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尚书详解 - 第 12 页/共 19 页
上文既使康叔知文武所以明徳慎罚之由此又教之以考古人以为法不当有自足之心叹而言曰汝封当念之不忘茍斯须而忘此念则是心之有间断矣今治商民大槩在敬述乃文王之所为者何为祗遹即绍闻衣徳言是也文王先有所闻善事汝当继续而行之文王有徳言汝当衣而佩服曰绍曰衣自非力行之至何以能然敬述文王所为矣可以已乎曰未也往之卫国当广求商家先哲王贤圣六七作之君用其所以保乂民之道既敷求商先王矣可以已乎曰未也汝大能为长逺之思商家老成人所以宅安其心而知训民之道者此心之不安则是非之不明何以训民哉惟商老成人能安其心如此昭晰无疑然后知所以训民汝当逺而思之老成人所见者深所谋者长不为浅近之计非逺惟之则不足以得所法既逺惟商耉成人矣可以已乎曰未也别求其所以闻由乎古先哲王如夏商如唐虞而上者用其所以康保民之道闻之于人行之于已然则既敷求古先哲王则是无所不学无所不考善有可法从而法之无有古今之间如此是其考诸古人者不一而足故能恢宏其天理不使一毫人欲间之若文考若商先王若商耉成人若古先哲王其事迹虽殊而皆所以为天理也大顺之徳绰然于吾身则心逸日休左右逢原自然无所废事而常在王命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矣此章乃周公恢廓康叔之心使之求善不已不可止于仅足也
王曰呜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往尽乃心无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我闻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惠不惠懋不懋已汝惟小子乃服惟王应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
此一段皆言明徳也小子封恫鳏乃身恫痛也瘝病也汝康叔当以商民合作一体观之疾痛疴痒切于吾身可也若不以一体观之商民之利害安危于已无与焉是犹医家所谓手足不知痛痒为不仁者也既知疾痛切于吾身则自然知所敬而不敢忽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见此又合天人之理以告之天有可畏之理惟诚者是辅之然天道幽何从而见于民情而大可见矣民心之所向即天意之所福民心之所背即天意之所弃虽然天之可畏固在乎民情然民之难保当求之吾心暑雨祈寒不免怨咨此小人之难保也然民心无常但知尽吾心而已所谓尽心者有一毫之忽则不得谓之尽所谓尽心者无求自安而好为逸豫民有一利当勤而兴之民有一害当勤而去之此即乂民之道也成王之言自天而考之民自民而求之心可谓至要康叔不必求之天可也求之民可也不必求之民可也求之心可也我闻之古人有言曰怨不在大以其起于细微也亦不在小以其由小可至大也诸侯之化民使民至于怨己则皆已之所未至也欲知寡怨之方惟顺其所不顺而逆民之事不敢为勉其所不勉而在己之职不敢怠如此而后可以无怨己乎汝惟小子乃服惟王应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谓汝诸侯之事惟在于恢宏成王之心而推之以应保殷民而已应其民而安之即观民而设教也亦惟在于辅助成王居天命之安作新民之旧俗而已葢商民之安危即天命之安危而商民之旧染亦当作而新之俾之舍旧而惟新是图也应保殷民者成王之心而之者康叔也宅天命作新民者成王之事而助之者康叔也劝助二字足以尽人臣事上之道
王曰呜呼封敬明乃罚人有小罪非乃惟终自作不典式尔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杀乃有大罪非终乃惟灾适尔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
此一段言慎罚之事也敬明乃罚惟敬则能明葢不敬则怠忽之心蔽之而用刑必有不得其当者矣上言明徳亦曰敬哉此言慎罚亦曰敬明是敬心无时而敢忘也人有小罪不可不杀乃有大罪时乃不可杀非是罪之小者必杀之也若罪之小而教之不可不杀虽申商韩非之法亦未必然而谓成王周公为之乎其曰罪小者谓均是杀人之罪但甲之罪比之乙之罪为次尔故曰小罪人有【小】罪非乃惟终者无目谓过误为之也今此人之罪非过误为之乃惟终于为恶而不肯改悔者也自作不合典常之事矣且曰法固当尔是人也其罪虽比之他死罪为轻而其情则实重不可不杀即典谟所谓怙终贼刑刑故无小是也乃有大罪乙之罪比于甲之罪为大也非终于为恶者乃惟灾者误为之灾者出于天灾适然如此非其本意既尽也尽道以责之则信有大罪而极厥辜然以情恕之则不可杀此即典谟所谓灾肆赦宥过无大是也因其罪之大小而考其其情之轻重若是而加刑罚焉万不失一矣
