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正蒙注 - 第 11 页/共 28 页

欲罢不能而未熟,私意或间之也;行而不息,则成矣。   大而未化,未能有其大,化而后能有其大。   与时偕行而无不安,然后大无所御;以天地万物一体为量而有任之之意存,则动止进退必有所碍,不能全其大矣。任之之意,即有思勉、有方体也。   知德以大中为期,可谓知至矣。   大中者,阴阳合德,屈伸合机,万事万理之大本也。知之而必至于是以为止,知乃至其极也。   择中庸而固执之,乃至之之渐也。   中庸,中之用也。择者,择道心于人心之中,而不以见闻之人为杂天理之自然也。固执,动静恒依而不失也。择之精,执之固,熟则至矣。   惟知学然后能勉,能勉然后日进而不息可期矣。   知学,知择执以至于中也;不息,则成性而自能化矣。不知学者,俗儒以人为为事功,异端以穷大失居为神化;故或事求可,功求成,而遂生其骄吝,或谓知有是事便休,皆放其心而不能勉;虽小有得,以间断而失之。   体正则不待矫而弘,   体,才也;才足以成性曰正。聪明强固,知能及而行能守,则自弘矣。   不正必矫,矫而得中,然后可大。   得中道之一实以体天德,然后可备万物之理。才既偏矣,不矫而欲弘,则穷大失居,弘非其弘矣。盖才与习相狎,则性不可得而见,习之所以溺人者,皆乘其才之相近而遂相得。故矫习以复性者,必矫其才之所利;不然,陷于一曲之知能,虽善而隘,不但人欲之局促也。   故致曲于诚者,必变而后化。敔按:此言变化,与朱子《中庸章句》异,详后《致曲不贰》章   变,谓变其才质之偏;化,则弘大而无滞也。   极其大而后中可求,止其中而后大可有。   大者,中之撰也;中者,大之实也。尽体天地万物之化理,而后得大本以随时而处中,得中道而不迁,则万化皆由之以弘,而用无不备矣。   大亦圣之任,   圣之任,亦大之至尔。   虽非清和一体之偏,犹未忘于勉而大尔。   伊尹耕于有莘,亦夷之清;出而五就汤、五就桀,亦惠之和;可兼二子,而执义已严,图功已亟,皆勉也。   若圣人,则性与天道无所勉焉。   圣人,谓孔子。顺性而自止于大中,因天道而自合其时中,不以道自任,故化不可测,伊尹之道疑于孔子,而大与圣分焉,故辨之。   无所杂者清之极,无所异者和之极。勉而清,非圣人之清;勉而和,非圣人之和。所谓圣者,不勉不思而至焉者也。   伯夷、柳下惠体清和而熟之,故孟子谓之为圣,化于清和也;伊尹大矣,而有所勉;夷、惠忘乎思勉,而未极其大。清和未极其大,故中不能止;任者未止于中,故大不能化。唯孔子存神而忘迹,有事于天,无事于人,圣功不已,故臻时中之妙,以大中贯万理而皆安也。   勉,盖未能安也;思,盖未能有也。   未能安,则见难而必勉;未能有,必待思而得之。见道于外,则非己所固有而不安;存神以居德,则虽未即至而日与道合,作圣之功,其入德之门,审矣。   不尊德性,则学问从而不道;   道谓顺道而行。不尊德性,徇闻见而已。   不致广大,则精微无所立其诚;   不弘不大,区限于一己而不备天地万物之实,则穷微察幽,且流于幻妄。   不极高明,则择乎中庸,失时措之宜矣。   不极乎形而上之道以烛天理之自然,则虽动必遵道而与时违。张子此说,与陆子静之学相近,然所谓广大高明者,皆体物不遗之实,而非以空虚为高广。此圣学异端之大辨,学者慎之。   绝四之外,心可存处,盖必有事焉,而圣不可知也。   凡人之心,离此四者则无所用心;异端欲空此四者而寄其心于虚寂惝恍,皆未能有事,圣人岂其然哉?“成性存存,道义之门”,非人所易知尔。   不得已,当为而为之,虽杀人,皆义也;   不得已者,理所必行,乘乎时位,已之则失义也。   有心为之,虽善,皆意也。   有心为者,立意以求功也。   正己而物正,大人也;   大人正己而已,居大正以临物,皆为己也。得万物理气之大同,感物必通矣。   正己而正物,犹不免有意之累也。   以欲正物,故正己以正之,贤于藏身不恕者尔,而政教督责,有贤智临人之意,物不感而忧患积矣。   有意为善,利之也,假之也;   利者利其功,假者假其名,非义也。   无意为善,性之也,由之也。   性成乎必然,故无意而必为。由者,以其存于中者率而行之也,《孟子》曰:“由仁义行。”   有意在善,且为未尽,况有意于未善邪!   意者,人心偶动之机,类因见闻所触,非天理自然之诚,故不足以尽善。而意不能恒,则为善为恶,皆未可保。故志于仁者,圣功之始;有意为善者,非辟之原。志大而虚含众理,意小而滞于一隅也。   仲尼绝四,自始学至成德,竭两端之教也。   意、必、固、我,以意为根;必、固、我者,皆其意也,无意而后三者可绝也。