次(切忌零浇碎溉,仅湿土面),倘天旱可加一次,直待苞坼辨色时,始可再浇。若蓓蕾甫结,即以水溉之,则水气向根下行,花朵日就干瘪,本年决无再苏之望矣。至南横街为二侄女产后诊治。所患遍身疼痛,不能转侧,自是气虚血滞
使然,乃黄芪、肉桂、当归、白术证也。史受之误指为肝急,以羚羊角投之,遂至瘀凝夜热,病日增剧,久之将成蓐劳矣。亟与如法补救。晚,接贞盦天津快信,并以纸匣封寄水仙花三剪,邮程三百里,色香未减,洵雅人深致也。又录示近作古今体诗数首。
二十四日(十一日)晴。李雨亭自衡水来云,彼处至今不知乱事,真福地也。居长安者无非争名利,余既置身局外,尚恋恋于此,饱受虚惊,亦何为哉!逝将去此耳。三点钟访德友梭尔格君,恳其致青岛武官什佛尔君函,为余介绍为避地卜居计,梭君立时作书付余,可感也(余于什君亦有雅故)。出城访润田,留饭久谈。归途过电灯公司,访陈少安,交还天津寄物费一元七角五分。灯下作书复贞盦。
二十五日(十二日)晴。丁香、鸾枝均开。梅叟来访,偕至同乐园观剧,梅作主人。
五点钟散戏,饭于大观楼,觐枫作主人。
题梅叟《云山春宴图》(庚戌二月燕于云山别墅,吴仲远绘图)
新蒲细柳暗千门,欲上高楼怯断魂。重展承平旧诗卷,桃花如梦认春痕。(亡国之感,南宋词最多,俱凄惋哀艳,不作伧父面目,最为可法。)
二十六日(十三日)晴。自正月十二日以后,五日不大风,长安真非乐土矣。饭后为二侄女诊病,顺访亚蘧,未值。接贞盦书,又和余昨韵一律。献廷来久谈。
二十七日(十四日)晴,竟日大风。齿痛牵及咽喉。晋甫来作半日谈。发常州次伯电(款已由协同庆汇沪)。子夜狂风怒号。
二十八日(十五日)晴,风稍杀。喉病亦略平。未刻赴社政进行会公举会长,到者十七人。届时投票,余得十六票,全会一致推为会长。京师新会林立,范围皆务为广大,而不顾其能否实行。以政群党为尤甚。几欲举国家大政,汉满蒙回藏五大族风俗政教,悉包罗而干涉之。余戏谓虽以大总统作会长,内阁总理作副会长,恐亦未能踌躇满志也。此社政会力矫虚夸之习,专就社会利病所在,发为言论,达于议院及地方长官,以谋兴革而进安全,庶几可收实益。为二侄女复诊,病去八九矣。又至恒裕久坐。
二十九日(十六日)晴。李搢臣自天津来谈,论及时局愈坏,非三五年大乱之后不能安定也。未刻至法源寺约会诸友,听隐公讲《大学》。隐公于学所得甚深,而所讲则支离蔓引,全不顾语脉,听者易生烦倦,亦一短也。讲毕时间尚宽,宋芸子前辈讲一段,余亦讲一段,乃散。法国博士铎尔孟君亦到会,真好学之士。连日灯下细读《金匮》,时有入处。今日在法源寺有极可笑事。天津费君,老儒也。询余姓,余告之。费率然曰:薇荪先生其尊大人乎?余笑应曰:即鄙人是也。方酬答间,又有扬州吕君前问余号,余告之。
吕大诧怪,注视余上下甚久,复问贵姓,余又告之。其诧怪更形于色,即曰:公其即直声震天下之恽学士耶?余笑应曰:惭愧不敢当,某即是也。吕愕然曰:吾以公当须鬓苍然矣,今何年少也。费君闻之,亦曰:吾睹公貌,误以为公子耳。余大笑曰:虚度五十岁矣,非少年也。特颜未衰耳。相与鼓掌。
三月初一日(十七日)阴。延山阴谭女士督课九女一孙女。未刻采涧夫人送开学。
梅叟、珩甫均来赏花,海棠、梨花均开。涪州施生曾豫,字孟元,昨在法源寺闻余讲论,踵门求见。年甫十九,天分甚高。研究公羊家言,即能窥澈圣人制作之意。芸子前辈谓为高僧转世。生,产于涪州,甫能言,不作涪语,涪人多不解,唯其父能解之。聆其论多解脱语,自谓若读佛经,求其甚深妙义,即可成佛。芸老言之不虚也。余因其超脱过甚,力劝其收摄,向平实处用功,否则将成狂士,孟元深韪吾言。接常熟翁氏妹电问量能已否起身。可异之至!量能夫妇出京已十一日,何以尚未抵家?不胜悬念。即发电去,并嘱其抵家后来一电。寄次伯信并赈款一千两(合上海规元一千零五两),交协同庆汇沪(汇费二
