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野史 - 第 19 页/共 21 页
又明日而刑部员外郎钱肃乐应之于宁波。时定帅王之仁已授降表。肃乐大会缙绅士子于城隍庙,召募义勇。郡绅谢三宾阴致书之仁,谓一二庸妄书生恐为祸阶,须以公之兵威胁之。之仁至宁,陈兵教场,受约于肃乐,出三宾书诵坛上。三宾戟手欲夺之。之仁色变。有左袒三宾者,使之任饷而止。
时兵部尚书张国维已至台州,与郑遵谦、陈函辉、宋之普、柯夏卿、方国安、熊汝霖、孙嘉绩等迎鲁王至绍兴,即监国位。朱大典亦遣孙珏上表劝进。于是以分守公署为行在,以明年为监国元年,是年仍用弘光年号。列兵江上,分地戍守。方国安当七条沙,王之仁当西兴,郑遵谦当小,孙嘉绩、熊汝霖、钱肃乐当瓜里。
群臣皆奉表劝进。王曰:“孤之监国,原非得已。当俟拜孝陵,徐议乐推未晚也。”固让不可。以张国维、朱大典、宋之普为东阁大学士。国维首参马士英误国十大罪,士英惧,不敢入朝。国维督师江上,赐上方剑行事。子世风为平□将军。大典镇守金华。之普司票拟。未几,起旧辅方逢年。之普谢事。
起章正宸吏部尚书,李向春户部尚书,王思任礼部尚书,余煌兵部尚书,张文郁工部尚书,陈函辉吏部右侍郎。加孙嘉绩、熊汝霖、钱肃乐皆督师佥都御史。封方国安镇东侯,王之仁武宁侯,张鹏翼永丰伯。国安守严州,鹏翼守衢州。补御史陈潜夫原官,加太仆寺少卿,命监各藩镇兵马。
上皇太子号曰悼皇帝,弘光帝曰赧皇帝,潞王曰潞闵王。
七月,张国维复富阳,又复于潜。命姚志卓守分水。江上之兵,每日蓐食鸣鼓,放舟登陆搏战,未几复转棹还戍,率以为常。惟熊汝霖以五百人渡海宁,转战数日乃还。
时兵马云集,人治一军,不相统一,部曲骚然。国维疏请于王曰:“克刂期会战,则彼出此入,我有休番之逸。而攻坚捣虚,人无应接之暇,此为胜算。必连诸帅之心化为一心,然后使人人之功罪,视为一人之功罪。”惜不能用。
初,孙熊之建义也,皆书生不知兵,迎方、王二帅拱手而授之国成。凡原设营兵卫军俱隶方、王,而召募之街卒里儿则身领之。方、王既自专,反恶孙熊之参决。于是分饷分地之议起。分饷者,以孙熊之师谓之义兵,食义饷,以方、王之师谓之正兵,食正饷。正饷,田赋所出,义饷,劝助无名之征也。分地者,某正兵支某邑正饷,某义兵支某邑义饷也。有旨会议。方、王司饷者皆至,殿庭哗然。户部主事董守谕面奏:“分饷分地,非也。当一切正供悉归户部,核兵而后给饷,核地而后酌给之先后。所谓义饷者,虽有其名,不可为继。”户部主事邵之詹议以绍兴八邑各有义师,专供本郡,宁波专给王藩,以金华归阁部,以五府归方藩。而方、王终不可。统计浙东钱粮六十余万,两藩自分义师,或散或留,听其自为征劝。于是新安王兵散,督师所领之营不过数百人而已。
八月,兵部尚书田仰从海道至。留为东阁大学士。
十月壬辰,清师至,方国安严阵以待。张国维率裨将王国斌、赵天祥继之。清师败,追战于草桥门下。适大风雨,遂收兵而退。清师驻沿江,营木为城。
会福州遣兵科给事刘中藻颁诏于越,诸求富贵者争欲应之。监国下令返台。士民惶惶。国维星驰至绍,上疏于闽曰:“国当大变,凡为高皇帝子孙臣庶,所当同心并力。成功之后,入关者王。监国退居藩服,礼谊昭然。若以伦序叔侄定分,在今日原未假易。且监国当人心奔散之日,鸠集为劳,一旦南拜正朔,鞭长不及,猝然有变,唇亡齿寒,悔莫可追。臣,老臣也,岂若朝秦暮楚之客哉?”熊汝霖曰:“吾知奉主上,不顾其他。”皆不奉诏。中藻废然而返。由是浙、闽竟成水火。
