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野史 - 第 21 页/共 21 页
时周瑞、周崔芝楼船三百余艘,分屯温之三盘,以为舟山犄角。亡何,芝、瑞有隙,监国使武陵人吴明中往解之。明中至三盘,构之益甚。瑞遂南依郑彩,芝亦北依阮进。彩与朱成功争中左所,彩大败,泊沙涅,具表请援。芝、进既怨瑞,而张名振亦欲结成功欢,反击破彩余兵。
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监国六年辛卯正月己卯朔,监国在舟山。
二月乙卯,张名振杀王朝先。当斌卿之破也,阮进收其水师,朝先收其陆兵。军资甲仗,一不以赋名振,嫌隙遂成。郑彩之败,振进因而堕之,朝先又不与会。是时朝先居舟山,名振治兵南田,朝先不虞其见袭也,士卒散遣民舍。名振猝至,朝先手格杀十数人而死。
台州分守道耿应衡遣奸细入舟山,托于日者,谓监国之禄命宜禳灾星。张名振设醮,请监国行香。兵部郎中朱养时上疏争之,谓如此举动,使敌人闻之,当曰行朝无一人矣。
会清师攻行朝,松江张天禄出渫阙,金华马进宝出海门,而陈锦总督全师以出定海。行朝闻之,张名振、阮进扈监国发舟山,舟泊道头。
七月,翊还山中,所留诸将降杀且尽。二十四日,大星坠地,野雉时鸣。为团练兵执于北溪,过奉化,赋绝命诗。入见海道,海道请观其绝命诗,授笔于翊,书而示之,乃引笔以掷海道而出。北帅将会定海,絷翊以待。翊每日从容束帻,掠鬓修容,谓诸帅曰:“使汝曹见此汉宫威仪也。”
八月十二日,北帅毕集,陈督讯之。翊坐于地曰:“毋多言。成败利钝,天也,汝又何知?”刘帅注矢射之,中肩,田帅中颊,金帅中胁。翊不稍动,如贯植木。绝其吭,始仆。从翊者二人,亦不跪。掠之则跪而向翊。清师见之,皆为泣下,曰:“非独王公忠,乃其从者亦义士也。”
王江之母为金帅所得,以招江。江削发为僧,见金帅于杭,问讯而已。安置省城,母以天年终。江买一妾,其妻日夜勃,邻人俱厌之。江怜妾而黜遣其妻,妻亦攘袂数江,登车而去。闻者薄江所为。一日,江出,邻人以其妾在不疑,既而不返,始知向者以术脱其妻也。江既得逸,遂与张名振引师入长江,登金山,遥祭孝陵,题诗痛哭。
是月辛酉,清师试舟海口。南师以三舟突阵,获楼船一、战舰十余,馘十一人而纵之。丙寅,大雾,出师之舟悉抵螺头门,守陴者方觉。先是,阮进诣海门议和,清师欲诱之。进以数船脱归,值北帅金砺之舟,进以火球投砺。风转篷脚,反击进面,创甚,投水。北师刺取之。安洋将军刘世勋、都督张名扬统精兵五百、义勇数千,背城力战,杀伤清师千余人。九月丙子,城陷。以巴臣兴守之。清师士卒相谓曰:“吾兵南下,所不易拔者,江阴、泾县及舟山而三耳。”
隆武帝尝闻江阴、泾县之以守见屠也,叹曰:“吾家子孙过此二县,三尺童子亦当哀而敬之。”
