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27 页/共 95 页
廿八日晴。静坐养疴,以诗消遣。晚在寓设席请客(黄慎翁、董效翁、子蔚、作黼、伟臣、保良、志先。根生、叔南辞),病不能陪,大、四兄代作主人。
廿九日晴。疾少间。徐班侯来诊,云服赤石脂至壹斤,可终身无痰饮之患,拟尝试之。
祖妣盛夫人忌辰,在对过拜供。接任筱翁信,又门人朱颂青信,均有伴函。接看《宋名臣言行录》后集四、五、六三卷。王介甫立身本无可议,即变法亦未可尽非,唯一意执拗,好同恶异,专用一般邪谄小人,流毒当世,遂受后来恶名,几与古之奸邪误国者同类而语,则荆公有以致之也。至朱子录入名臣,亦自有见。(盖南宋政治委靡苟且,其弊更深,非得英明君相,取相沿秕政,逐渐变更,不能为治。故朱子不以介甫变法为非,观《语类》论介甫处可见。)而余前见明刻《临川全集》序(忘其姓名,系万历时人),乃举旧案而尽翻之,谓荆公新法,事事合宜,则误甚矣。
三十日晴。批咸安宫课卷十馀本。曹根荪、项薇垣来谈。余以《庄子•养生主篇》质诸根荪,颇觉豁然意解。灯下看《叩弹集》,读曹唐诗三十馀首,清华遒丽,寄托遥深,真才人之笔(世徒称其小游仙,未尽所长也)。又,李群玉五言古,结藻清英,格调遒亮,直驾温、李而上之,觉中、晚五古无逾文山(群玉字)者。读二家诗良久,辍卷犹有馀思。学诗几二十年,今得此编,乃确然有门径可寻。
十二月初一日阴。朱笔补授翰林院侍讲学士。此次题本,系左庶子黄绍箕当头,毓鼎乃逾次越级而得之。天恩高厚,顶踵难酬。即发常州电。午后预备谢恩折。遣邱福送交杨苏拉。济帆、伟臣、四兄均来贺。申刻同乡消寒第三集,在同丰堂,余作主人,八点钟即散。
归路微雪,中宵遂皓然,积二寸许。入冬第一次祥霙也。
初二日丑刻雪止,朔风怒号。寅刻起,冒寒入城,绕景山至西苑门外下车。在朝房与裕寿田、庞纲堂两丈剧谈。午初折始发下,即归寓少憩。一时许,诣大、四兄及岳母处磕头。
申刻同年消寒第五集,在福州馆,刘式夫作主人,地近而暖,因往畅谈。散颇早。篝灯读《叩弹集》乐天诗廿馀篇,乃就枕。余虽于乙未年因大考开坊,然资俸甚浅,由赞善得中允,须与司业较俸为一关,由侍讲转读为一关,由侍读得庶子为一关。而余于侍渎名列第三,资深诸公蝉联而上,皆足压余,往往历十馀年不得进一阶,故此关为尤难。而乃水到渠成,毫无停顿。叨窃非分,至超两庶子而上之,始愿万万不能及此。可见凡事皆由命定,人力不必施,人力亦无可施。唯自顾陋薄,遭际过优,盈满之忧无时敢释耳。唯有事事谨慎,见义必为,力杜骄矜,时怀兢惕,于上天裁成之厚,祖宗庇荫之深,保泰持盈,庶几不负。漏下三刻,书此自警。
初三日晴,寒甚。管丹丈、叔沄、孟常均来。饭后访济帆。归访子蔚,二鼓后方归。
吾乡读蒲萄之蒲作白音,琵琶之琵作别音,今日读乐天《寄献裴令公》长律云:“羌管吹杨柳,燕姬酌蒲萄。银含凿落盏,金屑琵琶槽。”蒲字琵字皆作仄声用,岂白公亦作吾乡音耶?接雅初信。
