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正蒙注 - 第 14 页/共 28 页

运云者,运行于器之中,所以为体天地日月之化而酬酢于人事者也。达,谓通理而为万事之本;成者,见于事物而各成其事也。   达与成,体与用之道合。   礼运,体也;礼器,用也。达则无不可成,成者成其达也。体必有用,显诸仁也。用即用其体,藏诸用也。达以成而成其所达,则体用合矣。   体与用,大人之事备矣。   体无不成,用无不达,大人宰制万物、役使群动之事备矣。   礼器不泥于小者,则无非礼之礼,非义之义。盖大者器,则出入小者,莫非时中也。   礼器备而斟酌合乎时位,无所泥矣;不备,则贵多有时而侈,贵寡有时而陋,贵高有时而亢,贵下有时而屈,自以为礼义,而非天理之节文,吾心之裁制矣。达乎礼之运,而合吉凶、高下以不逾于大中之矩,故度数之小,可出可入,用无不利。   子夏谓“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斯之谓尔。   出入,损益也。虽有损益,不逾天地日月运行各正之矩,非谓小节之可以自恣也。   礼器则大矣,   能备知礼器而用之,大人之事备矣。盖礼器云者,以天理之节文合而为大器,不倚于一偏者也。   修性而非小成者与!   性,谓理之具于心者;修,如修道之修,修著其品节也。修性而不小成,所以尽吾性之能而非独明其器数。   运则化矣,   礼运本天地日月之化而推行于节文,非知化者不能体。   达顺而乐亦至焉尔。   通达大顺,得中而无不和,则于多寡、大小、高下、质文之损益,曲畅人情之安矣。律吕之高下,人心之豫悦,此理而已。盖中和一致,中本于和而中则和,著于声容,原于神化,阴阳均而动静以时,所谓“明则有礼乐”也。故礼器以运为本。敔按:中本于和,谓时中本于太和   “万物皆备于我”,言万物皆有素于我也;   素,犹豫也,言豫知其理而无不得。此孟子自言其所得之辞。   “反身而诚”,谓行无不慊于心,则乐莫大焉。   知之尽,则实践之而已。实践之,乃心所素知,行焉皆顺,故乐莫大焉。   未能如玉,不足以成德;未能成德,不足以孚天下。   如玉,表里纯善而无疵也。放道而行,非诚有其得于心者,虽善,不足以感人。   “修己以安人。”修己而不安人,不行乎妻子,况可忾于天下?   忾,气相感也。修己之尽者,成如玉之德,无私无欲而通天下之志;如其不然,刻意尚行,矫物以为高,妻子不可行也。德至则感通自神,岂以己之是临物之非哉!   “正己而不求于人”,不愿乎外之盛者与!   君子之不愿乎外,非恬淡寡欲而已,随所处而必居正,则自无外愿也。盛,谓道之大者。   仁道有本,近譬诸身,推以及人,乃其方也。   心备万物之理,爱之本也。推以及人,于此求之而已。   必欲博施济众,扩之天下,施之无穷,必有圣人之才,能弘其道。   用之大者因其才,性其本也,性全而才或不足,故圣人不易及。然心日尽则才亦日生;故求仁者但求之心,不以才之不足为患。   制行以己,非所以同乎人。必物之同者,己则异矣;必物之是者,己则非矣。   制行必极于至善,非人之所能企及也。德盛则物自化,己有善而必人之己若,则立异而成乎过。君子不忍人之不善,唯严于责己而已。   此节旧分为二,今合之。   能通天下之志者,为能感人心。圣人同乎人而无我,故和平天下,莫盛于感人心。   天下之人,嗜好习尚移其志者无所不有,而推其本原,莫非道之所许。故不但兵农礼乐为所必务,即私亲、私长、好货、好色,亦可以其情之正者为性之所弘。圣人达于太和氤氲之化,不执己之是以临人之非,则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无不可感也,所以天下共化于和。