王曰呜呼封有叙时乃大明服惟民其勅懋和若有疾惟民其毕弃咎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非汝封刑人杀人无或刑人杀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无或劓刵人有叙者谓其治道当有次叙以渐行之也而不可以急廹也曰已则不明而杀人以逞不亦难乎惟自明其徳者可以服人故乃大明服则民自然相勅正劝勉以趋于至和而无有乖争者矣有疾者不忘干攻治之言政教足以化恶为善者若有疾而去之则民皆去其咎恶而不蹈旧染矣保赤子者抚摩矜恤之言政教之养人如保赤子则民安治而不复有危乱者矣康叔所当先务者明徳以化民至于刑罚则有不得已而用者用之亦不可以轻易非汝封得以刑人杀人者乎杀人罪之至于死刑者未至于死也葢刑人杀人之权实汝康叔无或刑人杀人谓无以得专刑杀之故而或至于滥刑杀人也非汝封又曰劓则人劓刵之刑非汝康叔之所得用乎无或劓刵人无以得专劓刵之故而或至于滥刑劓刵人也既曰刑杀人又曰劓刵此重复之意此一段亦言明徳慎罚之事要使康叔知为治之叙在于用徳而不用刑在于寛缓和柔而不在于急廹躁切乃大明服示之以所好使民勅懋和矣又从而示之所恶若有疾而使之毕弃咎焉既使之果弃咎矣又懐之以所爱使之康乂焉其委曲多端不欲骤然使民之速化而遽至于用刑也
王曰外事汝陈时臬司师兹殷罚有伦又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甸时丕蔽要囚王曰汝陈时臬事罚蔽殷用其义刑义杀勿庸以次汝封乃汝尽逊曰时叙惟曰未有逊事
自此以下又专言慎罚之事外事者外土之诸侯以狱事来上于周牧也康叔居牧伯之职故曰外事汝于是陈布其法以司牧其众臬有防限之义故为法也不特布陈是刑书已也商人之罚有合于伦理者又当兼采而用之葢卫乃商之故地所治者又商之余民周承商之后故商罚有伦者不可不用之也又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丕蔽要囚要者狱之要辞也察其要囚须当服念之五日六日又至于一旬十日又至于一时三月之久念之不忘如此反复重复如此果无滥矣然后丕大蔽断其要囚王曰汝陈时臬事罚蔽殷彞此又申上文汝陈时臬司师兹殷罚有伦之意也成王之意若曰汝之所陈之法与乎所用之殷彞二者皆当用其宜于刑宜于杀者不可以就汝封之私意也次就也所陈之法与殷无非合于义也用私意以刑杀不若依法以刑杀也乃汝尽顺其事自谓能得其叙无一不合义矣犹当曰未能顺其事此戒康叔以不自足之意茍萌自足之心易至于轻忽轻忽则必有滥刑者矣
已汝惟小子未其有若汝封之心朕心朕徳惟乃知凡民自得罪寇攘奸宄杀越人于货睯不畏死罔弗憝已乎汝惟小子未有如封之心者此康叔之心成王之所知也朕心朕徳惟乃亦知之此成王之心康叔之所知也将有以告之必以其深相知者语之葢君虽知臣而臣或不知君者臣虽知君而君或不知臣者皆未能深相信惟其相知之深是以相信之笃则成王之言康叔岂有不信者哉凡民自得罪者此言民之罪有不可不杀者下文将言民之罪有未可用刑者故此言民之罪亦有合当用刑者分别而告之自得罪者非有以廹胁之而然是其出于故意为之不可改悔者也为寇盗攘窃者为奸宄于内外者杀人颠越人以助其利者睯强而为之为恶之力如此虽死且不畏若此等人凡民罔不憝恶之刑安得而赦之哉孟子曰是不待教而诛者此也
王曰封元恶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显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吊兹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与我民大冺乱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不率大戛
自此以下言父子兄弟人伦之大经商民至于相反
如此其患皆在上之人感化之未至而非民之罪王曰封元恶大憝如上文所谓寇攘奸宄杀越人于货者元恶之所谓大恶也矧惟不孝不友之人此岂可与元恶之人同科哉葢人性本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者又皆其良知良能今也商民为子者不能祗敬奉行其父之事以至于大伤其父之心者是为子而不孝也为父者不能字育其子乃疾恶其子是为父而不慈也为弟者不知念五教乃天之明道以至于不敬其兄是为弟而不恭也为足者亦不念父母之所以鞠养其子之可哀而吾与兄弟葢同气者今也乃不友爱其弟是为兄而不友也吊至也商民之所以不孝不慈不恭不友而至于此者岂不于为政之人得罪乎政者正也上之人率之以正则民莫不正民至于如此则为政者可知矣民以常之性皆天所与也天与我民以秉而今也至于大冺防而壊乱之且曰速用文王当时所作之罚刑于此乱常者无得赦之是虽大戛害于民而民愈不率教矣文王所由作刑罚者教之不从令之不可不得已而用也常民所以至此乱常者教之不以其道者也安可遽用文王之刑哉康叔知此意则商民之不孝不友者未可以刑治之当优游寛缓以教之迟之以歳月之久以感悟之人情谁独无是亲爱之心哉久当自化矣
