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集说 - 第 116 页/共 145 页
礼记集説卷一百二十一 宋 卫湜 撰
坊记第三十
孔氏曰案郑目録云名曰坊记者以其记六艺之义所以坊人之失者也此于别録属通论
严陵方氏曰君子之坊民舎礼何以哉故经解曰礼禁乱之所由生犹坊止水之所自来也当周之衰以旧坊为无所用而坏之者多矣则坊之之道故不可以不记矣
龙泉叶氏曰先王所以坊民者大矣夫道散而难名民聚而无所定方当教化未明之初天下之人无有君臣上下尊卑长幼之节圣人制礼以先民立坊以示之凡所以使民安行于坊范之中得以遂其所欲然后饮食男女养生送死之具皆得安其所当然由是言之君子之为礼非以禁其欲而行之乃是为之坊以遂其欲也譬如人之一身自顶至踵皆有以自衞寒则有寒之坊暑则有暑之坊方其见所尊对所敬在外而有其坊方其燕居亵服在内而有其坊若使此身无坊岂能一日安养又即是而推之人之居室将以安其身也上栋下宇垣墙障设无所不至然后可安若其有一隙一穴之不备则一家为之不宁圣人以天下之民病于无坊而不能以自立是以朝廷之上相与为之制作有损有益有纪有序世变相从先后相继使大坊既立君臣上下尊卑长幼之序秩然而不可乱孰能自越于斯礼之外者当周之衰圣王不作所以坊之之道浸以废壊始有悖先王之大坊自为之规模者故国异政家殊俗权谋诈伪之俗成攘夺戕杀之祸起凡天下之民出私意任小智纷然出于制度坊闲之外孔子之徒号为儒者之学深考古昔见后世风俗之变思先王之大坊以为皆必有深意原其至微至眇制作于百世之前以为百世之后苟废而不治则大弊极乱将不可救然当世之人自越于法度之中而先王所谓坊者亦荡然而不复有先王之坊既失自秦以后由汉及唐数百年之间其上之为君者各自制作以为吾之大坊足以安利天下休养生息此其弊虽不至如暴秦之己甚而率皆苟简无复美意或以智力或以诈谋或以术数或以刑名又复有疏阔朴陋将使奸雄之人见其坊之不足恃始跌荡于规矩准绳之外而为干君犯上之事豪杰超越之士以为其坊之不足由而率意妄行无复轨辙至于自弃其身于异端邪説者有之矣古之圣贤所用以坊天下其为纎悉不可以一端尽自夫率意自用而出于坊制之外者每每操切以坊天下先王之道常每病于难明学者能由是道而推之严于自坊而寛于坊民于天下之事深察曲尽以之处朋友以之处家庭以之处乡党以之事君而治天下其间事变之难易人情之逆顺要能引天下于法度之中而无失于先王之大端而已读坊记一篇又知儒者见其本根考其源流其意甚善而其所操犹有未尽后之学者得其所谓本始者究心焉则古人録是篇之意见矣
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则坊与坊民之所不足者也大为之坊民犹逾之故君子礼以坊徳刑以坊淫命以坊欲郑氏曰民所不足谓仁义之道也失道则放辟邪侈大为之坊民犹逾之言严其禁尚不能止况不禁乎命谓教令
孔氏曰此一节发端起首总明所坊之事此篇三十九章唯此一章称子言之下悉言子云以此章一篇总要故特称子言之也但此篇所坊体例不一或数经共论一事或一经唯説一事或引诗书结之或不引诗书皆无义例君子坊民之过譬如坊之碍水坊民之所不足释立坊之义也由民逾徳故设礼以坊民徳之失制刑以坊民之淫邪设法令以坊民之贪欲
横渠张氏曰君子之道辟则坊与辟读如譬喻之譬下云礼刑命即君子之道也命以坊欲命谓规矩制度礼以坊徳德逸徳也
长乐刘氏曰君子之道原于心者也心有非辟则害于其道必有礼以正其志然后非辟之心销而徳义之心作矣故曰君子之道辟则坊与与者疑而未定之辞若夫凡民则不知用礼以坊其心是以非辟之意萌于中而害于其道而莫之知也刑于言行悖于礼法触于刑宪中失于内仁义不足于外矣故曰坊民之所不足者也大为之坊而民犹逾之此言其违悖礼教而触乎刑者也
