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年记 - 第 18 页/共 20 页
,单差一时,心痛异常,宛如梦境。
初五日,俟女入殓,初六清早即冒雨而归,值大嫂着人来报,二阿侄进学,送喜帖也。初十日将大儿出在宅后,浮厝田内
。十二日出邑,看二侄,尚在江阴未回,候送督学部院。十四日,松年请我去萧塘,为逃奴陆成逃在萧塘地方,领二女私卖,
故呈本县移关华、邑两县捕快,业已行拘着落。是日同祥甫舡至萧塘,夜扰王君德家,因君德有女嫁杜祥甫家人陈六为妻,上
年陈六死,半年后其母领去,连累李舍官父子官司,约费三十余金。闻其女甚美,年止二十一岁,不意有事至其家,得见人物
仪容,果然雅洁,奈何配非其偶,以致青年守寡,红颜薄命,信不诬矣。十五日冬至节,在王君德家用饭毕,即下舡归,值浦
内风狂浪大,幸得安然到家。
本府龚太守奉旨陛见,十八日长行,府城结彩把酒者盛极。是日姚惠官弟兄与方未家相打,各被重伤。方未官于二十日击
鼓告准,差陆中符子,二十日姚惠官央我出邑会差友。二十八日,在邑庙中与他说明,写和息议单,至十二月初四出城,收拾衙门,初十方回。是年种棉花者荒甚,十一月内方有花捉,俱是
霜黄色者。好者每亩二三十斤,次者数斤一亩,价每斤数文;豆亦荒大半。当年黄花织成黄纱布,价贱极,每匹只卖一百二、
三十文,合银只值钱许多百姓遍地叫苦,寂寥之甚,花种俱无觅处。独闻浦旁花田,因浦中朝朝雾起,不至乾坏,仍有四五十
斤一亩者,要他花种,索价二十文一斤,亦奇异事也。陈花此时价银三分五厘一斤,钱看大小作价;豆价每石五钱五分;白米
每石价八钱;惟有鱼大者每斤十文,池鱼每斤十三文;腌鲜肉每斤各二十文;糙米六钱三分,年货件件皆贵。十二月十七日,
朝廷颁赦,赦免三十三年以前至二十八年止陈欠,在民银米与历年所欠尽行蠲免,罪囚亦赦。闻朝廷北征得胜,故有此赦。
康熙三十五年岁次丙子,是年六十九岁。元旦天色甚好,其夜子时立春,故历上载岁朝春。初三日雨雪,初四日即晴,至
初十日天气温和,竟似春景矣。十一日,陈知县江宁会范总督,二十七日方回,闻龚太守陛见过,奉旨回任,各官俱往吴门去
接。正月十九夜月团圆,二十夜月亦团圆,宅上康兰官、康秀官、毛三官,因康行之病,每夜去相伴,将及天明时归,故此得
见,至二十一日寅时分即亏矣。朝廷赦历年拖欠钱粮,此时方有报到,赦款多极。二十五至馆开学,仍在仁甫家,有学生九个
。二十七日往拓林去,为松年家人事也。二十八日看南海金山,此地只有一护塘,护塘外即水,险极。询之土人,俱言海中潮
大,即护塘过水,亦时常被水冲倒,腹内人民尽遭水淹,所以常派修筑。柘林西有石塘六里,柘林南门起,往东有木塘六里,
用大杉木密密打桩,桩内用竹笆木梢实泥筑成,其高阔如我邑小护塘相等,所以时常要修。二月、三月无大雨,到处水小,开河掘生泥者,遍地皆然,人皆云乌龙翻身,未知年岁若何?初五日清明,余同全
儿出邑标墓,候大嫂,由东舍内及陈村小姐处化锭帛而归。十一日至馆。
此时闻朝廷与靼喀尔赤打仗,在沙漠北千里,扎三大营:东,费将军统领,西,孙将军统领,朝廷营在中,两路运粮草运
水接济,小于成龙兼督运粮草策应。有诏:不论军民人等,赴通州仓领米十五石,自备马匹,运至军前交卸者,准贡一名,其
运水亦然,可见转运之劳。四月初四日立夏,竟无雨,花、稻俱难种,河内水小,周浦市河俱干,件件用驳舡进去。初八日略
有小雨,种花者多,花子贵极,每斤十五文,更无觅处,直有籴客花子种者。时无大雨,早稻俱干坏。五月初三日余回家,端
午节日,日俱好。初六,小孙女受毛三官求允帖,许配其第三子也,斋佛留媒人饭。余欲出邑,因胸中痛甚,身体倦极,故不
去。十一日至馆。二十八日北天有阵起,人人皆喜,将谓有大雨来也,岂料竟是风潮。二十九日大东北风。六月初一大风潮,
大雨竟日,河中皆满,至夜更大。宝山至九团,南北二十七里,东海岸起至高行,东西约数里,半夜时水涌丈余,淹死万人,
牛羊鸡犬倍之,房屋树木俱倒,风狂浪人,村宅林木什物家伙,顷刻漂没,尸浮水面者,压在土中者,不可胜数,惨极,惨极I
