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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白虎通辟雍篇:「天子立辟雍何?辟雍所以行礼乐,宣德化也。辟者,璧也,象璧圆以法天也。雍者,壅之以水,象教化流行也。辟之言积也,积天下之道德;雍之为言壅也,天下之仪则;故谓之辟雍也。」
〔三〕 白虎通辟雍篇:「乡曰庠,里曰序。庠者,庠礼义;序者,序长幼也。礼五帝记曰:『帝庠序之学,则父子有亲,长幼有序,善如尔舍明令必须外然后前民者也,未见于仁,故立庠序以导之也。」(卢文弨曰:「以上文有讹。」)
〔四〕 「强」,子汇本作「强」。后不复出。
〔五〕 「」,天一阁本作「弃」,,古文弃。后不复出。
礼义不〔一〕行,纲纪不立,后世衰废,于是后圣〔二〕乃定五经〔三〕,明六艺〔四〕,承天统地〔五〕,穷事察〔六〕微,原情立本,以绪人伦〔七〕,宗诸天地,纂〔八〕修篇章,垂诸来世,被诸鸟兽〔九〕,以匡衰乱,天人合策〔一0〕,原道〔一一〕悉备,智者达其心,百工穷其巧,乃调之以管弦〔一二〕丝竹之音,设钟〔一三〕鼓歌舞之乐,以节奢侈,正风俗〔一四〕,通文雅〔一五〕。
〔一〕 「不」,原作「独」,今从子汇本、唐本校改。
〔二〕 后圣,指孔子,详上文「先圣」注。
〔三〕 五经,孔子而后,称说五经者,当以陆氏此文为最先。其后,汉武帝建元五年春,初置五经博士,汉章帝时,会诸儒于白虎观,讲议五经同异,班固譔集其文,作白虎通德论,其五经篇云:「孔子所以定五经者何?以为孔子居周之末世,王道陵迟,礼乐废坏,强陵弱,众暴寡,天子不敢诛,方伯不敢伐,闵道德之不行,故周流应聘,冀行其道德,自卫反鲁,自知不用,故追定五经,以行其道。」后之言五经者,如困学纪闻八经说仅举五经博士及白虎通五经篇为言,尚未得其朔也。
〔四〕 史记太史公自序:「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正义:「六艺,谓五礼、六乐、五射御、六书、九数也。」案:史文明言「六艺经传」,正义以周官地官保氏职之礼乐射御书数为六艺解之,非是。史记滑稽传云:「六艺于治,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春秋以道义。」汉书艺文志六艺略:「六艺之文:乐以和神,仁之表也;诗以正言,义之用也;礼以明体,明者着见,故无训也;书以广听,知之术也;春秋以断事,信之符也。」史记孔子世家:「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其事,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足则吾能征之矣。』观殷、夏所损益,曰:『后虽百世可知也。』以一文一质。『周监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故书传、礼记自孔氏。孔子语鲁大师:『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皦如,纵之纯如,绎如也,以成。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始于衽席,故曰: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是六艺即六经也。自秦火后,乐失其传,故六艺遂为五经,此六经衍变之迹之可得而言者。而白虎通五经篇乃曰:「经所以有五何?经,常也,有五常之道,故曰五经。乐,仁;书,义;礼,礼;易,智;诗,信也。人情有五性,怀五常,不能自成,是以圣人象天五常之道而明之,以教人成其德也。」以五常说五经,且五经有乐而无春秋,此则汉人之经说耳。