严陵方氏曰君子有礼以坊徳有刑以坊淫有命以坊欲其为坊也可谓大矣然或失于徳而犯礼或溺于淫而犯刑徇于欲而犯命故曰大为之坊民犹逾之若失于徳溺于淫徇于欲者则所谓辟也
马氏曰礼所以制中故礼以坊徳刑所以禁过故刑以坊淫命所以知分而安之故命以坊欲礼以坊徳所谓戒之用休也刑以坊淫所谓董之用威也命以坊欲则圣人道化之盛也
山隂陆氏曰君子之道辟则坊与言君子之道以譬则坊也道民之所不足者也坊民之所不足者言民之所不足者坊也大为之坊民犹逾之是之谓民之所不足命以坊欲孟子所谓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庆源辅氏曰礼以为坊则徳不失故曰大徳不逾闲人有所畏则不敢纵礼以坊徳刑以坊淫略而言之也至于命以坊欲则又入深而言之是三者所谓大为之坊也彼因一事设一禁者岂君子之道哉金华应氏曰天理人欲相为消长欲动情胜人欲炽盛而有余天理消灭而不足礼坊其所不足制其所有余性之善为徳礼以坊之而养其源性之荡为淫刑以坊之而遏其流出徳则入于淫故出礼则入于刑圣人坊民之具至是尽矣然人之欲无穷非防闲所能尽圣人于是有命之説焉命出于天各有分限截然不可逾也天命至严人力莫施以是防之则觊觎者塞羡慕者止而欲不得以肆矣诗曰抱衾与裯实命不犹苟不知命有贵贱则贱妾进御求逞其欲何能尽其心乎
子云小人贫斯约富斯骄约斯盗骄斯乱礼者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以为民坊者也故圣人之制富贵也使民富不足以骄贫不至于约贵不慊于上故乱益亡郑氏曰约犹穷也此节文者谓农有田里之差士有爵命之级也慊恨不满之貌也慊或为嫌
孔氏曰此一节明小人贫富皆失于道故圣人制礼而为之节文也圣人制为富贵贫贱之法不云贫贱略其文也制富者居室丈尺俎豆衣服之事须有法度不至骄也为贫者制农田百亩桑麻自赡比闾相赒不令至于约也贵谓卿士之属制其禄秩随功爵而施则贵臣无慊恨君禄爵之薄也益渐也亡无也为乱之道渐无也不云贱者从可知也
长乐刘氏曰约谓愧耻乎其不足所以愧耻之极斯为盗矣骄谓逾违于礼法所以逾违之极则为乱矣圣人所以自天子至于子男为之田制而差其礼乐之度数也自卿大夫至于庶民为之禄制而定其食用之等降也上下既分民志一定而僭偪不兴于其心故乱益亡者礼之制也
严陵方氏曰小人无道以安贫故贫斯约无徳以守富故富斯骄约则不足有羡彼之志故约斯盗骄则不逊有犯上之心故骄斯乱凡此皆人之情也而礼则因人之情为之节文以为民坊而已下兼言贫而上止言制富贵者礼之所难制尤在于富贵故也言富必继之以贫言贵不继之以贱者难制者在所详易制者在所略故也若家富不过百乘所以制富而不使之骄匹夫受田百亩所以制贫而不使之约伐冰之家不畜牛羊所以制贵而不使之慊若是则各得其制而反相治矣
山隂陆氏曰贵不慊于上若上公如王之服是也故乱益亡怨乱每言益亡以乱易而难治怨易而难怀故也
石林叶氏曰贵贱尊卑者节也升降上下者文也有节以制其等有文以别其位则富不骄贫不约贵不慊于上虽然礼之所制者亦多术矣富贵独先焉者以人道之大欲所存而已矣
庆源辅氏曰约是气歉骄是气盈坊主于礼故此着言之作者之谓圣故制富贵圣人之事也慊谓满足贵不慊于上如满而不溢髙而不危之意
子云贫而好乐富而好礼众而以宁者天下其几矣诗云民之贪乱宁为荼毒故制国不过千乘都城不过百雉家富不过百乘以此坊民诸侯犹有畔者
