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23 页/共 95 页

初四日晴。根荪、济帆来谈,为济帆作字数幅。根荪极喜曾文正《经史百家简编》,谓其文止四十八篇,而精实简要,超出诸家选本之上。余素思为成儿觅一少而好之古文选本,令之熟读。此编极佳,惜乎其少单行本也。午刻至同丰堂,赴廉惠卿之约,惠卿出示所摹高忠宪《水居图》,嘱为题识。首有高子小像,系高氏子孙所藏当日行乐图,而惠卿请名手照临者,据云所临毫发不爽。余自去年得《高于遗书》,反复玩味,深具私淑之志。敬瞻遗像,不禁肃然。又示吴挚甫先生手札数十通,皆贻贺松坡者。其中论文论学书颇多,借归细阅。 席散至琉璃厂一行。访贺莲青久谈,取其小羊颖两支归寓。伯雅复来谈。灯下看吴札一册(挚翁为桐城派古文大师)。 初五日晴。午后访文星阶同年。晚间,次寅设酒肴,请岳母、效丈。灯下拟言时事奏稿,至夜深方寝。 初六日晴。连日天气甚暖。看吴札,录其有益文学者。 与铁青书昨论肝肺左右之非,尊指似未深信,请略申其说。仆老矣,于文学道艺,茫乎未有闻,独深晓医术,间独自谓中国人不能逮也。西医诮中国偏信古书,此殊未然。凡中国业医者,皆无所事书,有能读近人黄坤义、陈修园书,则翘然自旌异矣。前奉上《外台秘要》,自汉晋至唐名医之说皆在焉,世莫之能读也。要其说故自后起,不由古书。古书无存者,独张仲景书尚在,又颇脱烂不完。他所传黄帝、神农、扁鹊书,尽伪耳,其文汉元、成以后所为也。当汉之世,为五脏之说者凡二,皆《尚书》家言。 其古文说盖本《月令》,而《太玄》依之,秉以前相承旧说也。今西医剖人腹验视脏腑,形状乃暗与之同。而《素问》所称五脏方位,则承用今文家言。自汉至今,中国医人世世守之不变。今文在汉立学官,有禄利,其言虽谬妄不经,然颇盛行。班孟坚与诸儒论经白虎观,说五脏用其言,遵功令而已。医浅术,儒者弃不道。治医者但闻博士说,不知古文。其弃秦以前旧义,据今文新说,殆若今世时文家守讲义弃注疏者类耳,而医家奉为不刊之典且二千年。是亦不可稍变矣乎?又,五脏配五行,古文、今文说并尔。此皆妄也。五行始见《洪范》,其后亦名五材。而《夏书》并谷数之,谓之六府,此于他事物何与?自邹衍为终始五德之论,而后世因有所谓代天行气之说。 于是百家众伎,四方万类,无物不隶之五行。在淫巫小数不足怪,至刘向、歆父子,子云,孟坚,皆有汉大儒,亦深汩其说,宋之周子、朱子,亦有二五妙合之言,此不可解也。凡吾言医,必尽薙此等荒怪谬解,而切求之人身五官百骸,肌肤血脉,脏腑骨节,精力饮食,居处动作,风雨寒热之际,而通乎微漠之幾,夫而后医之说可徐理也。此世俗所怪骇不信,诧为异闻者。吾子倘有意乎?仆当抗颜为吾子一倡言之,非仅肝肺云云而已也。若吾子无志于此,而龂龂焉以治《史记》、《汉书》,业古文为事,则仆非其人也,有范肯堂、贺松坡诸公在。唯亮察不周。汝纶顿首。 答贺松坡书得老弟手柬,并寄示所为《论左传》一首,其谓左氏书但纪述事始末,而未尝为之条例以解诂《春秋》之文,其条例而解诂之者,浅学自喜者之所为也。此诚卓识闳 议。