初四日阴,雪。因升官祀先。浙江委员周锡康来见。饭后诣王保师磕头,未见。冒雪拜客数家。申刻至豫和堂,赴效丈之约。接钱省三信。又桂步銮信并伴函。陈子励同年过谈。
接国史馆知会,总裁点派复校奏议年表。
初五日晴。批阅咸安宫课卷。夜微雪。岳母来下榻。
初六日晴。迎云依来,为采涧诊。入城至徐、孙、廖三师处磕头,均未见。又谒钱子
密尚书。傍晚约云依,大、四兄在广和小酌。汪作黼来访。济帆传一治疟疾方,用大枣一枚,对太阳念咒云:吾有枣一枚,一心归大道,忧他或忧降,或劈火烧之。念毕即将枣置病人口中,立愈。看《言行录》后集卷七至卷十。
初七日晴,稍和。看《言行后录》卷十一、卷十二(王存无甚言行可记,不知何以录之)。申初刻至翰林院上任。谒圣拜文公祠如仪。诣昆师相处磕头。归路至恒裕访冯润田,商借度岁之资。上灯始归,饥疲殊甚。车中读《汉书•霍光传》,前半叙其定策辅政,以至病薨,自始至末一无贬辞。至其因忤意杀李种、王平、徐仁等,贵显幸臣冯子都等,奏事者关尚书先白副封,仇视儒生诸事,则旁见侧出,带叙于后。深服班氏史体之善。
初八日晴。以腊八粥荐灶君及祖考。连接家信三封,详哉其言之。迎云依,为采涧诊。批咸安宫课卷毕,写定甲乙。灯下看《言行录》后录毕。因录中及洮河事,乃检《长编纪事》,看王韶取熙河洮岷一卷。韶此事不无功绩,但无故迎合君相之意,开边黩武,荼毒生灵,耗中国之财,以守无用之土。虽能拓地,实不足言也。汉武帝开拓西北,以断匈奴右臂,其雄才远略,有益边防不小,不得以神宗此举例之。伊仲平、朱古微两前辈,叶鞠裳同年来谈。
初九日晴。大寒节。接于华堂信,即作答寄去。访尹寿人少谈。在效丈处午饭。至广和居,赴杜莜生诗钟之局。同人只以矜奇斗僻为王,绝不加意琢句,余所不喜。掌灯方散。
济帆约福隆堂,辞。
初十日晴。陆凤石师枉谈。午初至咸安宫大课,饭后点名发款。归寓已日斜。少憩,复至福兴居,消寒第四集,费芝云作主人。看《言行录别集》卷一至卷四。此集所录多宣和、靖康忠节之士,唯于言行釆辑殊略,而所记反有不关紧要处,去朱子前后两集远矣。
十一日晴。济帆来谈。午后吊冯星岩同年太夫人之丧,陪吊少坐。答拜城西各客,傍晚始归。复至同丰,赴四哥之约。接五伯信并二百金(折差来)。无事,读龙翰臣《粤西团练略序》,颇爱其说团练利弊,多精理名言。行文纡徐往复,亦近南丰。亟欲登之《古文简要编》(余所选桐城文读本),以资玩读。迨展诵再四时,觉其笔气散缓,条理多不相应。至文字紧要处,辄令人不能畅然洒然。若入南丰先生手,醇茂中仍自遒密,必无懈可乘。古今人才力不相及如此。
十二日晴。溧阳史翥云(源)来见(直隶知县),素不相识也。聆其谈论,尚能留心时事。盛称其同乡缪恒庵(彝)之吏治(直隶候补道),并以《缪武烈公遗集》见赠(名梓,恒庵之父,任金衢严道,殉粤匪之难)。饭后缮崇正学疏。四哥来谈(交去叔明侄官照一纸)。
晚,作同年消寒第六集主人,在寓,用家庖(唯陈孟甫不到)。席散又久谈乃散。