十五两)。
初二日(十八日)晴。午刻约搢臣、授经、剑秋,在广和居便酌。接量能安抵上海电。题耿伯齐《海山灵梦图》五言古十二韵,即书于册。连日在灯下细读医书,此后夜为常课。延胡干卿来寓,授襄、纶、懿英文,每日书塾下学后上课一小时。
题耿伯齐《海山灵梦图》嗟予有三弟,先后与世辞。悠悠九年间,未尝梦见之。就使偶入梦,神思仍迷离。
精诚愧未至,幽明路永歧。吾友具至性,望云有馀悲。缘想遂成梦,梦在东海湄。灵山俯碧浔,孤塔明丹曦。搴衣贾弟勇,引领增兄危(皆梦中情景)。浩浩天凤中,茫茫迹已迷。挑灯恋前境,绘图摹幻思。借兹丹青影,招以楚些词。中有孝友泪,莫矜山水奇。
初三日(十九日)晴。午后晋甫及李啸溪同年拍电相邀,遇诸涂,同出城,饭于萃芬。散后又偕晋步游,趁西城归。看仁和王见大先生(文诰)编注《苏诗集成》。诗注荟萃古今评注家,择精语详。又别编《诗案》,月梳日栉,巨细无遗。坡公诗文集及北宋后诸集,凡有关记述印证者,悉载注中。虽坡老自编日记,亦不能若斯详密也。可谓用心专而用功勤矣。余习公书,瓣香甚虔,拟即专治此编,诵其诗,读其文,想其言论风采,亦足以送老矣。
初四日(二十日)阴。谷雨节。有人论阳历二十四节气皆有定日,今年如是,年年皆如是(所差不过一日),于农事未尝不便。譬如今年四月初四日交谷雨节,则以后四月初三、初四两日(因每阅四年,必于二月底加一闰日,故有一日之上下),必交谷雨,易于记忆,转胜于旧历忽在二月,忽在三月之无定期,非检查历本不可也。其说颇有理。又每月若干日,亦系一定。唯二月为廿八天,遇四年加闰日,则为廿九天,亦胜于大小建之无定。吾之恋恋于阴历,以其为皇清正朔,同诸刘氏腊也。若在前数年即改用阳历,吾亦从之矣。唯佳节风景,如上元、中秋之月圆,重阳之菊,诗家佳兴全减矣。午刻至广和居赴授经之约。散后访梅叟,偕至乡祠赏海棠,北学堂前四大株,万点嫣红,花光照眼,真大观也。
登最高楼凭眺良久,微雨数点,旋止。归寓,值朗轩在此,新自青岛归,述其风土之美,今之桃源也。大动卜居之思。中原乱事,非三五年不能平也。倘能遁迹于此,读书乐道,以待时清,讵非幸福乎?宝惠奉任命授为镶黄旗汉军副都统。年未三十,即真除二品官,老辈断无此事。惜乎!山河易主矣。
初五日(二十一日)阴。未刻至龙泉寺行吊,为润田太夫人题主。民国不定礼服,庆吊者皆以便服行礼。余以成主大典,不可简亵,特戴翎顶绒冠、硬领、乌靴将事,庶几无礼之礼。至愿学堂赴公益会职员会议。入夜狂风又作,花事不堪问矣。日日吹旱风,黄沙弥空,怒号聒耳,昏昏无复生趣。秦少游论坡公作书,执笔近颖,管微偏向右。李端叔则谓公每作书,磨墨如糊,始染笔。执笔微向下而行甚迟。余自得此法后,觉书道大进,所有推、擫、顿、折、皴擦、回旋之法,皆从此悟入。前人学文学字,俱恃口诀,不肯轻传,此类是也。吾兄孟乐,以中锋悬腕习柳字,得其端劲之妙,乃移其法以习苏书,全然不合。余曾力劝之,不信也。皴擦回旋四字,是吾近年独得处。宋人评坡公翰札最工,笔圆而韵胜。余学苏,专求此五字。坡公得力全出颜平原、杨少师,学苏者不探源于二家,断无入处。《鹿脯》、《韭花》二帖,《蔡明远》、《刘太冲》二序,《祭兄》、《祭侄》二稿,皆当肆力。若欲得其韵致,又当熟临《神龙兰亭》(颍上本极佳)。如此用一番工夫,始可与言坡书之妙矣。一家之功,其难若是,书岂易言哉!