鄙人私蓄此疑于胸臆久矣。往与张廉卿论郑庄克段篇,廉卿摘文中段不弟数语,谓为飞鸿点雪。仆以汉人谓左氏不传《春秋》,若开宗明义便如此云云,则愚人亦知为《春秋》传矣。盖尝疑之而未敢信也。今得大论,为之一快。凡此等于文中增窜语言者,盖不可一二数。《史记》载华元飨士,其御羊羹不及。古以斟为羹,羊斟为羊羹,而非御者之姓名甚晰。今左氏乃有君子谓羊羹非人也等说。此必师弟讲论时有疑羊羹为人者,而其经师知斟之为羹,故曰羊斟非人。岂知后之浅者,入此语于左氏书中,而赓续之以私怨殄民云云者哉!此与郑庄克段篇皆文中掺杂肤受浅说,尤为谬乱。恐全书中此类尚多,尤能疑误后学,安得各执事者一一辨白而删薙之,如柳子厚之于么国语》,岂不快哉!至谓其事出于刘歆,则愚心尚未敢附和。歆虽引传文解经,略如费氏之于《易》,未必遽有移易窜改。杜元凯序,称刘、贾、许、颍,刘、杜相去二百馀年,刘所为书,杜犹及见之,若果改易左氏本书,杜岂不知,而顾从而阿顺之,曾不一为致疑而辨诤之,尚得为左氏忠臣哉!僖五年正月,视朔、登台观、书云物,羼入晋杀太子申生文中,使与前年所书事离绝不属,其为后人掺入者无疑。而《汉书》已引之,其他释经条例或在歆前,或在后,今殆无能确证。要之非左氏本然,此可使知者。刘子骏学术故自渊懿,孟坚盖深服之,于其父子间议论异同,时时右子骏。观所为《让太常书》,其毅然自守,嗜古而嫉俗,岂非真知古今、闳博大雅之君子哉!班氏爱其文学而惜其附莽,斯其为不隐恶不虚美之信史,非如后君子恶其为人则虚加之以恶名,而诋诬之以本无之事,若望溪之以《周官》为刘歆增窜者,则尤为无实不根,一人之臆说,不足引为深据也。鄙见如此,未识有当否,有异同可相违复。 再答贺松坡书歆时博士谓:左氏不传《春秋》。此所谓以不诵绝之者。尊论解经凡例谓作于歆前歆后皆不可蒙。意则似经师赓续为之,前后皆有,不得臆决其作于何人。如陈侯鲍卒以甲戌、己丑为再赴,此说经者曲说,不出左氏正明,而《史记》已载之。此尚出史公前,岂但前于刘氏乎?如人火曰火,天火曰灾,班氏引为左氏说,而今皆入传中。 此又明出班后,不但在歆后矣。班引左氏有传有说。如跻僖公引左氏说不引传,如大雨雹、华弱出奔、陈灾郑灾等,引传并引说,是班子汉经师之说,不以羼入传文,分别至严。若刘歆所为条例,其不引为传甚显白矣,而汉志所引“不书曰,官失之”、“六鷁退飞,风也”等说,皆称为传。且此数事,《史记》亦已载之,安得谓歆前无说乎?班氏引二刘,必称刘向以为、刘歆以为云云,而引左氏说不云刘歆,是左氏说必非歆作。班谓歆后章句始备耳,执事乃云解经始于刘歆,非其实也。 (原稿以下失记。一一整理者注) 十三日阴。诣段春岩同年,祝年伯母寿。连日与次寅缮时务疏,凡三千馀言。大旨分审敌情、联邦交、修内政三纲,而每纲之中又有小纲、子目,处处提挈照应,使局势虽长而不散漫,以王荆公《言时政书》为法。附以一片,则因皇上求雪,未及三日,即得祥霙,极陈天人相与之机,寓规于颂,隐破近年不畏天变之说,自谓颇得进言之体。正缮写间,大兄、六弟、七弟自陆路抵京,手足相叙,欢然道故,问尊长平安外,详询里门近事以为乐。