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野史 - 第 20 页/共 21 页
二月壬申,克海澄。明日攻漳浦,失利。又明日,清师救海澄,南师退入于海。丙子,克漳浦,以闽人洪有文为令。五日而陷,有文死之。
郧西王复建宁,其裨将王祁复邵武。祁营山中,取民间几桌数百张,每张悬火线数十炷,黑夜顺流环城而过。守者谓祁兵薄城,炮石交下,迟明,方知其伪。守者习之不疑,一日祁突至,遂破。
四月,海口陷,林舞、赵牧死之。周崔芝退保火烧屿。
是时,舟山复有吴胜兆之事。胜兆,清朝守松江帅也,颇怀异志,聚吴中失职者,并招太湖义旅,以蜡书求援于舟山。斌卿犹豫不敢应。翰林张煌言、御史冯京第俱在舟山,劝张名振以其兵就约。名振诺之。时斌卿已进爵威口侯,其肃虏伯印故在,名振请即以其印封胜兆为期。是月二十六日,胜兆之聚谋者既众,人人以为事成在旦夕,肆言无忌。而所抚义旅多不就约束,欲凌主兵出其上,主兵恨之次骨。其未经招抚者则昵就北师,因捕义旅以见胜兆。胜兆外无以自解,辄斧质以徇。义旅且惑胜兆中变。当是时,名振率师窥崇明,而海啸,楼船丧失八九,踉跄归舟山,煌言、京第间道得脱。因失胜兆之约。义旅遂劫胜兆,斩北官之不从者。而胜兆之部曲且与义旅异志。于是有詹世勋者,矫胜兆之命,召义师次第入,斩之毕,而执胜兆。当事者杂治其狱,陈子龙、侯岐曾、沈廷扬、徐式谷、戴武功皆死之。有周长吉者,亦连染入案,当事鞫之。长吉口承与詹世勋谋叛,非胜兆也。于是并杀世勋。
初,忠威伯贺君尧帅温州,尝贼杀礼部顾锡畴,众论非之。及温破,入闽,复至温之玉环山,收其渔税,挟重赀来舟山。其标将欧兴有隙于君尧,至是潜告斌卿,斌卿遣盗杀之中途。
七月,监国亲征,次长垣。会郑彩、周瑞、周崔芝、阮进之师攻福州,败绩。
八月,克连江。
十月,长乐、永福、闽清皆下。罗源令朱丕承、宁德令钱楷皆以城降。
以马思理为东阁大学士,林正亨户部尚书,钱肃乐兵部尚书,沈宸荃工部尚书,刘沂春右副都御史,吴钟峦通政使,余扬左都御史,林嵋吏科给事,黄岳吏部考工司郎中。
大学士刘中藻起兵福安,攻福宁州。其帅涂登华欲降,第谓人曰:“岂有海上天子、船中国公而能成事者耶?”钱肃乐致之书曰:“将军独不闻有宋末年,二王不在海上,文、陆不在船中乎?今将军死守孤城,依沸鼎以称安,巢危枝而自得,计之左矣。”登华得书,遂降。
邓藩审理陈世亨以一旅复安固,援兵不继,被执,不屈死。
吏部文选司主事林、兵部侍郎林汝翥攻福清,兵败,皆死之。初,于福京主铨政,曰:“此润色太平之事,顾今日之所急耶?”乃辞去,募兵数千人。为郑芝龙所阻,不得志。复散兵入山,制棺一具、布衣一袭,书大明孤臣之柩以待死。闻监国至而起。
吴钟峦申明职掌,言:“远近章奏,武臣则自称将军都督,文臣则自称都御史侍郎,三品以下不计。江湖游手之徒则又假造符玺,贩鬻官爵。偃卧丘园而云联师齐楚,保守妻子而云聚兵千万。请加严核。募兵起义者则当问其册籍花名,原任职官者则当辨其敕书札付。”监国允之。