郑氏曰大族众家恒多为乱天下其几矣言如此者寡也宁安也民之贪乱宁为荼毒言民之贪为乱者安其荼毒之行恶之也古者方十里其中六十四井出兵车一乘此兵赋之法也成国之赋千乘雉度名也髙一丈长三丈为雉百雉为长三百丈方五百步子男之城方五百百雉者此谓大都三国之一孔氏曰此一节明上下制度有限坊其奢僭畔逆之事贫而好乐富而好礼家族众而得宁如此三者天下极少故云寡矣引诗大雅桑柔之篇刺厉王之诗也天下为恶者多故为限节诸侯之国不得过千乘之赋卿大夫都城不得过越百雉卿大夫之富采地不得过越百乘于时卿大夫亦有畔而独言诸侯者举其重余可知也皇氏曰案司马法云成方十里出革车一乘又云甸方八里出长毂一乘郑注小司徒云若通沟洫之地则为十里除沟洫之地则为八里故云六十四井出车一乘注云成国之赋千乘者襄十四年左传成国不过半天子之军谓满千乘则为成国是公侯之封也案千乘之赋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案周礼公五百里侯四百里则是过千乘云不过千乘者其地虽过其兵赋唯千乘故论语注云虽大国之赋亦不是过焉其兵赋之法王畿之内六乡之法家出一人万二千五百家为乡大司马云五师为军则万二千五百人为一军是一乡出一军又云天子六军是出于六乡凡军制大司马云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此师之制也凡出军之法乡为正遂为副则遂之出军与乡同故郑注小司徒云乡之田制与遂同则知遂之军法与乡同其公邑出军亦与乡同故郑注匠人云采地制井田异于乡遂及公邑则知公邑地制与乡遂同明公邑出军亦与乡同其公卿大夫采地既为井田殊于乡遂则出军亦异于乡遂也故郑注小司徒井十为通士一人徒二人通十为成革车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十成为终革车十乘士百人徒二百人十终为同革车百乘士千人徒二千人此谓公卿大夫采地出车之制也其王畿之外谓诸侯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皆出乡遂故费誓云三郊三遂是诸侯有遂也其诸侯计地出军则司马法云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马一匹牛三头四丘为甸出长毂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马四匹牛十二头故成元年作丘甲杜服俱引此文以释之此皆谓天子诸侯兵赋也又异义云天子万乘诸侯千乘大夫百乘此大判言之尊卑相十之义其闲委曲乡遂公邑细别不同也故鲁颂云公车千乘谓大总计地出军也公徒三万谓乡遂兵数也是国界计地与乡遂数不同诸侯成方十里出赋之时虽革车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其临敌对战之时则同乡法五人为伍五伍为两之属也故左传云邲之战楚广有一卒卒偏之两又云两之一卒适吴是临军对阵同乡法也牧誓云武王戎车三百两孔注云一车步卒七十二人则出军法也经云千夫长百夫长谓对敌时也据司马法之文诸侯车甲牛马皆计地令民自出若乡遂之众七十五人则遣出革车一乘甲士三人马四匹牛十二头恐非力之所能皆是国家所给故周礼巾车职毁折入赍于职币又周礼马质云凡受马于有司者书其齿毛与其贾马死则旬之内更又司兵职云及授兵从司马之法以颁之及其受兵输亦如之是国家所给也云方五百步者六尺为步五六三十故三百丈为五百步云子男之城方五里者周礼典命云子男五命其国家宫室以五为节国家谓成方也是子男城方五里也云百雉谓大都三国之一者言子男五里积千五百步左传云大都参分国之一子男大都三分国城而居其一是大都五百步为百雉也经云家富不过百乘者诸侯之卿采地也故左传云唯卿备百邑地方百里也直云惟卿百邑未知天子诸侯公卿大夫采地大小案郑注小司徒云百里之国凡四都五十里之国凡四县二十五里之国凡四甸又云采地食者皆四之一説者据此以为公食百里卿食五十里大夫食二十五里其诸侯之卿大夫传云卿备百邑论语云百乘之家此据诸侯臣之采地则公之孤侯伯之卿与天子三公同俱方百里公之卿与侯伯之大夫俱方五十里公之大夫与侯伯之下大夫俱方二十五里其子男之地唯方二百里以下其卿之采地不得复方百里案易讼卦注云小国之下大夫采地方一成其定税三百家唯有此文其子男中都大都无以言之案郑注论语云伯氏骈邑三百家云齐下大夫之制似公侯伯下大夫唯三百家者但春秋之时齐之强臣尤多故伯氏唯食三百家之邑不与礼同也