晚饭后,将折封固,遣邱福至景运门外,觅苏拉先递。丑刻披衣起,而邱福归,以未见杨苏拉,他人不敢搀越,未能入奏。夜停饮,为患头眩呕吐。 十四日晴。午后再遣邱福入城,傍晚归云:奏事官须面收封奏。余两日头眩特甚,急图静摄,暂搁。嗣因德议已成,而雪未沾足,仍须祈祷,语多不合,疏遂中辍,留作他日文章。晚诣会馆,访伟臣。 十五日晴。约诸兄弟至豫和堂便酌,葆良消寒局亦在豫和,因辞之。散后至广和,赴橘农消寒之约。又至岳母处久坐。 十六日晴。发伯母禀。接椒舅信并银百两。余绶屏消寒局,以疾辞。何颂梅、濮云依均来久谈。云依明象数之学,言:廿三日将出彗星,在亢度,尾指轸,寅卯间出东南方。又言年内京师城南将有火灾。其说凿凿,姑存以待验。其他论治乱安危机局甚详,未敢落笔,然而小臣之忧殊甚也。 十七日晴。答拜各客。晚,赴葆良请媒之约。 十八日晴,甚暖。辰刻诣志先处,发轿至男府,候新郎上轿,复回女宅赞礼。又贺何季良表弟(厚副)完姻之喜(受轩表伯子,年甫十五),白昆甫驾部娶子妇之喜。夜,志先来邀,以早寝辞。 十九日晴。卯刻诣起居注,同人会齐,至内阁进丙申年记注,贮以铁柜,朱油其外,以两人舁之到阁。大学士一人(徐荫轩师相)迎于门外,一揖升堂,大学士阅书两册,即钤锁加封舁存大库。起居注官乃退,仍回公所,各占年底新正侍班日期,凡十二班。余书廿八日袷祭,元旦乾清宫,十五日保和殿筵宴,十七日祈谷,四班。入席早餐(系咸安宫所备,菜点均佳)。付书价廿二千而出。顺道答拜两客。归寓小息,饭后偕兄弟至琉璃厂一行。傍晚便宜坊小饮,大兄作东。 二十日晴。葆良会亲,先至冯处,与黄慎翁、志先、酂庭会齐,同往。席散访橘略谈。 酉儿作弥月,贺客六人,留伟臣、兰泉手谈,二鼓始散。 廿一日晴。写五伯信,交翁处。饭后偕叔季步访濮云依,久谈。又诣岳母,有酒肴相待,弟兄对酌。正醰醰有味,云依复招广和,往赴之。复思缄信,托岳母附寄。 廿二日晴。得三哥信。午后入西城拜客。志先约陪新亲,辞。阿柔患病,以车迓云依来诊。岁除日逼,外款不来,有不能卒岁之势,焦灼万状。既而思之,天下无过不去之事,只可安静处之,徒急无益。因拈笔大书“委心任运,随分读书”八字以自遣。接兰生先生信并银十六两。 廿三日晴。午刻诣江苏馆,与根生、鞠农公请陆蔚丈,吴蔚若、陈润甫两前辈,钱新甫同年,张亦琴太守(庞絅丈不到),汪范卿丈、秦佩鹤前辈作陪(冯雨人不到)。未刻入座,上灯始散。在省馆候客,静读欧《五代史•冯道传》,冷隽妙远,不减子长。归来检旧史道传,则铺叙平实,索然无生气矣,唯传赞尚妙。文笔生死之分相去何止寻丈!大约欧公《五代史》列传极有用意处,文外大有远致。此法班、陈犹得之,晋书以下则排比事迹而已。宋子京《新唐书》逊欧公远甚,反不如看刘晌《旧唐》(薛史诸志不可少,欧公尽削之,则不满人意)。归寓送灶。今日席间,蔚若谓天下如公共一灶,神则不胜其繁剧;如每户一灶,神以十八行省计之,何啻数千万。同时朝天,南天门外不将拥挤可笑乎?此虽诙谐之谈,实亦索解不得也。(〔眉〕此问题已见《阅微草堂笔记》。) 廿四日晴。午后诣志先处手谈,申刻入席,席散复毕一局,乃归。 