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21 页/共 95 页

余固不作此想,乃同乡、熟人仍无动者,殊为减色。偕五弟入城答拜庾年,又祝叔南太翁寿,面后出城,访冯渭卿、沈桐声,畅吃西瓜归。检《文献通考》,看《兵考》所载各议论,极有益,读之增长识力(严太仆《通考详节》极便记诵,然欲考求法制,为经世之用,究须看全书也)。日斜后偕次寅至郊原散步,甫出门,遇刘心斋,偕至南下洼徘徊良久,共入茶肆,凭窗啜茗,颇有乡村风味。接迎静斋信。王西丈来为采涧诊疾。 廿三日晴。一日阅云峰书院课卷。申刻在广和居请客(徐子贞、沈桐声、何子襄、孙叔玖、刘佥谋、冯渭卿、四兄、五弟),归寓已三鼓,仍看书十馀页,乃就寝,盖余于看书亦若有瘾,非此不得安眠也。 廿四日晴。冯志先、张仲仙(自江右来)来谈。午刻至云山别墅,赴何润夫之约。同座白少植工青衫调,唱《蒲关》一段缠绵顿挫,馀味曲包,自是雅人吐属。听毕觉神味犹悠扬不尽,音之足以感人如此。书业堂以旧板《朱子大全文集》、《王阳明全集》来售,以十金得之(余性素吝,独于书则挥霍不少惜)。灯下看《传习录》,尽三十馀纸,启发甚多。 廿五日阴。润泽来,交去改作。闻高阳师薨逝,悲愕异常,即往吊,伏地痛哭,不觉失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不第为师门私痛也。至江苏馆,常州京官公请公使大臣前常镇道吕镜宇(海寰)、新放常镇道长久山(恒),主人到者十九人,两宾迟至四点钟始到,半席而去。夜归看《传习录》。半夜雨。 廿六日晴。皇上万寿,卯刻诣午门外随班行礼,到者寥寥,不禁太息。归路答拜张仲仙、彭思柔,未晤。因至会馆,与渊丈、四兄略谈归寓。写广东信两封并同乡祝次伯六旬寿礼及余所送寿礼,托孙伟之带。午刻赴志先之约(其阿郎弥月)。席散作手谈,傍晚始归。 冯渭卿约韵华,以先府君忌辰已近(系半夜丑刻),不往。 廿七日晴。拜供。接吴质甫信。浙江解饷委员俞耀珊大令(宗渊)来见。发五伯信,交森昌寄(为潘恩荣、叶滋纯、彭自强、潘志颉、程肇元、李应珏、吕俭锡说项)。润泽来交课作,应时改定而去。至高阳师处知宾,出诣岳母少坐。灯下看《传习录》。因事大动气恼,于养身养心皆不相宜,事平旋悔之,以此见治怒之难。 廿八日晴。中丞公生辰拜供。结己丑用账,以备移交。午后至豫和堂赴吴子和之约。 酷热不可耐,得微雨而解。接潘筱斋信。六点钟后偕次寅步诣龙爪槐,穿禾黍而行,如入田野,其地房屋凉爽,于消夏极宜。窗外蒹葭送青,蝉声幽静,因与次寅持杯对酌,以畅幽情。 归途西山晚霞映带林薄,诗情画意俱在心目间,恨无王孟佳句、马倪名笔传之耳。晚饭后为孟常讲《近思录》。五弟亦有志看宋儒书。 廿九日一日雨不止,闻心斋、孟常言,四乡则自四月至今未见滴雨,禾苗枯槁欲尽, 何偏枯如此!未刻至同丰堂,赴剑秋之约。接刘彬孙信。灯下看《传习录》,明透处洞达本原,读之使人兴起。 七月初一日孟秋时享太庙,轮应毓鼎陪祀。雨一日夜不止,水深没膝,竟未能往阅房山课卷。饭后西丈来为采涧诊疾。偕次寅至会馆访四兄未值。在渊丈处久谈。雨复大至,冒雨而归。从段春岩处借来《徼书》两本。此书系永新贺子翼先生(贻孙)所著,极为包安吴所重,比之《淮南》、《吕览》。