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闸 - 第 6 页/共 9 页

勒逼改姓来聚赌,拈过子码打头家。   话说皮奉山到了第二日,有吴四癞子前来叙赌去。皮五爷叫:“奶奶弄饭吃!”吃毕,捭了两吊钱,一直正走,只见陶口兀子家里有人哭声,凄惨切耳,听见陶老太太要一挂。五爷听见,用手敲门,问:“老太可在家?”陶老太开门,说:“五爷,我家儿子去年三十晚收在班房里去,未曾放了回来。可怜家内柴米全无,正在块寻短见。”   五爷一听,斗发善心,把两吊钱丢下来。五爷转身家去,细细告诉奶奶一席话,奶奶说:“这也是好事!”就在家中用过中饭,外面随便小赌,皆是五爷得利。   过了数天,陶口兀子家来。老太将皮五爷丢了两吊钱他家与他用,陶口兀子也就感激五爷恩情。到了次日,陶口兀子到了五爷家里谢谢,随即就同五爷回来。陶口兀子邀众匪友家来,同五爷赌钱,就赌了一天,五爷就赢了三四十两银子,还有两包衣服,都是这些赌友三十晚、初一早带来的东西,都孝敬了五爷的。   有三更,五爷捭了两个包袱,腰内又带了银子,他直奔家来。一到门口,叫:“奶奶!”把芦巴门一开,到了里面,将银子用黄罐子盛了,叫奶奶收好了,恐人眼眶子浅,君子防未然。   五爷次日清晨,用黄泥将芦巴有缝地方泥起,泥紧了,丝毫无缝。五爷说:“夜里有人来挖洞,要睡醒些。”再讲五奶奶同五爷谈心,五爷说:“奶奶,你在我家也没有过了一天好日子。奶奶,我昨日赢了两包衣裳,还有首饰。奶奶这件裙子穿起来,这件大棉袄穿起来,这付手镯戴起来,这付大镯戴起来。”各样衣服首饰,五爷叫奶奶都戴起来。五爷说:“奶奶,你我此刻有时运,穿些戴些罢了。”奶奶穿得犹如胖枣子一样,手上犹如戴了刑具一样,叮当叮当响。   再讲五爷连赢了这几天银子、衣裳,一连十数天,连芦巴门都不出,他恐怕出来惹祸。那一日,奶奶说:“五爷,你还到街上走走去,找找赌。”“奶奶,钱是你的命,我的运。奶奶,那见人家赌钱发了大财的?奶奶,你去年说的话似刮了一阵大风。奶奶,你今年说的话真是金石之言。奶奶呀,我们弄饭吃罢!”吃口茶,净净手,他无事,来到门口站站。下午时,他又来家中坐下,连日酒一概都不大狠吃了。   次日早间,他又踱,踱到了大街上四岔路口。此刻,五爷不是从前麻布裤头儿,身上已有一件布直身,鞋袜倒也干干净净。他来到四岔路口,瞧见一位老爹,姓潘,名彩臣,是定远县一个老翁,千伶百巧,为人惯走衙门。一个极停当的挑工,众人起了一个插号叫笑面虎的。潘彩臣他头戴方巾,身穿阔服,他正在块称鱼,手内拣那烂椽子的在块换。五爷走到了他背后站定,等他把鱼称完了,叫了一声:“二老爹!”二老爹转过身看见,叫声:“老五呀!我时常在人面前说不徕你,倒有好一向时不见你,又闻得你如今变了块金子了?你如今可赌赌么?”   二老爹要看人色才赌哩。二老爹同五爷谈心,卖鱼的就送家去。   再言潘彩臣细问五爷赌钱,“闻得你赢了几千两银子了?”   “二老爹,我不瞒你说。我去年带了你家侄媳妇到了徽州去,我见了我家二家伯。二家伯说:‘奉山,你家父亲在日,挣了有万金事业,被你这畜生败掉了,如今回来做甚么?’要邀同族长把我撵出去。大亏你家侄媳讨情,到祠堂里打了我十扁担,说:‘奉山,我为头,把公项发出来一万余两。’说:‘奉山,你把这银子带了去,做个生意,向上要紧。’于是我把你家侄媳妇仍带了来家。”   再言潘彩臣,他听见皮五爷如此银子,发了财,要勾他去赌。说:“老五呀!你没事到我家里去小赌吧。”五爷说:“今日还有点小事,改日罢!”二老爹相应:“明日罢,不妨!   