严陵方氏曰制国不过千乘即孔子所谓千乘之国是也千乘之国即百里之国也井田之法方里为井十井为乘百里之国适千乘也都城不过百雉即左氏所谓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都盖公卿王子弟所食之采地雉则五堵也百雉则其城五百堵矣家富不过百乘即孟子所谓百乘之赋也千乘百乘皆以所出之赋言之也乘以车之多少言雉以城之广狭言或言其多少或言其广狭互相备也于国言制于家言富皆谓制其富也亦互相备而已所坊之事不止于民经每以民为言者盖民以不足于坊之之道故坊之设也以民为主若夫君子能以礼自坊则无俟乎人为之坊矣
山隂陆氏曰天下其几矣言其于治几矣民之贪乱宁为荼毒如彼今如此其于治可谓几矣制国不过千乘千乘之国举成国也子男盖不与故曰七命赐国千乘之赋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则自伯以上千乘之国百乘自县内观之以七十里之国也地方百里为车百乘则卿所受地盖有元士之地附焉春秋传曰唯卿备百邑先儒谓卿备百邑地方百里然则卿之地百里犹诸伯之地三百里也
石林叶氏曰贫而无怨难能好乐则处贫之至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众而以宁者则处众之至以乐处贫礼处富则宁众者固处贵之事也有土地则有兵车乘者车之所以载也故制国则言乘雉之为物守死而不犯分有自衞之道也故都城则言雉诸侯虽其富贵不极而其为国千乘百雉至于大夫则其上亦有君非备贵者也故止言家富而已先王辨贵贱之分而诸侯大夫等差如此者盖坊民为主其弊也诸侯倍畔以相簒所谓后义而先利不夺不厌者此也
子云夫礼者所以章疑别微以为民坊者也故贵贱有等衣服有别朝廷有位则民有所让子云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示民有君臣之别也春秋不称楚越之王丧礼君不称天大夫不称君恐民之惑也诗云相彼盍旦尚犹患之子云君不与同姓同车与异姓同车不同服示民不嫌也以此坊民民犹得同姓以弑其君
郑氏曰朝廷之位谓朝位也楚越之君僭号称王不称其丧谓不书葬也春秋传曰吴楚之君不书葬辟其僭号也臣者天君称天子为天王称诸侯不言天公辟王也大夫有臣者称之曰主不言君辟诸侯也此言皆为使民疑惑不知孰者尊也周礼曰主友之雠视从父昆弟盍旦夜鸣求旦之鸟也求不可得也人犹恶其欲反昼夜而乱晦明况于臣之僭君求不可得之类乱上下惑众也同姓者谓先王先公子孙有继及之道者也其非此则无嫌也仆右恒朝服君则各以时事唯在军同服尔
孔氏曰自此至犯君一节明章疑别嫌恐尊卑相僭使人疑惑之事疑谓是非不决礼以章明之微谓幽隐不着礼以分别之楚越书葬则当称葬某王辟王之名故不书葬盍旦欲反夜而为旦犹臣之奢僭欲反下而为上也此逸诗仆及车右身衣朝服故曲礼云乘路马必朝服是也其朝服之内则有虎裘狼裘故玉藻云君之右虎裘厥左狼裘是也僖五年左传云均服振振取虢之旂又公羊成二年鞌之战逢丑父为齐顷公车右衣服与顷公相似是在军同服长乐刘氏曰尊卑疑者辨之以亲疏亲疏疑者辨之以贵贱贵贱疑者辨之以先后先后疑者辨之以徳齿此礼之章明乎其疑也
严陵方氏曰若君在庙门外则疑于君故不迎尸于门外以明其疑兹非礼所以章疑者乎士唯説齐衰于公门以表其微兹非礼所以别微者乎贵贱有上下之等衣服有隆杀之别朝廷有尊卑之位有等有别有位则各安其分而不争矣故民有所让日者人君之象在天者既无二日有土者故无二王大而有土者既无二王小而有家者故无二主凡此皆以尊无二上故也故曰示民有君臣之别也盍旦即月令所谓鹖旦盍何不也何不旦是求旦而已故名之以此人患之者以其乱昼夜故也君臣之别昼夜之相也其可乱之乎故引逸诗以况之乘车之法君在左仆在中央勇士在右