昔在安吴文中见此书名,复从《文苑传》中得其大略。因读之尽一卷,大旨即小见大,因近喻远,多沉挚深练之言,体格文笔均近《吕览》。夜雨达旦。 初二日一日雨不止。阅卷。饭后偕次寅至湖广馆祝劳闿忱夫人寿。观剧至十一钟始归。 夜,雷雨尤甚。 初三日一日雨不止,前后院水深一尺,倘淫霖不已,庚寅之患又将见于今日矣,不胜忧虑。兀坐室中看《文献通考•兵考》。傍晚雨略息,至绳匠胡同一行。高阳师饰终诏下,予谥“文正”,以“守正不阿,忠清亮直”八字褒之,可谓名称其实,犁然有当于人心中。 夜,星斗皎然。 初四日天竟畅晴,非意料所及。岳母枉过。至荣宝斋定会馆课卷,访管丹云丈,偕一刘把总(名凤藻)到教场五条看屋两所,将为会馆置产。归阅房山卷。灯下看《兵考》,反复数过,于两汉兵制略有见。 初五日晴。阅书院卷讫。又出生七月分题目。午刻至同丰赴四兄之约。散后访子蔚。 日入乃归。夜半复雨。 初六日晴雨不定。清晨至会馆,散会课卷,领卷者十八人。午饭后归。接林大令(济) 信。 初七日阴,夜大雨。 初八日晴。至岳母处贺厚官周岁之喜,面后归。访戴少怀前辈,请其评阅课卷。山东(陆宝忠、李桂林)、山西(王祖同、姚舒密)、河南(管廷鹗、华俊声)。 初九日阴。骑马答拜前门东客归,适张啸圃丈在此。午后偕次寅入西城,赴叔南、苏云之约。半途遇大雨。七点钟半席先行,赶宣武门归寓。 初十日晴。先妣忌日,拜供。橘农、宾如、耀珊均来。写五伯信,并采涧寄叔祖母物件托耀珊带。连日心气浮动,看书竟不能入,心之易放难收如此。申刻立秋。 十一日晴,湿热殊甚。清晨祭神谢宅,午刻祀先荐茄饼。饭后写应酬各件。周安生自鄂来。发孙荃伯年丈、吴质甫二信,森昌寄。 十二日晴。接余芷舲信。至会馆答拜啸圃丈,因与诸君剧谈。在四哥处午饭。又冒暑答拜各客,末至橘农处,解衣吃瓜,清谈至晚始归。与橘农论今天下最可忧者在人心风俗(在上者极力提倡西学,而人心渐与之俱化,一旦泰西有事,恐不免从风而靡耳。总之,不向根本处培植而唯考之以西学为务,是直驱民离叛也。可恨可痛),其害实自汉学家启之,使为学、做人分为两事,而学者不复向身心性命上用工,学校无名教,士林无清议,陵夷浇薄,非一朝夕之故也。向使讲学之风犹盛,宋儒之说大行,人心未漓,气运决不至此!相与慨叹者久之。灯下看《传习录》。 十三日晴。接诸哥弟信,知伯母上月患病甚剧,幸医治得法,得以转危为安。即与次寅托志先发一电,问慈体近已痊否。信中又述近来里门盗贼横行,肆无忌惮,居民惶惶,如待寇至。地方官姑息讳饰,益长奸心,家中遭穿窬之患,窃去诩虞少奶之首饰等件约值千馀金。武进县不肯认真究办,恐难破案也。申刻至一品升赴季兄之约。 十四日晴。拟上治盗跖斟酌属稿,大旨实叙近日情形,深恐勾结哥老会匪为江南之患,请饬抚臣督责地方官认真查办。因谒正詹瞿子久年丈,请其阅看。岳母枉过。申刻至广和居吃梦(子蔚昆仲、葆真昆仲、橘农及余)。 十五日晴。谒满正詹载辦香、少詹李伯虞年丈,又至衙门查看格式。出城答拜各客。 至松竹斋取折子及折匣牌子归,嘱次寅缮写。接余伯申黑龙江信(去年十二月所发)。 十六日晴。至高阳师处,己丑公祭。入西城拜少詹文星。偕同年至画丰堂大苑公局,请吕镜宇星使。烈日薰蒸,坐车中如炽炭。竟日衣冠周旋,苦不可耐。接兰生太叔祖信。晚饭后子蔚来畅谈,至丑刻始去。 十七日晴。城西拜客。