〔五〕 承天统地,即承天统物也,详下文「统物」注。
〔六〕 「察微」,「察」字原缺,今据子汇本、傅校本、唐本订补。宋翔凤云:「别本作『及微』。」
〔七〕 人伦,诗周南关雎序:「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正义:「厚人伦者,伦,理也,君臣父子之义,朋友之交,男女之别,皆是人之常理。父子不亲,君臣不敬,朋友道绝,男女多违,是人理薄也,故教民使厚此人伦也。」此文言绪人伦,义亦相近,绪人伦者,谓人伦之道得其绪也。
〔八〕 「纂」字原缺,宋翔凤引别本作「纂」,今据订补。
〔九〕 案:尚书舜典:「帝曰:『畴若予上下草木鸟兽?』……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又益稷:「夔曰:『笙镛以闲,鸟兽跄跄。箫韶九成,凤皇来仪。』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庶尹允谐。』」即此「被诸鸟兽」之谓也。白虎通礼乐篇:「八音者何谓也?乐记曰:『土曰埙,竹曰管,皮曰鼓,匏曰笙,丝曰弦,石曰磬,金曰钟,木曰柷敔。』此谓八音也,法易八卦也,万物之数也,八音万物之声也。天子所以用八音何?天子承继万物,当知其数,既得其数,当知其声,即知其形,如此蜎飞蠕动,无不乐其音者,至德之道也。天子乐之,故乐用八音。」其阐明以音乐被诸鸟兽之理尤微至。
〔一0〕天人合策,案:此即后来董仲舒天人相感说之滥觞。汉书董仲舒传载其对策之言曰:「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视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又曰:「天人之征,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质诸人情,鉴之于古,考之于今。」举此一隅,无劳九变。寻荀子天论言:「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矣。」此又陆氏天人说之所本矣。盖自董仲舒揭橥此义,而于是司马相如封禅文言「天人之际已交」,王褒四子讲德论言「天人并应」,班固西都赋言「天人合应」,皆承其说而为此纷纷也。文选阮嗣宗为郑冲劝晋王笺,张铣注:「天人,谓天意人事也。」
〔一一〕淮南子原道篇高诱注:「原,本也,本道根真,包裹天地,以历万物,故曰原道。」
〔一二〕「弦」,李本、子汇本、程本、两京本、天一阁本作「弦」,俗别字,后不复出。
〔一三〕「钟」,程本、两京本、天一阁本、唐本作「钟」,古通,后不复出。
〔一四〕汉书地理志下:「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刚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风气,故谓之风。好恶取舍,动静无常,随君上之情欲,故谓之俗。」风俗通义序:「风者,天气有寒暖,地形有险易,水泉有美恶,草木有刚柔也。俗者,含血之类,像之而生,故言语歌讴异声,鼓舞动作殊形,或直或邪,或善或淫也。」刘昼新论风俗章:「风者,气也。俗者,习也。土地水泉,气有缓急,声有高下,谓之风焉。人居此地,习以成性,谓之俗焉。」
〔一五〕文雅,文采典雅。汉书叙传:「文雅自赞。」文选刘公干赠五官中郎将:「文雅纵横飞。」李善注:「大戴礼曰:『天子不知文雅之辞,少师之任。』」又潘安仁夏侯常侍诔:「人恶其异,俗疵文雅。」注同。荀子修身篇:「容貌态度,进退趋行,由礼则雅,不由礼则夷固辟违,庸众而野。」新书道术篇:「辞令就得谓之雅,反雅为陋。」
后世淫邪,增之以郑、卫之音〔一〕,民本趋末〔二〕,技巧横出,用意各殊,则加雕文刻镂〔三〕,傅致〔四〕胶漆〔五〕丹青、玄黄〔六〕琦玮〔七〕之色,以穷耳目之好,极工匠之巧〔八〕。
