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野史 - 第 14 页/共 21 页
王得仁西征九江,胡以宁从兄胡澹诣军门,说以顺流而下,扬言章巡抚请救者,江南必开门纳君。腾檄山东,中原必闻风响应。大河南北,西及山、陕,其谁为清有也?得仁咤其言。到九江,不移时而破之。珍其卤获,自部送还。金亦忌王北伐,数趣使归。得仁归,以澹谋质声桓。坐客皆曰:“此上策也。”时江西诸郡皆反正,独赣未下。黄人龙闻澹谋,谓声桓曰:“非也!不闻宁王之事乎?赣州高氏在彼。”声桓愕然,问故。人龙曰:“昔者明有宁王,名曰宸濠,反于江西。以不备赣州,故为巡抚王守仁所擒也。”声桓心动。会清镇守湖广罗总督恐其兵趣广,欲先敝金兵于赣州,遣人遗书曰:“人心未死,谁无汉思?公创举非常,扶大义为天下倡,咸引领企足,日夜望公至。但赣州东西要害,山川上游,公如欲通粤,则赣界其中;公欲他出,则赣乘其后。计莫若先下赣,赣下则楚地可传檄定矣。”金乃立议伐赣。然忌王氏专制会城,胁与偕往。使使先赍册印封高进库,谕以利害。进库即故兴平伯高杰兄子也,初无意斗,及见书,大怒曰:“金,皇帝耶?安敢侯我!”遂勒兵出战。声桓使副将向朝佐冲之。朝佐者,为声桓刺王体忠者也。前破建昌,得金银五十万,声桓出师时索之,朝佐不与,曰:“久尽矣。”及与高氏战,追奔数十里,径至城下。高窘甚,向战亦疲。使人视大军,相去尚三十里,朝佐怒曰:“此为彼五十万欲致我死地也。”即收军归南昌,削发为僧。高得复入城守,与金、王相持七十余日。而会城空虚,独倚宋奎光、黄天雷为重。
夏四月乙未朔,皇子某生,后出也,册为太子。赦天下,诏曰万喜。
十日,李成栋以广东来归。初,成栋之降清也,以副总守吴淞。贝勒调随攻闽,闽下,令以偏师赴粤,不意唾手得之。及叙功疏下,进佟养甲兵部尚书,假便宜,成栋受其节制。又成栋委官署所下城邑,养甲必亟易之。以是觖望,形诸词色。养甲不之省也。
时帝在南宁。成栋遣洪天耀(歙人,丁丑进士,原任湖广驿传道)、潘曾纬(汉阳人,辛未进士)、李琦三人赍奏赴行在,自陈谢罪,请迎乘舆幸肇庆。先是,成栋所收两广五十余印,独取总督印藏之。一爱妾揣其意,劝之举事。成栋抚几曰:“如松江百口何?”妾曰:“我敢独富贵乎?请先君前,以成君之志。”遂自刎。成栋哭曰:“我乃不及一妇人。”密与布政使袁彭年、佥事张调鼎谋之。辇金十万赂要人,以取孥于松。将发而金声桓以江西反,率师围赣。赣师高进库求援于粤,谓“赣为粤东门户,赣朝下则粤夕受兵。赣城三面距山,皆崇崖峭壁,仰面万仞,势难骤攻。第列营固守,城中乏食,不及旬日,束手待尽。我为公守,公资我粮”。佟养甲命成栋往布政移银八万饷之,彭年故不发以激怒其军心。时岁大旱,群盗满山,成栋阴结其渠魁。谓养甲曰:“赣旦暮亡,粤又寇深如此,岭外断不可保。彼声言复衣冠三字耳,盍姑许之,以靖乱乎?”养甲计犹豫。成栋故令群盗逼城下,呼声动天以怵之。养甲勉示安民,成栋请于榜尾但书甲子。成栋既得此榜,遂直书永历年号。养甲愕然,然已无可奈何。
二十八日,清师复破九江。报至,江城内外皆走。车一辆,舟一渡,索值至数金。虽斩之不能禁。