饭后詹事府笔帖式连(桂)来,封折写牌交其于半夜呈递。朱楚白(珩)自广东来,以《粤雅堂丛书》见贻。申刻在一品升与啸圃丈、葆贞昆仲合请陈养源,席未散先归就寝。接黄榆庭信。 十八日丑刻至西苑门外朝房听旨,呈递膳牌预备召见,折留中。因至北城拜客,归寓酣寝。午刻赴陈孟甫同年之约,半席先行,赴秦韶臣前辈待媒之局。陈庾年邀怡云,却之。 接军机处来字,知封奏已寄谕两江总督、江苏巡抚认真办理。闻是日瞿丈人见,亦询及折中情形云。 十九日晴。午后至西城赴剑秋之约。子夜赶城而出。 二十日晴。十点钟至男府,押定礼往女府。午刻,橘农待媒。席散后押妆奁至男府,礼毕归寓。接程惠泉信。德林祥来。 二十一日晴。十一点钟至男府押轿往女府,喜筵后随轿回男府,礼成始行,至林梅桢、万小湖两处道喜。连日天气酷热,衣冠往来,不胜其苦。顺道至晓卿处送行。答拜吴幼英,食瓜甚适。回寓写家信,又复吕品园丈信,又写岳父信,均托晓卿带。傍晚诣岳母少坐,复赴橘农夜局。 二十二日晴。写五姑母寄来屏条四幅,亦托晓卿带。胡幼志表弟自南来。接叔祖母、二姑母带来各件。傍晚偕次寅至大街买考具,又在恒裕少坐。 二十三日晴。至会馆答拜幼志,兼与四兄剧谈,午饭后归。偕次寅入城看小寓,定水磨胡同贡院前屋两大间,价银二十两。顺访谢树存,为成儿作“十年一觉扬州梦”试帖一首。 二十四日阴,略凉爽。四兄来作半日谈。李蠡莼丈、袁昆吾、谢树存、汤道甫、瞿薛齐、刘恺八均来。发次伯电。因颁赏方略须备折谢恩。 以下失记。 八月初七日阴。复思缄信,托谢树存寄。又复朱颂青信,交协同庆寄。午后至广和与蔚、橘、贞、良诸君便酌,葆良作东。雷雨欲至,急入城宿次寅小寓。接五伯信并银三十两,折差来。 初八日晴。早起送次寅入场。出城访芷沅,在荣宝斋买薛叔耘先生《庸盒》六种(《文编》、《续编》、《外编》、《海外文编》、《筹洋刍议》、《出使四国日记》)。经世巨制,足长识力。 何润夫、管丹丈来谈。于智泉都阃(凯臣)自保阳来。看《出使日记》首卷。傍晚访曾重伯,为郁宪辰同年觅信,归路访宪辰。 初九日阴。至李世兄处,交去己丑同年外官单,顺访芷帆久谈。岳母枉过,作半日手谈。傍晚雷雨大作,顷刻水深数寸。念及五弟在场中之苦,惨然欲涕。两日看《文献通考•兵考》。以四百金为武阳馆置房产三所:一在西北园,两所均在教场五条南头路东,卖主王文宽,中保代笔刘竹溪,中人管丹云。为成儿改论一篇,原本颇清畅可喜。 初十日天竟畅晴,余三十五岁生日也。董希文丈、吴子蔚、李橘农、王泽寰、刘心斋来祝。面后率荔侄、成儿至小寓接场。五弟已早出。阅其闱作,浑灏流转,气势极为发皇,可决其必售(“学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夫物之不齐”五句,赋得“妙句锵金和八銮”得“金”字)。啸圃丈、季兄均在寓,谈至傍晚出城。灯下看《兵考》。接龚萃民信。 十一日白露节。皇上祭社稷坛,臣毓鼎陪祀。坛上向北设两案,东西向各设一案,皆置牺牲香烛。坛中为方孔。上祭位在坛下,三献跪读祝,奏乐(甚和雅),鸣赞(皆清语)。 陪祀之次在御位西北,相去不过二十步,凡行三跪九叩者三次,一跪三叩者一次,祭毕诣坛 西井边投祝版。驾还宫,太常官恭捧神牌出,毓鼎等各散。天乐铿锵,礼仪肃穆,犹可想象焉。归寓酣睡。午后至各处谢寿。在岳母处久坐。