初六日(二十二日)晴。季超丈来午饭。未刻至悦生堂赴社政进行会。三点钟开会,
余先登台叙述本会宗旨,然后会员题名,纳费,推举职员,修正会章,五钟散会。夜梦与人论国亡之恨,失声大哭,不能止,痛詈执政之误国。既醒,泪珠犹被面也。余于故国之思,顷刻不忘,虽在欢场,偶一触及,则惘惘如有所失。连接萧亲家两书。
初七日(二十三日)晴。亲友多来贺者。饭后李啸溪、陆天池偕来吹笛唱曲。夜又大风,日日如此,几成昏暗世界矣。连日夜间细读《金匮》。自来注《金匮》者少于《伤寒论》。余所见数家,皆不甚惬意。尤氏平稳,苦乏精义。黄氏时有精义,而金木水火土,搅扰无已时。程氏、陈氏各有得失。《金鉴》臆断甚多,遇所不解,则指为讹错,最为劣妄。唯喻氏发挥详尽,能于无字句处窥破奥窔,所得最深矣。徐忠可以喻氏门人,所得亦较深。余读时,时有心得,用朱笔笺于《金匮辑义》之上,为他日作注张本。接五弟妇信,知庆侄女已于上月廿四日适胡氏。刘王三来,请为其妹拟方。又接萧小虞信。
初八日(二十四日)晴。午刻访南园,携小虞书斟酌裁答。壬三追踪而至。昨药颇效,更定一方(病人在涿州)。饭后偕至大舞台观剧,上流社会人垂辫者唯余等一桌而已。
同座谈保帆太史(国楫,广东人,癸巳同年)。戏散,饭于福兴居。趁西城归。复小虞书。
又接徐贞盦翁、笏斋贺函,均随手邮谢。宝惠所辖镶黄旗,兵额四千六百人,月饷七千馀两,米二千馀石。若以八旗二十四部(每旗满蒙汉军各三部),约略计之,得兵十万人,每年耗饷约二百万,坐食习惰,度支安能不病哉!前朝屡议八旗生计,迄未出一策以救其弊,因循坐困,以讫于亡。今若骤议裁节,其不转于沟壑者几希。此真棘手题目也。
初九日(二十五日)晴。杨吉山自津来见。午刻饭于大观楼,锡兄作主人。饭罢偕觐、锡率惠至同乐观剧。戏散至大德通少坐,遇朗轩,又拉至东兴居晚餐。终日荒嬉,借抒郁勃之气。夜月甚佳。社会二字,几为人所恒言,究竟皆不知二字是何意义。即吾辈立社政进行会,不过作市面代名词而已。此二字包罗甚广。人生必有营业,有业必有群,自国以至家庭,无不有群,即无不有群之状态与心理,此社会学之所由起也。有历史习惯,有风俗宗教,有人情物理,此中煞有研究。今吾辈以市面风俗一面当之,但为社会之一部,亦无不可。余拟作《说社会》一篇,为会中言论之前导。
初十日(二十六日)晴。饭后至法律馆访授经。晋甫来久谈。一日倦甚,刻刻思眠,脾郁而困。
十一日(二十七日)晴。有武阳二少年自南京来见,皆革命军中人来供职于陆军部者也。未刻赴社政会,提议数件。一日读《金匮•妇科》讫。傍晚颇有雨意,仍飘数点而止。接大兄信。余今日始束发作道装。
十二日(二十八日)阴。饭后至会馆答拜杨、汤二君。率惠、铭、振在大舞台观刘伶演蔺相如完璧归赵,关目说白俱佳,盖均本于《列国志》也。戏散,饭于大观楼,觐枫作东。归寓值新甫、晋甫两兄及珩甫在此,畅谈,夜分始去。
十三日(二十九日)晴。陈幼衡来见。午刻剑秋约广福楼午饭,遇梁次侯(用弧)、江霞(孔殷)。此闽人所开,特以文君当垆,招徕坐客,可谓精于营业矣。至新开路为适于氏表妹送行。访新甫、晋甫两兄,夜饭后始归。接大女信。每夜为二女、三女讲小学第三册善行门。