五月五日,佟、李俱观泛龙舟会。既而回成栋署,复开宴。优人冠带登场。成栋谓养甲曰:“峨冠博带,何等威仪!”养甲曰:“一朝自有一朝制度,何必羡彼?”成栋曰:“大丈夫须作千年有名的事,岂能拘拘受制于人哉?我今要归明了。”即自去其辫,以刀付从者,请佟去辫。养甲大惊曰:“还须商量为是。”成栋曰:“有不同心,请汝颈试之,安用商量?”即越席以剑拟之。养甲惧,亦去其辫。成栋勒养甲于营中,即下令次日兵民悉解辫复衣冠。而以所藏总督印印表文上之。
时陈、赵方仇杀,人心皇皇,乍闻反信,皆疑惧百出。天耀等皆旧臣降清者,力陈成栋忠诚,且述声桓事甚悉。人心始安。于是封养甲襄平伯、兵工二部尚书,成栋惠国公,彭年左都御史。时金声桓亦藏表于佛经部面中,遣使赍至。诏封豫国公兼兵部尚书,得仁建武侯。
自两省反正,士人辐辏而至。王化澄复相,朱天麟(昆山人,戊辰进士)东阁大学士,晏清(黄冈人,己未进士,原任广东水利佥事)为吏部尚书,张风翼兵科兼翰林院,张佐良文选司郎中,黄云衮行人,潘骏虬兵部主事,庞天寿掌司礼监。
时清固山谭泰、刘良佐等帅师救赣州,有献救韩伐魏之策者,遂突围南昌。初,声桓反正时,推姜曰广为督师,奉益藩世子镇守南昌,尽撤精锐而行。姜固文士,不娴将略,被围,大惧,不知所为。声桓爱高进库才,欲降之,令军士不得放炮,日增垒坚壁为久困计。
初九日,声桓兄金成功纳降,许为内应。奎光闻而杀之。王营裨将贡鳌以其军叛,斩关竟出,而黄天雷未之知也。报至赣州,声桓大恐,虑高兵尾之。王得仁曰:“吾闻兵法制人,不制于人。今莫若秘其警报,不令人知,督三军之士,锐志攻城。赣城乏食,不知外救,不及三日,可卜必下。赣下,即一师守赣,一师入粤。粤知赣破,必从风而靡。然后西通西粤,右守岭表。清师知赣破粤下,必解围向赣。而我以逸待劳,南昌亦得息肩间出,以绝粮道,则数十万之众可歼于旦暮。若攻城垂破而撤兵弃之,强敌在前,赣乘其后,此危道也。独不闻宁王覆辙乎?”声桓以家在南昌,闻警遽退师。王兵见金兵走,亦大奔。赣师突出,自相蹂躏者数千人。
十九日,金、王回师,败清师于北沙。获西洋炮三,声桓与姜曰广盛服祓而迎之,罩以丹纱,鼓吹舆至德胜门郛中。声桓有骄色,遂勒兵入城。独郭天才以为不可,而屯营西岸。
是月,楚抚堵胤锡与马进忠等攻下常德。何腾蛟闻报,即出严关,身先士卒,大战日月桥,遂于二十七日复全州。进攻东安,破之。上疏报捷,不自为功,曰:“为陛下以信臣用臣者,瞿式耜一人也。”式耜冒暑往全州劳之。
六月三日,王得仁悉其精兵攻清,清师横出击之,大败于七里街。清师素畏得仁名,虽胜,时时夜惊曰:“王杂毛来也。”得仁,辽东人,生而发备五色,故杂毛之称闻于南北。清大将军固山额真谭泰乃即行营掘濠沟,筑土城,伐山撤屋为浮桥于章江,广袤七里。章江故深险,当湍驶处没水置石,叠与水平,然后加土重栈为桥。溽暑趋役,死者数十万。会天旱水涸,功亦竟就。附郭数十里间,田禾山木庐墓如洗。其丁壮役夫,率日与薄糜一餐,水半凑之;刍荛无远近,辰出申还,病疫死者十七八。各旗分取妇女,同营者迭嬲无昼夜,死者亦万余,而其外兵死、走死、水死者且无算焉。固山额真营蒲子塘,距永和门六七里。筑十余丈高台于永和门外,登望城中市贸往来,独行耦语,一一见之。只留惠民门纵城中出入,亦藉以俘掠,廉城内情实。声桓诸将俱托请兵而遁。郭天才屯西岸,五战三捷,见城中无出战意,亦撤营去。所遣购军糈船先后数百艘,清师又横江夹岸击之。