十一月,进方国安为荆国公,王之仁为宁国公,封郑遵谦为义兴伯。监国劳军于江上,驻跸西兴,筑坛拜国安,命诸军皆受节制。
马士英、阮大铖窜入方营,欲朝见监国。不许。下群臣议,多言士英当诛。熊汝霖曰:“此非杀士英时也,正欲令其自赎耳。”兵部主事某曰:“非不当杀,但不能杀尔。然《春秋》之义,孔子亦岂能杀陈恒,固不可言、不当杀也。”
十二月,监国回越城。以谢三宾为礼部尚书,寻入东阁。
铸大明通宝。
兵部主事署余姚县事王正中进某所造监国鲁元年大统历。
监国元年丙戌正月己酉朔,监国在绍兴。以柯夏卿、曹惟才为使,奉书闽中,用敌国礼。
二月,张国柱掠余姚,其部曲张邦宁掠慈溪。国柱者,刘泽清标将也,航海至浙东,依王鸣谦于定海。国柱有弓箭手五百余人,其力足以制鸣谦,乃劫之内向。行朝震恐,议以伯爵縻之。孙嘉绩等量署为胜□将军,始返定海。
总兵陈梧败于李,渡海掠余姚之乡聚。王正中遣兵击之,乡聚相犄角,杀梧。朝议罪正中。某言梧之见杀,犯众怒也,正中保守地方,不当罪。乃止。
三月丙寅,毅宗大祥。董守谕请朝堂哭临,三军缟素一日。从之。
钱塘自正月以来,各营西望心碎。王之仁上疏监国云:“事起日,人人有直取黄龙之志,乃一败后遽欲以钱塘为鸿沟。天下事何忍言?臣今日计惟有前死一尺,愿以所隶沉船一战。今日欲死,犹战而死,他日即死,恐不能战也。”
是月,清师决堰,放舟入钱塘江。张国维严饬各营守汛,命王之仁率水师从江心袭战。是日,东南风大起,之仁扬帆奋击之,碎船数十只。郑遵谦获铁甲八十余副。国维督诸军渡江。会闽使陆清源赍诏至江上犒师,马士英唆方国安斩之,且出檄数隆武过。国维曰:“祸在此矣。”
四月,王正中率师渡海盐,破澉浦城。又杭州固守,坚不可陷。监国议抽兵属国维西征,以礼部尚书余煌兼兵部事,督江上诸师。而清师屯北岸以大炮击南营,碎方营中厨锅灶。国安曰:“此天夺吾食也。”更念闽中曾以手敕相招,入闽必大用,即不支,便道可退入滇、黔。五月二十七日夜,遂拔营走。至绍,陈兵劫监国南行。
二十八日夜,月色甚明,清师遂入杭州。江上诸军闻报俱溃。郑遵谦携赀入海。
二十九日,惟王之仁一军尚在,将由江入海。国维与之仁议抽兵五千分守各营。之仁泣曰:“坏天下事者,方荆国也。清师数十万屯北岸,倏然而渡,孤军何以迎敌?之仁有船,可入海。公兵无船,速当自为计。”国维乃振旅追扈监国。礼部尚书余煌大张朱示,尽启九门,放兵民出走毕,正衣冠赴水死。
是月,加孙嘉绩、熊汝霖东阁大学士。孙、熊所将皆奇零残卒。嘉绩尽以其兵付某,某与王正中合师三千。两浙来受约束者,尚宝寺卿朱大定、太仆寺卿陈潜夫、兵部主事吴乃武、查继佐,又数百人附之。渡江谭山,将取海宁。以江上兵溃而返。
六月丙子朔,兵溃。
夏旱水涸,有浴于江者,徒涉往来。清师驱马试之,不及于腹,数十骑过江。而列戍惊扰,走死不暇。
监国发自绍兴。富平将军张名振弃石浦,以舟师护监国,由江门出海。令保定伯毛有伦扈元妃张氏、世子由定海而出。
张国维行次黄石岩。而方国安、马士英合兵奔至天台,询之土人,云:“山西有径,可通楚、粤至滇、闽者。”因士众未集,稍憩以俟。山中有石桥,恐敌人之来袭也,命毁之。桥中有石版,版有文二行,曰:“方马之兵,至此而止。”二人大骇,以为此天意也,遂留不去。遣人至杭投清。贝勒大悦,即命阮大铖遗之以书,以异其礼。两人大喜,即决计献监国以降。乃遣将守监国。未至鲁营而守者忽病,不省人事。监国得单骑逸,登海舶,传命国维防遏四邑。遂过东阳,治兵再举。时六月十八日也。
