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64 页/共 95 页
早年揽辔志中原,肯信吾生付灌园。豹隐待寻元雾窟,乌飞难问旧巢痕(时正议裁翰林院)。横摧老屋风声紧,冻冱重云日色昏。天意似将催短景,几回雪涕望金门。
(五、六、七三句皆兴也。)
十九日晴。霞仙来谈。穆、增二主事请点乌布。饭后诣史馆,据陶记重改定《新疆志》数处。鲁卿先行,余坐至日暮始出。至石桥别业,赴己丑月团。灯下写应酬数件。买任渊注《陈后山诗》三册,盖久求之而后获者(聚珍福本)。后山诗用意深曲,往往非注莫明。方虚谷推为学杜第一人,固是佞之太过,然诗必如此始有深味。今人动辄举笔作联章七律,彼乌知此中甘苦乎?昨日资政院上奏弹劾军机不负责任,庆亲王等亦上疏辞职。奉朱笔慰留,而斥资政院不当擅预,所奏着无庸议。依宪法,军机不解职,则议员当自请解散。今日开院集议,皆恋恋不肯散。此等议员有何价值可言。
二十日晴。潘经士、史季超来谈,留其午饭。饭后诣讲习馆,公定保存本署说帖,推审查起草人六员,余被公举谒见政府。傍晚赴顺天府丁京兆之约。归寓复看史馆大臣四传(敬信、寿山、薛允升、闪殿魁)。寿山庚子在黑龙江保全大局,不得已出战,煞费苦心。和议既定,复以从容自尽谢朝廷(朝衣冠望阙谢恩讫,坐棺中,自以手枪击心,不死。其亲弁睹其惨痛,续击一枪,寿曰:“可矣。”即仰卧,促盖棺。众闻棺中有声如牛鸣,良久乃寂),不负职守。乃朝议责其孟浪开衅,死后犹褫其职,士大夫亦有非之者。其后,总督徐世昌、巡抚程德全具疏鸣冤,朝廷虽予恤典,而恩礼颇轻,盖犹罪其前事也。程中丞为寿公营务处,目睹情事曲折,为余及鲁卿述之甚详。此传即据以属稿。史馆为百年是非所系,不可使忠臣心迹埋没悠悠之口也。农工商部据商会万馀人公呈入奏,力陈易服之有伤生计。奉上谕宣布朝廷并无轻改旧章剪发易服之说,谕各色人等毋误会浮言(唯军界、警界曾奏明易服)。近来资政院二三狂竖,创为邪说,众议员大半盲从,人心惶惑,大有乱象。鼎深以为忧。得此明谕揭破,人心当可略定矣。得丁衡帅复书。
资政院议员以妇人缠足列为议案,拈此耻之夺席诸公议伟然,经纶裙带策勋还。南朝王气收何处,却在潘妃步步莲。
二十一日晴。评阅札记十份。复阅史馆忠义传正本。钱晋甫、李珩甫夜谈极畅,不知门外寒风刺骨也。有恽德麐介广惠寺省三上人来见,自言三世居扬州,以贩盐为业。询其世次,不知;先世出何房分,亦不知;历举吾族人名号及扬州先四伯祖一房,皆不知。
其人年四十馀,向以处馆为生,竟无从认其为本家。半夜大风怒号,此年年隆冬成格也。
此一端远不如东南各省。得秉道成都书(仍住华兴街)。
二十二日晴。冬至节。评阅札记全份。未刻祝朱桂卿前辈生日并文孙弥月喜。至恒裕取子金,又存信成储蓄银行银元八百圆。南园来夜谈。陶勤肃论制驭武将,谓不当使久住京师,轻见王公贵人,既出则骄蹇不用命,不复肯受督抚节制矣(奏留董福祥进京祝嘏事)。昔年马荆山(玉昆)坐轿谒亲王,王谦恭过甚,唯恐伤之。适为李文忠所遇,呼其名使下轿,斥以提督在京师,例只许骑马,不当乘轿。马悚然而出,不敢仰视。文忠语庆王曰:“王待此辈过谦,不能使之感恩,适以长其骄。”老成深识若此。祖宗时,不轻易召见武臣。见时,天威特严,往往凛栗汗下。故皆畏威守法,尊督抚若主人。孝钦显皇后晚
年,思以恩意笼络之,奖誉甚至,而朝贵利其多金,不惜卑屈以示亲爱。于是武臣轻中朝益甚,非复向来意态矣。今人动以先朝抑武臣为非,创为尊重军人之说。余恐节镇跋扈之祸,将复如晚唐五代时矣。以上与南园纵论及之,南园深服其言。