十二月,斌卿攻宁波,不克。甬诸生华夏、屠献宸、杨文琦、文瓒、董德叙、王家劝使人走舟山,约斌卿入为内应。斌卿诺之。夏等又结海滨义旅余姚人王翊、王江,具帛书邀之,为侦者所得。邑绅谢三宾又讦夏等以实之,夏等入狱。而舟山之师始至,泊桃花渡,仰视城上,寂无举动。清师以大炮击之,即退。当事诘夏之同谋者,夏慷慨而对曰:“此时更有何人?无已,则太祖高皇帝、崇祯先帝耳。”当事曰:“然则汝帛书所谓布置已定者,何耶?”夏曰:“直为大言,鼓动人心。”当事利三宾之财,亦诬以同谋,令夏引之。夏曰:“若谢三宾者,龌龊鄙夫,建义之事,胡可假之?”三宾在旁,搏颡以谢。夏等皆论死。文瓒妻张氏、夏妻陆氏、献宸妻朱氏、文琦妻朱氏皆自缢死。
斌卿既返,甚悔其一出,乃刻意为保聚之计。限民年十五以上即充乡兵。男子死,妻不得守制,田即入官。年六十无子者,收其田产,别给口食。初,舟山之田强半属内地大户,至是,尽籍为官田。总计合山之田,官居其二,民居其一。斌卿欲并收其一,如土司之法,为不侵不叛之岛夷而已。王翊遂入四明山。四明在汉、晋以前通谓之天台,其后分裂天台以为四明。周围八百里,连山叠嶂,豁险之极。唐咸通元年,裘甫之裨将刘从简率壮士五百,奔至大兰山,据险自守。诸将共破之。大兰,即四明之山心也。四明之为山寨,旧矣。
监国三年戊子正月丁酉朔,监国在闽安镇。
同安伯杨耿、大学士朱继祚攻兴化,克之。兴化分守道彭遇凯,南都时御史也,令其守将出战,而登陴立大明帜。守将不敢入。
癸丑,郑彩杀大学士熊汝霖及义兴侯郑遵谦。汝霖票拟,每右瑞而左彩,彩积恨之。监国次闽安,从亡诸臣之室俱保琅琦。守琅琦李茂者,彩之裨将也。汝霖奴子与之争口。元夕,汝霖自监国所归沐。熊、郑两家以簪珥相问遗。李茂以熊、郑合谋奔告彩,汝霖遂为所害。彩以遵谦同姓,弟畜之,使领陆兵于牛田。郑氏故以商舶为事,谦强取二舶,资万计,由此交恶。汝霖见杀,谦复不秘其辞色。彩乃诈扑部将丘辉,辉扶伤就谦,求书投郑鸿逵。谦过辉船送之,被擒。辉既擒谦而难于面之,伏舱底不出。谦呼曰:“汝郑彩厮养,杀我,岂出汝意而相避乎?”辉出,谦乞只鸡盂黍,哭奠汝霖。既毕,蹈海死。谦妾金四姐者,故倡也,尝笞杀其婢王氏,下于狱。谦以千金出之。谦死,金四姐束藁象彩,每馈食,斩象人以侑哭。彩闻之,沉之于海中。
二月,以钱肃乐为东阁大学士。
时江西金声桓遣北将郭天才援闽,与巡抚佟国鼐有隙。天才来降,封为忠勤伯。
三月,兴化陷,吏科给事林嵋自缢。兴泉守道汤菜绯衣坐堂上,遇害。莆田陷,大学士朱继祚、知县郑廷谏死之。永福陷,兵科给事中鄢正畿赋绝命篇,投水死。御史林逢经亦投水死。长乐陷,御史王恩及服毒,妻李氏同死。建宁陷,王祁巷战自焚死。监国在闽中,先后复三府一州二十七县。清师调江、广、两浙之兵来救,所复府县至是尽陷,仅留宁德、福安二城。
是月,王翊破上虞,杀摄印官。清师由清贤岭入。义旅屯于丁山,狼顾失指,屠百余人。有孙说者,闻丁山败,救之,中流矢死,直立不仆。上虞遂陷。
御史冯京第自湖州军破,亦间行至四明,与王翊合军杜岙,守关牙,军器甚整。北抚勒兵东渡,下令教乡聚团练,攻杜岙,破之。其副将邵不伦亦见获。京第匿民舍。翊以四百人走天台,依定远将军俞国望,复自天台至四明,击破乡聚之团练者,随道收兵,一月至万余人,而京第亦出。
六月戊戌,大学士钱肃乐卒。初,涂登华以福宁州降,郑彩受之。福宁危而后降,由于刘中藻,故幕府立焉。彩反掠其地。肃乐与中藻书,每不直彩。彩闻之,恨甚。肃乐固有血疾,亦念其恨也,疾动而卒。
