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年记 - 第 13 页/共 20 页
只有底一窍,如碗口大,内叶子层层,悬在其上,亦见所未见。棉花青苗起初极好,是月多大雨,竟减分数。八月,花有捉,
价三分,好者担外,还租只二十八斤,作米一石,米价每担六钱,可谓贱极。史知县自十月开仓征漕起,从未比一限,至岁暮
已完过九万六千,至新年已足十分,从来所未见。白银十二月既比,二十日停限,是年革除合县区图保家,每年省费几万金,
第一善政也。十一月初四日,次女出嫁,忙有一月,方草草完事。十一日,大伯、二伯造圹落葬。归备年物,匆匆过节。
康熙二十二年癸亥,余五十六岁。正月二十一日方出邑。史县公在正月内竟不比漕粮,十分完足。二月十五漕舡开完,其
年漕舡俱停在吴淞江内,因上年被劫故也。二月二十日,内侄谈二官猝死,可惜!其年开馆在家,亦无外事。至六月十三日,
大儿惹一事,幸地方亲友帮衬者多,卸官司一场于他人。七月初三夜,日将没,有黑虹一条,西南弯转,直到底。八月初旬即
雨起,望后竟冷,九、十月旱。十一月十一日,发大冷冰冻,南宅价人家出嫁,一嫁妆舡胶住杜家行河内,五六日后始得出去
。黄浦内生冰,冰排胶断,周家嘴闸港口坏舡数只,县公停比较。初时冰冻,即委捕衙至各渡吩咐,不许装载多人,若风大,
即禁不许摇渡。随有白渡上一船,被冰排冲围在内,飞报县中,知县亲到渡口,着舡往救,救出多人?因而直至岁暮,竟宽比
。十二月初旬稍有暖意,初十夜大雷雨,十四夜又大风雨雷电,十八日迎春。是月初六日,杨将军黍中营张副总征剿海贼,发
兵在吴淞开船,调集大沙船六十号。据海边人说:二十后在东海内打仗,贼舡败去。
岁暮,年货件件皆贵。
康熙二十三年岁次甲子,余年五十七岁。元旦天晴,此上元甲子第一日也。初八日风太冷,夜雷电下雪,至十二日方有日
色,十四夜又大雨雷电。十六日出城,值余秀官留饮,十七日方到邑中。在大兄家会见董先二叔,言及岁暮海内打仗,捉住贼
舡三只,贼头姓周,亦就擒,解都院过,转解江宁总督去讫。随会营中一友,说知其细:旧年十二月杨将军差川沙营汤参将为
先锋,中营张副爷为都总兵,督战舡二十四只、兵一千五百名。崇明水师提督,亦差先锋一名、都督一名,统领水兵一千二百
、战舡二十四只,下海会剿。岂料贼舡止有七只,做两处停开。汤参将领兵竟攻三只头舡,追赶南去。崇明兵舡只得攻打四只
头舡,亦追赶逼近。贼舡打一炮来,竟有声无弹;官兵舡上打一炮去,正中桅樯,舡不能去,又发一炮去,打死舵工。贼舡怆
惶,大叫投降,官兵上舡逐一活擒,谁知为首者已在擒数,崇明将官竟获头功。
搜检舡上有贼百人,止有米七石,牛肉甚多,银子亦有,人参亦有,只少米粮。舡上之人亦苦极,审系海边捉来者居多。
上年漕粮舡抢去二女,一女仍在,刘提督着人唤运军家属去领归完叙,其姑曾配一贼,已死矣。正月初八日,开完粮舡,其年
系上海领头帮,故旧冬漕米急如星火。县公十一日方去上司拜节,数日而归,二月初四即往海上,迎接巡海大人事宜忙极,比
前大不相同。
十九日余同次儿往邑,为清明标墓也。次日余同次儿早出小南门,见吴淞兵马、川沙兵马及将军营兵马挤拥在仓上,迎接
上司。早膳后,于总督同巡海侍郎金、都察院图到县,由南黄浦而来,竟进吴淞江,过闸而西,往太仓去。百姓万人执香而接
,许多将官盔甲跪地,总督竟不以为意。在闸东停舡,打扶手起岸,往西步行两箭之地,坐在大王庙内,放舡过闸西,又走到西边下
舡,并不作色,又不要供应。余见其身长面白,须髯皓然,又同走一人,一样长须大面,寸步不离,据人说,是长随也,俱穿
天青布箭衣,旧素缎外套。乃去未两月,闻四月十八日病亡。于公年已望八,向来有痰疾,十七日还坐堂理事,十八早卯时身
故。布政按察等官进内衙检视,所遗惟存白米六斗、银几两、布衣一箱、朝服一箱、字画一箱而已,两省总制,一贫如洗,此