〔一〕 史记乐书:「纣为朝歌北鄙之音,身死国亡。……夫『朝歌』者,不时也。北者,败也;鄙者,陋也;纣乐好之,与万国殊心,诸侯不附,百姓不亲,天下畔之,故身死国亡。而卫灵公之时,将之晋,至于濮水之上舍,夜半时闻鼓琴声,问左右,皆对曰:『不闻。』乃召师涓曰:『吾闻鼓琴音,问左右皆不闻,其状似鬼神,为我听而写之。』师涓曰:『喏。』因端坐援琴,听而写之。明日曰:『臣得之矣,然未习也,请宿习之。』灵公曰:『可。』因复宿,明日报曰:『习矣。』即去之晋,见晋平公,平公置酒于施惠之台,酒酣,灵公曰:『今者来闻新声,请奏之。』平公曰:『可。』即令师涓坐师旷旁,援琴鼓之,未终,师旷抚而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也,不可遂。』平公曰:『何道出?』师旷曰:『师延所作也,与纣为靡靡之乐,武王伐纣,师延东走,自投濮水之中;故闻此声必于濮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国削。』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遂闻之。』师涓鼓而终之。」礼记乐记:「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郑注:「濮水之上,地有桑间者,亡国之音于此之水出也。昔殷纣使师延作靡靡之乐,已而自沈于濮水,后师涓过焉,夜闻而写之,为晋平公鼓之,是之谓也。」吕氏春秋本生篇:「郑、卫之音,务以自乐,命之曰伐性之斧。」高诱注:「郑国淫辟,男女私会于溱、洧之上,有绚盱之乐,芍药之和。昔者,殷纣使乐师作朝歌北鄙靡靡之乐,以为淫乱。武王伐纣,乐师抱其乐器自投濮水之中。暨卫灵公北朝于晋,宿于濮上,夜闻水中有琴瑟之音,乃使师涓以琴写其音。灵公至晋国,晋平公作乐,公曰:『寡人得新声,请以乐君。』遂使师涓作之,平公大悦。师旷止之曰:『此亡国之音也。纣之太师以此音自投于濮水,得此声必于濮水之上。』地在卫,因曰郑、卫之音。」
〔二〕 史记孝文本纪:「上曰:『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是为本末者无以异。』」集解:「李奇曰:『本,农也。末,贾也。』」汉书孝成本纪:「阳朔四年诏:『间者,民弥惰怠,乡本者少,趋末者众。』」又食货志上:「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师古曰:「本,农业也;末,工商也;言人已弃农而务工商矣。」
〔三〕 汉书孝景本纪:「后二年夏四月诏曰:『雕文刻镂,伤农事者也。』」贾谊新书瑰玮篇:「夫雕文刻镂,害(原误作「周」)用之物繁多。」
〔四〕 汉书文三王传:「傅致难明之事。」师古曰:「傅读曰附。」案:此文傅致义同,谓以胶漆附益于所髹饰之物也。
〔五〕 礼记月令:「季春之月,令百工审五库之量,……脂胶丹漆,毋或不良。」正义:「脂胶丹漆为一库。」又:「季秋之月,是月也,霜露降,则百工休。」注:「寒而胶漆之作,不坚好也。」战国策赵策:「胶漆至●也。」胶漆,工匠以为胶合髹漆之用也。
〔六〕 「玄」,宋翔凤本避清讳作「元」,今改,后不复出。本书无为篇:「缮雕琢刻画之好,博玄黄琦玮之色,以乱制度。」义与此同。文选张平子思玄赋:「由厥好以玄黄。」旧注:「玄黄,玉石之色也。」说苑权谋篇:「厘王变文、武之制,而作玄黄宫室,舆马奢侈,不可振也。」家语六本篇载其事作「作玄黄华丽之饰,宫室崇峻,舆马奢侈。」此言玄黄之色者,盖谓以玉石为饰,其色玄黄也。
〔七〕 案:琦玮之色,他无所闻。疑当作「奇伟」,盖「奇」、「琦」古通,「玮」则涉上偏旁而误也。荀子非十二子篇:「治怪说,玩琦辞。」注:「『琦』读为『奇异』之『奇』。」寻荀子解蔽篇作「治怪说,玩奇辞」,即其证也。