廿五日晴。午前齐书。午后偕诸兄弟至廊房头条观灯,买十馀件。复至文友堂买《曾文正文钞》。归寓已上灯。彭子嘉约江苏馆,忘之,归始忆及,急作柬致谢并引咎焉。 廿六日晴。祀神谢宅。接吴殿英信并仪廿金。翁弢夫在龙泉寺除服,偕大哥往行礼。 饭后清理账目。平日用度不节,过年窘累不堪,乃知古人“量入为出”四字真持家妙诀也。 连日灯下随意检阅《明史》,觉史学有裨实用,无逾此者。惜其卷帙繁重,看记均难,须破一番大功夫,择其言论行事有关经济及足为持己待人之法者,依志传次序分条节录,略如《名臣言行录》之例,以便时时绎玩,异日遇事触发,即可坐言起行,似亦用功经济之一法。岁云暮矣,日月如流,默自思省,八月以前,痴心冀望得差,日营营于利欲;八月以后,名心顿灰,百为废弛。三百六十日,竟无一事可言,荏苒光阴,真为可惜!于是发愤立一宏愿:自戊戌年元旦起,凡事皆立章程,杂费悉从节省,以勤补拙,以俭养廉,减无谓之应酬,读 有用之书籍,清心寡欲,进学养身,庶几过一日有一日之益也。特书于此,以策后功。子夜挑灯记。 廿七日晴。午后赴朱云甫消寒之约。陆蔚丈送来酒席一桌,因请先生。晚,头晕而寝。 廿八日晴。皇上袷祭太庙,臣毓鼎侍班。一点钟起,头晕大吐,勉强登车,甫行复吐不止,只得折回。遣邱福至朝房,请秦佩萼前辈代班(秦本有陪祀差)。一日在寓养病。 廿九日晴。保和殿除夕筵宴,本应黄慎之丈侍班,起居注误,请余往。病体小愈,亟图休息,因于昨日作柬致慎丈,请其侍宴。一日开销账目,神劳财耗,烦恼异常。明年若不改定章程,妥谋简静,身家二字均受累不少。午后挂神影,傍晚恭祀。亥正接灶。今年除夕,兄弟团聚,较往年大为热闹,而余心境不佳,孱弱多病,竟鼓兴不起。吴子蔚来,谈及国事日非,有岌岌不能终日之势,忧愤填膺,更无心寻乐矣。 光绪二十四年,岁在戊戌,余年三十六岁正月初一日日有食之。皇上不升太和殿,但御乾清官受礼。臣毓鼎侍班。在乾清门外与同事齐班(瑞景苏学士〔洵〕、伊仲平侍读〔光坦〕、王友莱侍讲〔荣商〕)。辰正二刻,上自慈宁宫还,升宝座。起居注官蟒袍补褂立于殿内,背负大橱东向北上(殿内唯御前大臣二人,起居注官四人),王公拜于丹墀,一品拜于甬道,二品至五品拜于门外。礼毕,上回西暖阁。起居注官移步斜向北,俟上掀帘入,然后御前大臣(庆、端二邸)、起居注官向宝座行三跪九叩礼,乃退。归路诣王保之师拜年。至武阳馆(文昌关帝)前拈香。归寓,拜至圣先师,复拜神像。合家大小上下拜年。午后率成儿诣岳母处,少坐即归。申正日初亏,酉初食甚,酉正二刻复圆。日食三朝,自古忌之。天象示警,杞忧殊切。今日侍侧,仰窥圣颜憔悴特甚。归为弟辈言之。小臣窃怀拙虑,似闻宫廷游宴,不废弦歌,诵《孟子》“阴雨桑土” 数节,不禁欷歔欲绝也。接三哥信,十二月十三日所发。 初二日晴。孱体不快,未出拜年。与兄弟作手谈消遣。晚,在湖广馆搭戏局灯果,请袁、潘、陶、薛、刘、冯、董诸君。 初三日晴。半日手谈。午后偕兄弟作厂甸之游。晚,落神影。连日看杨龟山全集卷一、卷二、卷三,皆奏书札子,所言靖康时金寇金盟情事,皆洞中今日之弊,为之掩卷太息。