二十三日晴。何子霄自济南来。午刻诣史馆。至北城吊桂书卿之丧。书卿与次寅亡弟换帖,交甚笃,触我手足之悲,欲失声痛哭,因与书卿仅一面,未便哀过乎情,乃忍泪而出。书卿之胞弟妇重孝俯伏灵右,与其夫人无别,此满礼之太过者(本京人亦如此。妇人于兄公仅服大功)。若南方人则又服轻而意太疏。珩甫夜谈。客去,复看补修《记注》十二册。延正甫为采涧诊疾。东三省四次请愿速开国会,代表十五人来京递呈,军机大臣据情代奏,奉上谕严斥,命民政部、步军统领衙门送回原籍,各安生业,不得在京逗留。此后如再有聚众要求者,查拿惩办等因。
二十四日阴。三松学会第三十四期,龙子恕痛驳杨度重国轻家之说,以申明家族主义,论正而畅。无家安有国?吾未见逆子傲弟而能为忠臣者也。是直等人道于禽兽矣。战国时邪说横行,恐尚不若斯之甚。呜呼!中国贫弱不足患,而世道人心澌灭溃决殆尽,乃大足患也。饭后至长椿寺行吊。天津士民聚众求速开国会,陈督代奏,奉严谕,学生大愤,有割臂肉、写血书以激众者。学生相率罢课,且遍发传单,致旅京各学堂约停课反抗,不认政府,欲将各学堂付之一炬。其语狂悖,直叛徒矣。余察顺直学堂学生,依然上课,未为所动,因嘱诸管理员以安静处之,勿张皇抑制以启乱。二张、袁、端诸臣废科举而立学堂,其效如此!灯下复校《记注》八册。
二十五日阴。评阅札记六份。饭后诣讲习馆,阅公具保存翰林院说帖,两掌院今夜据以入告。出城祝顾渔溪亚蘧太夫人寿。答拜盛萍旨前辈。灯下复校《记注》十四册。余于政治学最喜法学(此法非刑律之法)及财政学。年近五十,万不能博览通考经世巨编。
近来新出编译之书,汗牛充栋,阅之心目昏昏,用力劳而所得实少,加以时事颠倒,郁郁不乐,日忧危亡,无复仕宦生产之趣。每日除应办史馆、讲习馆、起居注公事文件外,仍致力于《明儒学案》及古文、诗、字三种,以舒沉闷而寻乐境。其政治家言,唯看《中国政治家》管、商、王三编,《国风报》,专心于所谓法学、财政学者,以备异日行政之根本而已。
二十六日晴,有风。史受之来借款,留其午饭。未刻偕锡、珩至新丰市场观剧。上灯出城,赴大德恒惠丰堂之约。归寓复看《记注》四册。
二十七日晴。辰刻至同和居,与同署十五人会齐,遍走四大军机之门,要求保存翰林院。均不值,各留说帖而去。自通籍以来,从未若此之奔竞也。可笑,亦复可怜。灯下正看《记注》,梅叟来夜谈,写诗三纸赠之。
二十八日晴。复看《记注》全年廿四册,头目为昏,乃朗诵姚选近体诗中放翁七律廿馀首,胸襟颇为壮拓(凡选放翁七律九十馀首,始知放翁之为大家者,自有真实本领。
若第吟赏于一二写景佳句,则所以测放翁者,小而浅矣)。龙子恕申家族主义于讲学会作议义一篇,就枕前细阅之,明白了当中自有摧陷廓清之力。
二十九日晴。先大母忌日拜供。刘季岱自山东来(叔南胞弟)。凡为外官者,必谋要津大老书函致其上司,名为“运动”。且视京宫无不嗜财,但挟重金,即以为无投不利。
此虽贵人有以致之,然亦可以觇风气、测人心矣,可叹可叹!饭后答访效述堂。至董处为吉甫内弟妇诊病。驱车出正阳门,任翼臣约大观楼说话,归寓惫矣。接张亲家信,知卢海如已代次弟完官,亏一千两。兰州人来,秋辇赠我狼皮褥两件,水烟八包,而故人已隔世矣,为之怅然不乐。
三十日阴,微雪。午刻诣讲习馆。出城至公善堂查点工厂存货及账目,分给管事人花红。至广和居议聂、李二家赎屋事,余原系中见人也。七点钟入宣武门(资政院留门,故下键较晚)。适钱晋甫在此,剧谈至三鼓始去。
十二月初一日晴。今年月朔又尽矣。光阴如驶,一事无成,时局益非,凄然欲哭。
三松学会第三十五期。余研穷智字功夫,诸君颇叹其精细,然未能涣然也(别具讲义)。隐公举象山《王荆公祠堂记》之说。余谓象山论荆公极公平,而不甚以元祐诸贤为然,与朱子所论相类。当时去东京未远,必深得朝局真相。吾辈论断荆公,当以二子之言为定。午刻诣史馆,又诣起居注。灯下复校《记注》。