初学之始,正义而不谋利,明道而不计功;及其至也,义精仁熟,当为而为,与时偕行,而所过者化矣。圣功之始基,即天德之极致,下学上达,一于此也。   不得已而后为,至于不得为而止。斯智矣夫!   不得已,理所不可止,义也;不得为,时所未可为,命也。义命合一存乎理,顺理以屈伸动静,智斯大矣。   意,有思也;   未能有诸己而思及之。   必,有待也;   期待其必得。   固,不化也;   事已过而不忘。   我,有方也。   一方之善可据而据之。   四者有一焉,则与天地为不相似。   天地诚有而化行,不待有心以应物无意;施生无方,栽培倾覆,无待于物以成德无必;四时运行,成功而不居无固;并育并行,无所择以为方体无我;四者忘,则体天矣。此言成德之极致,四者绝也。   天理一贯,则无意、必、固、我之凿。   随时循理而自相贯通,顺其固然,不凿聪明以自用。   意、必,固、我,一物存焉,非诚也。   凿者,理所本无,妄而不诚。   四者尽去,则直养而无害矣。   顺义以直行,养其中道,无私妄以为之害矣。此始学之存心当绝四者也。   妄去然后得所止,   意、必、固、我皆妄也,绝之,则心一于天理流行之实而不妄动。   得所止,然后得所养而进于大矣。   养其所止之至善,则知此心与天地同其无方而进于大。   无所感而起,妄也;   天下无其事而意忽欲为之,非妄而何?必、固、我皆缘之以成也。   感而通,诚也;   神存而诚立,诚则理可肆应,感之而遂通。   计度而知,昏也;不思而得,素也。   万事万物之不齐,善恶得失二端而已。大经正,大义精,则可否应违,截然分辨,皆素也。计度而知,设未有之形以料其然,是非之理不察者多矣。   事豫则立,必有教以先之;   明善乃所以立诚,教者所以明也。   尽教之善,必精义以研之;   以义为大经,研其所以然,则物理无不察,所立之教皆诚明矣。   精义入神,然后立斯立,动斯和矣。敔按:此言“斯立、斯和”,与《论语》本文小异,后《以能问不能章》解“私淑艾”亦然。凡此类注皆如张子之意而通之,不袭程、朱之旨。说见下卷《作者》篇   得物情事理屈伸相感之义以教人,而审其才质刚柔之所自别,则矫其偏而立斯立,动其天而自和乐以受裁,竭两端之教,所以中道而立,无贬道以徇人之理。   志道则进据者不止矣,依仁则小者可游而不失和矣。   进而据者,德也;志道,则壹其志于性天之理,其得为真得,愈进而愈可据。小,谓艺也。和者,万事一致之理。依仁,则艺皆仁之散见,而知合于一贯,明非据事以为德,游小而忘大也。   志学然后可以适道,   志学者大其心以求肖夫道,则无穷之体皆可由之而至。   强礼然后可与立,   强者力制其妄,敦行其节,动无非礼,则立身固矣。   不惑然后可与权。   理一而有象,有数,有时,有位,数赜而不乱,象变而不惊,时变而行之有素,位殊而处之有常,轻重、大小、屈伸通一而皆齐,可与权也。   博文以集义,集义以正经,正经然后一以贯天下之道。   申明不惑可权之义。言博文而集义之,蕃变无所疑惑,则无往而不得其经之正。此强礼之后,立本以亲用之学。经正则万物皆备,而天下之道贯于经之一,故其趋不同而皆仁也。权者,以铢两而定无方之重轻,一以贯之之象,随时移易而皆得其平也。明此,则权即经之所自定,而反经合权之邪说愈不足立矣。抑张子以博文之功在能立之后,与朱子以格物为始教之说有异,而《大学》之序,以知止为始,修身为本,朱子谓本始所先,则志道强礼为学之始基,而非志未大,立未定,徒恃博文以几明善,明矣。   将穷理而不顺理,将精义而不徙义,欲资深且习察,吾不知其智也。   理者,合万化于一源;即其固然而研穷以求其至极,则理明。乃舍其屈伸相因之条理而别求之,则恍惚幻妄之见立而理逆矣。义者,一事有一事之宜,因乎时位者也。徙而不执,乃得其随时处中之大常;若执一义而求尽其微,则杨之为我,墨之兼爱,所以执一而贼道。资深自得,则本立而应无穷;若即耳目所习见习闻者察之,则蔽于所不及见闻,言僻而易穷,如释氏生灭之说,足以惑愚民而已,奚其智!   知、仁、勇天下之达德,虽本之有差,及所以知之成之则一也。盖谓仁者以生知、以安行此五者,智者以学知、以利行此五者,勇者以困知、以勉行此五者。   朱子之说本此,而以生安为知,学利为仁,则有小异,其说可通参,各有所本。要之,知、仁、勇各有生安、学利、困勉之差,非必分属三品也。   中心安仁,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天下一人而已,惟责己一身当然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