马氏曰王祭賔客有旅贲服王之服而趋节服氏服王服以维王大常其在军阵则射人命有爵者乘王之倅车而皆无与王同车者
石林叶氏曰章疑异于决疑疑者似同而异章言显也决言其成也别微异于明微微者似有而无别言其有辨也明言其既着也以其显疑故贵贱有等以其辨微故衣服有别贵贱以爵列也爵以诏徳观其贵贱则知徳之有厚薄也衣服以功赐也服以显庸观其衣服则知其功之有小大也至于朝廷有位则爵命衣服所自居也民之视其位则知其定分而行逊避矣故曰朝廷有位则民有所让礼之别微则衣服有别至别嫌则亲疏异矣故同姓亲也不嫌于为同不同车所以逺之异姓疏也虽与同车嫌于为异不同服所以别之故民不嫌也因其爵之贵贱而后推及君臣因其衣服之差而后推及于车其坊民如此同姓犹有弑簒者
子云君子辞贵不辞贱辞富不辞贫则乱益亡故君子与其使食浮于人也宁使人浮于食子云觞酒豆肉让而受恶民犹犯齿衽席之上让而坐下民犹犯贵朝廷之位让而就贱民犹犯君诗云民之无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让至于己斯亡
郑氏曰乱益亡亡无也食谓禄也在上曰浮禄胜己则近贪已胜禄则近亷犯犹僭也齿年也礼六十以上笾豆有加贵秩异者良善也言无善之人善遥相怨贪爵禄好得无让以至亡已
孔氏曰所引诗小雅角弓刺幽王之诗相怨一方共相怨恨各在一方不相往来引之者证上每事须让也
严陵方氏曰贱不贪贵贫不慕富则无争夺之祸矣故乱益亡夫权舆之无余不害为贤者伐檀之素餐君子所不为故君子与其使食浮于人也宁使人浮于食此以辞富贵之道也浮与行浮于名之浮同礼六十以上笾豆有加故觞酒豆肉以犯齿言之三命不齿席于尊东故衽席之上以犯贵言之族人不得以其戚戚君位故朝廷之位以犯君言之礼以卧者为衽坐者为席合言之一也
石林叶氏曰富贵贫贱以道得之皆所不辞君子有时而辞者所以教民顺也古者以功诏禄以久奠食盖食与禄异也食浮于人则为非义故君子宁使人浮于食
子云君子贵人而贱己先人而后己则民作让故称人之君曰君自称其君曰寡君
郑氏曰寡君犹言少徳之君言之谦
严陵方氏曰贵人而贱己则不骄先人而后已则不争故民作让书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杨子曰自后者人先之自下者人髙之皆谓是矣
山隂陆氏曰引此者着于君尚如此其他可知也
子云利禄先死者而后生者则民不偝先亡者而后存者则民可以托诗云先君之思以畜寡人以此坊民民犹偝死而号无告
郑氏曰言不偷于死亡则于生存信引衞夫人定姜之诗定姜无子立庶子衎是为献公畜孝也献公无礼于定姜定姜作诗言献公当思先君定公以孝于寡人偝死而号无告言死者见偝其家之老弱号呼称寃无所告无理也
孔氏曰此一节明坊人偝死向生之事利禄之事假令死之与生并合俱得先与死者而后生者则民皆不偝于死者也亡谓身为国事亡在外先与在外亡者而后于国内存者则民皆仁厚可以大事相付托也所引诗邶风燕燕之篇衞庄姜送归妾也言归妾戴嬀思念先君庄公以妇道朂勉寡人寡人庄姜自谓此记以朂为畜郑又以为衞定公夫人定姜之诗与诗注不同者后得毛传故也凡注与诗不同皆仿此
严陵方氏曰死谓为国家死其事者亡谓为国家亡而在外者利禄之所施不必及其身也録其人之功以及其亲族而已若周官以其财养死政之老与其孤礼言去国三世爵禄有列于朝之类皆是也以死者君之心犹所不忘则民勤于孝思矣故曰民不偝以亡者君之心犹所不絶则民勉于忠义矣故曰民可以托号无告者呼而无所告诉也
庐陵胡氏曰不偷于死亡则于生存信此邶风燕燕篇衞庄姜送戴妫令以妇道勉己也寡人庄姜自谓此以朂为畜郑又以为衞定姜之诗令献公畜孝寡人郑之自相抵牾多此类