老五呀,没得不相干的人,总是些客人,不过一千两一个小小赌局。五爷,你若来,我明日就备堂食;你不来,我就不备了。   ”五爷说:“明日准来的!”二人告辞,各散。   再讲潘二老爹家来,问鱼可曾送了来,奶奶说:“送来了!”   二老爹坐下告诉二奶奶:“有一个人,如今发了大财了,又寻了一所大呆的房子。”二奶奶问:“那一个?”老爹说:“叫做皮五癞子!”怎么上徽州,怎么发公项,怎么遇见我,勾他明日前来赌钱。   再讲五爷回去,把遇见潘彩臣一番告诉五奶奶:“明日潘彩臣邀我去赌,以后我就戒赌了!奶奶,他们都是有钱的人,每人带一千两银子前来赌钱。”奶奶说:“五爷,你总共赢了四百多银子,一时若输的了,岂不哭穷了?你老实些,不用去赌吧!”五爷说:“奶奶,你好呆!我明日只带五十两银子前去,若是赢了便罢,若我输的了,我就把骰盆子拿起来,开一个堂,同他们扳到定远,打一场官司,我本不设!”   再言潘二老爹把小喜叫到套房里,教他的话:“你到行德典请汪朝奉,说二老爹致意汪朝奉,有一位广东的大财主,叫做张五太爷,有几百万金事业,住了有一百多进房子,上下轿夫、打杂的、跟班的,有二三百个。”到了行德典,小喜将此话望汪朝奉说,汪朝奉正有人在块当当,单马一件,当钱半。   汪朝奉说:“老喜呀!”“老爹致意,明日请过去赌钱。”汪朝奉道:“一定准来!”   他又到皮货店,请了姚相公。姚相公说:“我兄弟又回山西去,你,你家二老爹又结交一位广东的大财主了?”又到兴隆鞋袜店请了王相公,后又到了磨坊请了方老爹,又到开油坊的请了胡四老爹,又到开碾坊的请了徐二爷。小喜子一总请了,回来,复请开钱店董五老爹,家来告诉一遍。   二老爹打发人叫厨子,喊茶酒,中两桌,中上要六碗头烧肉,煎鱼虾,元掌蛋,烧黄芽菜,煨鸡,四小菜。晚上七盘十六碟,要鱼翅、海参、蛏虫乾、火肘、燉鸭、螃蟹、炒素面、河吞鱼。碟子要火腿、板甲、抢虾、盐蛋、瓜米、花米、榛仁、核桃、炒蹄筋、炒杂拌、炒腰子、炒甲舌。四小菜,四点心,两米,两面,不提。   二老爹在家忙乱了一天,次日大赌。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八蛮聚赌一人得彩   诗曰: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运退黄金多失色,时来顽铁有光辉。   话言潘彩臣忙乱一天,傍晚安寝。次日四更起来,吩咐家人打扫厅堂,搌抹干净。他净面嗽口,专等众友。□再讲五爷天不亮起来净面,叫奶奶弄了饭,吃毕后,拿五十两前去。奶奶劝五爷:“何不带了四百两银子前去?一者冠冕,二者可以多赢些。正所谓本大利大。”五爷将四百两带在身边,到潘府。   再言五奶奶在马盖将军面前祝告:“有灵有圣的,保佑我丈夫今日赢了回来,三牲鼎礼谢你!奶奶来家保佑。”   再言五爷到了潘府,看见门公在块扫地,他悄悄进了书房。   小喜回了潘二老爹。   再言汪朝奉把典内事情办清,带了一千两票,揣在怀内,到了潘府。有人进去通报,二老爹开中门,请汪朝奉到大厅上。   小使倒茶,二老爹出来说:“汪朝奉好早耶!”“蒙二老爹呼喝,说有一位新来的大财主张五太爷,所以老早前来陪客。”   两下谈心,一刻工夫,姚侉子见面,叫声:“二老爹,在块等大财主?”又停一会,王相公来;又停一会,开磨坊的胡四老爹,说了些闲话;又过一刻,开油坊的徐二老爹;一刻工夫,开钱店董五老爹来了。众人陆续前来,在块谈心。   五爷在书房静听,听见行德典汪朝奉,又王相公声音,却是熟人,叫人请了二老爹前来,五爷低言说道:“二老爹,我今日有点小事,改日来罢!”二老爹说:“怎么?”