十三日晴。写折毕。又缮疏通翰林片。灯下复五伯信,交折差携回。偶检《唐鉴》,读敬宗至昭宣帝共六卷,唐宋各论,语重心长,大有关系。真有用之文。昔伊川、颍滨晚年专看此书,皆极重之。
十四日晴。午刻赴松筠庵直隶公局,请刘景韩中丞、何润夫京兆、廷绍民廉访。散后入西城访叶鞠裳。归寓适四兄在此,橘农、子蔚继至。蔚谈至三鼓方去。与子蔚考究五代舆地,检欧公《职方考》读之,前后五朝,纵横十国,沿革无常,得失靡定,谱中所列,乃一目了然,如指上罗纹,历历可数。真有经画之才。
十五日晴。伟臣、济帆来谈。饭后出门,答拜各客。
十六日晴。一日人殊不适,杜门谢客。灯下书应酬小行楷二百馀字,略得舒静之趣。
十七日晴。叔祖母八十四岁寿辰,在中街作竟日周旋,二鼓后始归,疲困极矣。夜,大风。接季文太叔祖信,并和余前寄诗原韵数首。
十八日晴。一日缮写封奏。
十九日晴。丑正至西苑门外递折(计一折两片)。在朝房假寐,黎明诣起居注,恭进二十三年记注。屋大而寒,阴气砭骨。同事陆续而来。候至九点半钟,毓鼎折留中,起居注
折发下。又候半时许,始举铁书柜(满汉书共廿四本),随至内阁大堂昆中堂收验讫,加封舁入大库。疲冻特甚,不暇饮啖而归。傍晚,访效丈及作黼。晚饭后子蔚来,略谈即去。接本家冀林信。
二十日晴。采涧未刻生一女,取名恩官,以志恩遇。效丈,大、四兄均来。
二十一日晴。接史翥云信,并《国朝骈体正宗续编》,乃嘉兴张公束(鸣珂)所辑者。
午后入西城,谒王夔石大农,坐谈良久。余备陈钱荒米贵利害,乞大农早筹善策,夔老亦深以为忧。又答谒陆凤石师,卧病未见。出城贺段春岩同年嫁女之喜。车中读吴仲伦文集,气体清迥,笔墨简静。刘葆良曾品评先生文,谓如世家子弟,一裙一屐,气度自亦闲雅;又如秋山平远,虽无大邱壑,自能涤俗怡情。皆笃论也。(〔眉〕惜抱集》有答仲伦书,以“理当格峻,气清词雅”评吴之文,殊非轻美。)灯下检读惜抱先生文,则醇实渊雅,高出《初月楼》上矣。
二十二日晴。甚和,大有春意。写春联。复史翥云信。小孩洗三。吉甫来。饭后至江苏馆,祝吴楚生太夫人寿。晚至同丰,赴根荪之约。归看惜抱《九经说》两卷。先生论学分义理、考据、词章,其文殆兼之矣。后来足与抗行者,唯曾湘乡,其馀各家皆有厚薄虚实之分(梅伯言最优于各家,然较之姚,则稍不逮)。《经说》多错简、脱行、重篇、缺句之处。
余藏此书系原刻初印本,必非书贾所误。不知当日编锓时,何以疏舛若此。如以先生原稿不免凌乱,刻时未敢轻动,则当于序中及之,而又未明言,何也?接瞿子玖丈银、信。
二十三日晴。傍晚送灶。晚饭后访子蔚,作半夕谈。
二十四日晴。立春节。写春联。写家信(并管淑人小照一卷)。又致钱绍云信,本家寄生信。复钱省三信。四哥来谈。
二十五日晴。写五伯信,均交邮局寄。晚,赴潘经士消寒之约。接赵铸伯同年银、信。
二十六日晴。国史馆臣工划一传告成,请奖,奉旨恽毓鼎赏加三品衔,钦此。即换顶戴,在祖先前磕头。子蔚来,略谈而去。饭后至恒裕一行。接潘筱斋银、信。