二十五日,清师破义乌。众劝国维入山,国维曰:“误天下事者,文山叠山也。一死而已。”二十七日,出师至七里寺。国维具衣冠南向再拜,曰:“臣力竭矣。”作绝命诗三章。谓知府王澧曰:“子有父母在,可无死。余国之大臣也,义不得生,暂欲剃发以纾民难。”于是经理诸事三日毕,从容就缢。或曰赴园池死云。
王之仁载其妻妾并两子妇幼女诸孙尽沉于蛟门下,捧所封敕印北面再拜投之水。独至松江,峨冠登岸。百姓骇愕聚观。之仁从容入见清内院洪承畴,自称仁系前朝大帅,不肯身泛波涛,愿来投见,死于明处。承畴优接以礼,命剃发。不从。八月二十四日,就义西市。
陈函辉哭入云峰山中,作绝命词八首,云:“生为大明之人,死作大明之鬼。笑指白云深处,萧然一无所累。子房始终为韩,木叔生死为鲁。赤松千古成名,黄檗寸心独苦。父母恩无可报,妻儿面不能亲。落日樵夫湖上,应怜故国孤臣。臣年五十有七,回头万事已毕。徒惭赤手擎天,惟见白虹贯日。去夏六月廿七,虚度一生世法。但严心内春秋,莫问人间花甲。斩尽一生情种,独留性地灵光。古柄共参文佛,麻衣泣拜高皇。手著遗文千卷,尚存副在名山。正学焚书亦出,所南心史难删。慧业降生文人,此去不留只字。惟将子孝臣忠,贻与世间同志。”又作自祭文一、《埋首记》一,从容笑语,扃户自经死。礼部侍郎王思任不食死。太仆少卿陈潜夫偕妻孟氏、妾孟氏,夫妻姊妹联臂共沉河死。兵部主事叶世桓与妻王氏同溺死。兵部主事高岱绝食死,子诸生高朗赴水死。通政使吴从鲁不剃发死。原任山西佥事郑之尹沉水死。诸暨诸生方炯、山阴诸生朱玮赴水死。萧山诸生杨雪门自缢死。医生倪舜年正襟危坐磁缸内,命人掩覆,朗声诵佛死。
清师至金华,督师阁部朱大典出兵与战,伤清师士卒数万,固守月有五日不下。清师取民间耕牛,载红衣大炮集城下,向一处击之。城崩。大典以家眷悉置于楼,阖门纵火自焚死。其子师郑,武进人,亦死。
总兵张鹏翼守衢州,标下副将秦应科等内应。城破,鹏翼及乐安王、楚王、晋平王皆被杀。督学御史王景亮被执,不屈,遇害。
马士英、方国安等犹拥残兵数□,请入关,隆武帝以其罪大,不许。士英遁至台州寺为僧,随为清师搜获。阮大铖先已迎降,贝勒随令内院办事。方逢年及刑部尚书苏壮等俱剃发投降。士英、国安至杭,贝勒待之厚,两人遂擒鲁王妃及其眷属以献。贝勒复诱两人,使尽携眷属及爱将锐卒入城中驻扎。月余,贝勒治宴,其将领四十八人同时就戮。囚士英、国安,挟之入闽,俱械一室。士英日吟诗消遣。一日引入洪塘,与总兵数人俱被戮。时有黑气从西南来,以为诸臣被戮犹有天变云。
阮大铖未降之先,同党逆之冯铨已署其姓名,嘱之南征者,悬内院之缺以待。大铖初降,不知也。其同邑潘应奎,逆党潘汝祯之子也,时为委署杭严道,名位下大铖数等。大铖入谒,应奎故作色靳之,大铖不觉屈膝。既而示以铨之书,大喜过望。从征福建,方过仙霞岭,口称雷爷相见,遂堕马折颈而死。雷纟寅祚者,太平人,以孝廉仕至河间道,因劾周延儒被黜。至弘光时,六等定罪,为大铖冤死,故显神云。
兵部侍郎杨文骢,士英戚也。乙酉夏,道苏州,取库金二十余万。及清师渡江,与田仰居山岛中,有兵几二万。田、杨同遣兵四百,载币物献清贝勒。贝勒尽杀之。田仰私送币帛数车,贝勒受之,使田兵别营。以铁骑千余围之,尽放田兵出围,令杨兵下马,去器械。又次日,火炮四冲之,乱箭齐发,一营皆没。
张名振既护监国出海,投肃虏伯黄斌卿于舟山。