矧惟外庶子训人惟厥正人越小臣诸节乃别播敷造民大誉弗念弗庸瘝厥君时乃引恶惟朕憝已汝乃其速由兹义率杀亦惟君惟长不能厥家人越厥小臣外正惟威惟虐大放王命乃非徳用乂
礼曰庶子之正于公族者教之以孝悌睦友之爱是庶子之在外以教化为职者也正人者百官之长也小臣有符节以号令者成王之意以谓商民不孝不友皆惟为政之人不能教人又何况在外为庶子而训人者与乎为正人之官者与乎小臣之有符节者又不能以常理教其民方且别出私意以敷布其教令违道以要民之誉曽不念教民自有常理亦不知所以用其常理上以累其君之治而瘝厥君下以长其民之恶而为引恶若此等人者皆朕之所恶也夫以商民之乱常如此而三监与其臣下又各出私意以教民今汝又速由用此义以私意率而杀之是罔民者也茍如此则亦尔为之君长者不能先正其家使父子有亲长幼有叙故使为之小臣者与在外为正人之官者更相视效亦肆为刑威虐大废弃其王命此岂以徳而治民者之所为哉然则为康叔者如之何先正其家人使孝慈恭友行之于上而化之于下凢为卫国之臣者亦宜如此意以徳治其民不可如三监之臣更相效仿别敷播以造民则商民之性向之所谓不孝不友者将皆反而为孝友矣此一章无非反覆极言慎罚使康叔无滥刑矣
汝亦罔不克敬典乃由裕民惟文王之敬忌乃民曰我惟有及则予一人以怿
上章既言康叔未可用刑罚以治商民之不孝不友此章又言敬典民之意典即常行之理父子君臣兄弟夫妇是也汝当无不能敬其典则是反身以率民至如民之未化则以寛待之则舜典敬敷五教在寛之意也详于治已而畧于责人则能敬典民矣为治已之意畧而责人者详是典之在吾身者未知敬而刑罚急廹之政所以责望于民必深惟文王之敬忌文王当时所敬者在徳所忌者刑罚汝康叔之敬忌亦如文王之敬忌可也乃裕民曰我惟及汝能寛化民自言曰我惟有及于文王之民则我一人悦怿于心我之所望尔康叔者正在于是而尔能副我所望岂有不恱者哉引恶者朕所憝民者予所怿以已之好恶而示康叔者如此
王曰封爽惟民廸吉康我时其惟殷先哲王徳用康乂民作求矧今民罔廸不适不廸则罔政在厥
爽明也民之本性未尝不明所以不明者有以使之而非其本然也知民之本明当廸之于吉康之地吉对凶而言康对危而言为善则吉而安为恶则凶而危廸导之以吉康虽在上之人然所以能使之吉康者自非民性本明安能如此我时其惟商家哲王之徳用以安治于其民以作民之求君者民之所求也寒者求衣饥者求食康叔所治商民商民思念贤圣之君久矣故康诰之篇大率使康叔法商先王以应民之求谓因其民不易其俗行商王之徳庶几可以慰商民之望民之所求者无不获矣况今商民无有廸道之而不适于善者良心民所固有不能还其所固有者其咎皆在上之人不能廸导之是谓有国而无政矣政者正也有政则能正其民固也商民不孝不友之俗如彼成王周公畧无忿疾之心惟见其民之所以善而不见其民之所以恶其所以责偹于康叔之身详矣
王曰封予惟不可不监告汝徳之说于罚之行今惟民不静未戻厥心廸屡未同爽惟天其罚殛我我其不怨惟厥罪无在大亦无在多矧曰其上显闻于天
前既分别明徳慎罚告之矣此而总言之曰予惟不可不监视古人已行之迹而告汝以明徳之与其慎罚之行葢明徳慎罚非成王之私意告汝如文王如商先哲王皆其所监也今之民茍有不得其安而其心未有定止虽廸导之屡矣而民心犹未和同纯一岂民之罪哉我无以安之定之同之故也天有爽明之道在上必降罚以诛殛我我其何辞以怨天哉汝康叔不可专咎于民以谓我教导之屡矣而所以未同者皆民之过非我之过茍如此则是汝心未有尽处汝之心有毫髪之不尽则刑之于民者必无感化之理惟罪初不在于大以其生于细微也亦不在多以其生于寡少也汝康叔之心勿谓其罪在于大而忽于微罪在于多而忽于少其毫髪之未尽也皆足以为罪何况自小而积可至于大自少而积可至于多而显闻于天者乎古人所以齐心服刑于宫庭屋漏之中而感民于耕桑陇亩之上者如此者也
王曰鸣呼封敬哉无作怨勿用非谋非蔽时忱丕则敏徳用康乃心顾乃徳逺乃猷裕乃以民宁不汝瑕殄明徳慎罚者当致敬惟敬则徳自明罚自逺作怨者滥刑以敛民怨也非谋者不合于众人之情而为谋者也非彞者非其所谓常行之道也既不作怨又不用非谋非则康叔有所当为者矣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康叔所当为者何在曰蔽时忱丕则敏徳是也诚者物之终始悠久不息者也敏徳者速于为徳而无有迟囘疑贰者也惟断之以诚则可以大法古人之敏徳诚则能敏不诚则有间断有作辍安在其能敏哉惟能以诚而敏徳故能用此以康乃心用此以顾乃徳用之以逺乃猷心之不安则必喜异而厌常徳之不顾则无内省之实猷之不逺则贪目前之利忘他日之患凡此皆基于不诚者也所以康乃心顾乃徳逺乃猷者亦以寛乎民而使之安尔谓之民则刑罚急廹之政岂所宜用哉绰乎其有余寛乎其有容者皆裕民之理也康叔能如此则我周家不汝瑕疵不汝殄絶矣
王曰呜呼肆汝小子封惟命不于常汝念哉无我殄享明乃服命髙乃聼用康乂民王若曰往哉封勿替敬典聼朕告汝乃以殷民世享