接王重光信。 初四日晴。与大兄分拜城外客三百馀家。晚作手谈。 初五日晴。祀神。早作手谈。午后至安徽馆,乙卯团拜。初鼓,三弟及儿女往观剧,余先归。 初六日阴。德音缓征顺直二十二州县钱粮,同乡官诣乾清门外谢恩。天明至聚丰堂早餐,同人谈及时事,俱深忧愤。蒋蓺圃前辈尤义形于色。余与蓺老几至作楚囚对泣。散后诣希文丈处拜年。拟拜北城客,北风大作,埃尘涨天,乃改南辕归寓午饭。灯下看《龟山语录》。 时势日迫,事权不属,徒切嫠忧,唯有随分读书,聊以遣日。如天之福,国事或有转机,尚将执此以往,拨乱世而反之正,所谓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也。论史学中最有实用者,《明史》甚切要,唯卷帙太繁重。中年以后,精神、记性、目力无一可恃,雅不欲穷大失居。《明纪》简矣,又不足用。其次,则推《宋史》,为其时势利害均与今日相似也。然亦苦其繁冗,难于熟复。因检阅《东都事略》、《南宋书》两书,于有宋一代朝章国故、訏谟硕画,颇为精详。而书只四函,易于诵习。以此为专业,然后辅以《宋史》诸志、《长编》、《纪事》,亦足为练达之资。至理学书,为政事身心根本,断不可一刻暂离。周、程、张、朱、杨、罗、李、薛、罗(念庵先生)、高、孙之书具在,皆当诵习体味,以求浃洽也。 初七日晴。遣叔坤至西城拜年。午后游厂,以银二两八钱买家叔植先生(庭森)墨笔花卉立轴,殊有铁箫先生家法。复椒舅信。 初八日晴。复王重光信。午后偕兄弟步行游厂,以银一两买《孟子义疏》一部(蔡觉 轩先生〔模〕集疏,通志堂初印本,甚精)。 初九日晴。先生开学。晚,在家设席请先生,濮云依、曹根生、吴子蔚、董效丈、冯志先、陆季良、吴雅初作陪。 初十日晴。午后偕大兄、七弟游厂,买《契丹国志》、《大金国志》(扫叶山房四朝别史初印本)、正谊堂《五子》、《横渠理窟》、明椠《中论》(有王阮亭图章)、汲古阁本《汉制考》诸书。盘桓至暮,乃归。连日颇得悠闲之乐。 十一日晴。拜客。傍晚诣岳母处。灯下读杜诗至三鼓。 十二日晴。得筠墅外舅信并百金。又陈养源信并十六金。入城补祝昆师母昨日寿。因拜东城客。口渴足麻,访宝龢年同年小憩。值他出,见其夫人,满礼接待亲友,其真质有时胜于汉人。直至傍晚方归。在车中看《横渠理窟》一遍。横渠说甚精实,而文字却奥,急切索解不得,中有两条颇可疑,如云:《易》曰一致而百虑,既得一致之理,虽不百虑亦何妨;又云:己守既定,虽孔孟之言有纷错,亦不须思而改之。皆说得太率易有病,疑系记者有误,转却横渠语意也。晚饭后兰泉来谈。 十三日晴。拜西城客。 十四日晴。效丈、志先、剑秋均招饮同丰,辞。 十五日晴。上元筵宴,寅刻入内侍班,至景运门始知因斋戒改期。诣兄弟招演大傀儡,以乐新年。采涧二十五岁生日,吉甫来祝。晚祀先。田介臣约消寒局,辞。 十六日晴。午后偕六、七弟游厂,买《初月楼文集》。申刻赴橘农之约。户部议复中允黄思永奏:息借华债,造借票一百万张,名曰昭信股票。令中外文武大小实缺候补候选人员缴银领票(每百两一张),周年以五厘行息,期二十年本利归清。徐芷帆约消寒局,辞。 