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野史 - 第 18 页/共 21 页
及清师过腾越,直越磨盘山,入险要,固山额真等俱战亡。定国中书卢生桂降于吴三桂,告以伏兵机密,赎命求官。三桂即令搜捕伏兵。名望知事泄,不得已发炮出战。中伏亦发。名望为流矢中左目,自刎。国玺战死。定国坐山巅,闻炮失序,大惊曰:“兵败矣。”跨马而奔。将士皆散。稍定,乃问驾安在。或对曰:“将至茶山。”定国沉吟曰:“君臣俱死,无益也,姑他往以图再举。”遂率兵走孟艮。
二十四日,帝闻磨盘之败。百官争窜。昏夜失道,迷大谷中,比晓,仍故处也。辎重宫人为乱兵所掠。扈卫靳统武、旗鼓孙崇雅劫掠皇杠,降于清师。
时溃兵散乱。敕沐天波率禁旅及文武百余前进。二十六日,抵囊本河。二十八日,抵铁壁关,即缅甸界也。缅酋遣使言:“众兵压境,诸蛮警惧。从官勿佩兵器,乃可入国。”马吉翔矫旨从之。
三十日,至蛮漠。缅人遣其头目通话曰:“缅土小邦,乃大明贡臣。今皇帝亲举玉趾以临,敢不伏而迎诸郊?唯是扈跸诸王及勋镇将军携有重兵,自宜次于外以图恢复疆宇。若入于小邦,是示天下以不武也,不重损我天朝威望乎?”天波见其势不可入,乃奏曰:“圣驾进缅,臣必居外矣。君臣南北,阻以大江之险,音问难通。请陛下以太子托臣,臣奉太子进茶山监国,一则可以在外调度,次亦可以遥为声援。此顾前虑后之长策,愿陛下决计。”帝曰:“兴废由天,非人力所能挽。太子尚有父子之情,奚忍遽离?”后兄华亭侯王维恭请于后,亦弗许。于是君臣哭别。
二月壬辰朔,帝次大金沙江,缅酋以四舟来迎。从官自觅舟江上,得从者六百四十六人,马九百四十余匹,俱由陆期会于缅甸。
十八日,帝次井亘。缅人止之。不听,前进。
二十四日,缅请大臣问故。帝遣马雄飞、邬昌琦赍敕书往谕。缅发神宗敕书,对校不同,疑其为伪。及见沐国公印,信之。盖缅国自万历二十三年请救不许,遂绝朝贡,故所知惟神宗故事也。
当是时,李定国已遣白文选率兵迎驾至哇城下,距驻跸五六十里,而为缅人隔绝。文选遂拔营去。
三月十七日,自河口分路。陆行者至哇城,对河离城五六里驻营。缅人疑兵夺国,率兵出战,杀伤多人。余乃散居村落。通政使束蕴金、中军姜水德缢死。
四月初三日,传谕守关者,驾已航海赴闽,兵勿复来。盖缅人畏兵,故马吉翔以此悦其心,而不知为其所愚也。沐天波、蒲缨、王启隆等谋乘间走户腊二撤。亦不许。
五月四日,缅王具龙舟鼓乐,遣人迎驾。五日,发井亘。七日,至哇城下,次于缅酋所居城对江。八日,进赭,始知前陆行者潘世荣等被缅人分给土人为奴,多自杀。缅人于赭置草殿数十间,编竹为城。从官各结茅散处。蛮男妇日来贸易。初至馈献颇丰,后乃渐薄。
八月望日,为缅国朝会之期。逼令沐天波以臣礼见,令天波跣足为诸蛮先,以夸耀于诸蛮。马吉翔、李国泰等犹以令节饮后弟王维恭家。维恭有女妓黎维新,已老矣,吉翔强之为梨园舞。维新泣下曰:“今何时,顾犹为歌舞欢耶?”吉翔等怒,挞之。蒲缨家复纵博喧呼,声彻于内。时帝卧病不能禁,叹息而已。