初二日晴。效述堂何志霄、刘屺怀(新分发浙江法官)同来谈。未刻至宋芸子前辈处贺喜。出城诣医学堂,在恒裕少坐。灯下复校《记注》毕。晋甫、珩甫、锡兄纵谈至于刻始去。
初三日晴。午刻诣史馆。出城在商会易便衣,至文明观剧。新伶钟声演聊斋青梅事,近于演说,全无戏剧排场、情节,说白亦欠熟贯,余甚不取之。戏毕润田邀饭于万福居。
萧隐公最不喜《孟子》,以其为近世革命民权所根据,著论痛辟之,余不以为然。归后作书致隐公力辨之,凡六百馀言。
初四日晴,大风。一日不出门,评阅札记两期。张庆籀自济宁来。吴雷波札记中引日本儒者所著《修学篇》,论读书法八条,极切要,有先儒所未及者,特录于此:一、必择书之关于吾所学者读之;二、择于已所执业有直接关系者读之;三、既定专攻书必不可任性屡变;四、读书必得一定之次序;五、于读书时必作进智识得利益之思想;六、读书必反复重习;七、宜强固注意力,以免遗忘;八、宜铬合理想,以求归纳。
初五日晴。午后诣讲习馆。出城至铁路公司。灯下写致江督张安帅书。接家中郭寄坪信并银一千六百两(内六房八百两),大清银行交来。在商务印书馆买《中国法制史》一巨册,《本朝史》一巨册(颇有条理,得要领),又小说数册。
初六日晴。俊臣学余书颇近。余书去成家尚远,何足学哉!因举所得笔法详细指授,且作十馀字面示之。俊臣领会甚切。饭后诣史馆。出城至大德通,取子金,添存二千五百两,易券而归。至嵩阳别业赴少泉之约,请其房师钟秀芝前辈,余作陪。席散逾七钟,仍趁宣武门归寓。夜,大雪。
初七日晴。门人冯锡绶自涿州来见。评阅札记。傍晚至天福堂、顺直学堂议事。
初八日晴。以百果粥荐菩萨及祖先。三松学会第三十七期。余申明与隐公辨正孟子大义。隐公陈义甚高,恪守范围,无稍逾越,以孔子律孟子,觉孟子宗旨未纯。余则兼主救世主义。觉孟子所处时局,与春秋迥然不同,虽词意稍见激昂,不害其为愿学孔子也。
隐公近于狷,余似近于狂,故持论往往不合,而朋友切磋之益正在此。饭后至观音院行吊,至红庙道喜。晋甫、朗轩、珩甫踵至。话兰簃别是无怀葛天世界。今晨李石府名三松精舍为小桃源,余亦名话兰簃为俱乐部(此新名词)。隐公病余好事,屡箴吾失,欲吾闭关三年,作静定工夫,不与世事。余谢其相待之殷,唯余为世臣(两代封疆,两代侍从),谊当与国同休戚,不能比乡里诸生,唯有竭吾心力为之。设有不幸,即以身殉之,无置身局外之理也。
初九日晴。罗景湘自甘肃回京。好友久违,雄谈未畅,须更作半夕话也。未刻出城,赴樊处点主,三兄所介绍。至北城为吉甫内弟妇诊疾。七点钟至六国饭店,赴法国博士铎尔孟之约。甫自巴黎来京,其人解中文,倾慕中学甚至。谓回法国二年,觉学问、风俗无一如中国者,大为彼都人士所笑,群呼为中国迷。铎君之言曰:自吾解中文,见中国前贤之言,无一不从吾心坎中流出,以是知中儒迥出欧洲上也。余与畅论学理,促膝欢笑,遂至夜深始归。又晤美国丁义华,字仁山,立禁烟会时以文字代演说,称中国为我国,呼华民为同胞。余与立谈片刻。
初十日阴。饭后诣讲习馆。较核诸君札记,仍分四级。灯下评阅札记十份。得隐公复书。夜,大风,寒甚。延正甫为采涧复诊。
十一日晴。评阅札记毕。写寄业卿舅信,又复柳望岑信,均交铭带。酉刻赴刘理卿
男爵(忠诚公之子)醉琼林之约。