时王得仁率师二万,直趋九江,姜曰广以檄召之,得仁曰:“九江据长江要津,清兵转输必由之地。吾闻兴师十万,日费千金。以数十万之众深入攻城,而粮道已绝,非分兵攻我,即撤师东下。分则势弱,撤则师劳。九江四面临江,城小而固,以吾守之,未易卒下。公辈引兵徐出,东西挠击,内外夹攻,此犄角之势。若复弃要害,入孤城,譬猛虎陷阱,此成擒耳。”曰广不听。一日夜檄十四五至。得仁叹曰:“不过欲得仁同公辈死也。”遂撤兵西上。清师水陆截之。得仁首先士卒,转斗而前,斩首数十,夺辎重大炮什物无数。城中亦出兵相应,乃入会城。清师遂屠九江。
七月,瞿式耜疏请幸桂。不报。成栋复遣营镇罗成耀率兵迎扈,即命为前导。帝乃发自南宁。敕赵台留守南太。诸臣皆扈跸东行。至鸡笼山,有景云护覆。瞿式耜筑三亭于上,以志其瑞。碑文至今存云。
八月癸巳朔,帝至肇庆。成栋迎于百里外,储银一万以备赏赉。加成栋太傅、翊明大将军,总督七省诸军。以其养子李元胤为锦衣指麾,掌纱纶房事。成栋进兵册一部,请一应钱粮尽归朝廷,敕部奏销。帝命仍着勋臣成栋料理,俟恢复之日另行酌议。成栋遵受,随贡金宝仪物及膳羞银六万两。政无巨细,受成于成栋。时从跸诸臣自负五蛇功,而成栋意不怿也。得官不由成栋题授者,悉捕系之。内外布列,皆其私昵。
时清师围南昌,水遮陆截。而得仁方娶武都司女为继室,锦绮金宝筐篚万千以为币聘。亲迎之日,绣旆帷灯,香燎历乱,鼓乐前后导从溢街巷。城外高台望见怪之,意以为饰降也。笙歌方暄,忽大声震天,火光数十道,拥黑云如大车轮,飞堕城中。哄言城崩,举国狂走,相蹈藉赴池井水死者无算。已而寂然,歌鼓复作,众乃稍息。晡时得铅弹子于澹台祠东,称之其重八斤,盖城外炮核也。
自建武新婚炮惊,酒荒日甚。城中兵相率醵,纵歌舞,穷夜累日。声桓面容如土,恨而已。诸将裨启请百不一应,惟日责姜太保,令其遣客间道出城,号召四乡起义。胡澹与姜书曰:“国中拥百万精强,不能出寸步,日夜荒宴,而眼穿外救。澹非辞难者,故敢与相国决。自金氏入城,富民,诛锄贞烈几尽。刘天驷家抄,西山解体。胡奇伟擒至,李凤翔欲释,而金卒斩之,庾岭以南腐心。郭应铨兄弟不返,吉安恨之到今。支解曾应亨父子,临汝莫不咬齿王氏。杨万同时起事者,宿怨略遍四维矣。且公以附金、王而起者为义乎?不附金、王者为义乎?天下方乱,雄鸷并起。强者自立,能者因人。夫戴旧主,称家国,此固忠臣义士所愿望,而亦能者风动之资也。今之确乎岿然不与畔援为伍者,独陈九思孤军五年百战。即今两家归正,彼前一收祁门,旋还师候驾,卒未尝通聘币介尺素于二氏也。其受命闽中者揭司马、傅詹事,前入国门,已厌见其所为而去。自余不过群盗假义名以行。盗之魁杰若蔡全才、邓参三辈,前已为金氏荡灭。余豺<;豸>;为曹,闻大兵至,各先散保妻子。金之心腹,独张启祚起幕客守郡,宜图得当以报。而瑞州阑僻,不能有所为。邓云龙以五千岁号召乌合,崎岖武宁溪谷间,望屋掠烟,实群盗耳,以当北兵,如振落叶,虽万众何益?且即令义士如云,见前者摧折戮辱如此,稍有志识,莫不饮恨祝亡。今徒假军号,种怨自恣。目前上无真主,而欲使气节之士为金、王出死力,其谁听之?相国孤城瓦注,一叶蔽目,不见泰山,岂知重之外,所在白骨如丘陵,环南新附郭百里,村烟断绝。人之不存,兵于何有?相国无庸谈义兵为也。”姜读竟,默然良久曰:“吾悔不用某言。”