汝小子当知天命之无常为善则得福为恶则得祸民安则国君有安之理民危则国君有危之理命岂可常哉汝当念念不忘无我殄享者谓朝觐也汝为诸侯能安其民则长得以通朝觐奉上之礼而无以殄絶矣明乃服命服者侯伯之服命者侯伯之命明察汝之服命所以责望于侯伯者何事哉为民而已高乃聼则其所聼者当聼先王之格言而无溺于卑汚蹇浅之见以此而康乂其民可也王若曰往哉封勿替敬典成王之望康叔也深故其为言也不厌其重复自今往卫国不替废其所以敬典敬典即常行之道谓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是也商民不孝不友之俗正在上之人敬行其典以率之聼我所以告汝之言则汝长享卫国由子及孙矣既曰不汝瑕殄又曰惟命不于常又曰乃以殷民世享似若动之以祸福利害者葢诸侯之职在于保其社稷长守贵也民之安危而祸福之理存焉岂以利害之故而有所避就哉
尚书详解卷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详觧卷三十
宋 陈经 撰
酒诰【周书】
商民化纣之恶以酒而丧徳成王周公知其受病处在于酒故专作酒诰之书使康叔抚卫封禁民之饮酒如曰羣饮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且周家以仁得天下饮酒末节也而遂至于杀得无滛刑乎予因是以知古人之刑古人之教化也民以酒而迷其性丧其徳则滛辟之心生将无所不至矣故上之人严为之刑而其教自行由汉以来榷酤之法兴刑愈烦而犯者不止是何周人之酒诰能行于染纣之商民而武帝之榷酤不能禁夫人之不犯均是禁酒也古人以之教其民而后世因之以夺民利此商民之所以服而后世之所以不服也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徳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用丧亦罔非酒惟辜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彞酒
康诰酒诰梓材三篇之书前既摠叙矣此不复叙成王之意若曰汝康叔当明其教命于妹即纣所都朝歌以北是也商民习见纣之沈缅而未知酒之不可饮傥非康叔明而示之以教命则商民何自知之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将言饮酒之为恶必原文王所以禁酒之由文王于周之庙次当为穆也王季为昭文王则为穆汝之穆考文王始立国于西土岐周之地其所诰教有诸侯与民亦详矣曰诰毖者使知所畏谨也庶诸侯也庶士诸侯之朝臣也少正者官之副贰也御事者治事之吏也文王诰庶诸侯并及其庶士少正御事之臣朝夕所丁宁之意曰祀兹酒惟祭祀之时得用此酒葢所以荐馨香以达神明若诗所谓为酒为醴烝畀祖妣是也惟天降下命令于人始令我民惟元祀得以用酒古者仪狄造酒杜康造酒则酒者出于人为何与于天以此见人非天不成凢人所为者皆有天理存焉用之于祭祀之礼而不用之于逸乐之具岂非天理哉天降威于人我民所以大乱而丧其徳者无非饮酒而行小大之诸侯所以丧亡其国者亦无非因酒而得罪民与诸侯饮酒而自丧徳丧亦何闗于天而曰天降威为乱而有罪天理当然所谓天讨有罪五刑五用是也此文王所以诰毖庶之辞也则又诰其民之小子以有正有事无彞酒汝民当知有正人之官以正汝汝其可常饮酒乎又当知有耕稼之事其可常饮酒乎知有正有事则必知所畏惧而不敢恣为逸乐也诸侯则曰诰毖其辞严民则曰诰教其辞寛教民而必曰小人者古人之教能言学唯能食尚右手幼子视无诳自其为童时其教固以行矣易曰以飬正经曰具训于士皆文王教小子之意也
越庶国饮惟祀徳将无醉惟曰我民廸小子惟土物爱厥心臧聪聼祖考之彛训越小大徳小子惟一
文王所以诰毖庶诰教民之小子如此在当时之庶与民之小子无不感文王之徳故庶之饮酒惟子祭祀之时饮福受胙其饮也又有徳以将之而不至于醉如诗之湛露天子之燕诸侯夜饮醉归而有令仪如既醉之诗醉酒饱徳人有士君子之行皆是以徳将之故虽饮酒而无害也观文王之诸侯其饮也惟祭祀之时则其他时岂敢纵为逸乐哉不特庶国如此而民之小子亦然文王之教惟曰我民廸小子小子即民之子孙也文王之教皆使其民各廸其子孙故能惟土物稼穑之事是爱其心无有不善凡人惟是勤于稼穑则其外慕不生无他机巧自然心善何暇饮酒哉聪聼祖考之训葢民之小子能明聼祖父之教无有诲之谆谆而聼之藐藐者故小徳大徳而小子皆以一视之人情莫不以仁义礼智为大徳而以饮食衣服末节细行为之小徳若分而观之未有不详于大徳而忽畧其细行者今民之小子以小徳大徳合而观之则饮食之微尤不敢忽畧矣然则文王之教能使庶邦与民如此岂无自而然哉精诚之运必有以隂驱潜率之者矣不然则空言之安能感人悟物如此之速哉