九月,缅人贡新谷。命分给从官之窘者。吉翔多私其亲故,邓凯以为言,吉翔击凯伤足。
十月戊子朔,礼官请颁庚子历。从之。
永历十四年(清顺治十七年)庚子正月丁巳朔,帝在赭,日欲出缅幸李定国营。定国恐以兵来,则缅人致难于帝。而在帝左右者,又皆偷安无智之徒,以此音尘不属。
九月,定国迎驾,屯于近地。奏云:“前后三十余本,不知曾到?今与缅王约何地交割?”帝以答敕付缅人。定国候久无消息,复拔营去。是时士君子皆散,唯余茸一二辈。马吉翔为大学士,与司礼监李国泰相为唇齿,惟恐定国之至,于是牢笼文武,凡欲某职某衔者,俱称门生。吉翔、国泰合奏大臣三日不举火,帝怒,以玺掷之。吉翔、国泰即椎碎分给。御史任国玺请东宫开讲,进宋末贤奸利害书。帝方览,国泰恶而去之。
永历十五年(清顺治十八年)辛丑正月辛亥朔,帝在赭。
二月二十八日,白文选密遣缅人赍本至,云:“不敢速进者,恐有害,必要缅王送出为上策。”数日后,距行在六七十里架浮桥,将渡,已而不果。
三月,有欲杀马吉翔、李国泰奉东宫而出者。事觉,被害。
五月,马吉翔、李国泰进宫讲书。御史任国玺曰:“上年请开讲,则迁延不行。今日势如累卵,祸急燃眉,不思出险而托之讲书。夫日讲经筵,必须科道侍班,议军事,则有皇亲沐国,岂翔、泰二人之私事哉?”奉旨着任国玺献出险策。国玺言:“能主入缅,必能主出缅。今日事势如此,卸肩于建言之人乎?”
太常寺博士邓居诏、礼部主事王祖望各劾翔、泰。不省。
又谕礼部侍郎杨在讲书。赐坐。在以东宫典玺李崇贵侍立,不敢就坐。帝并赐祟贵坐。崇贵曰:“虽在乱亡,不敢废礼。今日蒙上赐,后日将谓臣欺幼主。”每讲,崇贵出外,讲毕而入。一日,东宫问哀公何名?在不能答。
二十三日,缅酋弟莽猛白弑兄自立,遣人索贺。
七月,复来言三载供亿之劳,索报礼。俱无以应。
是月十八日,缅人请吃咒水(即盟誓也),设宴于海中对山望海楼。马吉翔、李国泰挽百官同往,已而伏兵四起,悉被歼焉。惟沐天波觉其谋,出袖中锤,击杀十余人,被获,缚诸树以弩箭攒射之,死。是时,死者马吉翔、蒲缨、王维恭而下四十有二人,而其先以病卒与妇女惊窜自缢者不计。同行文武尽矣。
缅人又发兵围行在。帝几自缢。吉王同妃缢死。宫人命妇缢者不下百人。尽劫所有而去。
二十一日,缅人复修草殿,奉帝居之。曰:“此事非关吾国,因汝各营在外杀害地方,犯众怒耳。”
缅杀诸人后,有驰呼而至者,云:“勿害皇帝及黔国公。”盖恐清朝索之,思留以献也。而天波已先死。乃复治天波所居室,移帝眷属二十五人入居之,并进衣食。
八月,李定国以十六舟攻缅,复为所败,覆其五舟。乃与文选俱引还。
十一月十八日,帝召都督同知邓凯入,谓曰:“太后病矣,未知骸骨得归故里否?”又曰:“白文选未封亲王,马宝未封郡王,吾负之。滇、黔百姓,我师在彼,苦了多年,今又不知何如?”