初,姜之出也,道过江上,使人邀某俱出。辞曰:“某三年不入国门,久无本朝冠服。今惭见长者,何颜入郭?”姜数邀之,乃入城,谒之于故第。相见慰藉,娓娓道故。某问曰:“明之所以失天下,非左与闯耶?金则左蘖,王乃闯校,公与侯安所受之哉?十日之间,年号两易,名虽归明,实叛清耳。今擅除爵,恣杀人,管利权,大更张如此,是僭也。若其元闽广而如此为之,是伪也。相君纵与同事,无后衅,后世论史,谓姜公何如人?不如引身而退,归耕浠水之阳,无从叛。乱居美名,天道所恶也。某去矣。”姜无以答。后百日而清兵至,姜在围城,返思其言而悔不用也。
时城中斗米渐至一金。宋奎光忧诸将异趣,不足与谋,思假神道以威众。而德胜门郛中关王庙,向有酬赛神羊神马。闻马朝自出就水草,夕还庙,调驯殊常,而未尝有试鞍勒者。奎光一日早起,使备香醪,疾趋德胜门,扬言曰:“夜中关帝见梦,赐吾马以破敌,今趣往领。”遂入庙握马鬃不鞍而驰之。三十六营兵将、七门四民皆惊,愿听约束,从宋都督出战。而金、王终欲待外援夹击。奎光计复不行。
城中斗米至六金。有狂僧大言于众云能解围破敌,自言其名曰摩诃般若。声桓欲验其术。乃请以米五斗试散兵民。自辰至酉,阖城沾足。由是骇服,推为国师。每日,阖城手香随国师环绕七门各衢市,诵摩诃般若三匝。期以某夜出城破敌,令军士无持寸铁,独用苇炬数百千,午缚之,人持一炬,四端;豫国公、建武侯亲挟竹批,率师纵马,大呼冲阵,即破矣。得仁觉其诈,而声桓犹惑之。黄人龙乃称病佯狂,声桓为求救于国师。摩诃般若曰:“咦!吾已知之。彼私饮御妇,天帝罚令尔,吾行救之。”遂偕往视疾。人龙狂言如初。声桓戒左右缚之,且加刑拷鞫,摩诃般若曰:“我北来巡按江西御史也。”遂磔之。是日并杀章于天,解姜太保印,更以内外军事听全鸣时指挥。城中升米二金矣。
固山额真闻其穷也,以米二石,使人呼于城下,缒而馈之。声桓报以冬笋百斤,金橘一石。固山亦笑称其能答。
城中薪亦尽,撤屋以炊,米至六百金一石。有反楗重户、枕数千金而死者。禽鼠草根木实殆尽,遂杀人而食。废宅生雀麦,饥人食之,得仁犹称瑞曰:“此天贻我也。”交衢直巷,先有了者为隐号,曰雄鸡也,即男;伏雌也,即妇;曰有翅,即带刀者;曰有尾,即群行者。闻无翅与尾,即共出擒而杀之。其始第兵食民,既而民复群聚掠兵为粮,后乃父子夫妇相啖。谭固山知其转饷路绝,乃西南逐张启祚,西北降邓云龙而杀五千岁,北剿余应桂、吴扛于都昌,东收湖盗涂麟,次第擒杀。
胡澹愤金、王所为,以为两人不足惜而徒沮中原之气,病膈噎死。其二子亦为清师所杀。百姓转为清师耳目,牛酒菜日至。安坐而收其毙。
是月,旧辅路振飞、锦衣卫康永宁、总兵汪某自闽航海朝于行在。阁臣晏日曙、兵部萧琦相继去。
九月,督师何腾蛟复永州,又复衡州。将恢长沙,而勋镇曹志建不受节制,还屯永之龙虎关。腾蛟因顿兵。
李成栋拜表出师。士众登舟,忽震雷起舟中,折中军舡桅杆,士众皆惊。成栋谕众,诡曰:“此桅必有毒物,雷方击之,何足为异?”