妹土嗣尔股肱纯其艺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长肇牵车牛逺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厥父母庆自洗腆致用酒此成王周公戒妹土之民也股肱者手足之力也嗣有继续之意尔妹土之民当继续其股肱之力而无有怠惰作辍纯者一也当纯一以艺黍稷则其用志不分矣惟其用志不分故能以其艺黍稷者而奔走事其父兄农事既隙始牵车牛任重致逺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而为商贾自足其用以此孝养父母为农者艺其黍稷以事父兄逺服贾以养父母其勤劳敦本如此其为父母者喜有此子能任其事故为之子者方敢自洗濯恭敬厚致用酒以奉其亲于此时而用酒不为过也若夫为游手为末作废耕稼懋之事不顾父母之养而为博奕饮酒是不肖之子也安能使其父母之喜庆哉三代之民自农桑之外无他习自养父母之外无他用心葢先王平日所以教之者亦详矣
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尔典聼朕教尔大克羞耉惟君尔乃饮食醉饱
庶士之有正者庶伯君子又所以统庶士者此皆指卫国之臣也其尔当常聼则无时而敢违无时而肆为逸乐矣尔大克羞耉惟君此又指康叔而戒之也尔能进耉成之人而用之则足以尽为君之道尔于此时而行养老之体则饮酒醉饱无害周公言此三节以开夫人之饮酒谓于祭祀之时则可以饮酒于孝养父母之时则可以饮酒其他时皆不可饮也夫酒诰之书専谓禁酒而作也既禁其为逸乐复开人以逸乐何取乎酒诰哉葢圣人能使人节欲而不能使人无欲凡饮酒用之于其所当用皆天理也岂人欲哉惟其不当饮而饮至于过斯流于人欲矣设若成王周公以禁酒之故禁之太甚使之皆不得饮则其势有所不行惟夫禁之于其所不当用而开之以其所当用则顺人情而易行此圣人中庸之道也又况成王周公开人以饮酒者皆就其良心之者开之祭祀者致敬之时养父母者人子所以孝其亲养老者所以燕乐嘉宾者而致其厚意此是良心之虽开之以饮酒而其饮自不致于过矣
丕惟曰尔克永观省作稽中徳尔尚克羞馈祀尔乃自介用逸兹乃允惟王正事之臣兹亦惟天若元徳永不忘在王家
成王又曰我大惟教汝康叔将以厚望之也尔能永长观省所以审察者当以为久逺之虑凡所作为皆考中徳而行之中者无过之谓无故而饮与夫絶人之饮酒者皆非所以为中惟祭祀与养老孝养父母之时饮酒他时皆不得饮则其势不至于纵亦不至于拘此即中徳也自非观省为逺虑安能如此纵其饮于一时忘其他日之患禁之太甚而不能以永行皆非永观省也中徳天理也汝之所为既合天理则庶几能进其馈祀于祖宗幽足以安神祗明足以守宗庙而汝之心可以无愧尔乃因此可以用逸则其逸乐也可以舒其四体愉其心志而不至于过矣兹乃信乎为王者正事之大臣任君之事无负于君之责望葢有以尽乎已必有以合乎君有以合乎君必有以得乎天天亦顺其元徳而祐祚之使子孙世享其禄不见忘我周家也元者善之长也凡人之为善而至于天若元徳则是此心与天无间天且不违是也成王之所以大望康叔其效如此其要实原于永观省稽中徳而已永观省稽中徳存于一心之微而其为效可以事宗庙可以安其身可以事其君可以得乎天如此之大康叔勿谓饮食醉饱之末节而不加之意也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
成王又申文王之禁酒者言之前既曰诰毖庶诰教小子矣此又言我西土往日辅祐文王之国及其治事之臣及其民之子孙庶几能用文王之教令行禁止上创下从如上文所谓庶国饮惟祀所谓聪聼祖考之彞训是皆用文王之教也腆厚也不腆即薄于饮酒也天下之理一重则一轻彼有所薄则此有所厚既不厚于酒岂非所厚者在徳乎惟文王之化如此故上天祐我周家革商为周我今日所以能受商民原其所由来惟在乎庶与民用文王之教不腆于酒而已
王曰封我闻惟曰在昔殷先哲王廸畏天显小民经徳秉哲自成汤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饮
孔颖达曰周受于商文王之前殷代也今又卫居商地故举商代以酒兴亡得失为戒此又言商家先王羣臣以不饮酒而兴也既取稽考文王以近者告之又以其闻于商先王者告之曰我尝闻之在昔有殷先哲王谓成汤也廸蹈也躬行之谓也天有显道小民难保皆可畏者也惟成汤躬行此畏于已戒儆不睹恐惧不闻故形之于畏天则见天之显行之于畏民则见小民之不可忽形之于徳则守之以常而不敢变形之为智则持之以坚而不敢失此畏心之在已也形之于后世则自成汤至于帝乙贤圣六七作之君所以成王业者皆畏其相国有重臣如伊尹伊陟巫贤甘盘之徒人主之所敬也此畏心之在子孙也形之于臣下则御事之臣所以为辅弼者皆致其恭敬之道责难于君不敢自暇自逸自者由也由于暇逸者必不能恭于君恭于辅君者必不敢暇逸所以不敢暇逸者惟尽为臣之职所当为而已何况曰其敢崇尚饮酒乎此畏心之在羣臣也商家先王萌一廸畏之心故一己之所用者无非此畏子孙之所遵者无非此畏羣臣之所效法者无非此畏甚矣心之不可以不知畏也前乎此尧舜之竞业畏也后乎此文王之不敢侮鳏寡武王之夙夜祗惧此畏也以人主之尊其敬畏不敢忽如此况于为诸侯乎况于为大夫为士者乎