二十七日晴。德音蠲缓江苏被灾州县钱粮,同乡京官具折谢恩。黎明登车,辰初事下,在西苑门内行礼。出至聚丰堂便饭。因往北城各师处拜年。灯下读《辽史》各志,以考证其疆域、职官。
二十八日晴,有风。得奖各员具公折谢恩。黎明登车,颇寒,在六项公所少坐,事下而出。归寓因感寒腹痛,至晚未愈。一日料理账目,烦杂异常。
廿九日晴。不适犹甚。还债付款,钱如水流。银缺钱荒,百物昂贵。京师人海,而食货匮乏,乃至于此。时局何以支持?忧心如焚,正不第为长安难居私计也。傍晚至四兄处拜神影辞岁。复诣岳母处。归,先在大兄处祀先,复在家行礼。倦极,略憩假寐,至子初起,接灶。
己亥年,岁在屠维大渊献,皇帝御宇二十五年正月朔日子初起,焚天香。皇太后升皇极殿受贺,皇上率百官行礼。臣毓鼎侍班(着貂朝衣)。巳正入锡庆门(景运门对过),在皇极门外与同事齐班。入门在阶下少憩。午初刻驾到,在皇极门外降舆,步行自东门入。起居注官立于宁寿门外西阶下北上东向。上御貂朝衣,自东阶上,在金殿(殿在门东序)(〔眉〕按此殿不过一间屋,备皇帝临时休憩及更衣之所,宫中通称之曰金殿云尔)少坐。午初三刻,闻鸣炮十声,殿上钟动,乐作,门启,太后升宝座。上在宁寿门槛外行三跪九叩礼。王公拜于阶下。一二品大臣、内廷诸臣拜于皇极门外。三品以下官拜于午门外。礼毕,上仍自东阶下,起居注官随出。上升乾清宫受贺。归寓在至圣先师前行礼,先像前行礼。与大兄嫂拜年。
四兄来,未值。饭后诣武阳馆,在文昌、关圣帝君前行礼,与王先生拜年。复至四兄处拜神影,拜年。又诣岳母处拜年。成儿均偕往。效丈、吉甫来,相左。
初二日晴。大风。拜城外西北各客。在子蔚处少坐。晚湖广馆内阁团拜。四兄搭灯果相邀,偕大兄同往,亥正归。
初三日阴。拜年。晚,落先像。
初四日晴。饭后游厂,买玩物数种而归。
初五日晴。祝黄慎丈生日。顺道拜年。饭后偕子蔚游厂,买《宋诗钞》一部,价银四两。归少憩。复至兵马司前街,赴曹再韩前辈之约,觥筹交错,夜深始归。
初六日阴,微雪。德音蠲缓顺直钱粮,同乡官在西苑门外谢恩。因至后门外拜年。午后,迎先生开学。晚,在寓设席请先生,效丈、橘农、子蔚、伟臣、根荪作陪。夜,雪积三寸许。
初七日雪竟日未止。接家书,知六弟妇病颇危笃,甚以为虑。晚,大兄在寓请子蔚、效丈、伟臣、四兄。
初八日雪。午刻至伟臣处手谈,子初始散。吉甫约同丰堂,辞。
初九日晴。在家随意看诗消遣。午后,四兄来,偕游火神庙。晚,访子蔚。接陆惕身同年银、信。
初十日晴。子蔚与杨莲府前辈结姻(为佩伯定亲),余与丁衡甫同年作媒。衡甫午初来,同至吴处略进酒点,即押礼诣杨处宴饮,终局复回吴处。易便衣晚宴。席散倦矣。
十一日阴。接李次甫粤东信,并广雅局书目一本。又接陈吟伯(崇礼。乙未荐卷门生)
芜湖来信。饭后,四兄来,同作厂游,路泥淖,几不能行。买《归震川文集》一部。又买花瓶一个。
十二日晴。拜西城内年。在叶鞠裳同年处茗坐。出城诣岳母处。