〔八〕 荀子儒效篇:「积斲削而为工匠。」文选何平叔景福殿赋:「惟工匠之多端,固万变之不穷。」唐晏曰:「此节由刑法叙及诗、书,由诗、书叙及礼、乐,由礼、乐之盛,叙及礼、乐之衰,所谓周末文弊也。」
夫驴骡〔一〕骆驼,犀象玳瑁,琥珀珊瑚,翠羽珠玉,山生水藏,择地而居,洁清明朗,润泽而濡〔二〕,磨而不磷,涅而不淄〔三〕,天气所生,神灵〔四〕所治,幽闲清净,与神浮沈〔五〕,莫不〔六〕效〔七〕力为用,尽情为器。故曰,圣人成之〔八〕。所以能统物〔九〕通变〔一0〕,治情性,显仁义也。〔一一〕。
〔一〕 「骡」,唐本作「」。「骡」,俗字。
〔二〕 诗郑风羔裘:「羔裘如濡。」毛传:「如濡,润泽也。」
〔三〕 论语阳货:「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集解:「孔曰:『磷,薄也。涅可以染皂。言至坚者磨之而不薄,至白者染之于涅而不黑。」案:沈约高士赞:「犹玉在泥,涅而不缁。」梁简文帝君子行:「君子怀琬琰,不使涅尘缁。」刘孝威堂上行辛苦篇:「黄金坐销铄,白玉遂缁磷。」缁、淄古通。
〔四〕 列子汤问篇:「神灵所生,其物异形。」鬼谷子本经阴符:「物之所造,天之所生,包宏无形,化气先天地而成,莫见其形,莫知其名,谓之神灵。」
〔五〕 史记游侠列传:「与世浮沈。」文选司马子长报任少卿书:「故且从俗浮沈,与时俯仰。」又阮嗣宗咏怀诗:「俯仰乍浮沈。」李善注:「轻薄之辈,随俗浮沈。」
〔六〕 「莫不」,原作「莫之」,俞樾曰:「谨按:『莫之』当作『莫不』,盖言驴骡骆驼,犀象玳瑁、琥珀珊瑚、翠羽珠玉之类,莫不为我用也。下文『故曰,圣人成之。所以能统物通变,治情性,显仁义也。』即承此而言。今作『莫之』,则与下意不贯矣。」案:俞说是,今从之。
〔七〕 「效」,天一阁本作「效」,「效」俗别字。后不复出。
〔八〕 案:此就篇首所引传曰之文,而为之衍绎其义,故以「故曰」结之。
〔九〕 文选嵇叔夜琴赋:「摠中和以统物。」又陆士衡答贾长渊诗注引礼记明堂阴阳录:「王者承天统物也。」承天统物,犹上文之言承天统地也。
〔一0〕易系辞上:「通变之谓事。」韩康伯注:「物穷则变,变而通之,事之所由生也。」又曰:「通其变,遂成天下之文。」又系辞下:「通其变,使民不倦。」韩注:「通物之变,故乐其器用,不能倦也。」陆氏所言通变,即本易义。
〔一一〕唐晏曰:「由此以上,皆释『圣人成之』之义也。」
夫人者,宽博浩大,恢廓〔一〕密微,附远宁近,怀来〔二〕万邦〔三〕。故圣人怀仁仗义,分明纤微,忖度〔四〕天地,危而不倾,佚而不乱者,仁义之所治也〔五〕。行之于亲近而疏远悦,修〔六〕之于闺门〔七〕之内而名誉〔八〕驰于外。故仁无隐而不着,无幽而不彰者。虞舜蒸蒸于父母〔九〕,光耀于天地〔一0〕;伯夷、叔齐饿于首阳,功美垂于万代〔一一〕;太公自布衣〔一二〕升三公之位〔一三〕,累世享千乘之爵〔一四〕;知伯〔一五〕仗威任力,兼三晋〔一六〕而亡〔一七〕。
〔一〕 文选邹阳狱中上书自明:「天下恢廓之士。」恢郭,谓恢弘廓大也。
〔二〕 文选司马长卿难蜀父老:「于是诸大夫茫然丧其所怀来,失厥所以道。」案:礼记中庸:「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来百工,……怀诸侯也。」正义:「来百工者,谓招来百工也。……怀,安抚也,君若安抚怀之,则诸侯服从。」
〔三〕 文廷式曰:「按:汉高帝讳邦,陆生奏书,必不公犯其讳,『邦』字当为『国』也。」
〔四〕 诗小雅节南山巧言:「他人有心,予忖度之。」
〔五〕 唐晏曰:「陆生之学出孔门,故语必首仁义。」
〔六〕 「修」,天一阁本、唐本作「修」,古通用。后不复出。
〔七〕 礼记乐记:「乐在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又仲尼燕居:「以之闺门之内有礼,则三族和也。」闺门之内,犹今言家中也。