晚,子蔚来剧谈,至四鼓乃去。 十二日晴。清理会馆用账。午后至嵩云草堂祝俞伯钧同年太翁寿,闻有旨补办庆典,一切点景礼仪均仍甲午事例,其款则以洋债拨用五百万。时事如此,小臣窃怀忠愤,归寓郁郁不舒者半日。又闻俄人经营高丽,日本阻之,遂致大相龃龉,衅端已启,将寻干戈,须由中国济师,亦危局也。顺道拜客数家,在裴伟堂丈处少谈。灯下看《兵考》。兵制之坏,兵力之弱,至宋而极。 十三日晴,甚热。接袁秉道信。午后到小寓看次寅,见其经文五篇精神颇完足,少坐即行。至昆师处拜节,董希文处谢寿,赶城而归。灯下看《兵考》毕,制度议论皆精详有用。 为成儿改论一篇。夜雨。 十四日晴。料理账目。午后至城内外各师处拜节。夜,子蔚来久谈,颇有意于词章之学。然余近来志愿却有不同,以为通籍后,外而经纶世务,内而省察身心,当务其远大切要者。骈文诗词偶尔寄兴亦无不可,必欲用全力治之,此程子所谓玩物丧志也。古文却宜学,言之不文不能行远,其有用远过骈文。 十五日晴。清晨祭神,合家拜节。至岳母处拜节。写广东信并写扇两柄。傍晚祀先。 访子蔚畅谈。 十六日晴。人颇不适。刘嗣伯来辞行时,次伯信并方略四十一套托其携带。午后写对数付。访效丈、吉甫。接岳父七月初七日信。为吴佩伯改论一篇。 十七日晴。次寅自小寓移回。午刻与春岩、绶屏、铨院、芷帆四同年合请己丑四学使及傅彤臣太守,宾陆续到齐,散后至会馆周旋出场诸君。晚,家中设酒肴,为先生、幼嘉、次寅、吉甫接场,四兄作陪。 十八日晴。引见讲官。三点钟登车,日初出在乾清官引见。寒甚,御小棉袄犹不暖。 至翁师处贺拜相之喜。归寓稍憩。报到,知蒙朱笔圈出,派充日讲起居注官。撰谢恩折,令次寅缮写。杨苏拉来,交其代递。未刻至同丰堂,同乡接场公局,到三十馀人,傍晚始散。 季端、子蔚来谈。 奏为叩谢天恩恭折仰祈圣鉴事:本月十八日奉朱笔圈出:“恽毓鼎著充署日讲起居注官,钦此。”窃臣畿疆下士,词馆备员,彤廷邀献赋之荣,锁院列衡文之选。芸坊晋秩,资备历乎清华;藜杖分光,书喜窥乎中秘。涓埃未报,兢惕方深。兹复渥荷纶音,叩陪讲幄。才疏画日,愧莫赞夫高深;志遂瞻天,幸常依夫禁近。臣惟有弥加勤慎,时切论思,以冀仰答高厚鸿慈于万一。所有微臣感激下忱,谨缮折恭谢天恩,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澄斋日记 光绪廿三、廿四年丁酉、戊戌 丁酉八月二十日晴。寅刻入内,递折谢恩。故事,凡升授三日之内,皇上有挪动,须在道旁碰头。本日圣驾诣颐和园,因径至神武门外,在东屋(俗名花园屋子)与高熙廷年丈(赓恩)、黄慎之世丈(思永)会齐(侍讲王荣商不到),先期往西屋见御前大臣(清语戈什谙班)端王,请其奏明。即出至北上门西屋少坐,候车驾出宫,在神武门外依次排列,西向南上,离轿十馀武,即跪脱帽置地(花翎向上),口称臣恽毓鼎等叩谢天恩,随以头叩地,驾过带帽而起。归寓少憩,写家信,托刘念谋带。饭后写对五付,系荣宝斋交来,拟以卖字为生涯矣。未刻至福隆堂赴刘世兄春农(荫熙)之约,与同年薛(宝辰)谈陕西矿务甚悉。 起居注来请上任日期,择廿四日午时,付票二十八千,并不前往。灯下读《汉书•食货志》,尽上下两卷,睡甚晏。 二十一日晴。一日写应酬各件。瞿子久丈过谈,问及江苏知名之士,并学校利弊。 