敔按:《易》咸卦彖曰:“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张子引伸其义,见圣人之化天下,唯无朋从而光大故也。   道远人则不仁。   仁者,己与万物所同得之生理。倚其偏至之识才,可为人所不能为者,老、释是已。己与天下殊异而不相通,则一身以外皆痿痹也;发焉而为己甚之行,必惨薄而寡恩。   易简理得则知几,知几然后经可正。   易简,乾、坤之至德,万物同原之理。知此,则吾所自生微动之几,为万化所自始,皆知矣。即此而见君臣、父子、昆弟、夫妇、朋友天叙天秩不容已之爱敬,则亲、义、序、别、信,皆原本德性以尽其诚,而无出入、过不及于大经之中。盖惟尽性者为能尽伦,非独行之士,一往孤行之忠孝也。   天下达道五,其生民之大经乎!经正则道前定,事豫立,不疑其所行,利用安身之要莫先焉。   终身所行,自此五者而外无事,仁民、爱物、制礼、作乐,全此五者而已。五者豫立,则推行万事,无不安利;舍此则妄揣冥行,事赜而志乱,吉凶悔吝莫知所从。张子推天道人性变化之极而归之于正经,则穷神知化,要以反求大正之中道,此由博反约之实学,《西铭》一此意广言之也。   性天经,然后仁义行,故曰“有父子、君臣、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   性天经者,知大伦之秩叙自天,本吾性自然之理,成之为性,安焉而无所勉强也。能然,则爱敬之用扩充而无不行矣。礼义,仁义之用也,舍五者而泛施之,礼伪而义私,冥行而鲜当,刑名、法术之所以违天、拂人、戕仁义也。   仁通极其性,故能致养而静以安;   仁者,生理之函于心者也;感于物而发,而不待感而始有,性之藏也。人能心依于仁,则不为物欲所迁以致养于性,静存不失。   义致行其知,故能尽文而动以变。   义者,心所喻之物则也;知者,仁所发见之觉也。诚之明,知之良,因而行之,则仁之节文具而变动不居,无所往而非仁矣。   此章言义所以成仁之用,行无非义,则尽仁而复性矣。   义,仁之动也;流于义者于仁或伤。   仁存而必动,以加于物,则因物之宜而制之。然因物审处,则于本体之所存有相悖害者矣。故处物必不忘其静之所函,而屡顾以求安。   仁,体之常也;过于仁者于义或害。   体之常者,贯动静而恒也。乃方动而过持以静,则于事几之变失矣。故必静存万里、化裁不滞之圆神,曲成万物而不遗。   此章言仁义之相为体用,动静、刚柔以相济而不可偏也。   立不易方,安于仁而已乎!   乎,叹美之辞。随所立而不易其方,义也。然唯安于仁者,动而不失其静之理,故虽遇变而恒贞。   此章言仁所以立义之体,仁熟则义自正矣。以上三章,互相发明仁义合一之理。盖道之所自行,德之所自立,原其所本,则阴阳也,刚柔也,仁义也,当其氤氲而太和,初未尝分而为两;尽性合天者,得其合一、两在之神,则义不流,仁不过,而天下之理无不得。若徒袭仁义之迹,则或致两妨,故学者以存神为要。《易》以仁配阴,以义配阳,释者纷纭,唯此以一静一动为言,发明特切。然在天,在地,在人,理同而撰异,初不可画然分属,读者得意而舍迹可也。   安所遇而敦仁,故其爱有常心,有常心则物被常爱也。   安遇所以自处,敦仁则必及物。然人之所以不能常其爱者,境遇不齐而心为之变;心为境迁,则虽欲敦爱,而利于物者恐伤于己,仁不容不薄矣。若得丧安危,无遇不安,则苟可以爱而仁无所吝,一言一介,无迁就规避之心,不必泽及天下而后为仁也。   大海无润,因暍者有润;至仁无恩,因不足者有恩。乐天安土,所居而安,不累于物也。   无恩者,非以为恩于物而施之,爱犹大海,非为润人之渴而有水也。君子自存其仁,不为境迁,则物不能累己,而己亦不致为物之累,则因物之利而利之而已。