子云有国家者贵人而贱禄则民兴让尚技而贱车则民兴艺故君子约言小人先言
郑氏曰言人君贵尚贤者能者而不吝于班禄赐车服则让道兴贤者能者人所服也技犹艺也君子约言小人先言言人尚徳不尚言也约与先互言耳君子约则小人多矣小人先则君子后矣易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
孔氏曰此一节明尚贤能重言行之事约言为省约小人行在于后必先用其言君子则后言先行其行二者相互也
长乐刘氏曰君子所好民所趋也有国有家而尊贵贤人则其民莫敢不砺乎徳也轻贱禄利则其民莫敢不忘于亷也徳充乎内而廉发乎外则礼让兴焉技巧者偷薄之俗所为人君尚乎技巧之工则舟车之工贱而末艺兴焉
严陵方氏曰贵人而贱禄尚技而贱车皆谓任贤使能锡予之而无所吝也人谓贤者技谓能者也言禄则爵可知言车则马可知上之所化如此不徒事乎空言而已必有以践其言焉故继之以君子约言小人先言
石林叶氏曰君子博学而详説之将以反説约也小人则务详于言君子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也小人务先以言
庆源辅氏曰人贤则禄优然国家之所贵者贵其人之贤不贵其禄之优则民兴于让也车虽工之所聚然家国之所贵者贵其技之聚不贵夫车之器则民兴于艺也君子约言务实也小人先言尚华也金华应氏曰以徳以能而诏爵禄以功以言而庸车服此隆古定制也迨徳下衰禄未必及有徳车未必及有能或不稼而取禾或车甚泽而人瘁人君必贵其可用之人而不以禄之富者为贵贵其有用之技而不以车之华者为贵则赏必当功而虚言饰貌者无所售矣记者又别君子小人言之盖君子尚实行而不事虚言小人无诚心而专尚利口此人主所当察也
子云上酌民言则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则犯也下不天上施则乱也故君子信让以涖百姓则民之报礼重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郑氏曰酌犹取也取众民之言以为政教则得民心得民心则恩泽所加民爱之如天矣言其尊也涖临也报礼重者犹言能死其难先民谓上古之君也询谋也刍荛下民之事也言古之人君将有政教必谋之于庶民乃施之
孔氏曰此一节论上取民言则民报礼重之事上不取民言违戾于下则民人怨怒以犯于上也下不天上施言下不仰君如天敬上之恩泽则祸乱之事起也所引诗大雅板之篇刺厉王之诗证上酌民言之事
严陵方氏曰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天之所为未尝不以民也夫上酌民言则与天合矣故下岂有不天上施者乎言必曰酌者以言有当否斟酌而后行之也上不酌民言则事或妄行而失其所守故曰则犯也下不天上施则民或肆慢而无以相治故曰乱也君子信让以涖百姓则上酌民言矣民之报礼重则下天上施矣
马氏曰君子之于庶言同则绎之而已故曰酌犹所谓稽于众也
山隂陆氏曰酌之于民还以治民是之谓天所谓雨盖如此老子曰代大匠斵希有不伤其手矣是之谓犯夫我无为也顺民而已岂有犯哉
庐陵胡氏曰民言医国之药石也取以为国则合天下之公愿民被其泽戴之如天矣是下天上施也庆源辅氏曰上酌民言则上敬其下也下天上施则下尊其上也上下一理而君者民之表也古人为民是畏信则使民之可信让则制行不以己制民尊君如天尽敬事之诚则报礼可谓重矣然民不能自尔也在上之人有以致之耳
礼记集説卷一百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礼记集説卷一百二十二 宋 衞湜 撰