时江、广皆反正,赣守将固山高进库孤守赣城。初,高亦隶左部,与成栋相缔盟。前此六月,成栋遣使招之,约以逾秋北救不至,当输款。至是成栋复遣使持谕入赣,勒令反正,辞语不逊。进库怒,碎其谕,曰:“李固山反,便得国公。我若反,亦是国公。此谕帖当与谁?今要我反,除死不为。”遂逐其使。使还,成栋即进兵击之,败绩,回至中途,报获奸细,得密书,则养甲遣家人约进库为内应也。成栋还行在,密奏之,定计诛养甲。
时养甲在朝,其所随北兵皆分发梧州就粮。成栋遂遣都督张世新、张祥赍饷十万两,率所部士马至梧州犒师。梧有井水寺,颇宽敞,谕即寺中按簿给赏,伏甲小巷。北兵既就赏,世新令次第从小巷出,皆执而杀之,三千人无一得脱者。养甲知事已败露,密表使人北上。复被获。
十月十日,使养甲赴梧州代祭兴陵。李元胤袭杀之杨柳沙舟中。成栋还奏云:“今内患已除,臣免内顾忧矣。”养甲于崇祯间由提塘官至总兵。弘光时,贿马士英,提督南直盐法,赢积过多。清贝勒至,携之入闽,因同取粤。被成栋胁同反正,封汉城侯,带阁衔。至是成栋败归,虑有他变,以计杀之。
十一月,楚抚堵胤锡统李赤心等恢复湘潭。赤心于营中称高氏为太后,及具疏称自成为先帝,胤锡隐忍听之,且请封为兴国侯。高氏弟必正辈,封伯者十余人。统众至湘潭,屠其民,长沙闻之惧,协力守之,故胤锡攻之弗克。
初,丙辰进士李绍祖降北,后任楚抚,守永州。腾蛟攻围七旬,坚守不下。吴郡太仓人马廷鸾者,旧县令也,时亦陷城中,与绍祖居守。腾蛟获其子,不杀。廷鸾感恩,由是城中动静,纤悉皆知。清师援兵遂绝。绍祖乃降。械送桂林。绍祖,式耜同年进士也。式耜流涕让之曰:“汝素受国恩,奈何生为背叛之人,死为不义之鬼?今日复何言?”绍祖曰:“天下人皆降,岂独绍祖也?”式耜曰:“天下人皆不为绍祖,其如我何?”绍祖词穷。遂磔之。
遣使召弋阳王,不至。弋阳王,江西宗室也。清师至,入建阳。其地皆深林峭壁,人喜用炮。炮卒背负,不用手携,而发辄命中。郡王入,土人拥护之。成栋屡攻弗克。归正后,遣科臣洪士鹏往,亦不得入。七月,有宣忠伯王承恩请行,遂赍敕往,遇王于阳山。然众皆自恣,不听王赴阙。卒不得其要领而还。
十二月,成栋率师出南安。面奏南雄以下事,诸臣任之,庾关以外,臣独任之。当是时,朝臣各党,自广州来者,吏部侍郎洪天耀、大理寺卿潘曾纬、学道李琦、兵部尚书曾烨、工部尚书耿献忠、通政使毛毓祥(武进人,丁丑进士)为一党。自广西来者,严起恒、王化澄、朱天麟三辅臣、吏部尚书晏清、吏部侍郎吴贞毓、给事中吴其雷、洪士彭、雷得俊、尹三聘、许兆进、张起为一党。自各路来者,左副都御史刘湘客、礼部尚书刘氵景、吏科丁时魁、兵科金堡、户科蒙正发、礼科李用楫、文选司施以征、光禄卿陆世廉、太仆卿马光、礼部仪制司徐世仪为一党。翰林陈世杰、验封司吴以进、给事李贞、御史高赉明、太仆卿杨邦翰、职方司唐元楫,以广东人又为一党。