十三日晴。午刻至松筠庵,赴陈瀁峰丈之召。座有贺紫澜观察(元彬),为先君昔年旧交,谈光绪初年朋辈过从事甚悉。散后复至四兄处赴局,夜深乃归。
十四日晴,天甚和暖。午后偕大、四兄游厂。买磁器数种及文具插屏。连日校读吴挚甫先生古文讫,交还廉惠卿。挚老文有义法。其读《荀子》两篇,记写定《尚书》后两篇,张蓟云墓志,醇古奇逸,皆无愧古之作者,在集中最为高作。其馀好用古字涩句,以震骇耳目。此近数十年号称名士者之本领,微特方、姚诸家所不屑为,即唐宋八家亦无此笔墨也(此种始于樊宗师,然樊岂文之至者)。又,寿序之与墓志,虽同一谀人,然墓文盖棺论定,犹有公道,且体近于史,故其文特尊。若寿序,则直面谀而已。归震川以此取讥于大雅,昔人往往编之外集,为其不甚足存也。若夫巨人硕士如惜抱翁之于刘海峰,张廉卿之于曾文正,名实相副,故读者不以为嫌。否则受者有愧辞,施者即未能称心而出矣。集中寿李合肥者两篇,寿合肥赵夫人及马太夫人各一篇,此外酬应上司之寿文不一而足,在当时既为其属吏,又素负能文名,当操笔之任自不得不尔,若刻集传后,似不必一概存之。余以此意作书致惠卿,劝其斟酌删削,不知以为然否。
十五日阴,微雨。釆涧生日。效丈父子、黄敏仲、苏诲卿、四哥均来。诲卿言,元旦日出时,见日下复有一日,其色稍赤,摩荡良久,始渐隐去。变不虚生,深为忧虑。傍晚祀先。采涧未弥月,余又精神恍惚,招呼不到,以致祭祀之菜苟简异常,痛自责恨,晚饭不能下咽。祖宗得子孙如毓鼎者,亦复何所用之!其罪真无可解免也。竟日为之不怡。
十六日阴,颇寒。答拜贺紫澜丈。因至祁景沂处,赴午刻之局,家庖精美,京中不可多得。散复赴张子清年伯之招,归寓二鼓。
十七日阴。荣心庄大令来会,己未世兄弟也。历任昌平、顺义、怀柔、通州各州县,爱民嫉恶,不畏豪强,其循能为顺属牧令之冠。现任房山令,以余掌教是邦,故特来会谈。
申刻赴效丈之约。席散复赴潘经士之约,半席复赴子蔚之约。冒雪奔驰,三鼓始毕。寿臣叔祖枉过,新自津来。
十八日雪竟放晴。常州府在湖广馆搭楼团拜,公请新放太尊德乾一(元)。戏演太平
和部,有声有色。余巳刻即往照料,子刻始归。
十九日晴。恩女作弥月,女客颇多。午刻至广和居,赴王植卿之约,同人公议西岑丈归枢事也。灯下复雅初书。连日读惜抱轩文。接冯仲梓丈银、信。
二十日晴,有风。作送子蔚序。构思遣词,经营殊苦,傍晚大致脱稿。申刻赴孔小篷之约。道途泥泞,无一步平,车中摇杌,头晕几呕。半席先归。
廿一日晴。吊贾筱云丈太夫人之丧。答拜寿臣叔祖,交去致杨濂甫前辈一函。接常州电,惊悉六弟妇史宜人于十九日戌刻逝世。兄弟六人,弦断其四,是系何风水耶?殊为伤恻。
六弟本极工愁,儿女又均幼弱,凄凉况味,其何以堪!因发常州复电。又作伯母禀,慰六弟信,附致五弟一纸,接李伯虞丈银、信。灯下修改送子蔚序。