千古未有。六月十一日,史县公在铎庵,做五昼夜功德,追荐于总督,报答知遇也。
开丧五日,乡绅庶人等及百工技艺,俱来吊奠,放声拜哭,至诚之动人如此,亦未有事也。又闻江南、江西两省所有各府
县俱开丧,百姓哀恸亦如我邑。江宁城内罢市几日,各寺庙庵观俱做功德追荐,百姓随地哭泣,情愿敛银为助丧费,夫人公子
俱不肯受,云:“老爷在日,尚且不要一钱,今死后忍害其名?”后来连吊礼俱不肯受,止受拜哭。如此两月,朝廷赐银千两
助其丧,回山西绥德州去。八月十七日大兄病亡,是日大儿在城归报我知。随于十九日出邑,正值三朝,幸而寿具以前备完,
亦算全美。虽家道清况,铺设孝堂、享祭等项,亦稍稍尽礼,然亦苦极矣。大伯一生好善,口中未尝出一恶言,有生未尝行一
恶事,仁厚存心,谦和处世,而惟生大兄。大兄亦端方谨慎,育养多男,俱属夭亡。故在病中因西宅二嫂死,即继西房次子为
嗣,五七期做五昼夜功德,开丧两日,停柩在家。是年捉棉花极盛,可称大有,亩三百斤,次者二百斤,极晚极低者亦担外,
米豆俱倍收,价俱贱极。九月二十四日,圣驾南巡,颁赦,凡是日以前词讼俱赦免。又有宪示,内开云:“奉旨,南巡耑为问
民疾苦,观风问俗,并不骚扰民间。各府州县不得借名科派迎接,其供应已差部堂官备办赍给。
经过桥路,差工部尚书萨,沿途填筑如常,不必拆毁居民房屋及铺设行宫等项。随又奉旨蠲免二十四年所运漕米三分之一
,念江南百姓自十三年起供应兵饷劳苦故也。”十月初八日,汤抚台(按:即江苏巡抚汤斌,睢州人)新到,公座毕,即往扬
州接驾去。杨将军先到淮上,二十一日圣驾渡江,在镇江府即下小飞仙舡一只,有扈从等官舡共五十六只,独皇帝舡上用黄白
绸结一大毬,拽纤者俱穿青毡衣,脚穿布靴。二十四日过奔牛镇,凤君祥目击者。二十六日至苏州,由北童子门登陆,即上马
进阊门大桥,往南至瑞光寺,进山门下马行香,三拜即出。此时随驾及抚院布政等官,共马六、七十匹,即在盘门上城,往北
过胥门、阊门,西北过齐门,转东至娄门,下城,随请到铺设行宫内去。行宫系吴三桂婿王额驸住房,内有花园,凡造厅堂俱
仿佛宫中样式,今为逆产府第,因而铺设为行宫。皇上进内,竟至河亭上坐,抚院送抬饭到,上曰:“这里东西,用不中的。
”唤工部曰:“祁和尚(按:即祁国臣,奉天人,时任苏州织造),我到你家用饭罢。”即起身,同工部出行宫,上马南去。
到工部衙门,进内至堂上,自将公椅移在东壁,西向而坐。工部叩头禀曰:“请皇爷坐正了。”皇上曰:“正是这等坐,你不
知道,这是你的衙署,若我南面坐了,你后日不便坐了。”工部妻子出来朝拜,拜毕即抬出小饭来。上曰:“不必用你的,叫
朕长随来煮。这里有唱戏的么?”工部曰:“有。”
立刻传三班进去,叩头毕,即呈戏目,随奉亲点杂出。戏子禀长随哈曰:“不知宫内体式如何?求老爷指点。”长随曰:
“凡拜耍对皇爷拜,转场时不要将背对皇爷。”上曰:“竟照你民间做就是了。”随演“前访”、“后访”、“借茶”等二十
出,已是半夜矣。上随起,即在工部衙内安歇。是日随驾官俱到,宿于工部之周围。镇江将军杨将军(按:即杨凤翔,满州人),在皇爷马前护驾,
即如顶路。此时各宫齐集姑苏城内,多极矣。次日皇爷早起,问曰:“虎丘在那里?”工部曰:“在阊门外。”上曰:“就到
虎丘去。”祁工部曰:“皇爷用了饭去。”因而就开场演戏,至日中后,方起马。抚院传百姓:俱要执香跪接,候圣驾。上亦
着头等哈传谕百姓:不论男女,尽他们看,不许拦赶,大小店肆,仍旧开张,不许掩闭。自此传闻,百姓挤拥街道,圣驾过,
百姓叩首俯伏曰:“愿我皇万岁!”上曰:“你们百姓多有寿。”妇女多在楼窗内挤看。驾出阊门,到山塘上,人挤难行,河
内舡亦挤满,上在马上又传旨曰:“百姓不要跪。”竟到虎丘,到山门即下马进去,自己上山,并无扶援者。登大殿,拜三世
佛。拜毕,即到后殿看宝塔,又走至四贤祠,回出到大殿,对正门东向坐。抚院及两将军、工部、布政、兵道、并随从官员,