十二月三日,缅人请帝移跸。皇太后、皇后及太子同行。三更渡河,始知其为清师也。盖三桂以重金购致之。
明年壬寅二月十三日,至滇城。四月二十五日,以红帛缢死。
定国既败还,而文选军在后,引而北。定国使其子嗣兴随文选以观去向。文选部下勒兵回向嗣兴,嗣兴怒,亦勒兵迎之。定国遽使召嗣兴还,曰:“吾兄弟数十人,今惟存吾与若耳,何忍更相残?吾前所以使尔随之者,冀其悔而复回,仍与我并力也。既勒兵相向,念已绝矣,任彼所之,吾自尽吾事可耳。”遂率所部向九龙江而进。文选北行,屯锡泊。清师至,遂降。
定国在九龙江闻报,东走景线。壬寅五月,至猛猎,士马死亡日众。定国乃置醮自述生平所为,如天命已绝,愿速死,毋徒苦众人。未几,闻滇城四月二十五日之事,定国遂病,以六月二十七日卒于军。
八月,嗣兴降,与刘文秀子震、艾能奇子承业俱入京,受世职。
孙可望死,其子袭王封。一代后,亦降为公。
三桂进爵为王,乃踞五华故宫,增修旧制。红亭碧沼,曲折依泉。杰阁无堂,参差因榭。冠以巍阙,缭以雕墙,广袤数十里。卉木之奇,运自两粤,器玩之丽,购自八闽,而管弦锦绮图书之属,则取之三吴。从圆圆之好也。三桂将进圆圆位正妃,辞曰:“妾以章台贱质,谬污琼寝。始于一顾之恩,继以千金之聘。流离契阔,幸保残躯。获与奉匝之役,分已过矣。今吾王析圭胙土,威震南天,正宜续鸾戚里,谐凤侯门。上则立体朝廷,下则垂型裨属。稽之大典,斯曰德齐。若欲蒂弱絮于绣ブ,培轻尘于玉几,既蹈非耦之嫌,必贻无仪之刺,是重妾之罪也。”三桂不得已,乃别娶中阃,而悍妒绝伦,群姬之艳而幸者辄杀之。惟圆圆屏谢铅华,幽居别苑,以顺适其意,不甚相轧。
圆圆之养姆曰陈,故幼从陈姓,本出于邢,于是府中皆称邢太太。居久之,三桂潜有异志。邢窥其微,以齿暮请为女道士。霞帔星冠,日拥药炉经卷而已。三桂治戎之暇,每至其处,必晤言移日。府中人遇三桂怒不可解事,邢为缓颊,则立解之。常曰:“吾晨夕焚修,为善是乐,他非所计耳。”内外咸敬礼之。
康熙癸丑岁,三桂反。出攻长沙,抗命。乙卯,僭尊号。丁巳,病死。伪周洪化,其孙也。戊午,诸王贝勒讨贼,驻军曲靖。赖将军平耿精忠,由福建进征粤西,亦从四川黄草坝直薄滇城,俘洪化斩之。籍其家,舞衫歌扇、稚蕙娇莺、联舻接轸俱入禁掖,而邢独不见于籍。
岁癸亥,金陵邵为章赴楚雄幕,访其实于乡长老,题绝句于壁曰:“百万雄师睥睨间,先朝一脉绝南蛮。擒人即是人擒路,谁道天公不好还?行营历历草凄凄,铜柱摩崖手自题。虎豹无睛威尚在,老军犹说旧平西。”邵有濡头之癖,落魄寡谐,诗故不甚显于时。
三余氏曰:东南人材,独萃粤西。论其尤者,如腾蛟殉国,式耜致身,十八之成仁,二张之遂志,非万里之长城耶?新兴连挫大敌,安西两蹶名王,亦中叶以来未有之勋矣。乃文武忠烈而君卒偷惰,虽无秦逆,终陷蛮乡耳。噫!竖子洵不足与谋哉。
●附录。鲁监国载略鲁王讳以海,高皇帝十世孙也。父寿镛。崇祯十五年,清师至山东,赂兖州守将刘泽清黄金十万,泽清遂弃州不守。清师入兖,寿镛自缢,鲁王被执。时年幼,诡称鲁王牧儿。见兵人掠王邸赀,王忽流泪。兵人怪之。旁有人曰:“此鲁王八千岁也。”兵人刃之,三击不中。兵人骇曰:“汝有大福,我不害汝。前有一少年女子甚丽,犯之不从,死于墙下。意汝妇耶?汝其埋之。”王因得脱。
十七年二月甲戌,王嗣位。三月,北都陷,王遂南奔。
弘光乙酉四月,圣安命移江、广,道浙江,暂驻台州。
五月十日,南都复陷,圣安出奔。马士英率所部奉慈禧太后至杭州。
原任左都御史刘宗周曰:“士英亡国之罪不必言矣,焉有身为宰相、弃天子挟母后而逃者?当事既不能正名讨贼,国人曷不立碎其首乎?贾似道死于郑虎臣,今求一虎臣亦不可得,可叹哉!”时浙东已奉潞王监国。宗周令分守台绍道于颖,上疏请诛士英。不报。宗周与颖书曰:“监国举动,全无足恃。此等疏,朝上即宜夕下,何至四五日尚无进止?明府不必候旨,再疏三疏,申大义于天下而已。”