光绪廿四年戊戌十七日晴。皇上有事于祈谷坛,臣毓鼎侍班。子刻朝衣貂褂至坛门外帐房,与同事齐班(伊仲平侍读,嵩锡臣侍读〔恩〕,秦佩萼学士)。寅正上自斋宫步行诣坛祈谷,旧在祈年殿,自己丑年殿毁于雷火,至今未修复,借用天坛行礼,升降三献,逾五刻始礼毕。神位前灯及导驾提灯皆用蓝色。驾还斋宫,起居注官皆退。坛凡三成。第一成设九幄,中祀昊天上帝,左右各四幄,奉三祖五宗,配享神位,全书尊号(坛地已满,神幄无从增设,故宣宗以后永罢升配)。第二成设风云雷电四从坛。起居注官本立第二成,不知何时降列第三成,盖以前引各大臣皆在二成,人多地狭,故降阶相让,然当时诸前辈失其职矣。黎明归寓,一日编《励学语•子学篇》。 十八日晴。保和殿筵宴蒙古王公(筵宴外藩,向系上元。今年因斋戒改期),臣毓鼎侍班。寅刻蟒袍补褂入景运门,穿后左门上殿,与同事齐班(恩子承学士〔顺〕,儒子为学士〔林〕,李蠡莼庶子)。辰初皇上进殿后门升座,起居注官立于坐次,东向侍班讫,即入宴。 宴在殿西北隅齐北头第一楹,在豹尾枪(又名后护)前,王公一品之上羊腿一盘,鲜果四盘,干果四盘,五色大小糕饼十二盘,馓子六包。上进酒,皆跪行一叩礼。赐坐,复行一叩礼。 歌舞以次进。宴毕起立,上还宫,乃退。顺至西城拜未了客。归寓少憩。未刻至湖广馆,赴李苾园侍郎之约。傍晚即散。 十九日晴。录《励学语》,交龙光斋。一日大风。傍晚子蔚来,偕至广和消寒。作柬招橘农,三人纵论今古,三鼓方散。 二十日晴。偕兄弟手谈。未刻至豫和堂赴汪钮春酒之约。连日读陶诗,觉胸次颇平。 次寅代拜北城客,城内外客于是乎肃清。 二十一日晴。致盛杏丈信。接兰州朱颂青禀(协同庆来)。未刻至福隆堂,赴周衡甫壬辰消寒之约。 二十二日晴。湿甚脾困,昏倦异常。未刻偕大兄至江苏馆,赴曹根生之约,勉强终席。 二十三日晴。至前元寺吊董受之之丧,路过史馆少坐,开去叔坤年貌履历,办誊录送 考文书。归寓甚疲,灯下草封奏。 二十四日晴。午刻在同丰堂请客(胡揆甫前辈,李蠡莼、陆蔚廷、李子丹三年丈,吴子蔚前辈,李木斋、叶鞠裳、邹经甫三同年。高葵北、陶雅箕皆未到)。 二十五日晴。皇上升文华殿,外国使臣觐见。臣毓鼎侍班。巳初刻,十一国使臣率随员以次集景行门(共七十七人)。巳正上升座,起居注官立于宝座西南北上东向。恭亲王领使臣等入门脱帽鞠躬,徐向前再鞠躬,再向前三鞠躬。七十七人均立齐,推最前一人出一纸,读良久,翻译官译云:恭贺大皇帝新年新禧,福寿绵长,圣躬康健,五谷丰登,人民安乐。 恭亲王升跪座侧,上说国语良久,恭亲王三应起降,亦出一纸,读云:祝语吉祥,朕心嘉悦。 敬问贵国大皇帝、大后帝、大君主、大伯理玺天德安好。使臣答数语,恭亲王复读云:但愿贵使臣遇事和衷商办,使邦交格外亲睦,海宇共享升平,朕有厚望。使臣等复向上鞠躬,面上斜退,以次出左门,复绕至中甬道而出。上降宝座,恭亲王跪奏数语,乃退。起居注官亦退。归寓草封事。傍晚访兰泉,又诣岳母少坐。 二十六日晴。缮山东运河自陶城埠至临清州二百里宜修铁路济运折。又,经济科宜分曹登进并清流品折,令次寅代缮。用两封。未刻赴余绶屏消寒之约。