十二日晴。次寅弟择于十九日开吊,廿三日安葬。遣宝铭南旋助葬事,与曹仲衡结伴,由京汉铁路行。凄怆伤怀,竟日不释。北门外郑陆桥新茔,为吾兄弟四人合葬之地,死而有知,或仍聚首。今五、六、七三弟皆一抔黄土,了却生平矣。孑然阿兄,何处更觅乐趣耶?昨夜遂梦敞屋一间,殡次弟柩于中,若将发引然,余抚几痛哭,旁有人力劝,不能止,迷惘间忽寤,泪痕湿被缘殆遍。昔人谓梦由心造,诚然。门人赵颂眉(三基)卸登封篆来京。县在嵩山之麓,地瘠民贫,终岁不食米面,唯以荞麦、包谷充饥。除县宰每日发官价市豕肉五斤外,竟无食肉者。不肖者大半为匪,相习成风,唯恃种罂粟易钱为活,若并此禁之,则坐而待毙矣。余问正本清源之法曷在,颂眉云:县富煤矿,掘地二三尺即得煤,遍地皆是(县大堂即煤矿)。贫民用土法开采,每届夏秋大雨,穴中积水,无法戽去,即弃而别掘,故煤筒(俗呼煤穴为筒)触目而是,无一毕乃事者。倘置外洋戽水机器,而以不肖者罚充矿工,县距汴洛铁路仅七十里,接一支路,运煤外售,即可转贫为富,莠民自不致游手为奸。期以十年,庶收大效。特非河南府合数县通筹不可耳。余深韪其议。
三点钟访铎尔孟略谈(铎欲仍充大学堂教习,余荐诸刘幼云监督,已别延一法人,因以来书示之)。至吴橘农处行吊。又至吉甫处复诊。归寓晋甫来夜谈,更深始去。晋甫述其任湖南岳常澧道时,以计擒石门县大猾黄世茂事,如阅小说施、彭案。买《中国六大政治家》第三编《诸葛忠武侯》、第四编《李卫公》,皆李孟符(岳瑞)辑撰。余自得初编(管子)、二编(商君)、五编(王荆公),研绎有深味,于新旧政治、学识所得甚多,叹为古人未究之伟著。今又得此二编,可作一句快读矣(尚阙第六编《张江陵》)。
十三日晴。未刻至同和居,与周、熊、杨、田四君会齐,偕谒两掌院,以所定讲习馆员四级名单呈阅,两掌院从二级拔入初级各一员。共计初级二十五员,海员送车马津贴银五十两;二级三十员,每员四十两;三级十一员,每员廿四两;厅官三员,每员十两。
回同和晚餐而归。车中看《诸葛武侯》半册,发挥、条理、精神,殊不慊意,逊梁氏《管子》、《工荆公》二编远矣。(麦孟华所编《商子》,亦不减梁氏。)余治《国志》二十年,颇窥见武侯政策要领,拟别著一编,补李氏之阙。为花农前辈题《苇絮图》卷子(原图系诒晋斋所绘,当时诸王皆有题咏,为恭邸所藏。花老此卷,则临诒晋也。)
十四日晴。陈介亭观察(正源,乙酉同年)来拜。复谢长少白制府书,畅论治西北边政策。灯下写屏联甚多。
唐水部古钗叹,写士不见知之恨。余读其诗,感而和之箧中古钗传世宝,曾共新妆斗妍巧。摩挲特邀贵主怜,光虽未扬名自好。一自王母归玉霄,凝尘半蚀花纹销。长年暗淡守奁盝,只伴明珠沉寂寥。(水部诗结甸云:“虽离井底入匣中,不用还与坠时同。”喻士虽小用而不见知,与弃置无异也。)
孤雁四雁傍林飞,三雁羽毛折。孤影宿寒烟,沉沉半江月。
十五日晴。诣史馆。祝朱小汀太夫人寿。祝聂献廷生日。赴嵩阳别业已丑月团。赴恒裕润田之约。与何颂圻静谈时局,相对流涕。危亡已在目前,而新政之失士心失民心者,方兴未艾。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能无深恫乎?毓鼎即日挂冠,不能靦颜朝列矣。夜雪。
十六日阴。饭后至恒裕,存公善堂长芦岁捐库平银二百五十两。至粉坊琉璃街,为李际庚夫人诊病。至医学堂定甲乙班期考榜,宝铭幸冠其曹。闻禁烟公所承监国旨,欲将
京官侍郎、副都统以下至三四品京堂外官巡抚司道普行调验。筑一四面玻璃之浴堂,令各员裸而入浴,从窗处监视之,易公所所制之皮衣、棉衣裤,监视七日或十日。自古以来,侮辱大臣,未有若斯之甚者也。稍有羞耻者,必不肯听其搜检披剥,尚有何面目以见僚属耶?余愤极,决意挂冠而去,不能受此奇辱,俯首求生活也。
十七日晴。饭后至长椿寺行吊。往拜邹伯姚,拟延课童子。灯下复看补修《记注》六册。