子云善则称人过则称己则民不争善则称人过则称己则怨益亡诗云尔卜尔筮履无咎言子云善则称人过则称己则民让善诗云考卜惟王度是镐京惟正之武王成之子云善则称君过则称己则民作忠君陈曰尔有嘉谋嘉猷入告尔君于内女乃顺之于外曰此谋此猷惟我君之徳于乎是惟良显哉子云善则称亲过则称己则民作孝大誓曰予克纣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纣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
郑氏曰尔卜尔筮尔女也履礼也言女乡卜筮然后与我为礼则无咎恶之言矣言恶在已彼过浅也度是镐京度谋也镐京镐宫也言武王卜而谋居此镐邑则出吉兆正之武王筑成之此臣归美于君也君陈盖周公之子伯禽弟也名篇在尚书嘉善也猷道也于乎是惟良显哉美君之徳也大誓尚书篇名也克胜也非予武非我武功也文考文王也无罪则言有徳也无良无功善也武王誓众以伐纣之辞也孔氏曰此一节论善则称人过则称己之事凡三节上论与凡人次论臣于君下论子于亲考卜惟王至成之此大雅文王有声之篇言稽考于而卜者惟是武王也归美他人诗无其证故引此归美于君以证之书云周公既没命君陈分正东郊作蔡仲之命皆是父卒命子故疑周公之子于乎是惟良显哉叹美君德良善显明也
严陵方氏曰书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善则称人过则称己可谓不矜伐矣故民不争也汝且能无已矣故怨益亡民作忠言作而起之也
山隂陆氏曰履无咎言以履易体言虽无咎言要以礼也苟非其礼不敢知是惟良显哉臣良君显显在下以良故显也不言明明自明也据元首明哉股肱良哉
石林叶氏曰义之于君臣其应则民作忠忠者义之属也仁之于父子其应则民作孝孝者仁之本也父子在内故以应则言本君臣在外故以应则言属庆源辅氏曰善则称人与人为善之心也过则称己自任以重之事也圣人不过如是大舜善与人同武王百姓有过在予一人民不争始之事也又进则怨益亡又进则民让善怨益亡则不争不足言矣民让善则忘怨不足言矣
子云君子弛其亲之过而敬其美论语云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高宗云三年其惟不言言乃讙子云从命不忿微谏不倦劳而不怨可谓孝矣诗云孝子不匮
郑氏曰弛犹弃忘也孝子不藏识父母之过无改于父之道不以己善駮亲之过也髙宗殷王武丁也名篇在尚书三年不言有父小乙丧之时也讙当为欢其既言天下皆欢喜乐其政敎也微谏不倦君子于父母尚和顺不用谔谔论语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内则曰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谏若不入起敬起孝説则复谏此所谓不倦匮乏也孝子无乏止之时
孔氏曰上承善则称亲则民作孝自此至其亲广明为孝之道以坊于民民犹有忘孝之事案其惟不言在尚书説命之篇言乃讙在无逸之篇髙宗非书篇之名郑不见古尚书有髙宗之训故也孝子不匮是大雅既醉美成王告太平之诗
严陵方氏曰子为父隠所谓弛其过也善则称亲所谓敬其美也庄子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惟命之从所谓从命也事父母能竭其力所谓劳也
石林叶氏曰亲之生也弛其过则几谏以先志敬其美则顺行以承意亲之亡也三年无改以终其忧三年不言以思其孝然书言乃雍此言乃讙讙则乐之至也雍则和之至也虽从命而有所谓不从命故曰从义不从命虽微谏而有所谓不微谏故当不义则诤之虽无怨而有所谓可怨故号泣于旻天于父母事亲至于可怨则在己者已尽故次之以不匮山隂陆氏曰三年无改可谓弛矣孝子不匮郑氏谓孝子无乏止之时是亦不匮也然自其大者观之不匮云者老子所谓既以与人已愈多是也故曰颍考叔可谓纯孝矣爱其母施及庄公