散后复赴沈酂庭豫和堂之招,少坐即还。 二十七日晴。子初刻诣西苑门外九卿朝房,将两折恭交奏事官。在朝房小憩。寅刻归寓,解衣复寝。午刻在豫和堂与大兄合请同乡,上灯始散。阅邸抄,奉上谕:侍讲恽毓鼎奏经济特科宜议登进之途一折,国家登进人才必须言行相符,而后可收实用。况经济一科,系属特设,内外臣工尤当仰体朝廷破格旁求之意,不得以有才无行之人滥登荐牍。至该侍讲所请仿照从前观政之例,以试其能等语,着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参酌情形奏明办理。钦此。 二十八日晴。发五伯信,又缪筱丈信,又次伯信。晚,在同丰堂约田伶际云,讲己丑团拜戏,兼约志先。兰泉来谈,知前奏一片已交吏部。 二十九日晴。撰《励学语•理学篇》。未刻,在同丰堂作壬辰消寒局,纲斋、闰枝未到。尽醉而散。 三十日阴。接三哥信(系昨日)。黄慎丈、伟臣来谈。复史研丈信,为查官事。傍晚,五兄弟小饮于聚丰馆,冒雪步行而归。 二月初一日早雪,旋放晴。至一善堂赴卢仲夫消寒之局,同人会齐,先到丰泰拍照,共十二人。 初二日晴。撰《理学篇》。 初四日皇上祭社稷坛,臣毓鼎侍班。丑刻朝服前往,至坛下与同事齐班(庆石臣庶子〔颐〕、嵩锡臣侍读〔忍〕、王友莱侍讲〔荣商〕)。狂风如吼,衣冠欲飞,改于拜殿内行礼。 寅正驾临,起居注官立于殿内东北齐柱西向南上,风愈厉,寒甚。行礼毕,天犹未明。归寓复寝。晤吴季卿丈,知前奏修运河铁路折,奉朱批:该衙门酌量办理。钦此。闻政府译署均以为然,拟筹款兴筑云(旅顺、威海、胶岙均为外人所有,万一海道偶艰,南漕不继,畿辅根本之地可为寒心。故此事为不可缓之图也)。傍晚风少止,至岳母处坐谈。夜,子蔚来,畅谈,多阅历有味之言。 初五日晴。北风仍厉。冒风至昆师相、廖仲师处请示己丑团拜日期,均未见。谒孙燮师,侍谈良久。出城答拜吴仲霖,在济帆处小餐。申刻至福州馆,赴叶觐霙同年之约。接杨梓民、刘嗣伯信。连夜睡梦颠倒,窘惧交集,总缘日来应酬思虑,言语太多,心为物役,气因之而不定,以致心气横溢,现出种种幻相。醒后默思先儒存心养气工夫,自愧论学十馀年,决裂乃至如此!痛恨殆无地自容。发筠墅先生信,托提塘寄。 以下失记。 十四日晴。皇上御中和殿阅祝版,臣毓鼎侍班。丑刻常服补褂前往,入中左门,至殿上与同事齐班(文星阶少詹〔海〕、嵩锡臣侍读、高熙廷洗马〔赓恩〕)。卯初二刻驾临,自 殿后入。起居注官立于门外,齐柱东向。礼部官奏礼成,起居注官趋下西阶,排立桥前南向,上升舆乃退。顺至廖师处贺入枢廷之喜。回寓少憩。未刻至江苏馆,赴癸巳同年之约。散后诣岳母处,次寅、季盦皆到,相与便酌。归适云依在此为柔儿、丙女诊疾,少谈而去。子蔚复来。 十五日阴。为曾蜀章同年之嫂谢恭人书《玉辉馆诗稿叙》(将付石印)。闻于志权病,亟趋往视之,至则其夫人及世兄(号华堂)已自津赶到,哭声震屋,已于昨日午刻捐馆,旅殁孤寺,异常凄惨。因帮同料理后事。遍身发寒,不能支持,乃归。夜病颇困。 十六日晴。一日养病。 十七日晴。己丑团拜,在湖广馆,戏演玉成部外串。力疾前往照料。未刻,昆、廖两师均到。