十月,大学士马思理卒。以沈宸荃、刘沂春为东阁大学士。
是岁,御史冯京第谓黄斌卿曰:“北都之变,东南如故,并使其东南而失之者,是则借寇之害也。今我无可失之地,比之前者为不伦矣。”斌卿于是使其弟孝卿同京第往,至长崎岛,其王不听登陆。
始有西洋人为天主教者入日本,日本俗佞佛,而教人务排释氏,且作乱于其国。日本起兵尽诛教人,生埋于土中者无算,驱其船于岛口陈家河焚之,绝西洋人往来。于五达之衢,置铜版刻天主像于上,以践踏之。囊橐有西洋物,即一钱之细,搜得必杀无赦。当是时,西洋人方欲复仇,大舶载炮而来,与日本为难。日本讲解始退。退一日而京第至。日本方戒严于外国,京第即于舟中朝服拜哭不已。
会东京遣官行部,如中国巡方御史,秃顶坐蓝舆。京第因致其血书。撒斯玛王闻长崎王之拒中国也,曰:“中国丧乱,我不遑恤,而使其臣哭于我国,我国之耻也。与大将军言之,议发各岛罪人。”
京第还,日本致洪武钱数十万。盖其国不自鼓铸,但用中国古钱。舟山之用洪武钱,由此也。
孝卿假商舶留长崎。长崎故多官妓,皆居大宅,无壁落,以绫缦分为私室。当月夜,每室悬琉璃,诸妓各赛琵琶,中国未之有也。孝卿恋恋不归。其国轻之,竟不发师。
王翊又破上虞,走其令,得县印。当是时,浙东山寨,萧山则石仲芳,会稽则王化龙、陈天枢,台州则余国望、金汤,奉化则吴奎明、索应彪,皆卤掠横暴。而平冈张煌言、上虞李长祥又单弱不能成军。惟王翊一旅蔓延于八百里之间,设为五营。王仁则专主饷,劝分富室,单门下户,安堵如故。履亩而税,人亦无不乐输者。平时不义之徒,立置重典。翊所决罚,人人称快。浙东列城为之昼闭,胥吏不敢催租缚民。郡县长吏惴惴保守一城为幸,皆荐诚讲解。翊计天下不能无事,待之数年,庶几为中原之应也。自上虞出,东徇奉化。清师方攻吴奎明,力不支而遁,至河泊所,翊猝遇之,战,清师败绩。
监国四年己丑正月辛酉朔,监国次沙涅。
三月,宁德陷。
四月,福安陷,大学士刘中藻死之。中藻在福安,清师前后来攻,所杀伤数千人。清师乃傅城十里,掘濠树栅。中藻不得出战,食尽为文自祭,吞金死。部将董世尚等同死者数百人。
张名振之丧师而归也,斌卿每事侮之,遂去舟山,而别营于南田。平西将军王朝先亦失欢于斌卿,而别营于鹿颈。两人皆恨斌卿。第孥皆在舟山,未得间也。
六月,名振复健跳所。七月,闽地尽陷,郑彩亦弃监国而去。名振与阮进往迎监国于沙涅,扈至南田,以健跳所处之。从亡者为大学土沈宸荃、刘沂春、礼部尚书吴钟峦、兵部尚书李向中、兵部侍郎孙延龄、左副都御史某、兵部职方司郎中朱养时、户部主事林瑛。每日朝于水殿。而钟峦飘泊所至,试其士之秀者为博士弟子员,率之进见。衤阑衫巾绦,拜起秩秩。
监国分使使山寨拜官。授翊河南道御史,王江户部主事。左都御史某上言:“诸营文则自称都御史,武则自称将军都督,未有三品以下者。主上嘉其慕义,亦遂因而命之。唯王翊不自振大,仅授御史,在承平固为显要,而非论于今时。诸营小或不及百人,大亦不过王翊一部,今品级悬绝,以之相临,恐为未便。”大学士刘沂春、礼部吴钟峦皆以为然。定西侯张名振持之不肯下。
初,诸营迎表皆因名振以达,独翊不关名振。名振不乐曰:“俟王翊之来,吾为上言之也。”翊朝行在,睹其军容,升右佥都御史,翊曰:“吾岂受定西侯钤键哉?”