舟山者,四面皆海。元时为昌国卫。昔越王勾践欲置夫差于甬句东,即此地也。今省入定海,设参将一员以镇之。崇祯间,黄斌卿为其地参将。斌卿,兴化卫人,少随其父于京邸,流落不能归。后以恩例当授把总,苦于无资,有妓刘氏助之得办。刘氏乃为其妻,妒死。后自参将升江北总兵。南京既失,遁归。隆武建号,斌卿得附劝进。上言舟山为海外巨镇,番舶往来,饶鱼盐之利,西连越郡,北绰长江,此进取之地也。隆武帝善之,封为肃虏伯,赐剑印,率兵屯舟山,便宜行事。既复上疏乞周崔芝自副。崔芝号九玄,福清之榕潭人也。少读书不成,去而为盗于海。其人饶机智,侪辈皆听其指挥。尝往来日本,以善射名。与撒斯玛王结为父子。日本三十六岛,各有王统之。其所谓东京者,乃国主也。国主曰京王,拥虚位而已。一国之权则大将军主之。其三十六国王则如诸侯之职。撒斯玛于诸岛为最强,与大将军相为首尾。崔芝既熟日本,故在海中无不如意。微行至家,为有司迹捕,系狱三年。贿吏得解,乃变姓名为盗如故。久之就抚,以崔芝为黄华关把总,稽察商舶。乙酉秋,隆武帝加崔芝水军都督,副黄斌卿驻舟山。其冬,崔芝遣人至撒斯玛,诉中国丧乱,愿假一旅,以齐之存卫、秦之存楚之故事望之。将军慨然约明年四月发兵三万,一切战舰军资器械自取其国,余财足以供大兵中华数年之用。自长崎岛至东京三十余里,驰道、桥梁、驿递、公馆重为修葺,以待中国使臣之至。崔芝大喜,益备珠玑玩好以悦之。参谋林舞为使,期以四月十一日东行。舞将解维,而斌卿止之,曰:“大司马余煌书来,此吴三桂乞师之续也。”崔芝慷慨下士,来者多归之。而斌卿为人猜忌,故至是崔芝怒而入闽。
福州既破,郑芝龙劫众议降。安昌王恭岛、尚书张肯堂、侍郎朱永、忠威伯贺君尧、武康将军顾乃德皆言不可。崔芝涕泣而谓芝龙曰:“崔芝海隅亡命耳,无所轻重。所惜明公二十年威望,一朝堕地,为天下笑。请得效死于前,不忍见公之有此也。”抽刀自刎。芝龙起而夺之。后数日,芝龙竟去。
崔芝既去舟山,斌卿出师窥崇明。战败,以周瑞援得还军。斌卿怯于大敌而勇于害同类。是年,副使荆本彻至舟山,屯小沙屿。本彻松江建义,兵败入海,其将士善射。斌卿忌之。本彻不能辑士卒,所至为民患。斌卿乘民之怒,造为流言。民有单里者,从斌卿攻之。本彻遂遇害。
至六月,浙东事败。张名振扈监国、毛有伦扈张妃世子至,而斌卿不纳。飘泊外洋。名振故与斌卿为儿女姻,其兵势每相倚藉。王鸣谦至舟山,斌卿诱击之,尽并其众。叛将张国柱乃悉定海舟师以攻舟山。国柱有弓箭手五百人,号骁勇。斌卿念陆战不能胜之,乃使百姓乘城,而身率水师出战于洋,三日夜不能当国柱。名振水营将阮进精水战,以四舟冲国柱营。秋涛方壮,乘之发炮,无不糜碎。国柱仅以身免,乃劫元妃世子而去。斌卿得其楼船百号,声势益振。
阮进者,尝为海中小盗,名振拔之,使统水营。进甚德名振,而斌卿以计间之,使进背名振取其船二十艘,军资器械数万,脱归闽海。
时监国泊舟外洋。会永胜伯郑彩至舟山,遂奉监国入闽。
十月丁酉,监国发舟山。十一月丙寅,次中左所,即厦门也。时郑芝龙既降,并令郑彩执监国以降。彩不可,匿监国,而以南夷貌类者服监国冠服居舟中,谓守者曰:“事苟急,则缢死以示之。”清师挟芝龙北去,乃已。
芝龙子成功年甫二十,不从父志,复建杀父报国之旗于海上。然亦不欲奉监国,仍称隆武年号。郑彩乃奉监国改次长垣,以明年为鲁监国二年。海上遂有二朔。
监国二年丁亥正月癸卯朔,监国在长垣。熊汝霖为相。
辛未,监国牙出师。提督杨耿、总兵郑联皆以兵来会。进郑彩为建国公,张名振为定西侯、杨耿为同安伯,郑联为定远伯,周瑞为闽安伯,周崔芝为平夷伯,阮进为荡胡伯。
周崔芝复海口,以参谋林舞、总兵赵牧守之,遣义子林皋随安昌王至日本乞师,不得要领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