十四日(三十日)晴。午刻饭于大观楼。两月来观我朵颐,将军不负腹矣,大体无可养,而养其小体,犹为计之得也。饭罢写扇两柄。觐枫买古文两本为书扇材料。此编为吴挚老授其子辟疆(名启孙)童年读本,上溯周、秦(起《国策》),下迄曾、张,古文菁华,萃于此矣。选注尤有涂辙可寻。简当与湘乡《经史百家简编》相仿,而用意不同。简编重体势,此则兼重义法。合两种不过四册书,然能熟读而详味之,古文之道在是矣。余深爱之,乃向觐枫乞取而归。三点半钟赴愿学堂顺直公益会讨论会规。六钟始散会。昨日江苏全省在省馆开公益会,约余而未往,以公民选举权不得兼跨南北两省。余五世北籍,且先大父曾受宣庙不准改归之谕,完全为顺天人,以法以情,皆不当兼顾苏省,非恝然于
先茔所在也。寄曹亲家书。
十五日(五月初一号)阴。午刻至小有天闽菜馆,赴李晋臣约。至东城吊孙麟伯之丧。途出东长安门,顿触铜驼荆棘之感,悲从中来,凄然泪下。去岁钱仲甫以旧册子乞书大小各种,因乱久未落笔,今日磨浓墨为临坡书二叶。接曹亲家信(涤新世讲交来)。又接贞盦书并长歌一幅。门口货郎以破帖一堆求售。细检其中有东坡狂草《醉翁亭记》,颜鲁公书《元结碑》,徐浩书《不空和尚碑》,汉荡阴令《张迁表》(碑阴俱全),皆旧拓本,《张迁》、《不空》两帖,墨气尤古泽可爱。又有安素轩原拓《松雪道德经》四叶,馀则黄芦白苇矣。以洋十八元概留之。坡公此记,纵横飞舞,别是一种手法。此种草书,非可对临,但细玩其顺逆出入顿折之法,便可增进一格。若规仿尺寸而学之,则神理全非矣。
十六日(初二号)黎明梦觉,忽闻雨声,辰正再觉,则檐溜琤琮矣。此为交春第一次甘澍也,竟滴沥未止。午刻至东城陆天池同年处,为文烈夫妇及贤子文节书神主,翎顶珠补端坐书之,书毕乃正席南向点主,钱新甫、晋甫两兄襄题。近日庆吊,概着便衣,文烈父子忠于清室,不可不着清代衣冠也。天池备酒肴相款,又久谈始归。西圃花木俱含润气,药阑蓓蕾已辨颜色,得此滋润,大有生意矣。复贞盦书。
十七日(初三号)饭后访亚蘧。又至恒裕。程伯葭自南方来,旧雨重逢,况更丧乱,情意倍洽。为仲甫书册两叶,临坡公“恶酒如恶人”诗帖,一以写隶书法行之,笔笔留,笔笔拗,乃稍得雄厚之致。吾所临为《姑熟帖》,乃南宋初年钩勒上石者,不但笔法呈露,并墨法亦如凝如融(墨法非捶拓所用之墨,盖坡公当日墨彩墨痕也)。居然下真迹一等。当时钩镌之工,其妙如是。收藏家珍贵宋拓,良有由也(一经上石,墨痕何从窥见?此可意会,不能言传也。唯最精之旧拓本始有此妙。吾所藏苏帖至富,皆属上品,然只《和陶诗》及《姑熟帖》有之)。通篆隶法于苏书,是余近日悟出最得力处。生平爱博而情不专。
近来唯有三事,志在必成。一阐明《孟子》学说,通公羊春秋家言于《孟子》(宋、明诸儒以汉唐以后学识看《孟子》,《孟子》之微言大义遂晦)。一研究医学,精求《灵》、《素》、张、孙奥义,以融贯中西。一专精书法,通篆隶及二王法以习苏书,自成一家笔法。
十八日(初四号)晴。午刻约伯霞饭于大观楼。未刻赴社政会。孔仰恭提议民国冠服必须用中国材料,拟具书向参议院请愿。余甚韪其议。归寓稍息,复至武功街赴干卿之约。接量婿、娴女禀。