.更有水浮棺木,每日随潮而来,高昌渡日过百具,四五日而止。川沙营有文书来,报称异常水灾,沿海飘没房屋,淹死人畜
,不可胜数。陈知县云;“不过风雨罢了。”
可见陈知县残忍处。六月初五停忙起,至二十三日,一日发签四百枝,俱要着甲首保家追比三十四年白银,限三、六、九
日严比。
幸太守到县,百姓赴禀,因而停止。概县区图共算,凡出签钱每区三千,则又花费民间几千金矣。太守同知县载钱五百千
,前去沿海赈济归,方知水之利害。闻太仓崇明水灾更甚,嘉定次之。
崇明撼去二沙,沙上人家数万、房屋飞树木,皆无影响。自风潮后,东土人家方插秧,大小河港皆通,水皆咸,因护塘上
进来水也。自后天色常阴,日日有小雨,直至七月半方好,田中件件茂盛,芝麻更多措脱者,草亦盛。六月二十一日,陈县往
苏州去,因报水灾,只称大雨潮涨淹死廿人。不料川沙营报上司云:风狂雨大,横潮汹涌,平地水泛,以演武场旗杆木水痕量
之,水没一丈二尺,淹死人畜不可数计。故上司特委太守到上海查看,死者数万,故知上司有言,特去周全,闻其大费周折,
馈送多金,始弥缝过去。七月二十三日,又大风潮,水涨如上年九月十二日,平地水深三尺,花豆俱坏,稻减分数,秀者皆揿
倒,房屋坍者甚多。同泾上之大树数百年物矣,五人合抱之身,亩许盘结之根,一旦拔起。闸港有跃龙禅院,东边之银杏一株
,亦数百年之物,其大约四五人合抱,根盘正殿之下,一旦均被拔起,则廿年内未尝见者也。大风大雨之时,府中张提督,身
穿油衣,三步一拜,拜至西湖道院,祈求玉帝,命道士诵经设醮,至风息而止。太守等宫俱惊惶,独上海陈知县不以为意,风
乍息即要比较。二十五飞六日有被灾饥民万人,挤拥县堂,要求赈济,喧噪竟日。二十六日更甚,只得在城隍庙每人发米一升
。次早,太守火烧鸡毛文书到,传知县去,知县只是要比较,不肯去。又有府差到,立刻要动身。知县无奈,捱至初三日往府
,进见太守。太守传各厅到齐,将陈知县挥咤一番,限停比一月。此时有到松府递荒呈者百姓百人,在太守堂上,面同各厅说
上海陈县贪酷异常等语,又去张提督府控察。提督云:“我即日上告矣,你百姓且回。”值陈县亦来谒见提督,被灾民拦住辕
门大骂,将臭河泥抛甩满身而归,此番大无体面,亦不以为羞辱。及至九月初三起限,严酷非凡。忽有九团等处难民数百,来要常平仓每年积贮米谷赈济,日日挤拥县堂吵闹
。陈知县无奈,只得将存仓米二千石,每人一升,贫甚者将去,稍可者不屑受,悻悻而去。九月二十六日,新提督到任,即甘
肃提督张勇之子也。张勇封侯,其子有战功,故袭封爵侯,调来镇守江南全省,兼摄文武事务。初到,人以为奇,及至坐后,
件件要贱买。带来家丁、内司等,约有千余,每日支用白米、柴炭、油、烛、鱼、肉、鸡、鹅、牛、羊、果品、酒、面之类,
件件要贱买,且当场取货,后日领价,百姓受累之极。我郡自顺治十八年马提督去后,从无各色当官及贱买供给之例,其如新
提督带来人多,需用绸缎、骚帽、布匹等项,动辄要准百铺行难堪,重新议当官,与匠工等项亦议当官,百姓苦极。一月之后
,有大学士沈绎堂夫人,系张提督师母,每至朔旦,张必往候安,因而相见言及;百姓苦极,你在此镇守,抚绥为是,何苦要
贱买民物?绸缎、布匹等项及米、酒、豆、面、鱼、肉之类,铺行本业有限,所趁之利亦有限,一旦货物奉命取去,候领价时
辕门森密,伺候烦难。况松郡连岁灾荒,即田中二麦,民命攸赖,今营马千匹,纵放食践,为民上者,你何忍心至此乎!提督
于是将买办兵丁捆打,插箭游城,自后俱发现银平买,各营不许放马出城,民命稍苏。是年荒甚,不独小户无从设处,即大户
无不亏空,捉襟露肘,烦难异常,而陈知县贪酷并行,征漕用大斛,急甚,苦甚。十二月初四日出邑,为收拾谈公瑛官司,明
日逐件安放讫。初六下午,大雪大冷,黄浦内有冰牌塞断,乘潮至华泾口过夜,明朝到叶家桥踏膏而归。此时有人将陈知县劣
迹贴到苏州、松江,府城、省城遍地俱有,而府厅官不以为意。贴云:“封封拆欠,斛斛淋尖。官官相护,说也徒然。”此四
句捷径好极,上台亦置不问。向来我地生产棉花,纵有荒岁,从未绝种,惟是乙亥、丙子二年全荒,花种俱绝,陈花卖尽。四处八路,