五爷说:“汪朝奉,我不好意思见他。那一年在塘坦子上,十六文买子一条破裤子,要当二两纹银,汪朝奉不当。我把头往柜一碰,碰了一个洞,卡着他当二两。王相公,我讹过他两次贺分。再者,我家贱内昨日在火巷看轿夫搬东西,风呛了肺管,请了医生诊脉,要用人参。”   再言众位等到早饭后,没有见甚么大财主:“我们散罢!”   二老爹说:“一定是财主性子晚上睡的迟,早上起得又迟,叫人邀去。”   “再言五爷在书房等信,二老爹叫:“老五,我有一法,叫他们认不出来。”他拿了一付大眼镜,又拿了一张金膏药来,把五爷往太阳上一贴。二老爹说:“五大爷如今过省俭,连皮袄总舍不得穿了。况此刻众人身上穿的皮袄,你五大爷是布服,怕的不入班。”五爷说:“写个字儿,叫人拿去!”写道:“不好,等我家去换吧!”二老爹:“不早了,就叫小喜子去拿。”他写道:“小毛出风皮祆吧?不好,用不得;银鼠吧?不好!”   二老爹说:“不用去罢,此刻好早晚的了。五大爷,你若不弃嫌,我有一件未开折大狐狸皮袄,连靴子、帽子,一齐拿出来,请五爷穿起来,猛一冲,认不出你来了。”   于是二老爹到外面吩咐下面,又叫快些请张五太爷。小喜出了后门,到了大门,进厅说:“五太爷才起来,吃人参丸药,一刻工夫到。”又叫去,回来说:“下了玻璃厅了。”又过了一刻回来:“下了账房了。昨日辽东到了八百万两锞,兑哩。”   众人说:“完了!等他把八百万两银子兑完,就迟了。”王说:“我家老子今日动身,我却没有等得我家老子动身就来了。”   姚相公说:“咱家兄弟今日家去,咱也没有送他!”   众人焦躁心烦,二老爹叫小喜子:“你少些去说,众位要散了。”小喜子走到锅上,汤罐内用水把脸烫的红红的,从后门跑到大门口,上了大厅,气喘喘的:“张五太爷轿子已出了大门,先到吴翰林家拜寿,后到松江府赵太爷家上祭,就来了。”   一刻工夫,小喜把五爷从后门领到大门,飞跑上厅,喊一声:“五太爷来了!”再讲二老爹说:“众位莫急,让我迎五太爷去!”二老爹走到仪门外,故意喊了:“五太爷早呀!叫轿夫、管家回去罢,我这里有人伏侍!”于是二人进得厅来坐下。汪朝奉一看,此人不姓张,说:“小喜子,你老爹哄找,此人皮五癞子!”王相公一看,把二老爹一拉,拉到半边说:“二老爹,此是那讹人的皮五癞子!”众人说:“是的!”潘二老爹叫:“五大爷,众位说尊品像皮五。皮五,我们老实些吧,叫做皮五癞子吧!”   姚相公说:“管他叫人罢!桌上有银子,赌就是了。”于是抬了桌子,取了筹码放在中间,进去拿出五十两银子出来,放在五爷面前。于是,众各打了筹码头,交了二老爹管。众人议论:“不怕二老爹请皮五癞子来与我们赌。”于是众人叙坐赌钱。先是汪朝奉当在,掷下一个。又姚侉子打盆,掷了一个惰。王相公打盆,徐老爹掷了一个红黑变脸。胡二老爹又打盆,到开钱店董老爹,掷下了一个快。到了张五大爷打盆,掷下了一个快。   再言众人赌钱,一直赌到晚,共赢了八百两银子。五爷打点要回去,姚侉子不依,要赌夜钱。五爷不依允,众人解围,依了姚侉子。他要家去拿银子再赌。姚侉子叫:“张五太爷不要走,咱老子就来了!”再言五爷进了书房,叫小喜子前来,称了四两银子与他:“难为你!”又称了二两银子赏家中大小男女厨子茶酒,辞别二老爹回去。二老爹说:“姚侉子就来了!   ”五爷说:“明日再来!今日被房有点不好过,回去走走,明日一定前来。”于是小喜子打灯笼,送五大爷回府。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二次聚赌归家谢神   诗曰:   赌钱度量论家财,今日偶然做客来。   时来广聚千亿万,谢神饮酒足快哉。   