〔八〕 文选上林赋:「扬名发誉。」法言学行篇:「名誉以崇之。」
〔九〕 尚书尧典:「曰:『明明扬侧陋。』师锡帝曰:『有鳏在下曰虞舜。』帝曰:『俞,予闻,如何?』岳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帝曰:『我其试哉!』」孔氏传:「烝,进也。」史记五帝本纪作「能和以孝,烝烝治,不至奸」。烝、蒸,古通。
〔一0〕唐晏曰:「按:此檃括尧典『以孝蒸蒸乂不格奸』之文。『光耀天地』者,当是古训也。」器案:「光耀于天地」,即尧典「光被四表」之义。
〔一一〕唐晏曰:「此檃括论语文。」案:论语季氏:「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集解:「马曰:『首阳山在河东蒲阪县,华山之北,河曲之中。」邢昺疏:「夷、齐,孤竹君之二子,让位适周,遇武王伐纣,谏之不入,及武王既诛纣,义不食周粟,故于河东郡蒲阪县首阳山下,采薇而食,终饿死。」此本史记伯夷列传为说。皇侃疏则云:「夷、齐,是孤竹君之二子也,兄弟让国,遂入隐于首阳之山。武王伐纣,夷、齐扣武王马谏曰:『为臣伐君,岂得忠乎?横尸不葬,岂得孝乎?』武王左右欲杀之。太公曰:『此孤竹君之子,兄弟让国,大王不能制也。隐于首阳山,合方立义,不可杀,是贤人。』即止也。夷、齐反首阳山,责身不食周粟,唯食草木而已。后辽西令支县佑家白张石虎,往蒲阪采材,谓夷、齐曰:『汝不食周粟,何食周草木?』夷、齐闻言,即遂不食,七日饿死。」此则六朝人别说也。
〔一二〕盐铁论散不足篇:「古者,庶人耋老而后衣丝,其余则麻枲而已,故命曰布衣。」
〔一三〕汉书董仲舒传:「太公起海滨而即三公。」
〔一四〕千乘之爵,谓爵为诸侯也。文选李少卿答苏武书:「受千乘之赏。」李善注:「兵车千乘,诸侯之大者。」又陆士衡五等论注引楚汉春秋:「下蔡亭长詈淮南王曰:『封汝爵为千乘,东南尽日所出,尚未足黔徒群盗所邪?而反,何也?』」案:汉书刑法志:「一封三百一十六里,提封十万井,定出赋六万四千井,戎马四千匹,兵车千乘,此诸侯之大者也,是谓千乘之国。」卫宏汉旧仪下:「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乘,乘则具车一乘四马,步卒三十六人。千乘之国,马四千匹,步卒三万六千人为三军,大国也。次国二军,小国一军。」
〔一五〕「知伯」,天一阁本作「智伯」,「知」、「智」古通。后不复出。
〔一六〕春秋时,晋之六卿智氏、范氏、中行氏、韩氏、魏氏、赵氏分晋,时称为六晋,战国策秦策下:「昔者,六晋之时,智氏最强,破灭范、中行,又帅韩、魏以图赵襄子于晋阳。」是役也,韩、魏、赵合谋,灭智氏,遂称韩、魏、赵为三晋,战国策赵策上所谓「三晋分智氏」是也。
〔一七〕唐晏曰:「按:战国之世,言盛则齐桓,言灭则智伯,若太公则尤盛矣。」
是以君子〔一〕握道而治,据〔二〕德而行,席仁而坐,杖义而强,虚无寂寞,通动〔三〕无量。故制事因短,而动益长,以圆制规,以矩立方〔四〕。圣人王世,贤者建功〔五〕,汤举伊尹〔六〕,周任吕望〔七〕,行合天地,德配阴阳〔八〕,承天诛恶,克〔九〕暴除殃,将气养物〔一0〕,明□〔一一〕设光,耳听八极〔一二〕,目睹四方,忠进谗退,直立邪亡,道行奸止〔一三〕,不得两张,□□〔一四〕本理,杜渐消萌。
〔一〕 礼记曲礼上:「博闻强识而让,敦善行而不怠,谓之君子。」王安石君子斋记:「天子诸侯谓之君,卿大夫谓之子,古之为此名也,所以命天下之有德,故天下有德通谓之君子。」
〔二〕 「据」字原缺,今据子汇本、傅校本、唐本订补。论语述而:「据于德。」
〔三〕 淮南子俶真篇:「若夫神无所掩,心无所载,通洞条达,恬漠无事,无所凝滞,虚寂以待,势利不能诱也。」又见文子十守篇。吕氏春秋精通篇高诱注:「其精诚能通洞于民。」通洞,即通动也。