大学士张肯堂蟒衣南面,视其妾周氏、方氏、姜氏、璧姐、子妇沈氏、女孙茂漪皆缢死,然后题诗自缢。礼部尚书吴钟峦居普陀,闻变,曰:“吾从亡之臣,当死行在。”渡海入城,别肯堂自缢孔庙。吏部侍郎朱永被执,贝勒令剃发污之。永曰:“吾发可剃,何待今日?”砍其胁,死。仆负尸出城,流血沾服。仆哭曰:“主生前好洁,今无知耶?”血遂止。兵部尚书李向中居忧城外,清师购得之,向中衰翔武,杀之。通政使郑遵俭、兵科给事中董志宁、兵部郎中朱养时、户部主事林瑛、江用楫、礼部主事董玄、兵部主事李开国、朱万年、顾珍、工部主事顾宗尧、中书舍人苏兆人、安洋将军刘世勋、左都督张名扬、工部所正戴仲明、锦衣卫指挥王朝相、太监刘朝、定西参谋诸生林世英皆死之。
监国七年壬辰正月癸酉朔,定西侯张名振、大学士沈宸荃、兵部左侍郎张煌言扈监国至中左所。寻居金门(案:属泉州同安县东南)。沈宸荃舣舟南日山,遭风失维,不知所之。
监国八年癸巳正月戊辰朔,监国在金门。三月,自去监国号。
明年甲午□月□日,郑成功奉鲁王居金门。初至,礼待甚恭,既益懈。王积不能平。成功衔之。未几,将王往南澳,成功使人沉之海中。
至明年乙未十一月,延平王朱成功遣阮进、陈雪之围舟山,巴臣兴叛降。
又明年丙申,王江复与沈调伦聚众明山。声势寝衰,调伦见获被害,江亦病创而卒。八月二十六日,清师复取舟山,进、雪之俱赴水死。
又明年丁酉,清廷以舟山不可守,迁其民过海。迫之,数日之间溺死者无算,遂空其地。
三余氏曰:自浙河失守,虽复郡邑,而陆处者惟舟山二年耳,余则以海岛为金汤,舟楫为宫殿而已。海舶苦水,扈从者晨沐不过一盏。舱仅周身,穴而下,仍复盖之,其与处棺中何异?监国舟名河踞,稍大,而其顶即为朝房,诸臣议事在焉。落日狂涛,君臣相对,乱礁穷岛,衣冠聚谋。虽金鳌橘火,零丁飘絮,未罄其形容也。有天下者以此亡国之惨图诸殿壁,可以得师矣。
◎唐王载略唐王聿钅粤,思文皇帝第四弟也。帝即位福州,乃封聿钅粤为唐王,以主唐祀。汀州之变,大学士苏观生守虔,闻败即撤兵入广,而虔遂不守。适唐、淮诸王航海至广州,时粤督丁魁楚、西抚瞿式耜已奉桂王监国于肇庆,观生故与魁楚有隙,以为由隆武而言则宜及其弟,乃与旧辅何吾驺、布政使顾元镜、在籍侍郎王应华于隆武元年丙戌十一月癸卯朔,拥立聿钅粤为监国。使主事陈邦彦通好桂王。
初五日,王遂即位,以广州都司署为行宫,改明年为绍武元年。自旧辅苏观生、何吾驺而外,顾元镜、王庆华皆为东阁大学士,而军国事专属观生。
时议者佥曰:“肇庆监国诏书颁发,天下知有新君矣。今复蹈靖江覆辙,速外氛,二百里间立两帝,自树内鲠。三百年国纪,人披其叶而我刈其根矣,奚止不利孺子耶?”观生不听。
邦彦至肇庆,桂王见于舟中。太妃垂帘。丁魁楚侍立,言战与平孰便。邦彦曰:“天潢之序固应属王,何平之有?以言乎战,外患方殷,宁可寻踪谭尚、贻笑千古?不如早正大位,以属人心。”魁楚然之。是月十八日,桂王遂即尊位。加邦彦兵科给事中,使赍诏至广。及邦彦至而唐王已即位,遂不敢入,而贻书以报命观生,且劝其与魁楚并力,勿国中自斗,贻渔人利也。观生颇不自安。
大学士陈子壮移书瞿式耜,请力馘苏而趣兵东上。乃遣兵科给事彭耀往谕观生以伦序监国后先、国家仇雠利害。曰:“上神宗嫡胤,奕然灵光。大统已定,谁敢复争?且闽、虔继陷,强敌日引兵西下,势已剥肤。不协心戮力为社稷卫,而同室操戈,此袁谭尚所以早并于曹瞒也。公受国家重恩,乃贪一时之利而不顾大计,天下万世将以公为何如人耶?”观生大怒,戮耀于市。耀,粤东人,旧为秦令,有能声。