然行朝之权,尽归李元胤一人。元胤修整大雅,喜与士大夫交。元胤本姓贾,成栋义儿也。以守全留肇庆。袁彭年素负时望,掌台纲。于是刘湘客、丁时魁、金堡、蒙正发等皆与之善,持论侃侃,专以尊主权、别流品、斥幸授为事,远近望而畏之,因有五虎之目。五虎者,袁虎头、刘(钱谦益保举者)虎皮、丁虎尾、金虎爪、蒙虎脚也。广省大小官员,非成栋咨不得擅除。平乐则瞿式耜为政,庆远、柳州则焦琏为政,浔南、思恩则陈邦传为政。通政司陈乞职官者,犹日以千计。内阁票拟,只有“着议具奏”四字。选司掌铨,仅空名而已。
永历三年(清顺治六年)己丑正月庚申朔,帝驻肇庆。
李成栋杀宣忠伯王承恩。承恩,大兴人,世锦衣指挥佥事。甲申,出为福建都司,隆武正位,累官管锦衣卫事,加今秩。其标下彭鸣京等及故中丞田辟有众数千,皆愿随承恩往召弋阳王。成栋忌之。初八日,两舟相遇于英德县,成栋邀承恩过舟欢饮,至夜阑,佯醉,即席手刃之。
时江西宗室朱由艺入阁。由艺壬午乡举,广东教谕。丙戌闽省乡试同考,受绍武命为侍读。至是入阁,帝旨也。成栋亟命锦衣卫捕系,瘐死狱中。
十三日,大学士朱天麟罢。先是,浔、梧参将陈邦传以功封富川伯,寻以迎驾进思恩侯。成栋归正,先疏入告。进爵庆国公,官其子曾禹右副都御史。帝过浔州,邦传挽留月余,求守浔州,如瞿阁部故事。帝不许,许以居浔、梧。而邦传贿诰敕中书张孟先,使易居为守。为言者追改,然邦传进疏,则直称世守。当成栋未归正时,邦传潜通降启,以故为成栋所轻。兵科金堡承风指劾之。邦传疏辨:“陛下蒙尘两年,并无一位两衙门,何今日议论纷纷若是?以臣为无将,请即遣金堡为臣监军,以观臣十万铁骑。”大学士朱天麟票拟:“金堡从来,朕亦未悉,所请着即会议。”丁时魁,堡之党人也,怒曰:“堡论邦传,即请监军。堡又沦郝永忠,若请其头,亦与之耶?”率科道官十六人直入丹墀,大声疾呼,缴印于内阁。帝方燕语,闻之震惊,翻茶沾服。急谕诸臣照旧供职。天麟即日罢相。然天麟但言会议,固未尝出金堡于邦传也。第金堡往日临清受闯贼官,发其从来,是所深忌耳。
江西自全鸣时受事,能军善守,相持至八阅月。副将杨国柱私降。江南运红夷大炮至,尽日力攻,声闻百余里,山谷皆震。十九日亭午,城破。声桓知不可守,豫使匠为数棺,阖门亲属汉装坐其中,纵火焚之,乃自衣其银甲宝锭赴帅府荷池死。先是,声桓病时,使人问死生于八角庙汉将番君梅钅之神,神曰:“死在浮沤。”至是始验。王得仁突围出澹台门,兵冲不得前,三出三入,遭之者辄死。与谭固山马首相值者再,而不识其为大将军。遂被执,支解。宋奎光城破后二日得之城西空舍,擒见固山,谕之降,不食,乃杀之。姜曰广服儒衣冠死于禊家池。陈芳、黄人龙皆死乱军中。余将不知死状者,大率皆为人所食也。人腊薰膊,充刃廨宇云。