十八日晴。因宝襄不率教,大动气恼。吾家累代清门,子弟类皆恪守规矩。郡城论家教者,必推长生巷。今乃生此不肖子,岂余行止多亏,天以此示罚耶?若终不就范,毓鼎何面目以见祖先?思之终日,夜郁郁不怡,灯下勉校《记注》五册。宽仲侄南旋,来辞行。
十九日晴,甚暖。辰刻貂褂诣起居注,恭进《宣统元年记注》满汉四十八册。余送红箱十四度矣,感慨不已。同僚仅到八人。荣中堂在内阁大堂接收,加封送入大库。坡公生日,恭悬石像两轴于西厅宝苏山房,以新得《东坡七集》(陶斋制府宝华盦仿明成化本,奏议、内外制、文、诗俱备,雕印精工,为自来坡集之冠)及墨迹宋元明拓本各帖(本朝拓本唯取快雪堂)陈于像前,焚香再拜。约陶斋同年、缪筱珊年丈、徐花农、何润夫、顾渔溪、阔安甫前辈,姚石荃、杨康侯、耿伯齐同年,延铁君丈同祝,相与开筵畅饮。年年故事重修,亦长安胜事也。赵尧生、谢鲁卿未到。近来能影仿宋刻者,唯湖北陶子龄。杨惺吾、黄山谷内外集大字本及坡集,皆出其手。筱珊丈、董授经同年,亦延其刻书数种,秀劲精洁,足以媲美国初。寄随州崔子禹丈信并汇还洋一百二十元,交大清银行寄。连日看《中国政治家》第四编《李卫公》讫。能举宪、穆、敬、文、武、宣六朝时局,悉纳诸一编之中,可称闳深肃括,远胜《诸葛武侯》编。
二十日晴。起甚迟,饭后出城祝花老生日(本是小除夕)。又入城至邹紫东尚书贺喜。因医学堂筹款事谒那相,未晤,归后作书致之。得姚诗岑胶州书,内附蒋氏表侄告哀书。先外王父母唯生先妣及先母舅迪甫郎中。舅生二子一女,长和卿表兄,长余一岁;次为适冯氏表妹;墨缘表弟最幼,今年甫三十七。表兄前岁病殁;表妹以家庭事未正命而死;而墨缘又以七月间殁于济南,仅留两子,年皆童稚。母氏零落至此,不胜凄惋,追念谖堂,泪承睫下矣。
二十一日晴。铎尔孟君来访。此君法人也,而不信天主教。儒者之襟抱如此。景湘、味兰来夜谈。与景湘考证新疆形势。唐设安西、北庭都护府,国力达于回疆、蒙古。古来中国幅员之广,以唐为最盛。与锡兄同校《记注》。东三省鼠疫盛行,罹其祸者无算。京师已现端倪,居民凛凛谋卫生之术。余谓唯力行善事,足以御之。积德之家常有善气庇护,疫不得侵。以语世人,咸以迷信笑之,余则信之甚笃。
二十二日晴。钱新甫长子伯愚与濮伯欣之妹缔婚,余与吴絅斋为媒,过礼过妆,往来两处,抵暮始归。接宝铭信,十六日抵家。复张朴园同年书(开封裴场公胡同)。钞胥为余录周慎斋一家医学讫。余名之曰《医学薪传》,盖以慎斋(安徽太平人,明万历间名医,太平时隶江南)传其学于弟子查了吾(泾县人),了吾传慎柔和尚(姓胡,常州武进入),慎师传石瑞章、陈树玉(二君皆武进入),一家之学,备于此三册中,代有心得,多发古人所未发。余常谓医道全由悟入,非多参秘笈不能得悟。此事与禅学相似,徒执一二陈编,随人口头说话,终难洞达深微也。
二十三日雪。入冬滕六已四税驾矣,来岁丰年可望,而百物腾踊,生计愈困,无论官商士庶,相对辄戚戚寡欢。人心皇皇,如不终日。此种大非好气象,而朝政之为日本所用者,方冥行盲舞,力求危亡而践之。外侮环乘,进行甚迫。大难将发于眉睫间矣!小臣百事灰心,所惓惓寸衷不能忘者,先太皇太后、先皇帝知遇之恩耳。澜翁自天津来,作半日谈。上灯时送灶。复校《记注》六册。致李橘农同年书。
二十四日晴。钱、濮嫁娶,往来两处。归寓设席请范、陈两先生,兼酬悦生、公善、利仁三司事。
二十五日阴。辰刻地震,窗鸣榻摇,良久始定。晨起胸次痞闷不适。余生平颇自命旷达,横逆之来,不难一笑置之。稍有怫念,事过旋融。独逆子搅坏家门,凶悍荡恣,几不如下流社会人,余种此恶因,竟无可自遣。孽缘耶,恶报耶?饭后访景湘,偕访李平存同年畅谈。为李际庚夫人复诊。至朗轩处晚饭而归。
二十七日晴。家庭不幸,人伦大变,呼天不应,祷神无灵。半生欺世盗名,扪心多愧,遭此果报,夫复何言!