观生既杀耀,即集兵向肇庆。永历帝乃命总督林佳鼎、武靖伯李明忠统兵至三水。唐王使督师陈际泰(非江右陈大士)御之。二十九日,战于城西,唐兵大败。
十二月二日,又遇唐兵于海口。时有白旗贼新就东抚,观生用以拒敌。贼故海寇,狡猾善水战,诈以数十艘降林,林不为备。唐兵皆大艘,乘东南风发火箭火球以焚西舟。西兵登岸,淖深三尺,人马俱陷,全军皆覆。佳鼎中炮死。明忠仅以数十骑免。
东西方相持,而清帅佟养甲、李成栋自闽入广,潮、惠皆迎降,即用两府印文以无警报广州。观生泰然。
当是时,广州陆寇则有花山砦,水寇则有石、徐、马、郑,谓之四姓兵,观生皆抚之为用。然桀骜不听节制,白日市中杀人,悬其肠于官府之门,莫敢呵问。七门之外,号令不行。
十五日,李成栋以十七骑疾趋广州,门者纳之。王方幸学阅射,群臣朝服行礼。俄报清师且至。观生曰:“此妄言为贼间者,斩之。”既而汹汹,犹以为花山砦人。未几,红笠载道。宿卫万人仓卒未集。王乃变服逾垣,匿王应华家。寻缒城而出,走洛城里,逻者获之,安置东察院。成栋使馈之食。王不食,曰:“吾若饮汝一勺水,何以见先帝于地下?”遂自缢。观生过吏科给事梁{洪金}问计,{洪金}曰:“死耳。”观生乃大书“大明忠臣义士固当死”九字于壁而缢死。太仆寺卿霍子衡、国子监司业梁朝钟、行人梁万爵死之。
十八日,杀诸王之在广州者十六人。何吾驺、顾元镜、王应华皆降。
时潮州山寨私拥赵王。佟、李遣兵至潮,赵王即自降,剃发,居光孝寺。会陈子壮致启事泄,王实不知也。广州知府陆元玑降,受佟、李指,逼至玄妙观,勒令投缳。
三余氏曰:观生以修魁楚之衅而构东西之争,外惧方张,内忧更烈。观生之罪,其可逃乎?或以观生受思文特达之知,宜立其弟,比之荀叔,过矣。若唐王之遇难从容,庶几追配毅宗无愧哉!以视诸王,其得失竟何如也?
●跋右为涵芬楼旧藏稿本,凡五卷,一曰福藩,二曰鲁藩,三曰唐藩,四曰桂藩,五曰唐王聿钅粤。卷端题南沙三余氏撰,不详何如人。首有自序,称乾隆己未秋七月既望谨志,知书成于清高宗即位之四年,《明史》告成之岁也。其书采摭旧闻,多所折衷,而原始要终,具见本末。每卷之后,又各系论赞,悲壮苍凉,言外有物。盖南中遗老之志在存实,藉以寄慨者。惟临文之际,每逊当王,不但于弘光等朝削号称藩,即遇胡虏等字亦辄用○相代。清世庙讳,自无论矣。时实为之,复何足议?心知其意而直申之,是固来者之责耳。今为校补缺文,是正称谓,厘而订之,合为三卷,以福藩为卷上,正名曰《安宗皇帝纪》;唐藩为卷中,曰《绍宗皇帝纪》;桂藩为卷下,曰《永历皇帝纪》。而以鲁藩及唐王聿钅粤为附录,缀之卷末,易署《鲁监国载略》与《唐王载略》,总颜为《南明野史》。良以名,从主人惟其实,例应尔也。中华民国十八年五月,全稿排校完,爰为附识如此。吴县王钟麒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