〔四〕 墨子法仪篇:「百工之为方以矩,为圆以规,直以绳,正以悬。」唐晏曰:「案:于文当作『以规制圆』,然考规矩之初,方生于圆,由圆既立而始有规之名,故曰『以圆制规』也。」
〔五〕 文廷式曰:「此以功字与行、强、量、长、方、望、阳、殃、光为韵,已读功如釭矣。」
〔六〕 论语颜渊:「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
〔七〕 史记齐太公世家:「太公望吕尚者,东海上人。其先祖尝为四狱,佐禹平水土,甚有功,虞、夏之际,封于吕,或封于申,姓姜氏,夏、商之时,申、吕或封枝庶,子孙或为庶人,尚其后苗裔也,本姓姜氏,从其封姓,故曰吕尚。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周西伯。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于是周西伯猎,果遇太公于渭之阳,与语大说,曰:『自吾先君太公曰:当有圣人适周,周以兴。子真是邪!吾太公望子久矣。』故号之曰太公望,载与俱归,立为师。」
〔八〕 白虎通圣人篇:「圣人者何?……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时合序,鬼神合吉凶。」
〔九〕 「克」,子汇本、程本、两京本、天一阁本作「克」,俗别字。后不复出。
〔一0〕俞樾曰:「谨案:将亦养也。诗桑柔篇:『天不我将。』笺云:『将,犹养也。』气言将,物言养,文异而义同。」
〔一一〕各本俱缺一字。
〔一二〕淮南子原道篇:「廓四方,柝八极。」高诱注:「八极,八方之极也。」
〔一三〕「止」,原作「正」,李本作「止」,今据改正。俞樾曰:「谨按:『正』乃『止』字之误,道行,奸止,相对成文。」案:俞说是,李本正作「正」。
〔一四〕李本、程本、两京本缺一字。
夫谋事不并仁义者后必败〔一〕,殖不固本而立高基者后必崩。故圣人防乱以经艺〔二〕,工正曲以准绳〔三〕。德盛者威广,力盛者骄众。齐桓公尚德以霸,秦二世尚刑而亡〔四〕。
〔一〕 俞樾曰:「谨按:『并』当读为『傍』,列子黄帝篇:『并流而承之。』释文曰:『史记、汉书傍河傍海皆作并。』是古『并』、『傍』字通用。不并仁义者,不傍仁义也。谋事不依傍仁义,故后必败。」器案;俞说是。史记秦始皇本纪:「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正义:「从河傍阴山,东至辽东,筑长城为北界。」又:「自榆中并河,以东属之阴山。」集解:「服虔曰:『并,音傍,傍,依也。』」又大宛传:「并南山。」正义:「并,白浪反。」皆读「并」为「傍」之证。
〔二〕 经艺,即上文所谓五经、六艺也。史记儒林传:「故汉兴然后诸儒始得修其经艺。」汉书郊祀志下:「于是(匡)衡(张)谭奏议曰:『八人不案经艺,考古制。』」
〔三〕 孟子离娄上:「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以为方员平直,不可胜用也。」朱熹集注:「准所以为平,绳所以为直。」
〔四〕 唐晏曰:「按史记陆生本传云:『其对高帝也,曰:昔者,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变,卒灭赵氏。』此篇所言智伯、二世语相合。」器案:秦、汉间人言刑德者各执一端,儒家言尚德,法家言尚刑,陆氏固儒家言也。
故虐行则怨积,德布则功兴,百姓以德附〔一〕,骨肉〔二〕以仁亲,夫妇以义合,朋友以义信,君臣以义序,百官以义承,曾、闵〔三〕以仁成大孝,伯姬以义建至贞〔四〕,守国者以仁坚固,佐君者以义不倾,君以仁治,臣以义平,乡党〔五〕以仁恂恂,朝廷以义便便〔六〕,美女以贞显其行,烈士以义彰〔七〕其名,阳气以仁生,阴节以义降〔八〕,鹿鸣以仁求其群〔九〕,关雎以义鸣其雄〔一0〕,春秋以仁义贬绝〔一一〕,诗以仁义存亡,干、坤以仁和合,八卦以义相承〔一二〕,书以仁叙九族〔一三〕,君臣以义制忠〔一四〕,礼以仁尽节,乐以礼升降〔一五〕。