俱贩客花来卖。要花种者俱到太仓嘉定,沿乡沿镇田户人家,零星收买,尚有将客花插入混卖者。时花价三分,如本地及真太
仓花,直要每斤纹银三分六厘,或大钱四十文,花核每斤卖二十大钱。我年七十,未曾见我地人,俱到外边贩花归来卖者,真
奇事也。其年米价幸亦贱甚,每石糙者六钱半,白者七钱三分。豆价每担五钱半,后竟涨至七钱有零。腌鲜肉价每斤二分五厘
。果品年货俱贱,独是银钱甚贵。兼之花价贵而布贱,民命难堪。更遭陈知县贪酷无比,与百姓为仇,每区连次差人需索无休
,另将大斛斛漕,必要加色耗增,无害不为。至岁暮,忽讹闻本年漕粮朝廷有蠲免之意,大家小户无不欢悦,仓内亦停兑,后
因旗军噪闹,只得又兑,不道虚传。及至新年,贱米不完,反完贵代兑,大误苍生。
康熙三十六年岁次丁丑,是年余七十岁。正月甚冷,元旦三日竟好,嗣后非大风即小雨,十二日立春,亦雨雪竟日。元宵
有月色,邑中陈知县挂灯,闻说极甚。十七日县中开印,余于是日出邑,到寿山候大嫂毕,即进城。是夜因地上泥泞穿钉鞋,
由县东西看过,至曲尺湾而南,至店衣行,东至东门而返,转至县桥西,觉得足上劳顿矣。每逢路口,必有灯台,城内外共三
十余座,俱搭五色布幔,密挂珠灯纱灯。自史公去后,无复盛灯,至此又一再见耳。十九日,往东舍内去,因旧年风潮后未曾
去看也。二十日即由周镇而归。陈知县亦于十九出门往上台拜节,直至江宁候范总督,至次月初五日方回。二十七日至馆中开
馆。二月初六日祭丁。初七日即比较起,酷甚,一概责差人三十板,自此以后,日日如此,民间窘甚,大家小户俱无设法。二月初九日,莫孟嘉与吴允之之子陈上宫递和息,十二日请酒定局。些须
小事起见,孟嘉子三官一时短见,竟领几人将吴允之一打,岂料允之原来有病,因而卧床五十日而死。先期保甲在县投准人命
,知县自来相验,带县收铺,顷刻将奠孟嘉做几千金,人财、家业、田地、屋宅变卖殆尽。幸而讲和,两受其益。十四日,毛
八起邑中病归,二十日身故,亦为于中议和,勉强出城,感冒风寒而卒,可惜,可惜!未半月而孟嘉亦死。记此可见打人非好
事也。此时闻皇上岁暮回京,见旧秋张提台报水灾疏,发部议赈。又闻部驳:据巡抚、总督疏称水灾,止言水高四尺,今提督
报称水高一丈二尺,与督、抚两疏大不相符,合着该地方官核实,以议欺诳隐匿之罪。
因此张提台星夜着人到松江,取旧秋百姓所控荒呈,并石董漕(按:名文焯,正白旗人)署府印时所收荒呈,飞送到京备
审。三月十三日清明,余十一日下午馆中归,十二日同平侯北去候莫孟嘉,闻其病甚也,值李茂芝王君藩俱在,亦为安放亏空
债务,并分析所存些须耳。几千金事业顷刻而尽,而性命找接,惨极,惨极!十五日出邑,因天雨坐在寿公家一日。十七早印
儿到,即出城标墓,在寿山吃饭过,即往东舍内去。十八日又雨,住一日。十九日由周浦镇而归。二十日到馆。时陈知县比较
,夹拶并行,民间三十四年分溜、白,三十五年分漕、白,四项并征,逼死逼活,典铺俱当空,田地无卖处,大户人家俱准备
打板子矣。突有浦西一带饥民,遍贴报条,约合县饥民,要与知县讨常平仓每年所积之谷赈济,日有几百在县堂挤拥。初时陈
县亦馁,以后竟不作准矣。时有北桥镇秀才黄象九者,到堂应比,语言不逊。知县自己动手,两相结扭,将陈县大骂,出丑尽
畅。知县自己扭到大铺收禁,彼犹骂不绝口。明日学官各衙来劝,不肯出来,可谓笑柄。坐有半月,值闰三月二十二日,陈县正在比较,忽有百姓
几百人,扛龙亭到仪门,知县喝拿,皂隶出,扛者俱逃开,只得拿候比者四人上去,每人责二十板,亦知冤屈,随即释放。此
番震动,密访为首者浦西郭复可、丁纪超等六名,备文申报上台,俱批着府审覆。申文内将黄象九亦砌在内,及至解府时,龚
太守细问批差,问黄象九几时收铺的,批差答曰:“前月收铺的。”太守曰:“他在铺里又出来扛龙亭么?一虚则百虚,竟皆
释放归农,本府详报上台就是了。”一哄而出,各自归家。自后太守恐陈知县不合民情,详请上台分拨府佐贰官下县比,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