二十八日,起旧辅何吾驺、黄士钅入直。南昌已破,何腾蛟方统诸镇兵围长沙。清乌金王统大兵南下湘潭。马进忠、胡一清等皆走。腾蛟晓起,营壁皆空,乃大恸曰:“五年督师,心血呕尽,而所成竟如是,天也。”遂绯衣坐堂上不去。执见乌金王,劝之降。对曰:“王何患无降官降将哉?果以我为血性男子,何惜一剑。”遂不食七日,且死,谓寺僧曰:“取一瓢河水饮我,是水自衡来,犹吾君之水也。涤肠胃而死,暝目矣。”遂遇害。并擒其夫人某氏及幼子,皆被杀。腾蛟其先山阴人,戍贵州黎平卫。腾蛟生而所居井忽生鱼,鳞具五色,居人异之,号为神鱼井。登辛酉贤书。起家南阳令。时流寇充斥,至邑,辄破走之。后从巡抚陈必谦击贼于安皋,斩首四百级,由是知名。擢武库主事。寻备兵淮、徐,平土贼程肖宇、王道善、张方造等众数万。弘光建号,擢抚湖、广,尽瘁边事,未几晋总督。后左兵犯阙,以讨马士英为名,腾蛟百计沮之,不听。左兵大掠,城中人走避督署者数万。腾蛟以印授家人速持去,独坐于堂。乱兵入,飞矢集几,不为动。良玉使人请曰:“公不行不强,但一语而别。”腾蛟赴之。既登舟,舟遂发,使四裨将守之。行四十里,至阳逻镇。腾蛟骂曰:“吾封疆重臣,岂相从作贼耶?”因自投于江。守者惧诛,亦赴水死。腾蛟顺流数十里,遇渔者救之,得苏。标将熊朝佐等及士卒闻腾蛟在,稍稍来集,家人亦持印至,遂入大冶、通山之间。乙酉四月,良玉死,闯贼被杀。腾蛟自宁州间道入浏阳向长沙。时楚人相传腾蚊入水,浮沉三昼夜不死,有大龟负之登陆,皆以为神,争相从之。监军道章旷、长沙道傅上瑞、督学道堵胤锡各练兵一万,及旧镇马进忠、张先璧、卢鼎等皆次第以兵来会。军声稍振。既而隆武建号,晋腾蛟阁部,封定兴侯。并以章旷、堵胤锡为湖南北巡抚,分驻湘阴、常德为犄角,皆从腾蛟请也。腾蛟令南阳时,雅与王善,故所陈皆报可。及是遇害。章旷亦疽发背卒。
二月,李成栋进兵击赣州,次信丰。高进库遣使乞款,以缓其师。李兵老而懈。进库夜劫之,尽没信丰江中。成栋仓卒手提小号灯,夜半渡江,至江心,忽失所在。后三日,有铁人铁马浮于水面,始知成栋死也。兵部尚书张调鼎、监军道姚生文俱死于乱兵。
三月七日,腾蛟、成栋败问至。赠腾蛟中湘王,谥忠烈。子文瑞夺情拜都御史,监胡一清军,后以病卒。腾蛟死,家中井自是遂无神鱼。赠成栋江夏王。进元胤车骑将军,南阳侯。成栋妻妾四十八房,元胤悉勒死于广署。声桓亦赠王爵。皆设坛祭之。其阵亡诸镇将,俱加赠恤。
以杜永和为兵部尚书,总督两广。敕南阳侯李元胤保扈行畿。封杨大福为安乐伯,罗成耀为宜城伯,马宝为安完伯,四路援剿。又加都督车任重宫保,镇守惠、潮。总兵张世新、张祥等各行分汛。命收海上四姓余众,训练水师。封新会土镇王兴为高明伯,招集义旅。王兴身材短小,相传所谓绣花针者也。又封总统林时望为勇毅将军。
忠贞营李赤心等溃兵于茶陵,由道州入粤西。堵胤锡以胡一清、赵印选兵守衡州,清师至,击败之。胤锡走道州,衡、永俱不守。