二十八日晴。具折请假,回原籍省墓,蒙恩赏假两个月。毓鼎自己亥南旋,忽忽十有二年,遥望先茔,白云神往。同怀三弟,凋丧已尽,新坟宿草,曾未一履阡前。先世父遗田八百亩,某乡某图,不详四至,亦须履勘分明。予之浩然者数载矣。明春官制颁行,翰苑在必裁之列。两馆公事,正、二月尚觉稀简,是以趁此一行。而新正不便以省墓为词,只可在年内具折。亲友闻有此举,咸怪诧异常,群发电话相询,亦可见吾之一举一动。触人耳目也。料理账目,竟至九百馀金,生活程度之升高达于极点,较之初进京时涨及十倍,明岁若不大议收缩,将致不支矣。宝惠蒙寿懿卿副大臣派充崇文门襄办堂委。灯下写对七付。
二十九日竟日大雪,自十月至今已得六次祥霙,数十年所未有也。子侄辈悬挂神影。
饭后至陆师相处辞岁。起居注笔帖式耆昌、耆泰两君坐话兰簃一时许,校正销签,以备初二日送日录馆。时迫岁除,犹令司员勤劳公事,余处处待以公诚,故皆乐于相从,无勉强强怠忽之意,益信任天下事用不着机巧也。上灯祀先,合家辞岁。子刻接灶,焚香谢天。
夜坐簃中,看饮冰室论本朝学派变迁一大篇,真知灼见,洞中窍要,从前无人能及此者,二百六十年宗派当以此为定评。
澄斋日记
宣统三年辛亥
辛亥正月初一日彻夜大雪,至未刻始止,积地一尺二寸许。十馀年无此大雪矣。晨起在先师神龛前行礼,在祖先像前行礼。雪止后至南横街拜二世父母像,为三兄拜年。乾坤积玉,路断行人,终日无一车到门。雪甫止,即有清道夫分段划治道涂。新政中唯路政最见益处。灯下坐簃中看《饮冰集》半卷。画吾家近房统系表,自南阳公以下,示子侄,使知之。吾今年四十有九矣,志气日衰,脑力日减,唯学问、思想较前大进。盖阅历稍深,记览稍富之效也。
初二日畅晴。袁生昆仲来见。昨夜始到京,谈及入湖北孝感境即遇雪,愈北愈大,滕六君之所被远矣。午刻忽起狂风,高屋积雪漫天飞洒,因得句云:“风卷玉尘飞。”此景似前人无道及者。午、酉两次祀先。至小苏州胡同后圆恩寺两董宅贺年,马路划垫平匀,车行极快,若在廿年前,积雪载涂,冻者荦确,融者胶糜,辙迹之深,可没车轴,当有行路难之叹矣。灯下写信三封。看《饮冰文集•康德学案》。
初三日晴,有风。一日不出门,早晚祀先。晚落神影。灯下写信两封(复姚诗岑及黄补臣)。看《饮冰文集》西藏、俄国虚无党两篇,又《六大政治家》第五编《王荆公》毕。
余于管、商、王三编,熟玩深思,服膺不释,其足以增吾智识者多矣。承庄侄自天津来拜年。得延平信并洋二百元(贻余五十金,成、娴皆有)。
初四日晴。饭后至恒裕,与润田换帖。润田与余交廿年,一以肺腑相共。余敬其有义侠气,润亦以诚直见推。岁辛卯,初晤于江亭。其时余以少年新入翰林,润田一见,即推心置腹,详问吾生计,愿济吾贫。盖有得于形迹之外者。访锡兄久谈。路出香厂北口,肩摩毂击,攘攘者途为之塞。甚矣,京师少年之好游惰也。甚至高车驷马亦厕其中,此岂尚有人心耶?其实若辈好游,何预吾事?吾乃于车中愤诧不可遏,以白眼加之。吾之心境如此,何能再向长安插足哉!入城吊广年伯母之丧。至新甫处公饯钱干臣丈。罗景湘以敦煌石室中唐人写经墨迹一卷见贻。硬黄纸毫无损败,墨光犹炯炯照人。书法完满而兼劲秀,极类《灵飞》,乃知唐人于书法自有正传,虽不著名之写经人,矩矱森然,犹非后世所及。
据景湘云,石室所出经卷甚多,此其最精者。良可宝也。
初五日晴。晨起祀神。润田来送帖。馨斋、朗轩、珩甫、陆氏二甥(以京、以燕)、于氏表甥皆来。作霖与朗、珩在此夜谈。展颍上本《黄庭》、《兰亭》静赏,录张叔未《清仪阁题跋》一段于帖后。余于前岁合所藏三种装成一册(一朱砂拓乃原石初拓为最精本;一墨拓乃国刘公戤翻刻本;一《兰亭》残石四块拓本,乃余童年得于家中故纸堆),时时细玩结体用笔之妙,余之粗解笔法,实得力于此。
初六日晴。饭后至白庙陆宅贺年。访鲁卿,以余将出都,商办史馆事。又访朗轩。