十九日(初五日)晴。在阳历为端午,节气尚未交立夏,从此古来佳节风景尽废矣。
此虽小事,而词章之将废,其见端也。作霖来访,所戴纱巾,仿戏场诸葛孔明冠制而为之,即名之曰诸葛巾。民国制度不一,事事可以自由,真古今中外所无。未刻乘骡车出朝阳门,至海会寺吊陆文烈父子之丧,往返几四十里,腰腹俱酸。吊官服式各殊。绍仁亭同年纯用道装,俯伏而拜,如道流。程少山同年则缨冠元青褂,仍用大清服式。此外有西装而鞠躬者,并有磕头者,有便衣免冠者。余则免冠盘发。民国成立已三阅月,而礼服至今未定。
大廷广众,致现种种怪相,尚复成何国家!识者有以知共和之难久矣(纯是乱乱哄哄景象)。借款成而中国亡,借款不成而中国即乱。无纲常,无名教,无廉耻,人心亡而中国亦亡。孔仰恭来夜谈。
二十日(初六日)晴。李新吾、李师葛、何承卿、杨绳武、陶矞如均来谈。客去,写册子一叶半。南园来夜谈。
二十一日(初七日)晴。作书致长芦运使陆士枚(安清)催取学堂公款。写册子二叶,匾对三件。连日临帖,作应酬字,下笔遂有法度。写字最忌任意挥洒。日久手滑,自以为渐臻熟境,而不知日趋于俗矣。
二十二日(初八号)晴。门人鲍幼卿来见。午后朗轩邀至同乐观剧,人山人海,几无隙地。以表面观之,已复承平旧景矣。散后在泰丰楼晚餐,亦朗东。接顺直保卫局公函,局中特设赞画,公推余任之。余于军事知识颇浅,当之有愧。
二十三日(初九号)晴。饭后至社政会茶话。定服制、用国货议,仰恭起草,余为删润,付书记缮正,作为陈请书送参议院。
二十四日(初十号)晴。客来甚多,皆托余为之营谋者。呜呼!国可改,此风不可改。余已作世外之人,尤不愿向朝贵作请托语,且多非素识也。饭后三兄过谈。伯葭来作半日长谈,携龙井真茶共细品之。元和陆九芝先生极恶昌邑黄氏。《世补斋医书》中,力辟其贵阳贱阴之谬,斥其不识阳明证及窃书、改经、妄自尊大之失,可谓透快矣。余则尤厌其满纸金木水火土,无证不本于此。夫五行生克,见于《灵》、《素》、《难经》,原不可废,然只可心知其意,识其有此理而已。若夫医治之要,则在虚实、表里、寒热、风寒、暑湿、燥火之外感,七情、饮食之内伤,外见、内合之相应,以定夫汗、吐、下、清、温、和、补之治法,自然病无遁情,治鲜失手。观于仲景《伤寒》、《金匮》,何曾有一语及此。
皆认定六经,直指病机,备详传变,而千古之论治者,自能奉为标准。唐后诸大家,已渐据此论病,非仲师本意,然总不如黄氏之反复执持,呶呶不已者也。看似精深元妙,其实节外生枝,玄之又玄,病情愈晦。且五行之中,只有木克土、火克金之病,脾土克肾水已少,若肺金克肝木,肾水克心火,则无闻焉。无惑乎儒医迂曲而寡效,市医鄙陋而不通,而好新者流,且以蹈空无实验为中医诟病也。