瞿式耜疏请兵科给事吴其雷监各营军再出。谆谆以岁月稍暇,财赋优裕,用心尽力,修内治以自固,严外备以自强。且积弊之后易致中兴也。一才一艺之士,靡不收罗幕府。每慨人才凋零殆尽,凡趼足而至者,非怀忠抱义之人,亦乱世取功名之士。人之岁月精神,不用之于正,则用之于邪,安可驱为他人用?故一时咸以桂林为稷下。
四月,孙可望遣楚雄道杨畏知及伪户部龚彝弟龚鼎(永昌人,癸未庶吉士)、伪总兵潘世荣等诣行在,献南金名马,移书求亲王名号。初,张献忠入蜀,屠戮无噍类。收载蜀府金银,道锦江而下。川将杨展截而杀之,重货悉沉于江。献忠遁入贵州,后诛死于西充。其劲旅尚有四部,曰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皆去献伪号,自称将军,可望平东,定国安西,文秀抚南,能奇定北。四人者慨然曰:“我辈汗马二十年,破坏天下。张、李究无寸土,甚无谓也。我当归朝,力挈天下而还之,一雪此耻。”遂率众入南。会沐天波为洞蛮所劫,即提兵讨定诸夷。可望年差长,又稍知文墨,故位第一;定国以能,次之;文秀、能奇又次之,然实等夷无统属。已而能奇死,其将冯双礼主其营事,可望笼之以术,遂兼两部,浸欲自大。
当诸军之从贵阳入滇也,贵阳不置一守。有皮熊者,初名罗联芳,守黔,以范矿荐授总兵。至是,遂以其军入贵阳而据之,报称恢复黔省,驻平越。大学士王应熊还自京师,开幕府于遵义。有綦江人王祥者,委任特专,应熊死而祥据遵义。各疏告行在,言今之入滇者为张贼余蘖,名虽向正,事岂革心,朝廷无为所愚。
及滇使至,朝议以为不可,不行封赏。兵科金堡言:“祖制无异姓封王者。”杨畏知曰:“不与无益,彼固已自王也。一旦降号公侯而能欣然受命者,此纯臣之节,宁可望于若辈。若因其向义,破格明恩,犹幸收用于万一。且法有因革,今时异势殊,土宇非故,犹必执旧法耶?”议久不决。于是龚鼎等先归。
广西之南宁,与滇省之广南壤地相接。而可望来书有不允敕号,即提兵出战等语。陈邦传以两广告急,兵备单弱,密存异志,欲私结可望。其中军武康伯胡执恭者,绍兴人也,谋以原请空敕,私填封可望为秦王。又铸王印,令执恭率兵五百赍赴南。矫敕所载,崇之以监国,许之以九锡,推以总揽朝政,节制天下兵马,事之以父师。可望大喜,迎拜受敕,宣谕黔、滇文武。款赠执恭,具表称谢。执恭伪称遣使赍奏,灭其表,不以闻也。又请与可望合营,许之。留为总理提塘,以通两粤声息。
时清师入衡州,又败忠贞营于柳州,追至龙虎关而还。先是,正月,金堡参何吾驺,谓与司礼监夏国祥此呼彼应,有若桴鼓。吾驺不自安。五月四日,慈宁太后垂帘召吾驺及堡,为解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