余谓南中子弟极多聪俊者,然往往伤于浮薄,似宜以正心术、励品行为先。志先来谈,云有新刻《光绪会计录》寄售(刑部主事李希圣著),以洋三角买之,记国帑出入款项甚悉,居官不可不知。接椒舅信并银壹百两。夜,篝灯作《外祖母吕恭人遗稿序》,三鼓脱稿。 △△△诗△卷,外王母吕恭人所作也。恭人少娴吟咏,在室即与诸姊妹相倡和。 及归我外王父蒋子良先生,主持内政,巨细毕亲。贤能之声,著于戚党。中馈之暇,不废翰墨。晚年夫亡子丧,悲伤抑郁,一发于诗。大抵五十以前多冲和婉笃之音,五十以后多憔悴忧思之作,而皆不失性情之正焉。 今年秋,外兄少甫、外弟墨缘将梓恭人诗,千里驰书,索序于余。犹忆癸巳冬,余以世父之变,请急南旋,谒恭人于里第。恭人谓毓鼎曰:我生平所作颇多,顾不自修饰。汝其为我删校之,冀可传示后世。毓鼎谨诺。呜呼]言犹在耳,而操笔作序,乃在色笑长辞之后耶?毓鼎少长于外家,先妣又早弃养,恭人爱怜顾恤,无异诸孙。嗣南北奔驰,常得假馆外家,侍奉颜色,谈论古今,兼及诗词说部,未尝不至夜深。每私心妄冀,或得忝窃东南使节,迎恭人于使署,日侍膝前,稍补先妣事母未竟之忱,而不肖孤亦得以事恭人者事先妣。孰意日月不待,而平生志愿仅以一序托空言。抚此遗编,不禁涕泗之横集矣。丁酉八月外孙恽毓鼎谨序。 后段情文颇见笃挚,用笔亦健。(自记) 二十二日晴。陈梦陶丈、谢味馀、朱楚白、舒宾如、冯渭卿均来谈。傍晚诣岳母处少坐,即至广和赴橘农之约。接六弟信(初六日发),方燮尹信(自安庆天台里发)。归寓仍读《汉书•刑法志》,头眩而止。子夜肝疾大作。 二十三日晴。竟日养疴。读《汉书•沟洫志》、《地理志》。为采涧致思缄夫人信,托谢树存带。钮叔文招豫和堂,以疾辞。 二十四日晴。送冯渭卿。答拜陈梦陶丈。至陶然亭赴瞿薛斋、刘恺八、胡幼嘉之约。 席散,诣岳母处少坐。又至豫和堂,赴丁衡甫同年之约。疲极,半席先归。致盛杏丈信,为次寅谋事。读《汉书•艺文志》。班氏创此例,后来隋、唐、明志皆用之,有功于经籍不少。 连日读《汉书》诸志,见班氏经世之识,实非寻常史家所及。以后惟《隋书》中《五代志》及《明史》志体大思精,最为闳括切要。汪作黼招广和,辞。作史以作志为最难,读史以读 志为最要。仅看列传记事,实抑末也。(李延寿《南北史》,昔人颇推之,然不能贯串历朝典章制度作志,毕竟无识。)余近来看史必先看志,觉寻绎甚得义味,是识见长一格处。为成儿改《汉明帝遣使天竺求佛书论》。 二十五日晴。早,半日会客。午后,至广德楼观剧(王希甫约)。归路访王西丈少谈。 灯下读《汉书•艺文志》。班氏以尉缭二十九篇入杂家,而别出尉缭三十一篇入兵家。分明尉缭书有两种,乃郑樵《通志》诋之曰,尉缭子兵书也,班固以为诸子类置于杂家。此之谓见名不见书,竟似只见杂家之尉缭,未见兵家又有尉缭者。著书立说而乃卤莽灭裂若此,抑何可笑!夹漈所言之不足据,此其一端。郑樵《通志》最不满《汉书》,诋之甚力。后来蔡方山《广治平略》亦用是说,所谓一瞽引群瞽。班氏诸子总叙,议论精当,讽之数过。 二十六日晴。写应酬数件。湖北饷员余(铄)来见,诉其十馀年宦况之苦。念及先世父识拔之恩,至于痛哭流涕。是尚有良心者。入城祝董希文丈寿。面后出城,往返廿馀里,至同丰堂赴幼嘉之约。散后归寓。少憩,复至广和居请客(刘春农、郁宪辰、冯芋丞、李橘农、朱楚白、王泽寰、舒宾如。项薇垣未到)。