二十五日(十一日)晴。作兴举顺直水利、提倡补助全省实业意见书,陈公益会,请会长提议付之公决。大旨先从遴员分赴各州县调查、造表册入手。未刻赴保卫局,交冯总长。同乡诸公见之,佥以为根本切要之图。三点钟开会,议筹款三条,可行者二,不可行者一。众议佥同。归途大风扬尘,对面不见人。灯下看《东方杂志》第八册,有伎振兴农工商业书》一篇,利弊兴革了如指掌,所筹办法切实可行。此为经世之文。程伯葭尝谓,身处今日,贵有旧道德,尤贵有新知识,否则将无以自立于社会中。真名言也。余看杂志及各报(择其切实有用者),固以自助,亦以策励子侄。
二十六日(十二日)晴。午刻赴湖广馆五族共和合进会,先演说,次选举。姚石荃得票最多,举为会长。珩甫来夜谈。接大女信。
二十七日(十三日)晴。春茂之来谈。未刻赴社政会茶话。偕锡、珩游崇效寺,芍药未开,绿牡丹及醉杨妃二种犹未残,特风燥过甚,光艳全减矣。会友王菊墀寄住寺中,以水饺子款客。
二十八日(十四日)晴。芍药大放,作简招梅叟、珩甫来观。晋甫携其二子彬如、能如来见,因邀赴聚魁坊晚餐,餐毕又回寓,久谈始去。
二十九日(十五日)阴,微雨,湿地即止。未刻赴愿学堂职员会。
三十日(十六日)闷躁殆不可耐,雨将至矣。
四月初一日(十七号)黎明大雨,竟日滴沥,彻夜不止。京师春夏之交从来无此长雨也。写册子三叶。随意看书。
初二日(十八号)晨犹阴雨,午后畅晴。未刻赴社政会。觐枫邀往大观楼晚餐。日本有贺长雄论自来史家之弊,谓其“于事实止述帝室事实、法令发布、官职更迭、战争胜败四者,又或日食、地震等奇异之征验,天皇之御幸,大臣之死生。此外如风俗、美术、文字、语言之变迁,产业、贸易之进步,外国之交通,则反无所记述。”此数语虽讥日本历史,实洞中中国历史之病。史家唯太史迁特具宏旨,如《封禅》、《平准》之纪朝局主尚,《游侠》、《货殖》之纪社会风土,外国各传之纪边事原委,皆能着时势变迁之概,有千秋眼光。班史犹稍得其遗意。自后汉以下,直为一姓兴废之书,与世界无涉。其不作《志》者,并一代典制而亦不详。至宋、明二史,直为官书而已。(明之奄宦党局,为亡国之因,即就一姓论,亦当郑重反复,旁见侧出,以特著之。乃限于相沿体裁,并此而不能发挥,何论世界乎?)若夫考订批评之学,尤其末矣。近来新学发明,其论史裁,识见实超出前人。
初三日(十九号)晴。光州人李靖尘(阔)来见,乃民权监督党党员、华侨代表冯君自由欲劝办国民捐,设立银行以储海内外之捐款,托靖尘恳余介绍于润田,筹商银行办法。饭后率儿女散步太平湖畔。大雨之后,湖水骤增,拍岸平堤,沦漪入画,流连者久之。
陆天池来谢。出城访润田,致冯、李二君之意。赴大观楼践伯葭之约。偶检《饮冰室全集》论满汉之界一篇,乃戊戌年所作。而近两年旗贵盈朝,种族革命之事,若已见之。任公之识为不可及也。昨夜梦见先妣,不孝起居慈躬甚殷。又恍惚吾母有失眠病,因敬问近来能否安眠。语至此,忽觉一阵伤心,热泪潮涌,怆然而醒,泪犹盈眶,追忆慈容,泪续续下。呜呼!吾母见背三十八年矣,不孝衰老侵寻,顿见白发,感岁月之如驰,痛劬劳之莫报,握笔有馀悲矣。梦中见慈容,犹似儿时所见,但少瘦耳。
初四日(二十号)晴。圃中自芍药朵大如盆,真胜观也。饭后至嘉应馆为施梦元诊病,盖思虑过苦,脾阳困矣。至愿学堂赴职员会。赵廓如来见。贞盦前辈归自天津,以鲥鱼半尾相饷,第一次尝鲜也。