无何,清师入浙,潞王降。贝勒布散官吏于浙东,且令剃发。原任苏松巡抚山阴祁彪佳赴池水死。宗周亦绝粒自尽。其绝命词云:“留此旬日死,少存匡济志。决此一朝死,了我平生事。慷慨与从容,何难亦何易。”又示婿秦嗣瞻诗云:“信国不可为,偷生岂能久?止水与叠山,只争死先后。若云袁夏甫,时地皆非偶。得正而毙矣,庶几全所受。”门人会稽王毓耆闻变,即遗书宗周,有云:“愿先生早自决,毋为王炎午所笑。”毓耆遂投柳桥河死。诸生潘集奔东渡桥袖石自沉死。周卜年赴东海死。原任大学士高弘图流寓绍兴城外,逃至野寺,不食死。
时马士英亦奉太后至绍。绍人犹未知圣安所在。原任九江佥事王思任上疏太后,请斩士英。言:“战斗之气必发于忠愤之心,忠愤之心又发于廉耻之念。事至今日,人人无耻,在在不愤矣。所以然者,南都定位以来,从不曾真真实实讲求报雪也。主上宽仁有余而刚断不足,心惑奸相马士英爰立之功,将天下大计尽行交付。而士英公窃太阿,肆无忌惮,窥上之微而有以中之,上嗜饮则进,上悦色则献妖淫,上喜音则贡优鲍,上好玩则奉古董。以为君逸臣劳,而以疆场担子一肩推与史可法。又心忌其成功,而决不照应之。每一出朝,招集无赖,卖官鬻爵,攫尽金珠。而四方狐狗辈愿出其门下者,得一望见,费至百金;得一登簿,费至千金。以至文选职方乘机打劫,巡方总督见兑即题。其余编头修脚服锦横行者,不在话下矣。所以然者,士英独掌朝纲,手握枢柄,知利而不知害,知存而不知亡,朝廷笃信之,以至于此也。兹事急矣,政本阁臣可以走乎?兵部尚书可以逃乎?不战不守而身拥重兵,口称护太后之驾,则圣驾独不当护耶?一味欺蒙,满口说谎,英雄所以解体,豪杰所以灰心也。及今犹可呼号泣召之际,太后宜速趣上照临出政,断酒绝色,卧薪尝胆。立斩士英之头,传示各省,以为误国欺君之戒。仍下哀痛罪己之诏,以昭悔悟,则四方之人心士气犹可复振,而战鼓可厉,苞桑可固也。”
又上书士英,言:“阁下文采风流,才情义侠,职素钦慕。即当国破众疑之际,爰立今上以定时局,以为古之郭汾阳、今之于少保也。然而一立之后,阁下气骄腹满,政本自由,兵权独握,从不讲战守之事,而只知贪黩之谋,酒色逢君,门墙固党,以致人心解体,士气不扬。叛兵至则束手无策,强敌来而先期以走,致令乘舆播迁,社稷丘墟。阁下谋国至此,即喙长三尺,亦何以自解也?以职上计,莫若明水一盂,自刎以谢天下,则忠愤节义之士,尚尔相亮无他。若但求全首领,亦当立解枢权,授之才能清正大臣,以召英雄豪杰,呼号惕厉,犹可幸望中兴。如或逍遥湖上,潦倒烟霞,仍效贾似道之故辙,千古笑齿,已经冷绝。再不然,如伯渡江。吾乃报仇雪耻之国,非藏垢纳污之区也。职当先赴胥涛,乞素车白马以拒阁下。上干洪怒,死不赎辜。阁下以国法处之,则当束身以候缇骑;私法处之,则当引领以待锄。”
时浙东郡县降清,易置官吏。闰六月初九日,余姚摄印宫发闾左为驰道,执朴以行役者。众哗不能定。九江佥事孙嘉绩乘众怒,遂斩摄官,闾左少年辍耕而从者数千人。其明日而诸生郑遵谦应之绍兴。遵谦,原任山西佥事郑之尹子也。少任侠,不为绳墨之士所理。阉人屈尚忠逃至越,遵谦棰毙之,曰:“吾闻诸先生(即左都御史),凡系逃官,皆可诛也。”时绍兴守、会稽令皆新署,遵谦斩之而起,召其故所知豪杰以从。初,王期升为太守,梦有持谒入者,觉而记其姓殷,以问推官陈子龙。子龙曰:“越乱兆矣,此殆会稽守殷通也。”至是而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