两访孙慕韩,不值,归,致书详询铸银元及行用利弊。慕韩系天津银元局总办也。一日在车中读《汉书》列传四卷;灯下又读一卷。口诵心维,竟忘疲倦。书之足以怡人如此。 二十七日阴。秋分。一日人颇不适。略写应酬各件。寄盛杏丈信,为次寅谋铁路差。 夜,子蔚来谈,子刻始去。 二十八日晴。访叶同年(大琛)。至恒裕借款。祝董吉甫寿,午面后归。发五伯信,又复少甫、墨缘信并序文。读《汉书•郊祀志》。 二十九日晴。与志先、季兄在江苏馆请客,季兄来,偕往,傍晚始散。为荔生改《唐肃宗即位灵武论》。 九月初一日晴。访效丈,少谈即至江苏馆,己丑秋团公请同年、四学使、傅太守,到三十八人。以京足银一千两典住屋,四年为限,今日成契(房东徐福寿堂寿蘅侍郎之如夫人也。中保俊和木厂李掌柜)。阿柔百日剃头。荔生正讲《纲鉴•唐纪》,因令买范氏《唐鉴》熟看,可以增长见识议论。昨日刘葆真在省馆丑诋宋儒,余不与争辩,以一哂避之。今日观《唐鉴》,识议纯正,岂唐以前所可及。宋儒书毕竟有味。曹根生同年(允源)交来所撰先大夫碑铭,简质笃雅,深合金石文字,铭尤佳,足以传先大夫矣。 初二日晴。接六弟信。结昨日用账。午刻至安徽馆,赴吴秋舫同年之约,日入客始齐,少坐即归。食蟹。读《汉书•循吏传》。班史所次六人,皆以教养为政,读之如被和风甘雨,悠悠神往其间,如此方可谓之循。后世史家杂入能吏,失其旨矣。 初三日雨。马少蘅、王锡怀来谈。发复椒舅信。午刻至陶然亭,赴庄秉衡之约。雨后山色颇佳。归路访秦韶臣前辈。灯下读《汉书》货殖、游侠二传,两序议论纯正,笔力劲厚,读之数过。诸传神妙,亦不减太史公。写对两付。 初四日晴。午后至会馆各处,少坐,入西城拜客。 初五日晴。阿丙周岁。吉甫来。午面后至江苏馆,赴李玉舟年丈之约。知系十三日揭晓。席散,至中和园观剧。申刻,饮于同丰堂。皆志先约也。未刻,三座门内朝房灾,地近景运门,幸未蔓延。阅《时务报》所载,东抚李(秉衡)议驳赫德土药加税疏,荩直剀切,不愧名臣。 初六日晴。志先来,以仲楫丈寿屏请书,葆真撰文,极雄骏有法,不落俗套。接吕安生信。饭后修史馆《地志》。晚饭后,偕次寅访子蔚,作半夜谈。为荔生改《游侠论》一篇。 初七日晴。往会馆访四哥、渊丈、薛斋。至同丰堂赴保之师之召。回寓少歇,又至豫和堂赴钮伯雅之约。接叔畲叔祖信,内附大兄七月廿四一书。 初八日晴。写家信。偕四兄至西砖胡同看屋,地既冷僻,背后太空,不甚谨慎。因至广和赴汪作黼之约。又至豫和堂赴四哥之约。散诣岳母处少坐。 初九日晴。以重阳糕荐祖先。发家信。午后至恒裕,还去千金。即出城至天宁寺,赴刘伯俊兄弟之约。以所撰《励学语》交龙光斋付梓。灯下复属稿,至三鼓方就寝。 初十日晴。甚热,似暮春天气。巳刻至松筠庵,赴子蔚之约。席半,又至江苏馆赴沈酂廷之约,诸君自请学台耳,而鄙人乃亦随同配享,至于应接不暇,思之哑然失笑。衣冠肃谢根荪,少谈。又答谢吉甫,未值。 十一日阴。写应酬各件。傍晚风雨交作,洒然生凉,始有深秋气味矣。冒雨至便宜坊,赴于智泉之约。竟夜腹痛。 十二日晴。晨起遂泄泻,一日不适。乡试揭晓,五弟又落第,懊闷殆难言状。兄弟四人,何五弟所遭独不幸若此!夜半挑灯相对,无言可慰,无计可筹。 十三日晴。腹泻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