初五日(二十一号)晴。嵩阳别业民权监督党公请余作来宾。未刻前往,开会时余亦登台演说。申刻摄影散会。在大观楼晚餐,宝惠出钱。赴青云阁理发处剪发。此辫与我相守五十年,一旦截之,不无恋恋。唯上流社会人俱已濯濯(唯商界中人尚有存者),余既不能杜门自守,不免驰骤于酹酢场中,日受刺激,只可降心从众矣。接南昌盛少怡表叔信(住赐福巷)。夜间采涧检理旧藏小说书,有《安邦志》数本,尚是吾母故物,突然见之,潸然泪下。
初六日(二十二日)晴。饭后率惠儿春仙观剧。散后即出城至恒裕,润田盛备酒肴。
写大小对联十付、牌匾三件。归寓已子初。接季申四兄沪上书。贞盦前辈枉过。
初七日(二十三日)晴。善茀田归自奉天,已改姓名为单福田,隶顺天籍。畅谈良久。为仲甫写册页毕,真、行共十四页。借旧纸习书,两得其益矣。晋甫、作霖来谈。复张子偕书,寄西安商务印书分馆转交(或寄保棋巷),付邮局。
初八日(二十四号)晴。江苏公会定章,各府自举评议员二人,又当选候补二人。
因出知单约八属同乡,在武进馆投票公举。到者四十五人。余与屠治安按名散票,用不记名联举法,请谢作霖、屠治安监督拆票、袁匡来登记。秦瑞蚧得三十二票(无锡),余得二十票(武进),为评议员。吴增甲得十二票(江阴),杨寿楠十一票(无锡)为候补员。
作函开单送总会事务所。余已任顺直之事,不能复兼顾原籍,故与诸君约,同举赵剑秋。
乃剑秋仅得六票,仍以余充数,无可推委也。又与诸君同检点唐演锁存行李书籍。入城至天池同年处贺嫁女之喜,夜饭后归。
初九日(二十五号)晴。午刻在云山别墅,与何梅叟,钟秀芝、阔安甫两前辈(阔公改姓名为谭伯恭)公请贞盦并约王劭农、延铁君二丈作陪。散后赴社政会。仰恭来夜谈。
夜写大兄、四兄信。
摘录上大兄、四兄书:晨得四兄来书,读之快极而悲。两兄侨寓海滨,时得聚首之乐。弟则孤处北方,骨肉仅在一门,朋辈散于四方。寂寞之味,非言可喻。然弟所以不思南归者,非忍远离先墓也。民国虽建,大难方兴。风俗之奢淫,人心之诈巧,至吾苏而极。劫运之交,殆将不远。直隶淳朴俭苦,犹存老辈典型。恒赵深冀之间,至今尚奉宣统正朔,确守遗经,不知革新为何事。窃以为元气淳厚,一时未易散也。至于北京为争名之地,非闲野所宜居。青岛托庇外人,尤非所愿。又凡都会码头,生活程度过高,只便仕宦经商,而不便久寓。愚意拟于恒赵深冀间,择其文质相兼者而卜居焉(过于固陋之处,用途虽省,而培植子孙则不相宜)。终其身为北人,不复作首邱之想矣。况近来交通便利,每岁祭扫南旋,亦非难事也。摄政三年,亲贵遍布朝列,卖差卖缺,竟成市场。
正人屏诸卑闲,危论付之不省。稍有知识者,皆知国将亡矣。革命军兴,推倒恶浊政府,士农工商翘首以盼幸福,不料自私自利之见,更甚于专制之朝,统一无期,秩序不定,胶胶扰扰,如在梦中。志士心灰,外人齿冷。此中局面,万不能长。以愚意测之,满清无望中兴(亲贵之心死矣),共和决难成立,待其水益深火益热,有大英雄者起而收之,以君主之名,实行共和之政。吾中华将有雄视全球之一日,惜我辈不及见耳。我生不辰,其谓之何!弟燕暂栖巢,唯以看书、写字、赏花为功课,安贫习俭,为得过且过之谋。平日喜用脑力,此心不能无所寄着。