傍晚,困惫不支,先归。留袁葆三、冯志先、陈庚年、五、六弟在馆调度一切。 十八日晴,大风。吴季卿丈约聚宝,朱古微前辈、李橘农均约广和,皆辞。复杨梓民信,寄上海。接瞿赓丈银信。 题何润夫前辈表兄春堤试马图玩游遂忘疲,亭亭景将夕。遥闻南屏钟,已解催归客。长堤亘远青,暝烟荡空碧。 笋舆苦日短,兰桨畏风逆。翩然跨马行,迅若舒俊翮。昔看长安花,曾经理轻策。六桥三竺间,更试茸衫窄。当其据鞍时,顾盼一何逸。我家惠山西,西湖近咫尺。浮名滞行役,辜负良可惜。自踏东华尘,衣上素痕渍。宵来清秋梦,常绕岩前石。兹晨披君图,羡愧一时积。即景动遐缅,顿萦山水癖。斯游倘能追,重寻马蹄迹。 十九日晴。仍养病不出门。武阳公车庄仲咸(清华)、徐步青(文田)、华梓敬(同芳)、沈子义(严)、张馥荪(宝廉)、杨秉铨(殿玉)均来拜。子蔚来谈。接庄思缄信,赵振卿同年(唯铎)带来。 二十日微雪。备祭菜至关帝庙祭于志权。复至便宜坊,赴王伯唐同年诗钟之约,颇为尽兴,胜于喧呶征逐多矣。 二十一日晴。著《励学语•经济篇》。诲卿来,为讲解文字。午后访赵仲铭,交去孟常供事各费。步行访姚志梁,谈时事,多切中窍要语。复诣岳母处久坐。接瞿耕丈银信。 病起遣兴诗酒频年减却狂,行年卅六已颓唐。忧时日作归田计,多病人传绝欲方。雪霁竹窗徐向暖,春深梅蕊尚留香。闭门即是安心法,去马来车任尔忙。 挽于志权驱马风尘际,天涯偶遇君。对灯淮浦雨,倚剑泰山云。倾盖交非浅,同岑意独殷。 人才论绛灌,何必恨无文。 欢醉犹前日,翻成奠一尊。有家生竟隔,无病死何冤。结客倾田产,论功积泪痕。 凄凉萧寺月,夜夜与招魂。 二十二日晴。午后至湖广馆,丁卯团拜,上灯即归。 二十三日晴。答拜各客。复任河帅信,交其孙世兄伯显孝廉承弼附寄。申刻至豫和堂,赴夏闰枝消寒局。令叔坤代写请假折。 二十四日晴。递折请假十五天。午刻至福兴居,赴徐花农前辈之约。花老因病未来,其婿杨赤玉代主,到客寥寥。接许锡珍信。 二十五日晴。吊庄云甫年丈之丧。顺拜各客。答谒鹿芝轩年丈,忧时论事,多忠愤之谈。归寓适西丈在此,请其诊脉开一长服丸方。申刻至广和居,赴刘式夫同年之约。 二十六日晴。午刻至畿辅先哲祠,同乡公议张公(淮。明正德嘉靖间任言官,以直谏著称,仕至廉使)、李文肃(殿图。乾隆朝由词官升至福建巡抚。以事降调中允,擢侍讲,乞病归)、李文正师、张文达师增祀先贤。到者十馀人,鹿芝老领袖。高熙廷洗马谓,李、张两相国祀典应迟之三十年以后方可议。意盖别有在,而以此为辞。李子丹太史谓,文正允无间言,文达只可入孝友、文苑,而提名臣宜酌。于是同人公商,谓此事既非从祀巨典可比,又非国家明禋,何必拘以年限,况盖棺论定,文正一无愧辞,自当增祀。张廉使风骨凛然,足以廉顽立懦,亦宜祀。张文达以但入孝友为当。李文肃末路稍有可议,须详查治闽政绩及曾否奏祀名宦为定,可暂缓。十馀人之意皆符,遂定议。集北学堂午饭。 余饭毕先散,至同丰堂赴陶兰泉之约,至上灯后始归。接汤温丈信,洋洋十二纸,甚详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