山海久不宁。有北人谋者曰:“此皆失职人所致,苟招抚而官之,无有不愿解甲者矣。”会稽人严我公知之,伪为告身、银印曰:“请自隗始。”遂俾以都御史,招抚山海。湖州柏襄甫、会稽顾虎臣皆降。我公将渡海,发使者入明山。翊之前营黄中道曰:“严我公动摇山海,宁可使之达行在哉?”烹其使,分羹各营,敢受招抚者,视此。我公踉跄去。
清师围健跳所。荡胡伯阮进率其楼船数百至,金鼓动天,清师围解。封王朝先为平西伯。朝先初同张柱国出海,黄斌卿留之部下,不任以事。朝先故土司,调征塞上,累立战功,不肯郁郁居间,请徇边海。至奉化之鹿颈,四五月而聚兵数千,边海为之出赋。
八月壬辰,世子生。
九月,健跳所饥。阮进恃昔日保舟山之力,以百艘泊舟山告急。斌卿不应,亦不使人至健跳所存问官守。斌卿喜收海盗,资其劫掠。有黄大振者善劫,获番舶数万金以馈,斌卿不餍。大振无以应之,逃匿朝先营,驾危言以悚朝先。朝先遂与名振、阮进合谋,上疏监国。有旨进讨。斌卿遣将陆伟、朱玖迎战,辄败,求救于安昌王恭捣。大学士张肯堂上章待罪,曰:“所不改心以事君者,有如水。”又议和于诸营曰:“彼此皆王臣也。兵至无妄动,候旨处分。”九月十四日,胥会于海上,初皆安堵,已而陆伟、朱玖背约出洋。阮进疑斌卿之逃也,纵兵大掠,砍伤斌卿,沈之海中。二女从死。
十月己巳,监国驻跸舟山。刘沂春还闽。以张肯堂为东阁大学士,朱永吏部侍郎,孙延龄户部尚书。
是冬,有僧湛微自日本来,为阮进述请兵不发之故。且言金帛不足以动之,诚得普陀山慈圣太后所赐藏经为贽,则兵必发矣。进与名振上疏监国,以登波将军阮美为使。监国亲饯送之。十一月朔,出普陀。十日至五岛山,与长崎相距一程。是夜大风黑浪,兼天雨红鱼,乘空上下,不知所往。十二日,见山,舵丁惊曰:“此高丽界也。”掉帆而南。又明日,乃进长崎。
凡商舶至国,例发小舟稽出入,名曰班舶。阮美喻以梵策乞师,其王闻之大喜。已而知船中有湛微者,则大骇。
初,湛微之在日本也,长崎岛有三寺,一曰南京寺,中国北僧居之;一曰福州寺,闽僧居之;一曰日本寺,本国僧居之。南京寺住持名如定,颇通文墨,国人重之。湛微者,拜其位下。湛微所能,不若其师,而狡猾多变,乃之一岛名裴泉者。其岛中无中国人往来,不辨诗字之好丑,湛微得妄自高大。恶札村谣,自署金狮子尊者,流传至东京。大将军见之,曰:“此必西洋人之为天主教者,潜入吾国。”急捕之。以其为江西僧,逐之过海。日本不杀大唐僧,有犯法,止于逐,再往则戮及同舟。湛微欲以此举自结于日本。阮美于是始知为其所卖也,遂载经而返。然日本自宽永享国三十余年,母后承之,其子复辟,改元义明,承平久矣。其人多好诗书、法帖、名画、古奇器、二十一史、《十三经》。异日价千金者,捆载既多,不过一二百金。故老不见兵革之事。本国且忘备,岂能渡海为人救援乎?即无西洋之事,亦未必能行也。
监国五年庚寅正月乙卯朔,监国在舟山。
三月,翊朝行在,升兵部左侍郎。
八月,破新昌,拔虎山。
九月,清师攻舟山,恶翊中梗,金帅自奉化入,田帅由余姚入,会师大兰山。帐房三十余里,游骑四出,以搜伏听者。翊避之于海。冯京第以病不能行,匿鹤顶山,为其降将所致,害于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