畏夜冻路滑早归。写复谢联华堂、张馨安二书。命纶、懿在厂肆买林琴南同年译著新小说数种,为征途遣闷计。琴南工古文,深于马、班二史。其所译皆择泰西小说之素著名而情事笔墨佳者,各以古文义法行之,故所著最有声价。新小说之极恶劣者,无如学生所泽之东洋各种,猥陋之词,不可向迩。
感事安排间谍绣帏中,祸水由来是女戎。定计莫夸文种巧,何曾明主受牢笼。
初七日晴。卯刻立春。景湘、卓如来谈。饭后诣两掌院处辞行,均未值。出城赴大
德通之约。宋拓东坡书《金刚经》小楷帖,失而复得,非髯仙默相,何能还合浦之珠乎?感喜交集。
初九日阴。门人李龙宾(荫田)请赴密云,为其尊人雨南大令(耆龄)成主(雨南系京旗,而家于密云,庚寅贡士,壬辰补殿;其兄锦堂农部〔恩龄〕,系辛卯举人,壬辰进士),遣车来迓。九点钟出东直门三十里,尖于孙河镇(属大兴县)。余自癸巳冬由山东十八栈北行,不睹村店情景十八年矣。三里渡孙河,京师自来水即挹注于此。五十里夕宿牛栏山半壁店,属顺义县。旅店中与蒙古军班出塞诸人比邻,时至余窗外饲驼,彻夜喧嘑,不能安寝。
初十日晴。八点钟起身,渡温洋水,又渡潮河,五十里至密云县午尖,易衣冠,乘肩舆,呵导向东北行,赴提辖村李宅,村在黍谷山下,去县城八里,晤奕效韬(寿。邮部参议,与宝惠税局同事。绵达斋前辈之子,承嗣佩卿侍郎)。潮河、白河,皆自塞外来,流经县境,近牛栏山而合。县有新旧二城相衔结,凡八门。新城乃明万历间筑。县去古北几百里,距边墙近者四十里。胜朝边防,以此为京城屏蔽。县北三十里有石匣,以山口为关隘,尤咽喉要地也。故城门高大,几埒京城。楼橹虽颓,气象尚觉雄壮。出东门,平原万顷,积雪遍野。东南北三面皆山。东北面层峦叠嶂,迤逦塞外。山雪积冻,弥望皆白,几疑身在琼楼玉宇间,真壮观也。居京师十馀年,唯遥望西山一抹,至此胸次为之旷荡,不负此行矣。
十一日阴。晨微雪。午初刻题主,奕效韬、宁子恒为襄题。礼节甚繁。未刻起身犯雪而行,仍宿半壁店,店中阒其无人,夜眠安稳。
十二日晴。九点钟起身,未初刻孙河尖,日落时入东直门,途雪融化,泥淖难行。
十三日晴。傍晚至恒裕,赴润田约。
十四日晴。午刻锡兄周家巷为余设饯。酉刻儿辈为余夫妇暖寿。
十五日晴。采涧夫人三十八岁生日。上元佳节,花艳蟾圆,来客极多。余唯坐话兰簃,与熟友周旋,澜笙太叔祖自津枉祝,下榻簃中,承庆侄偕来。至那、徐二相,盛尚书处辞行。
晨起祀神,上灯祀先。
十六至十九日皆晴。不出门,不见客,自来无此清闲也。写平湖朱竹石观察(之榛)
神道碑,王壬秋检讨撰文,凡九百言。润笔三百元,行装颇润色矣。得丁仲祐书,推余为上海中西医学研究会会长,又寄赠所著医书三种。
二十日晴。盛尚书来送行,特嘱路局格外照应。增将军来拜,纵谈时事,相对於邑,余悲愤之词不觉冲口而出,增帅以血诚许之。江西邹伯姚先生督课汀、振、闰、樱,未刻拜圣人开学,晚设酒席请先生。客去,修改史馆《新疆志》。
二十一日晴。写屏联十馀件,修改新志讫。梅叟、晋甫、朗轩、作霖、吉甫、景甥均来送行。以千金与泰源酒局立借券,每月一分二厘息,明年五月期。长发、京兆、荣雨酒店担保,请锡兄至聚魁坊与店掌孙晋甫成交,管丹丈作中(押铺底合同二纸)。
二十二日晴。一日打扫应酬各件。晚,刘心斋借家庖在客厅为余设饯。晋甫、朗轩、珩甫来夜谈。心斋、润泽、卿和、孟常皆下榻焉。
二十三日晴。晨起率宝襄附京汉快车南行(坐头等车每客六十八元),作霖、试之、吉甫、心斋、润泽、孟常、卿和、量能、燮堂、惠、铭均到车站相送。宝骏因上学堂不得出。九点二十分钟开车。夜半十二点渡黄河,桥长九百九十丈,计八里,换车头缓行。余初虑车行震撼不得眠,乃夜梦甚酣。车中西餐亦佳,余佐以红酒一杯。
二十四日阴。自渡河后,天气即和暖异北京,余易狐裘而灰鼠。春水粼粼,平畴新绿,满眼居然初春光景,心胸为之怡畅。两次穿山洞,暝如深夜,电灯忽明。三点钟抵汉口,住金台宾馆。余自乙酉二月侍先世父扶先大母柩乘江船回常,辞此地已二十七年,昔日少年渐成老翁矣,不胜今昔之感。作书致采涧。