〔一〕 「附」,唐本作「」,古通。后不复出。
〔二〕 吕氏春秋精通篇:「故父母之于子也,子之于父母也,一体而两分,同气而异息,若草莽之有华实也,若树木之有根心也,虽异处而相通,隐志相及,痛疾相救,忧思相感,生则相欢,死则相哀,此之谓骨肉之亲。」
〔三〕 荀子性恶篇:「然而曾、骞、孝己,独厚于孝之实,而全于孝之名者,何也?以其綦于礼义故也。」后汉书明帝纪:「永平十二年五月诏曰:『昔曾、闵奉亲,竭欢致养。』」注:「曾参,字子舆,闵损,字子骞,并孔子弟子,皆有孝行也。」
〔四〕 唐晏曰:「按谷梁传曰:『妇人以贞为行者也,伯姬之妇道尽矣。』」陆生书引春秋,多本谷梁。」案:春秋襄公三十年:「五月,甲午,宋灾,伯姬卒。」谷梁传:「取卒之日加之灾上者,见以灾卒也。其见以灾卒奈何?伯姬之舍失火,左右曰:『夫人少辟火乎!』伯姬曰:『妇人之义,傅母不在,宵不下堂。』左右又曰:『夫人少辟火乎!』伯姬曰:『妇人之义,保母不在,宵不下堂。』遂逮乎火而死。妇人以贞为行者也,伯姬之妇道尽矣。详其事,贤伯姬也。」
〔五〕 论语雍也:「以与尔邻里乡党乎?」集解:「郑曰:『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万二千五百家为乡,五百家为党。』」
〔六〕 文廷式曰:「此用论语乡党篇。案郑注:『恂恂,恭慎貌。便便,辨也。』各家皆就字义为解,陆生仁义之说,尤为心知其意。」唐晏曰:「按此以恂恂、便便分仁义,当是古论语说。『恂恂』,史记作『逡逡』,『便便』,尔雅云:『辩也。』」
〔七〕 「彰」字原缺,宋翔凤本据子汇本、抄本订补。今案:李本、两京本、天一阁本、傅校本、唐本俱有「彰」字。
〔八〕 唐晏曰:「案:此以仁义分阴阳,与周礼大宗伯以『天产作阴德,以中礼防之,以地产作阳德,以乐和防之』之说合。盖中礼属仁,乐和属义,防者犹调剂之义也,阴德之过,以阳剂之,阳德之过,以阴剂之,陆生之说,必有所受之。」器案:此文「降」字协韵,当音户江反。诗召南草虫:「我心则降。」以降与虫、螽、忡为韵,释文:「降,户江反。」又小雅鹿鸣出车:「我心则降。」以降与虫、螽、忡、戎为韵,释文:「降,户江反。」俱其证也。
〔九〕 淮南子泰族篇:「鹿鸣兴于兽,君子大之,取其见食而相呼也。」家语好生篇:「鹿鸣兴于兽,而君子大之,取其得食而相呼。」案:诗小雅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毛传:「兴也。苹,蓱也。鹿得蓱,呦呦然鸣而相呼,恳诚发乎中,以兴嘉乐宾客,当有恳诚相招呼以成礼也。」陆氏以仁求群之说,亦汉人古诗说也。
〔一0〕诗周南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毛传:「兴也。雎鸠,王雎也,鸟挚而有别。」郑笺:「挚之言至也,谓王雎之鸟,雌雄情意,至然而有别。」淮南子泰族篇:「关雎兴于鸟,而君子美之,为其雌雄之不乘(「乘」原作「乖」,从王念孙说校改。)居也。」家语好生篇:「关雎兴于鸟,而君子美之,取其雌雄之有别。」孙星衍曰:「此挚而有别之义。挚当为猛挚,不当如郑说。」易顺鼎经义莛撞三:「陆贾新语道基篇云:『关雎以义鸣其雄。』按此鲁诗说也。汉书杜钦传:『佩玉晏鸣,关雎叹之。』李奇曰:『后夫人鸡鸣佩玉去君所,周康王后不然,故诗人叹而伤之。』臣瓒曰:『此鲁诗也。』是鲁诗以关雎为刺周康王后作。盖后夫人佩玉晏,鸡鸣不能为脱簪待罪之举,故借关雎能以义鸣其雄,喻康王后不能以义警其君。鲁诗盖解关雎为鸣声相警之意,故新语谓以义鸣,与毛诗以关关为和声者不同。然毛谓挚而有别,则亦有义意矣。