话说皮奉山同小喜子到了街上,他二人谈心说:“潘二老爹待你可好么?”小喜子说:“二老爹待人刻薄的狠哩!前日我打的了一面盆子,还叫我赔他十六文。”五爷说:“小喜子,你回去代我说个谎,若说得圆,我赏你一个大锭。”小喜说:“五爷,容易!”他二人说说谈谈,已到四岔路口。五爷说:“我今日不回去。”小喜说:“五爷,我晓得了,今日五爷到下锅家,与老婆有话说。五老爹,我小的还有些半开门,明日五爷再玩玩去!”于是小喜将银放下,五爷拿了起来,他将小喜支开回去。   再言五爷推开芦巴门,把火把息了,进得门来,将两包银子即刻放下,叫奶奶收起。他心中大为欢喜,又到街上请了香烛、元宝家来,敬马盖将军。二人谢毕,奶奶用了晚饭,安歇睡觉,他又把芦巴门关好。   再言姚侉子到了潘府擂门,潘二老爹叫人开门一看,看见多少侉子。姚相公押了两个吊包子,开口问:“张大爷不在块了么?”姚侉子说:“怎么就回去了?”王相公说:“姚大爷,你此刻不用赌了,明日再赌吧,啊?”于是众人在二老爹家草挨一夜。   再言小喜子家来,回二老爹说:“小的送张五太爷回去,那晓得他家大门首桃笏板、大玛瑙、石鼓子大门,描金门神,门拴了,敲门,众人都睡着了。敲了半天,门上披了衣裳,未曾穿袜子,掌灯不及,未曾点灯。开门一碰碰了瘤见骨,进门喊了声打杂的李二,李二又喊小寿子,到了上房又喊打杂的妈妈,妈妈又回了太太。五爷叫了人将银子押进去。”   再讲众人睡到天明,打水与众人洗脸,叫厨子下面。二老爹叫小喜子去请五太爷爷,谁知五爷大早到二老爹处,谢他昨日承情,遇见小喜。   合当皮五爷发迹,机缘凑合,诸位坐在大厅,五爷见了众人,谈了会,二老爹飞风出来问:“五太爷曾吃过东西?”五太爷说:“是我家贱内留下些水燕汤,是我代他吃了。”大家略谈了一会,仍又叙赌。掷到下竿时,姚侉子复拿来银子都输去了,仍欠下帐。五爷说:“还清帐目再赌!”五爷就说了一派温柔言语,并无当时癞腔,说:“诸位,你们认得我姓张,我同诸位在块已赌两日的钱,我生平不欺人,我是姓皮,我就是当日讹人的五癞子。因到徽州发了公项,复到定远。”   姚侉子说:“姓皮的,你是个朋友,你那一件还没有见过?   你可惜一千五百两银子与我用用。”五爷说:“容易!这么件小事,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看要先小人,后君子,要二老爹同众位居中。”众人说:“容易!”于是五爷将银子放在块,共计三十封。姚侉子举笔写了一纸借约,众人居中。姚侉子喊了一声:“潘彩臣,你不是个好人!是个混帐忘八羔子!”   再言姚侉子借了皮奉山的一千五百两银子,回到山西贩了皮货,次年加利奉还。再言五爷叫人将银子用壮子盛起,不提。   众客散去,五爷复称银子,兑了四十两送二老爹买狐狸皮袄;又称六两送二太太做衫裙;又称四两赏厨子,又称二两赏打杂的,又称十两赏小喜买衣裳穿。于是分派完,五爷整整带了八千两纹银回去。二老爹两日头,除堂食之外,净落五七百金。   再言五爷将银挑了回来,奶奶见了。五爷心中畅快,当时带了银子上街,先买了一个十三斤重的猪头,买了一只九斤半重的大公鸡,又买了十斤零四两大鲤鱼,请了香烛、元宝糕、馒粉、鸡脚菜家来,收好了。   次日,五爷天一亮爬起来,洗洗脸,把猪头的毛一刮,刮了又洗;把鱼鳞打去,又将鸡子宰过,尾上留一撮毛敬神。各色齐全,把桌子摆好,点了香烛,夫妻二人拜马盖将军。   次日,又到街上喊了细木匠家来,用紫檀雕花嵌玻璃龛,将马盖大将军供起,每日夫妻二人早烧香,晚换水。再言五爷到街上,打了些清酱油、木瓜酒、洋糖、花椒、八角等件家来,系了一条围裙:“等我来。”