二十五日晴。一日卧看小说。傍晚饭于文记广东饭馆,遇陆听秋略谈。听秋约我观剧,辞之,命宝襄往。八点钟忽闻人声潮涌,巷南失火,距吾所居楼仅三家,火光熊熊照窗际,店客皆作遁避计。余以行箧、衣包置手头,仍写字看书以待之。幸风向南吹,不至延及,直至十一点钟始熄,馀烬犹然,揣无后患,乃就枕。
二十六日阴。十一点钟登江宽轮船,坐官舱(每客九元五角)。账房施子香,浙人。
余伤于水,眩晕呕吐,僵卧半日,至夜九点钟始能起坐。茶房送粥一罐,正在思食,食之甚适,酣寝达旦。九点三刻开驶。
二十七日晴。晨醒已九钟,十一钟过九江,泊舟上货,三钟始开,夜九钟过安庆,稍停即行。
二十八日晴。九钟过芜湖,两钟抵南京,天气甚暖,换著珠毛。一路山水晴霭,草色芊绵,江南早春,心神俱适。舒宾如自安庆上船,畅谈半日。又遇朱缉臣,极颂族侄叔明治全椒之美。登岸住长发栈。在汉口金台馆,不胜冠盖往来之扰,夜不成眠。至此立意不住阔栈房(如第一楼之类),以求清净。余居楼上,左山右河,野景殊胜。三钟率宝襄步行至江口,搭宁省铁路火车入城,访张诜侪、濮云依二亲家。三等车每客洋二角铜元二枚(此车每一点钟来回一次)。到中正街下车,雇人力车至武定桥大夫第张公馆。云依见余,出其不意,大喜跃。中堂高烧红烛,悬灯结彩,则云依之侄季成(伯欣胞弟)前日赘于俞氏,今日偕新人回家祭祖也。新人遂谒余,余贺张亲母。琴侄女率两外孙叩见,合家欢然。云依约余饭于京饭馆买醉轩,活虾、蚶子、燕笋、蚕豆皆新鲜可口,余乐而畅饮。饭罢仍附火车回栈,时甫八点二刻。作书致诜侪、云依,送新娘子见面礼洋六元,两外孙见面洋四元。就枕后觉心中火烙,天将明始入梦乡。
二十九日晴。与襄饭于荣华清真饭馆。一点钟登宁沪铁路火车二等车。二刻开行,过尧化门、龙潭、镇江府、丹阳县,皆暂驻。四钟抵常州。家中遣轿及家人来接。入小北门,到长生巷。见五、七两弟妇;洪、冬二侄,庆、娟二侄女,皆叩见。余抚次寅灵几痛哭。以小照放大作神影,形神如生,恸不能止,见七弟妇,追思季弟,复大恸。十二年重来,伯母,老姨太太,五、六、七三弟,翊虞侄夫妇,皆成隔世,唯七弟妇一人在耳。频年多故,虽铁石人亦难堪也。与业卿五舅畅谈。又晤郭际平。夜饭后,两弟妇坐余室久话,更深始入。宁沪车路上下行李规则,井井有条,旅客不必劳神,自能安全无失,为他路所不及。镇江城外山色佳绝,秀茜怡情,不止遥望金山塔庙为入画图也。里门繁华,数倍曩时,而亲友则凋丧殆尽。“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诵之惆怅。下榻大厅旁室。余住里间,襄住外间。寄采涧第二书,附录四日日记。
三十日晴。思缄、朗存、翰卿来访,偕至巷口第一楼午餐,翰卿作主人。衣冠诣青果巷,八叔久病殊剧,今日始有转机,命余诊脉,胃气颇有缓象,舌苔亦匀,决其无害。
八叔向毓鼎言,自闻请假之信,五日不盼汝至,迨前日将绝望矣,不意犹得把晤,吾心滋慰。晤适翁氏大妹、庞氏三妹、胡氏五妹(杨氏四妹今早回常熟)。又晤禹九弟,则已薙其颏下长髯,恶其全白而除之。诣麻巷谒次远大伯,未值。晤厚存大嫂,宽、衡两侄。诣局前谒姑母,留餐,尽饱而返。翰卿来夜谈。
二月初一日晴。买舟赴潘家桥祭先茔。九点钟开船,出东门,十里丁堰,又十里戚墅堰,又五里虞桥,又十里洛阳桥,又十里戴溪桥,泊焉。
初二日晴。黎明开船,五里天井桥,又十五里曹桥,又五里抵潘家桥,时方巳初,步行至坟堂屋,看坟人周元来见。巳正恭诣先茔上祭。松柏冬青皆极繁茂。先人体魄获安,孺忱稍慰。乘肩舆赴夹山祭老姨太太。山在潘桥西北三里,墓在山下,四围小松不下数千株,皆松子落地而生。逾山为南坨大镇也。翊虞侄夫妇权厝于此,见之心痛。祭毕归舟即开,夜泊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