知陆贾所述为鲁诗者,新语资执篇云:『鲍丘之德,非不高于李斯、赵高也,然伏隐于蒿庐之下,而不录于世,利口之臣害之也。』鲍丘即浮丘伯,申公所从受诗者。盐铁论毁学篇:『李斯与包丘子俱事荀卿,李斯入秦取三公,包丘子不免于瓮牖蒿庐。』正本新语之文,或作『浮』,或作『包』作『鲍』,古字相通。据此,疑贾本浮丘门人,新语所称诗,必皆鲁义,近人辑鲁诗,未见及此也。」唐晏曰:「按从鹿鸣、关雎分仁义,此亦古经说之仅存者。」器案: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序:「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关雎作,仁义陵迟,鹿鸣刺焉。」法言孝至篇:「周康之时,颂声作乎下,关雎作乎上,习治也。……故习治则伤始乱也。」列女传仁智传魏曲沃妇:「周之康王,夫人晏出朝,关雎起兴,思得淑女,以配君子。」论衡谢短篇:「周衰而诗作,盖康王时也,康王德缺于房,大臣刺晏,故诗作。」后汉纪灵帝纪:「昔周康王承文王之盛,一朝晏起,夫人不鸣璜,宫门不击柝,关雎之人,见几而作。」(又见后汉书杨赐传)文选任彦升齐竟陵王行状李善注引风俗通:「昔周康王一旦晏起,诗人以为深刺。」古文苑张超诮青衣赋:「周渐将衰,康王晏起,毕公喟然,深思古道,感彼关雎,性不双侣,愿得周公,配以窈窕,防微消渐,讽谕君父,孔氏大之,列冠篇首。」此皆鲁诗说也,且以关雎之作者为毕公也。
〔一一〕公羊传昭公元年:「春秋不待贬绝而罪恶见者,不贬绝以见罪恶也。贬绝然后罪恶见者,贬绝以见罪恶也。」
〔一二〕俞樾曰:「『干、坤』、『八卦』互言之,古人属文,自有此体,刘琨答卢谌诗:『宣尼悲获麟,西狩涕孔丘。』谢惠连秋怀诗:『虽好相如达,不同长卿嫚。』六朝时人犹识斯意也。」
〔一三〕唐晏曰:「案以『干、坤』为仁,『八卦』为义,又『九族』为仁,疑皆古经义。」书尧典:「克明俊德,以亲九族。」孔氏传:「能明俊德之士,以睦高祖、玄孙之亲。」释文:「九族,上自高祖,下至玄孙,凡九族。马、郑同。」
〔一四〕俞樾曰:「樾谨按:书之所陈,非止叙九族而已,乃云『书以仁叙九族』,义不可通。忠者,臣之所以事君也,故论语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乃云『君臣以义制忠』,义亦不可通。疑此文本作『九族以仁叙,君臣以义制』,浅人见上文言春秋,言诗,而干、坤、八卦,又易之事也,乃窜入『书』字,以配上文,遂作『书以仁叙九族』,而下句又妄增『忠』字,使句法相称耳,非陆氏之旧。」
〔一五〕俞樾曰:「樾谨案:上下文皆以仁义对言,此亦当同,乃云『以礼升降』,何欤?疑此文本作『乐以仁尽节,礼以义升降』。礼记乐记云:『仁近于乐,义近于礼。』故乐应言仁,礼应言义。浅人不达此理,以礼乐恒言,皆先礼后乐,乃改上句作『礼以仁尽节』,则下句宜作『乐以义升降』,今乃作『乐以礼升降』者,盖既以『乐』字易『礼』字,又误以『礼』字易『义』字,此窜改之迹之未泯者也。」
仁者道之纪,义者圣之学。学之者明,失之者昏,背之者亡。陈力就列〔一〕,以义建功,师旅行阵〔二〕,德仁为固〔三〕,仗义而强,调气养性〔四〕,仁者寿长〔五〕,美才次德〔六〕,义者〔
七〕行方〔八〕。君子以义相褒,小人以利相欺〔九〕,愚者以力相乱,贤者以义相治。谷梁传曰:「仁者以治亲,义者以利尊。万世不乱,仁义之所治也。〔一0〕」
〔一〕 论语季氏:「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集解:「马融曰:『言当陈其才力,度己所任,以就其位,不能则止。』」
〔二〕 「阵」,唐本作「陈」。「阵」,后起字。后不复出。
〔三〕 俞樾曰:「樾谨案:『德』当读为『得』,古字通用。『为固』当作『而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