五爷说,“奶奶,你歇歇,我来动手。”将猪头切方块子,烧的金黄色,又将鸡毛退下来,鸡子用砂吊子三煨,衬了冬笋。五爷叫奶奶:“把猪头、鱼送些邻居吃吃,我们去年吵得邻居不安。”于是奶奶送些猪头远些的邻居回来,五爷又用粗大公碗盛了猪头,亲自送到倪三吃。   倪三感恩,五爷押着倪三吃。可怜倪三咽得翻白眼。   过了一刻,五爷回来,夫妻二人对着,奶奶说:“五爷,弄点酒吃吃。”五爷说:“酒不是好东西,酒能乱性。”二人饭毕,奶奶同五爷谈心,说:“如今五爷有了银子了,可以寻一处房子住住。”五爷说:“原是!”   他出得大门,叫:“奶奶,不用睡中觉耶!把门关好了。”   他一走走到南门大街上,有一个银号郑二老爹旁边,一看,锁着一处空房子。五爷细细问了郑二老爹:“这个房子可把与人住?”郑二老爹说:“这个房子凶的很!上年有一位住在块,不平安,后来又出了妖怪了。如今倒关了十二年,没有一个问信的。你问他做什么?”五爷说:“要买他房子住。”“五爷,你不要同我说玩话!有钱不置冤业产,这房子连红白契共银四千五百两,如今跌了价了,只要二千两纹银就卖了。”于是二人谈了半天,五爷回来商议买房子。下回搬家究窖子,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皮府迁居财神点化   诗曰:   蠖屈终年始得伸,雕梁画柱一时新。   须知财至非人力,冥漠之中自有神。   话说皮五爷家来,商议说:“南门大街上,郑二老爹银号间壁有一处空房子,到后九进头,还有东厅井,还有空地一大块。”奶奶说:“房子要多少银子?”五爷说:“原价四千五百两,如今房子内有了妖怪了,据郑二老爹说,倒关了十二年了没得人住,跌了价钱了,只要二千两,还可以让些。”奶奶说:“房子倒也罢了,你明日同他谈谈去。”五爷说:“颇合我的式!”   次日天明,五爷到郑二老爹一谈,两下一边让,一边添,讲定了八百五十两银子,择定三月十六日成交。彼时,五爷存下五十两银子押议。成交之日,兑银八百两,银房两交,各无话说。再讲五爷讲定,明日回来,将钥匙交了奶奶收起,坐在家中。约莫了小中时候,奶奶说:“五爷,如今房子已寻了,你我有一人倒忘记了。你快些请他来,报报他的恩!”五爷说:“奶奶,那一个?”奶奶说:“就是代我做媒的张妈妈,当初亏他照应一切,你去请他家来,报报他的恩,也是该的。”五爷说:“好,容易。我也有这个意思。奶奶,我当初讹他烧酒吃的,他还肯代我做媒。娶亲的时节,亦不觉到今日我弄了这么些银子。”再言五爷说:“我上街去买点东西回来,再请张老太去。”五爷买了二斤肉,十块豆腐,五个鸡蛋,一串子鱼酱,油,木瓜酒,生姜,葱,一齐买了下来,吩咐奶奶备中饭,现现成成。   过了一刻工夫,五爷一直就奔张妈妈家来,见老太在块洗锅,预备弄中饭吃,五爷喊了:“老太!”老太回头看见五爷说:“五爷,今日什么风儿把你刮了来看看老妈妈子?五老爷,我听见人说你发了大呆的财了。五老爷,你坐坐,我叫人冲茶来与你吃!五老爷,你好气色耶!”五爷说:“太太,我不吃茶,我来请你老人家到我家吃碗便中饭。你女儿想你,看看你。   还要问声老太,你女儿意思请你老人家到我家里同住,不知你老人家可肯去否?”“五老爷,不当人子花花,我老妈妈子何德何能,蒙五太爷、五太太如此抬举。”   再言五奶奶在家内,先切了肉放在锅内,用作料烧好了,煎鱼弄豆腐,打蛋花汤,各样弄齐,用碗盛了盖起来。又淘米煮饭。饭好,五奶奶在块等了有两袋烟工夫。   再言张老太喊了一声:“王二奶奶,我拜托你代我照应照应门户,我今日有人请我去吃中饭哩!”奶奶说:“那一个请你呢?”