而近来新发明之学理,实有胜于旧说者,以馀力从事钻研,亦颇获餍心之乐。始而挽发作道士装,亦可通行社会,无如发根以逆挽而痛,且奇痒不可爬搔,其苦万状。继乃思身体发肤,贵乎适意,吾岂好辫哉!何必自寻苦吃!遂于亡国百日后四月初五之夜,毅然截而髡之,于是种种者变而濯濯矣。两兄得无笑我乎?宝惠以副都统领禁卫军,兼实录馆。完完全全为旧日之官。都中尚有一部分为清朝之官,如弘德殿、实录馆、崇陵工程、二陵、八旗、内务府、钦天监之类。具折谢恩,请安请假,皆直达内廷。钦奉上谕,有时亦有交片,盖用法天立道小玉玺,五大臣署名(两太保,内府三臣)。每日亦有宫门抄,称为宣统四年,仍用旧历。真自来未有之怪局。此为外间所不知之事,聊为两兄言之,幸勿传播,或生波折也。赞、柔、酉之师甚好,照常讲书作文。五男孩别延一师,十女孩则延一女师。合家均安适,请勿念。
初十日(二十六日)晴。孔幼云(繁淦)来拜(丁酉拔贡,大理院推事。其胞兄繁朴,字厚庵,为己丑同年,又有甲子、庚午两世谊,其世父名庆辅,与先君子同署至交),仰恭之尊人也。未刻赴省馆江苏公会投票,举正副会长(陆征祥、姚锡光),五点钟始毕。
复赴五族合进会,则会将散矣,始知是日公举副会长,余得十票。
十一日(二十七号)晴。仰恭、仲瑪来议会事。饭后阅《民立报》三日(此报口口寄京,不能按日送到)。此报于政说学理特详,且具卓识,为南北各报之冠,而摭拾丰富,零金碎锦,多可采之辞(每日三大叶,字小行密,若综辑之,一星期即可成一巨册)。余素乏新识,中年脑力日减,不能更致力新书,而稍有一知半解,不见摈于当代闻人者,则得力于《国风报》(今已止版)、《东方杂志》及此种报纸居多。五钟后出城,为苏姑娘诊病。又入城至武功卫赴龚仙洲之约,谢医也。
十二日(二十八号)晴。未刻赴教育会,提议抵抗教育部新章中小学堂废读经事。
祖龙之事再见于今。圣道废,乾坤晦,大劫将临矣。各监督皆表同情,唯齐鲁学堂周树标不甚赞成。邹鲁礼义之邦,乃有此人,尤为可怪。又至愿学堂赴顺直公益会。接大女信。
十三日(二十九号)晴。饭后至横街看病。挈林侄赴青云阁截辫,登最高楼,遇汪仲高,扰其茶点而归,接笏斋书,随手邮复。
十四日(三十号)晴。仰恭、仲瑀来议事。出城答拜各客,唯晤贾子咏、吴穆如久谈。傍晚看《民立报》六叶。接量婿信。南北志士提倡国民捐,甚盛举也。然余意不甚主张。今日阅《守真日报》所著论,其说多与余同。子咏亦诋之甚力。
十五日(三十一号)晴。民权监督党党员刘、贺二君来访。其所欲行之事,可发大噱。新立之会林立,大率皆为己之学,言国家言国民,特幌子耳。出城至三兄处复诊。梅叟以《月簃联吟》卷子索题,于晦若前辈新题数诗及长跋,感慨淋漓,可以传矣。复南园信并丸药。
十六日(六月初一号)阴。未刻赴社政会。
十七日(初二号)晴。饭后天池来谈。至锡兄处为其令嫒诊疾。在恒裕略坐。偕惠儿大观楼晚膳。
十八日(初三号)晴。顺直学校学生发起国民捐,推六人为代表,以规章来求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