若沾沾然以为恩于物为功,则必需势位以行爱而爱穷。   爱人然后能保其身,张子自注:寡助则亲戚畔之能保其身则不择地而安;自注:不能有其身,则资安处以置之不择地而安,盖所达者大矣;   四海之广,古今之变,顺逆险阻,无不可行矣。   大达于天,则成性成身矣。   大而化之,仁熟而无土不安,合于天德之无不覆,圣矣。无所遇而不安于性,以成身也。故舜之饭糗茹草,与为天子一也;孔子之困厄,与尧、舜一也。通乎屈伸而安身利用,下学而上达矣。   此章之指,言近而指远,尤学者所宜加省。   上达则乐天,乐天则不怨;下学则治己,治己则不无尤。   上达于天,屈伸之理合一,而不疑时位之不齐,皆天理之自然,富贵厚吾生,贫贱玉吾成,何怨乎!治己则去物之累,以责人之心责己,爱己之心爱人,不见人之可尤矣。圣之所以合天安土,敦仁而已。   不知来物,不足以利用;   来物,方来之事也。人之所以不利用者,据现在之境遇而执之也,若知将来之变不可测而守其中道,则无不利矣。   不通昼夜,未足以乐天。   屈伸往来之理,莫著于昼夜。昼必夜,夜必昼,昼以成夜,夜以息昼,故尧、舜之伸必有孔子之屈,一时之屈所以善万世之伸,天之所命无不可乐也。   圣人成其德,不私其身,故乾乾自强,所以成之于天尔。   身者,天之化也;德者,身之职也。乾乾自强,以成其德。以共天职,而归健顺之理气于天地,则生事毕而无累于太虚,非以圣智之功名私有于其身,所遇之通塞何足以系其念哉!   君子于仁圣,为不厌,诲不倦,然且自谓不能,盖所以为能也。   仁圣之道,乾乾不息而已。   能不过人,故与人争能,以能病人;   少有所得,则其气骄;广大无涯,则其志逊。   大则天地合德,自不见其能也。   时行物生,岂以今岁之成功自居,而息其将来之化哉!   君子之道达诸夭,故圣人有所不能;   道通于天之化,君子之所必为著明;而天之盛德大业,古今互成而不迫,生杀并行而不悖,圣人能因时裁成,而不能效其广大。   夫妇之智淆诸物,故大人有所不与。   夫妇之智偶合于道,而天明孤发,几与蜂蚁之君臣、虎狼之父子相杂,故自经沟渎之信,从井救人之仁,夫妇能之而大人弗为,大人贞一以动也。   匹夫匹妇,非夭之聪明不成其为人。   非能自立人道,天使之然尔。   圣人,天聪明之尽者尔。   天之聪明,在人者有隐有显,有变有通,圣人以圣学扩大而诚体之,则尽有天之聪明,而视听无非理矣。   大人者,有容物,无去物;有爱物,无徇物,天之道然。   大人不离物以自高,不绝物以自洁,广爱以全仁,而不违道以干誉,皆顺天之理以行也。   天以直养万物,   万物并育于天地之间,天顺其理而养之,无所择于灵蠢、清浊,挠其种性,而后可致其养直也。   代天而理物者,曲成而不害其直,斯尽道矣。   道立于广大而化之以神,则天下之人无不可感,天下之物无不可用,愚明、强柔,治教皆洽焉;声色、货利,仁义皆行焉,非有所必去,有所或徇也。若老、释之徒,绝物以孤立,而徇人以示爱,违天自用,不祥久矣。   志大则才大事业大,故曰“可大”,又曰“富有”;志久则气久德性久,故曰“可久”,又曰“日新”。   志立则学思从之,故才日益而聪明盛,成乎富有;志之笃,则气从其志,以不倦而日新,盖言学者德业之始终,一以志为大小久暂之区量,故《大学》教人,必以知止为始,孔子之圣,唯志学之异于人也。天载物,则神化感通之事,下学虽所不逮,而志必至焉,不可泥于近小,以苶其气而弃其才也。   清为异物,和为徇物。   清之过,和之流也。   金和而玉节之则不过,知运而贞一之则不流。   金坚玉白,而养之以和,节之以润,则至清而不异,智能运物,而恒贞于一,则至和而不徇,孔子之所以圣不可知,其涵养德性者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