越在外服侯甸男卫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显越尹人祗辟
商先王躬行敬畏之道不惟其子孙为能然而王朝之御事皆然不惟其王朝之御事皆然而外服之诸侯内服之百官里居之百姓亦然以见君臣上下内外无一不在敬畏之中侯服甸服男服卫服为伯诸侯之长者此外服之诸侯也自百僚之聨事合治者庶尹众官之长者惟亚为次大夫为士者与乎服事奔走于官之尊者此畿内之百官也百官族姓及卿士大夫致仕而居田里者凢此皆不敢沉湎于酒岂惟不敢饮酒亦且不暇饮酒惟尽心于职事而无暇也上文言不敢自暇自逸继之以其敢崇饮此又言不惟不敢亦不暇以见其重在于职事则其轻在于饮酒然则所谓不暇者果何事哉上以助成人君之徳而至于不可掩下以尽正人之道而自敬其法而已矣为臣之责惟此二者茍君之徳不明与夫不能正其身而正人者皆为有亏于其职上以成其君下以正乎人则人臣之职尽矣当时之为人臣者惟恐已责之不塞已职之不尽所谓不暇者惟此而已天下之事无有两立之理晋人以酣饮清淡不事理法而废职事卒至于刘石崛起者葢心在于饮酒则无暇于职事心在于职事则无暇于饮酒其心自然有所偏重此如康叔之于卫其知所以当为者乎知有所当为则必有所不为矣
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酣身厥命罔显于民祗保越怨不易诞惟厥纵滛佚于非彞用燕丧威仪民罔不尽伤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国灭无罹弗惟徳馨香祀登闻于天诞惟民怨庶羣自酒腥闻在上故天降丧于殷罔爱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前言商家先王所以致敬与其臣所以不敢暇逸故其兴如此此又言商之后王不能致敬惟酒是逸臣下化上之恶故其丧如此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即纣也酣身以酒而乐其身惟贤君以其昭昭能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安能使人昭昭宜其政教命令无以显明于民者所祗敬而保养之惟是众人所怨之人不易言敬保之其心不变也祗保之心一也先王用之于贤者故任贤勿贰不使小人间之纣乃以祗保之心用之于小人诞大也惟纵之滛泆于非常理之事谓之非彞则所为不合于法度矣用燕丧威仪人君所以尊临天下者有其威仪也诗曰威仪抑抑传曰有威可畏谓之威有仪可像谓之仪此皆君之威仪也纣之以燕乐之故而丧其威仪民见纣如此无不衋然痛伤于心衋伤痛之貎也民至于伤心而纣曽无改悔之心方且荒大腆厚于酒不惟自息所谓凶人为不善惟曰不足更无有穷已逸安也其心安于酒恬然不以为怪厥心疾很不克畏死当沉湎于酒之时为酒所使其心很戻虽死且不畏酒之能害徳如此其辜罪始于商邑言纣与逋逃之人为滛湎于都邑其终也至于举国败亡更不知惧所以登于天者非其徳之馨香乃其酒之腥秽尔夫为徳者自有馨香之理寓于祭祀之间不以物而以徳酒自有腥秽之理庶羣自饮见其臣下化上无一人不饮酒也至于腥闻在上则恶之彰著久矣故天降丧亡于殷而无有爱之天之所以不爱之者惟以逸之故天岂虐民哉民自速其罪尔为康叔而抚商之余民居商之故地其可不以商先哲王为监哉又其可不以商之后嗣王为戒哉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
王曰封予惟不若兹多诰前既举商家得失兴亡戒之矣又曰我不但如此多言亦已躬行之矣使成王不见于躬行徒多言岂能耸动康叔之聼凡古人所言者皆其所已行者也又举昔之贤者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水监足以见其形之妍丑而已若民监则可以知其吉凶成败前日纣为滛湎之行今已坠其命而丧亡矣岂非民监可以见吉凶成败乎我其不可不以商为监而抚安当时之民也商以夏为监周以商为监汉以秦为监唐以隋为监皆此也
予惟曰汝劼毖殷献臣侯甸男卫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献臣百宗工矧惟尔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畴圻父薄违农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刚制于酒