廿二日晴。午初骑马入西北城,补拜未尽各家年。在董雨农处少憩,略进茶点。雨农尊人汇川先生年正八十,其配年七十六,皆矍铄如五十许人。汇翁步履尤健,能往返行十馀里。余询汇翁养生之术,答云:愚拙,别无他长,唯屏除焦思烦恼,使此心不动而已。此正触余病痛,闻言憬然。酉初始归。(凡事熟能生巧,余于骑马见之。)灯下录曾文正古文一篇。
王伯唐在广和居约诗钟,曹根荪约消寒,皆未往。
廿三日晴。合家在三圣庵成服。效丈、四兄均来祭。礼毕,四兄偕过寓午饭,作半日谈。申刻至三胜馆,赴尹寿人之约。
廿四日晴。热不胜裘。与大、四兄在豫和堂请春酒。吕椒生舅自延庆州来,因约其入局。客坐两席,傍晚始散。子蔚来,作半夕谈。写致荣心庄信,交大兄携去。
廿五日阴,微雨。惊蛰节。写瞿赓丈信,交沈逸叔带。申刻至福隆堂,赴广源金店王寿山之约。归寓录古文一篇。延订吴江庞君溪生司笔札,每节送束脩四金。
廿六日晴。咸安宫开课,已往未归。申刻至福州馆,赴余绶屏消寒之约。
廿七日阴。午后至全浙馆,祝徐班侯太夫人寿。顺至西悦生堂小坐。又拜客数家而归。
微雨。灯下写信两封。
廿八日一夜大雪,达旦始止。翰林院值日。黎明入东长安门,踏雪至西苑门外朝房,琼楼玉宇,倍觉高寒。八点钟事下,乃行。天竟放晴,积雪融释,檐溜琤琮,俨然江南天气矣。写寄吴雅初、方燮尹、吴质甫、包子如各信,又庞写复任筱翁、陈养源、吴季卿各信,均交邮局。
廿九日晴。约成子蕃侍御(昌),王梦湘太守(以愍),杜莜生(本崇)、江润生(云龙)、王聘三(乃征)三太史,王伯唐驾部(铁珊),在广和居作诗钟(李橘农、张采南均不到)。午集亥散。凡得句七十馀联。定十三日壬辰团拜戏。
三十日晴。陆续会客。刘心斋来见,与论书法,似有领会。晚饭后访四兄夜谈。
二月初一日晴。史翥云自津来。子蔚、植卿亦来谈。午刻至便宜坊,赴伟臣、葆良之约。借四兄思贤讲舍刻本《苟子》一阅。系善化王益吾祭酒集解,采辑各家校语甚备。灯下读数篇,考订时有融释处。唯往往以今人文法臆测古书意义,稍不可通,则辗转改字,以求其合,并有原文甚为明白,而因其句法之不齐,字法之不对,辄指为衍文误字,强书就我。
此诸家大蔽也。(卢氏〔文招〕、王氏〔念孙〕均不免此病,而俞樾为尤甚。)(〔眉〕如《荣辱篇》“然而人力为此而寡为彼”,以力与寡不对,而改为多。《儒效篇》“图回天下于掌上”
〔图,谋也;回,转也。言图谋运转天下之事于掌上〕,乃改图为圓,谓为圆字之省〔皆俞氏说〕。若此之类,不可枚举。
初二日晴。饭后子蔚来作半日谈。相与玩包安吴草书删定《书谱》,大有悟于用笔妙处。夜录古文二篇。
初三日晴。至会馆祭文昌帝君。祭毕午饭。答拜史翥云,则已返津矣。傍晚管磷士来谈。接翁绣章银、信。
初四日晴,风狂如虎。林诒书太史(开籑)来,定壬午团拜搭桌之局。午刻至四川馆,
赴陈孟孚之约。观剧至初鼓乃归。无事看《艺舟双楫•论书》一卷。因细玩晋唐各帖,颇有得处。又稍悟古人执笔之法。夜深始就寝。
初五日晴。作唁吕椒舅书,托源丰润寄。午刻至便宜坊,赴成子蕃诗钟之局,酉刻散。
灯下读《艺舟•论文》一卷,安吴自命过高,掊击前人殆尽,然于文字秘密实有神解,多发昔人所未发。