马氏曰从命不忿爱也微谏不倦敬也
子云睦于父母之党可谓孝矣故君子因睦以合族诗云此令兄弟绰绰有裕不令兄弟交相为瘉子云于父之执可以乘其车不可以衣其衣君子以广孝也郑氏曰睦厚也党谓亲也合族谓与族人燕与族人食令善也绰绰寛容貌也交犹更也瘉病也父之执与父执志同者也可以乘其车车于身差远也谓今与己位等
孔氏曰言亲睦于父母之党乃得为孝故君子因以亲睦之道以防聚宗族为燕食之礼所引诗小雅角弓之篇幽王不亲九族父兄刺之也郑注与己位等者尊卑悬絶不可通车服故知位等也
严陵方氏曰于父母之党犹且睦之况父母乎故曰可谓孝矣族有逺近有尊卑非交相亲不足以有合也衣于身最密前经言君与异姓同车不同服亦以是而已夫孝所以事父也于父之执犹且如此则孝之所及广矣故曰君子以广孝也
马氏曰附而相顾者睦也秦康公送晋文公至于渭阳亲之至也赠之以车乘惠之至也继之以琼瑰玉佩言其爱之无己也此为睦于父母之党
庆源辅氏曰因孝以睦父母之党因睦以合逺近之族未能孝于其亲安能睦其党乎故曰可谓孝矣绰绰有裕故能合族也交相为瘉岂能合族乎
山隂陆氏曰宜于妻党是慈也非孝也拘者以衣不可衣车亦不可乘其肆者又或以为车可乘则衣亦可衣唯君子为能如此故曰君子以广孝也孟子曰讳名不讳姓
石林叶氏曰子之事亲其道则主于孝其情则主于敬广其孝至于父之执不衣其衣嫌于近亲也厚其敬至于父之位不同近处嫌于渎尊也
子云小人皆能养其亲君子不敬何以辨子云父子不同位以厚敬也书云厥辟不辟忝厥祖
郑氏曰辨别也同位尊卑等为其相亵厥其也辟君也忝辱也为君不君与臣子相亵则辱先祖矣君父之道宜尊严
孔氏曰引书大甲篇伊尹戒大甲之辞言为人父不自尊严而与卑下相渎亦累其先祖因君见父也庆源辅氏曰养而不敬有之矣未有敬而不养者也严陵方氏曰论语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此言父子不同位曲礼言父子不同席席言所坐之席也位言所立之位坐立虽不同其所以辨尊卑之义则一而已
子云父母在不称老言孝不言慈闺门之内戏而不叹君子以此坊民民犹有薄于孝而厚于慈子云长民者朝廷敬老则民作孝子云祭祀之有尸也宗庙之有主也示民有事也修宗庙敬祀事敎民追孝也以此坊民民犹忘其亲
郑氏曰孝上施言慈则嫌下流也戏谓孺子言笑者也孟子曰舜年五十而不失其孺子之心叹谓有忧戚之声也长民谓天子诸侯也有事有所事也孔氏曰祭祀有尸宗庙有主下示于民有所尊事也严陵方氏曰父母在不称老与曲礼恒言不称老同义孝所以爱亲慈所以爱子言孝不言慈者虑其厚于子而薄于亲故也説乐之者戏也感伤之者叹也闺门之内欲其和而已故戏而不叹敬老谓其敬于亲而孝所以事亲也故敬老则民作孝尸用于祭祀之时主藏于宗庙之内故于祭祀言有尸宗庙言有主也为尸以象其生为主以偶其存经曰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此所以言示民有事也追孝与祭统言追养继孝同义
石林叶氏曰称老则嫌于近死言慈则嫌于望报有叹则嫌于致忧自君子约言至良显哉皆君臣之事自善则称亲至戏而不叹皆父子之事其终独言薄于孝而厚于慈者盖谓事父孝故忠可移于君老近于亲者也近者犹敬于上则亲者民必知孝于下尸则斯须之谨也故祭祀则言尸主者庸谨也故宗庙则言主此特见于有事而已若夫宗庙久而废壊则修之祭祀立尸以敬之乃所以敎民送终也故曰追孝
庆源辅氏曰孝慈一心也然人情多薄于孝而厚于慈者私而已其所以慈者亦必不中节姑息而已闺门和乐之地也而有叹言则其处家者可知矣戏而已妇子嘻嘻则又不可敬老言朝廷行敬老之礼也长乐刘氏曰言孝所以尽子之道也不言慈不敢移爱于其亲也
河南程氏曰祭非主则无依非尸则无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