俱两行立。传苏州清客打十番,打完,上曰,“好,果然好。但是只晓得南方的音,还不晓得我北方的音。叫小番来,打一番
与你们看。”即刻飞传舡上小番来,俱十五、六岁俊俏童子,一样打扮,俱穿酱红缎衣,头戴红纬貂帽,共一十六个。各持乐
器上山,在大殿前两旁边立,打一套十番,果然好绝,姑苏极老班头,亦从未闻见者。约有一个时辰方毕,时已黄昏矣。上起
而出,到天王殿,见下边百姓拥挤,塔上俱点红灯,照耀满山,看者不肯散去。
上曰:“上边百姓都已听见了,下边的还没有听见,再打一套去。”随坐千人石上,打起十番。上南动手打鼓,后乃连打
数套,逐件弄过,直打至二更时方完。即随二将军及长随哈等,在人丛中挤出山门,竟下舡,如飞开去,星夜出关,转至常州
府,甚是戒严。二十八日到丹阳,竟往江宁去,多官拥护,一路戒严异常。初三日回到镇江口,渡江北去。记此亦难见事也。
康熙二十四年乙丑,余五十八岁。是年岁朝春,余生于戊辰年,其年亦岁朝春,至此而复遇。元旦晴,下午细雨。二十日
出邑,知董先二叔亡,即往探。二十二日成服,就于是日公分祭奠而归。二月初八赴郡,十一日归,即开馆于内甥黄道生家。
四月二十二日,汤抚台访上海土豪丘德元、沈扶远、衙蠹徐伯英、马仲芳共四名,立时拿去。后丘德元服毒死,子配驿;沈扶
远亦配驿;徐伯英、马仲芳因无被害实据,责三十板,枷责号两月,释放讫。
五月初九日,小妻兄谈茂甫家大官娘子死,可惜,可惜!娘子系余秀官之嫡姨,自幼承继与秀官为女,认姊为母,自幼有
志气,识礼体,人人叫好。谈大官系秀官之甥,亦为继子,因而配为夫妇,结亲嫁女,俱秀官所费。不道小阿舅亦无子,晚娶
杜氏,竟无生育,因内侄归宗。岂料姑媳不睦,偶为二斗糯米起见,气感成疾,七日而亡,众口惜之,余有挽诗八首,志其怨
意焉。六月二十二日,朝廷谕祭施岩山(按:即施维翰,号岩山,上海人,任浙江总督,廿二年卒)、沈绎堂(按:即沈荃,
号绎堂,华亭人,官礼部侍郎,善书,名满海内,二十三年卒)司守备等。是日苏常道去闸上,要到守备坟上设祭,因司守备
子力辞,又天雨,故在闸上搭厂设祭。闻施岩山、沈绎堂亦在普照寺(按:寺在松江城内)内设祭。七月二十五日起风,二十
九日止,比风潮略小,而花豆俱减分数。八月初二,大阿舅家二官娘子急病死,初八出殡。十月二十九,天上七条龙取水。十
一月初一,日食,因下午未吐而没。十六日卯时月食。
康熙二十五年岁次丙寅,余五十九岁。岁朝甚好,有日色,惟地上因雨后尚湿。初二日往母姨家拜年,值黄道生领学生来贺节,因而即回。初八日李升之请酒,因而往西馆地贺节。十三日天色甚冷,余同内甥黄道生在杜行归,值大嫂差寿郎来寻我
出邑。十四日到城已晚,即至大嫂处,会见子逊弟,言及旧冬因囧如事,我甚不平,大家表白,各各冰释。十五同缉臣大侄至
于宣斋头,知大嫂要寻大兄遗婢之子到宅,当日备酒四席请亲族,余因内甥托买庚帖,十六日受聘,迟误不得,因此连夜归家
。十六日在内甥家吃酒。十七日钱君显请酒,亦为长女受聘也,连饮两日而归。二十四日又出邑,因大嫂商议,将唐湾坟屋五
间拆卖银二十五两,内中官扣去一两,存二十四两,三分均剖,大嫂一分,我一分,缉臣一分也。二月初旬,日日阴雨,初七
日趁舡归,即至馆,初八日开学。三月,上谕严禁五圣庙,立毁其像,民间如有私藏容隐,则十家连坐;禁除太保,着令改业
;巫祝、卜店不许判断,违者以逆旨论罪。此事因旧年春间,苏州上方山有五圣庙,香火极盛,合郡及外省客商都去祈祷,日
日挤拥祭赛,血食千年。时有周秀才者,独生一女,将出嫁,而被神摘魂去,故恨极,遂告准汤抚院。抚台即差人将其庙中神
像锁项,庙门封闭。值张真人到苏,周秀才又告准。两边题疏,奉旨着各省府县将五圣淫祠拆毁、淫像毁灭。情由到苏,汤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