劼固也毖谨也坚固尔心而致其谨畏此一章大槩言康叔之心当无往而非欲劼毖即敬之意也以逺而言之则有商家贤臣与乎侯甸男卫之国汝当以敬待之也逺者犹当敬况近者而可以不敬乎以近而言之则太史掌国之六典内史掌八柄之法皆汝之亲友者与夫贤臣为百官之尊者此皆汝国之近臣亦当以敬待之近者犹为敬而况小者而可以不敬乎以小臣而言之尔国所有供事之臣服行善道而在位者服近其事而在职者亦当以敬待之小者犹当敬而况大者可以不敬乎以大臣而言之为尔之畴如三卿者葢三卿皆命于天子故以畴言之圻父司马之官掌政以治封圻之内薄伐其愆违者也农父司徒之官掌教以治民农事顺民而保安之者也宏父司空之官掌事广其土以居民安定其民以致其辟法者也曰父者尊之也曰圻曰农曰宏以职言曰司马司徒司空以官言有政以制之而后可教有教以导之而后可安此其次第也此三卿者汝亦当以敬待之可也大臣如三卿犹在所敬而况汝为诸侯其身岂可以不敬乎刚制于酒汝之职也汝所当敬也制于酒而不以刚则立志不勇所行不坚易以中辍矣此章其要在康叔刚制于酒知所劼毖故广为戒自逺而近自小而大自轻而重以见其无往而不敬焉
厥或告曰羣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又惟殷之廸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教辞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时同于杀王曰封汝典聼朕毖勿辩乃司民湎于酒
此又立为禁酒之法厥或有人来诰曰民相聚羣饮汝不可失之须尽执而拘之以归于周之京师予其杀之又惟商之诸臣百工为人所导廸而饮酒至于沉湎者此则为他人所渐染而非其本意勿用杀之姑且教之夫民同犯一罪杀其一而赦其一奚为周公立法乃如此详咏此一章见圣人立法不得不严
不严则人玩而易犯予其杀未必杀之特立为此法尔至于成王周公之本意则亦欲教之而已旧以周人羣饮则杀之商人则勿杀恐未必然周人习于文武之化岂有羣饮者更不须立此法矣又何况康叔所治乃商之余民安有周人哉汝康叔能如此用心则诚为明于享上之义矣诸侯之所以能享上者在诚而不在物在实而不在文能尽其职以奉上则享之义莫过于此矣其或汝不能用我之教辞不聼我言惟我一人不恤更不之顾则是汝自不蠲洁于其事防民于罪亦与杀人何以异哉成王别白而告之能如此则为明享如此则为弗蠲乃事康叔其亦知审所取舍哉王曰封汝典聼朕毖又于终篇申言之曰汝当常聼我之所毖谨者惟在于酒若汝所治之民犹至于饮酒者汝即不可推辞分别以为民自饮酒我自不饮酒非闗我身之事然则所以化民者非于康叔之身乎民之饮酒即汝之过也乃司即康叔之身司牧民者也此则成王之意责康叔之身任重故也
尚书详解卷三十
<经部,书类,陈氏尚书详解>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详解卷三十一
宋 陈经 撰
梓材【周书】
成王周公之命康叔也既以明徳愼罚之事作康诰一篇矣又以禁酒一事作酒诰一篇然治道必至于粉饰润色之然后可以悠久故梓材一篇专言教化譬之梓人治材既勤朴斲必须加之丹雘则其器用文质相副康叔之治衞亦然文武之积累艰难既成其功业矣若不得后人维持涵养之则前人之功俱废又况衞国商民经武庚再变之后人情反侧不安康叔之治正当容忍寛大抚摩矜恤之使之教化行习俗美则文武之功可得而保矣
王曰封以厥庶民暨厥臣达大家以厥臣达王惟君汝若恒越曰我有师师
此篇虽戒康叔以抚摩新造之贵乎含忍寛大然大要先须通上下之情为家君者下焉有大家强族其情为难通上焉有君之尊其情为难通盖大家强族平时专制一国习为骄奢其心未必不致疑于康叔以为康叔之所以待己者未必不疾恶已沮抑已而待臣民者未必不私爱其臣民也如此则大家之情不通矣天子以至尊居上门庭万里之逺逺近异势内外异情亦未必不致疑于康叔以为康叔之所以治衞国其奉命任事之臣其果禀天子之正朔乎抑犹有国异政家殊俗乎其果遵王室之法度乎抑犹有礼乐征伐自诸侯出乎如此则天子之情不通矣为国君者下而见疑于大家上而见疑于天子上下之情不通如此奚以为国成王必使之通上下之情为一以其待庶民与其待小臣之情而通之于大家使大家无疑以其侯国之大臣相聘贡献通之于天子使王室无疑则君之职尽于此矣凡此上下之情所以贵乎通者亦常理当如此也若汝顺其常理而行之于是曰我有师师师者法也师师也我有典常之师可师法而非出于己之私意也成王惟恐康叔出己之私意激而生事故使之顺常道以为法
司徒司马司空尹旅曰予罔厉杀人亦厥君先敬劳肆徂厥敬劳肆往奸宄杀人歴人宥肆亦见厥君事败人宥
司徒司马司空此大国之大卿尹者众官之长也旅者众士也诸侯之国上自三卿次而众官之长又次而众士其言曰予无以厉虐杀人为心此其持心之忠厚也然则彼之持心忠厚不以杀人为事曷为
其能然哉亦以厥君先敬劳尔厥君指康叔也敬者敬其民使民如承大祭也劳者慰抚其民劳之来之也国君以敬劳率先其臣故其臣往而治民亦以敬劳治民为恶于内而奸者为恶于外而宄者无故而杀人者罪人所经歴知情而藏匿者此等人寻常皆在所不赦今衞国遭变乱之后亦当且含忍之司徒司马司空尹旅之臣往而治民于此等奸宄杀人歴人者皆宥赦之亦见其国君之事于败者皆宥之故能如此贼而败人者罪之小也惟国君于其罪之小者而宥之故人臣于其罪之大者亦宥之大抵成王周公戒康叔治衞国只欲其安慰商民行悯恤之政不欲其大察迫急凡前非昔过一切不问使之改过更新如此庶几反侧之情可安