老太说:“我家干女婿请我,就是那讹人的皮五癞子,如今发了大财了,又寻了大呆的房子,还要请我过去住呢!”   二奶奶想起丈夫,一阵心酸,放声大哭:“我家魍魉鬼就永世不得发财,为甚么我不嫁他的?”   再言张老太锁了门,五爷前走一步家来。奶奶问老太,五爷说:“就来!”不多一刻工夫,张老太前来,推开芦芭门,见了五奶奶,奶奶看见老太,叫了一声:“亲亲滴滴的娘呀!   你可晓得你家女婿寻了房子,预备请你同住!”于是,奶奶摆下中饭,请老太上坐,五爷对坐,姑娘横头。老太说:“五爷,不弄点酒吃吃吗?”姑娘说:“娘呀,你家女婿如今不吃酒了。   ”“咳!你看么,那块看人去!如今连酒都不去吃了,正所谓败子回头金不换,如今这么干了!”   三人饭毕,姑娘说:“娘呀!你同你家女婿看看房子去!”   五奶奶将钥匙递与五爷,他二人到了南门大街。已到房子门口,五爷开了锁,进去一看,青草长了多深。老太说:“一定要出妖怪!”又走了厅上,到后头一看,好一个大空院子!   “姑老爷,起些瓦房,要是起了草房,恐怕走水要带累人家里 !”老太同五爷一进进出来,关了门,锁起来家。老太坐了一会告辞,动身家去。姑娘说 :“娘呀,房子收拾完了,叫你家女婿来接你 !” 再言五爷到了三月十六日成了交,他到瓦匠营叫了师父前 来,吩咐粉饰油漆,一共讲定四百两银子,一应相全,择了二十六日动工。   再言五爷将银子付清师父,无事他到新房内,看看收拾油漆一个月,干干净净。他又办了一桌酒,谢谢师父们,各人又有喜钱,众人喜欢。   再言五爷同奶奶谈心,要买家伙,铜器、银器、木器各色齐全。又代奶奶打了一付时样钗环首饰,又叫成衣代奶奶做了春夏秋冬四季衣裳,自己又添若干衣服,又打了一付对联框。   到了四月初十日,到炮炸店买了旺鞭一万,又买地雷一本万利,各样火药,又请了观音大士家神,买米、上柴、挑炭,又买了万年青吉祥草,上用旗杆斗两个,一个上写着“陡发万金”,一个上写着“诸事如意。”到了搬家头一天,买了糕馒,又买了肝肠一付,取长长利市;又买了鱼,取富贵有余;又买了豆腐,取豆腐豆腐,红札梗红。杏仁,莲子,准备倒茶茶杯用。   一切零星东西买办齐整,交与奶奶收起,到了外面,又喊了人家来搬东西,搬了数日。潘二老爹把小喜子荐过来,与五老爹用。   再言五爷到了新房子,打扫干净清楚。再言老太把家内东西收拾完全,又奔了些门楼内太太小姐处辞辞,说他家女婿请他家去住了,皮五癞子如此发财话,各家细说一遍,不提。到了在城脚根五老爷家,一同到新房子去忙到了十八日,忙完,老太动用的东西,另有交代。   再言五爷到四岔路口,喊了轿子,把奶奶、太太抬到新房,每人手内拿了宫香,太平钱。   再言五爷称了二两银子与倪三,赔他锅灶;又把徐四爷请来,称了六两银与他算房钱,又把房子交代徐四。   再言此刻五爷进了新房,看见大厅上火盆旺旺的。到了后面,拜过家神、灶君、土地、马盖大将军,然后焚化元宝。一切无事,他叫小喜子到对门郑二老爷家借个钉耙来,准备明日空地下挖挖砖头,铺铺地下。   再言一天将晚,掌上银盌,摆下酒,有夫妻、老太三人吃酒谈心,欢喜非常。五爷又到外边拴好大门,复又入席。   约有二更以外,刮了三阵大风,从天井外一个红球直奔五爷,三人一唬,唬得屁滚尿流,连话都说不出来。不知火球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皮奉山运转挖窖   孝姑娘各庙拈香   诗曰:   溷迹闲阁自守穷,无端运转恰相逢。   拈香早遂酬神愿,一旦丰盈气倍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