初六日晴。午后四哥来谈,至晚偕步行至便宜坊,赴竹甫、效丈之约。接五伯信。
初七日晴。写复赵铸伯同年信,交来使带回。午刻至福州新馆,赴余绶屏之约。申刻又赴徐芷帆消寒局。
初八日晴。早入城,访吴子和。午刻至同丰堂,赴叔南之约。归路访子蔚略谈。灯下与苏、吴二生讲解作文写字之法,及班、陈史法,颇觉津津有味。余令苏生专治《汉书》,吴生专治《三国志》,而各以方、姚、梅、曾古文为程准。二子于诗,性俱不近,即可置之,免分心力。
初九日晴。至咸安宫祭至圣先师,带补昨日大课。午饭后谒启颖之尚书久谈。出城在岳母处久坐,晚膳后始归。车中读望溪文一卷馀。
初十日晴。写诸兄弟信,又复孙叔玖信,均托管述亭带。午后偕王小姐约同吴子和、戈幼山、韦濂浦、王植卿至天顺祥,收回西丈存款一千三百八十金,又金器七件。段春岩约聚堂,蒋春卿丈惠丰堂消寒局,均未赴。
十一日晴。国史馆送来应校《皇清奏议》正副本各十卷,功课档一册。因校对两卷,侍讲张(佩纶)筹边疏甚合机宜,司业(宝廷)应诏陈言疏,颇切直。夜雨达旦。
十二日晴。诲卿有志专治《汉书》。此书余深信笃好久矣。因作一柬与诲卿,凡千馀言,详论《汉书》佳处及读之之法,而深以无恒迁业戒之。午后入城,谒徐、孙二师相,请团拜日期,在荫师处谈甚畅。
与苏诲卿论读《汉书》书诲卿足下:去岁与足下论为学,或经或史,谓宜用专精工夫,乃有益。劝足下专治《汉书》,足下亦欣然愿卒业,甚善,甚慰。夫读史之益,其上在通知治道,练达世务;其次则究悉义例,窥古人用意所在,以定是非;而记故实以资博闻,玩习文字以助词章,又其次也。昔人论史,虽并重四史,其实所尊者独《史记》耳。每抑班不得与马抗,若《后汉》、《三国志》,直附及焉。夫《史记》之妙,固独绝千古,班书则所得尤多。古今理道,幽明情变,无不备载其中。可以练经世之识,一也。体例精密,后来史法皆出于此,可以得所贯通,二也。训诂辞旨,多古言古谊,可证周秦以前经义,三也。其文闳整遒宕,集刚柔之大成,所载西京文词,又可规范取法,四也。洵史家之盛业,乙部之鸿宝。学者苟能专精此书,左右逢源,其得益尚有非笔墨所能尽者。
足下欲专治之,可断然无疑也。至于读之之序,宜先列传,次本纪,次地理、沟洫、郊祀、刑法、食货、艺文六志,及各表序。盖帝纪除高祖外,皆不过叙朝政大纲及诏书而已,虽有用意深处,而未读志、传,一时事势不明,亦骤难推见。初学每因其简寂,倦不终卷。故必以列传启其兴,引其机,使心思易入,反复而不厌。然后读本纪以摄其纲,读诸志及序文以求一代制度之大端,政事之得失,而精神始得所会通矣。
若夫天文律历,别有专门,非可强解,不妨姑置之。五行志则粗读一过,知其大概。
诸表无文可读,第约略翻阅,留备考订而已。此其序也。至于治之之法,宜详训诂,正句读,一字不可含糊。讨论事实,必综贯其始末,虽人名地名亦不可忽略。创例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