王启监厥乱为民曰无胥无胥虐至于敬寡至于属妇合由以容王其效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养引恬自古王若兹监罔攸辟
至此成王又提其意之切要者告之谓王者所以开置其监者岂有他哉其治本为民而已监如三监之监同诸侯之长王者使之监诸侯之国也戒之之意
曰汝诸侯之长其治专在为民则不可使民至于相戕贼相虐杀上以仁爱抚民则民自然生亲爱之心至于相友相助相扶持安有虐哉惟上以刑急迫其民民无所诉遂至于胥为虐矣至于敬寡至于属妇寡者人之所易陵寡者犹敬则众者可知妇者人之所易忽妇者犹连属之使有所依则为夫者可知合由以容汝康叔当合而由之不可分别涵之如海养之如春俾一国之中若贵若贱若善若恶若上若下若众若寡若夫若妇一切含容之王其效君越御事厥命曷以成王告之之言既多恐康叔聴之泛而难从也又曰王之所以责效邦君御事所以命之者曷以哉要使康叔专于聴曰引养引恬此王之所以责效于君御事也养者有以富之而养其身也恬者有以教之而安其心也引有徐之之意治乱民犹乱绳急目前之效而欲速利者皆非所以养民安民也自古王若兹监罔攸辟我之所以告尔者岂特今日为然自古王者所以制监之意亦此而已安用辟为哉
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陈脩为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涂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朴斲惟其涂丹雘
成王设此三事以谕康叔其大意则一而已言之不能巳惟恐康叔之未悟故以一物喻之为未足又以一物喻之譬之稽考田亩然既勤劳敷布而菑治之矣茍不能陈力以脩之为之疆界亩垅则有水潦之害而稽田之功不能终譬之作室家然既勤于为垣为墉筑墙于外以防冦盗如此则谨密矣茍不能涂塈以饰之茨以盖覆之则震风凌雨为害而作室之功不能终又譬之作梓材然梓人治材既勤于为朴斲而雕刻之成其器矣苟不能丹雘以饰之则久而易壊梓材之功亦不能终凡此皆是有以治之于其始必须有以成之于其终衞国之民前日文武艰难积累开此土宇以致之若今康叔不能成终无教化以调和其民润饰其治以为他日无穷之计使衞国之民再为乱则前日之事皆为之坏此是成王周公深谋逺虑不但为茍且偷安之计而已
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徳懐为夹庶享作兄弟方来亦既用明徳后式典集庶丕享皇天既付中国民越厥疆土于先王肆王惟徳用和怿先后迷民用怿先王受命巳若兹监惟曰欲至于万年惟王子子孙孙永保民
今王惟曰又更端告之先王指文武也文王武王勤用民徳怀来诸侯以为夹辅所谓文武以明徳怀诸侯者聪明齐圣之徳照临于其上四方诸侯有所观感故庶之享上作兄弟方来多率其邻国诸侯如兄弟之义方方而来亦既用明徳以享上书曰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亦既用明徳者见当时诸侯精白一心以承休徳所享之物皆其诚心所寓徳之
所寓也文武以明徳怀诸侯诸侯亦以明徳而享天子君臣上下一皆以明徳为主岂有他哉后者后之为君者
指继体而言也后之为君亦当法前人之意式用也用先王之常法以集庶庶亦皆以丕大来享上
如诸侯之享文武亦既用明徳也成王之意欲康叔之治衞能抚安新造之涵养斯民则享
上之明徳亦莫过于此矣皇天既以中国之民而付我先王又以疆土之大而畀我先王肆大也天生民而立之君以司牧之所以将中国之民与疆土之大而畀之先王必有望于我先王也今成王能用是徳不以刑为用盖徳者君民之所同得也成王用徳以和怿其民而先之后之左右辅翼之使之顺其常性而趋于和怿之地民既怿则先王所受命于天者亦可以少慰矣葢先王所有之民皆其受命于天者后之人君能以徳怿其民则亦可以怿其先王不以徳怿其民则先王之心何如哉亦为之不满矣已矣乎若兹监汝康叔监于侯国亦若此而已言当体成王用徳之心可也惟曰欲至于万年惟王子子孙永保民成王与之相期于长久以为我非止为一时计也为万世子孙保民之计商民之安危实系周家之利害商民安则周家之业可以久我之所以望于康叔者如此其无穷则康叔之治衞亦当有以副商民之望也昔者三代之王君臣常欲为子孙无穷之计若曰惟乃世王若曰公其以予万亿年以至鼎铭之皆欲为子孙永世之宝宜若其用心之私也而其实则公也吾子孙长享百世则百世之民安享千世则千世之民安安吾之子孙者所以安吾民也此其心之所以公也秦皇欲自一世二世至于万世虽与三代之王所愿欲者亦无以异殊不知三代之王以其身为天下之公而秦以天下为一己之私此其所以异也读康诰酒诰梓材三篇之书足以见周家之忠厚所以治乱民如此其不茍也卒之康叔遗化及于衞国柏舟之仁人凯风之孝子干旄之好善后世有歌衞风而知康叔之徳者则知康叔之治衞其遗风余俗犹见于春秋之世况在当时者乎学者欲知衞国之风当知根本于此三篇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