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闸 - 第 2 页/共 9 页

既得娇妻思美子,岂知求乐转生忧。   话说众人猜拳行令,约已二鼓之外,众人齐言:“我等送太翁洞房花烛。”叫人拿了两壶酒,一齐进房内。中有两位少年同事,再者酒下了肚,豪兴发作,要代太翁发辉发辉。此刻大理无可如何,只得随众人去罢。言三语四,这个说要猜三拳,那人说要行三个令。内有一位说:“诸公不要猜拳行令,愚弟口出戏语,我代太翁今日要撒个帐玩玩,诸公不知可合意否?”   众人同声:“很好!”“每人先斟门面杯一杯,大家同干,等我先出丑:撒帐,撒帐东,新人齐捧合欢钟。才子佳人乘酒力,大家今夜好降龙。”   众人同声赞好,依次各人口念一遍。   撒帐,撒帐南,从今翠被不生寒。   香罗几点桃花雨,携向灯前仔细看。   撒帐,撒帐中,管教新娘脚朝空。   含包迷惯风和雨,且到巫山十二峰。   撒帐,撒帐西,窈窕淑女出香围。   厮守万年偕白发,狼行狈负不相离。   撒帐,撒帐北,名花自是开金谷。   宾人休得枉垂涎,刺猬想吃天鹅肉。   撒帐,撒帐上,新人莫得装模样。   晚间上床得合欢,老僧就把钟来撞。   撒帐,撒帐下,新人整顿蛟鱼肖帕。   须臾待得云雨收,武陵一树桃花谢。   众人欢呼大笑,老爹每人又送棒儿香一盒,斟酒,众人一哄而散。   再言老爹将门户、火烛照应清楚,打发姑娘进房,他老人方才进房,拴了门,上床与强氏成其夫妇。百年好事,如鱼似水。不觉的金鸡三唱,早又天明,老爹梳洗已毕,吃了东西,出门谢客,到衙门。一日无事,晚上回来,未免汰化了强氏一回。   那一天老爹进衙之后,傍晚回来,到了门口,用手敲门,进内,强氏接住,叫老妈倒茶,用茶谈谈心。顷刻,来至里面,叫了一声:“娘子!”奶奶此刻心中大有不悦之意,自己怨恨:“命不好,嫁了又是半本头,不得终局。真鬼骚拇养的,何苦坑我怎的!”奶奶是心内话,自己抱怨自己。老爹进房,他已不同老爹闲谈,坐在房中闷闷不乐。那时,孙老爹自己无聊,出房到了汤氏奶奶灵前,烧了香,随即在客位坐下,把姑娘叫了出来,说声:“我儿,我有话,今日吩咐你小心些,依你继母教训要紧,看继母不是好人。我当初原因家内无人照管,所以我才做这件事的呀!不想到如今已经娶了这位奶奶回来,我自悔已无中用了。”彼此父女谈过心,老妈来请老爹、姑娘吃晚饭。次日天明,老爹洗过脸,他仍奔县前司房办事去了。   再言强氏大娘,见老爹出去,他就起来梳洗头,净净面,用刡子刡了头,光踏踏的,戴一枝时样鎏金洋纹的金簪,又戴一枝小钗,戴了金环一对,手上戴了一付洋纹万字的响镯,足下穿了一条白绫袜套,漂白布裹脚,又一双宝蓝倩皮球的缎子鞋,上裁尺量,二寸零三分半,紧紧的,一点不歪。奶奶身子又苗条,瓜子面,一对双箍眼,柳叶眉,樱桃口,糯米牙如水银一般。腰下紧了一条松花绿裤子,又一个大红兜子,穿了一件白绫小褂,外穿大红洋绉衤登子,加了一件小羔羊皮的玉色西绫面皮袄。   奶奶收拾完备,出了房门,叫老妈拿点心吃。吃毕,撤去。   姑娘喊了一声:“娘呀!今日大锅菜买甚么菜吃?”奶奶把嘴一撅:“你问我做什么事?有菜吃一碗饭,没得菜就是茶泡泡,吃一碗就是了。你知道我是今日人,明日人?”哎呀!奶奶心内有了不悦之意:天天苦气起来,就洒骰子、掼盆子了。姑娘忍气吞声,苦在心中,又不敢告诉爹爹。奶奶自从嫁了老爹,见他年纪老了,不能济事,不得终局。我看奶奶终日吃了三顿饭,总不得遂心如意。孙老爹每日亦由他去了。   再者,孙老爹在公廨内自理公事。那一日到县前照壁墙下,看见一位如乞化一般的人。老爹见他看告示上的字,朗朗念下去,老爹就停步盘问他。该因大理老爹对头冤家到了,不知老爹见了小继,陡发恻隐之心,此乃该因。老爹说:“少年人必是好吃懒惰,不长俊,弄到了这一个样儿。”老爹又问:“你小时可念过书么?可会写字么?”小继回言:“会写字。”遂走过店内,取了笔砚与他,他写了“利见大人”四字。孙老爹见他写了四字,满心欢喜,说:“我要你做我一个贴写的书手,如何?不知你心可肯?”小继叩首:“承蒙老爹提拔,感恩不浅。”于是大理进司房,同众朋友言明,说:“我今日收得一小子,年纪又轻,我意下欲带到司房帮办贴写,不知诸位如何?”   众人闻言:“听凭太翁吩咐,我等无不遵命。”   此时,孙老爹谈心盘问小继的根由,小继回言:“我是泗洲人氏。”老爹此时带小继换周身衣服,洗澡梳洗等,就带在司房内帮大理办事。一日三,三日九,丝毫无过。老爹意欲代小继公务之中提点分子与他,众人就依允了。他三钱一月,长至四钱一月,实在为人办事妥贴。后来众人渐渐长至四两八钱,此乃亦是小继停当,又系众人回不过孙大理老爹之面。后来一切公务俱托孙小继办理。老爹又教导他怎么会原告说话,怎么会被告说话。此乃大理老爹教导尽心竭力,为人又伶俐,心中又明白,各事不用老爹烦心。   老爹原因意欲将小继过继为儿,奈因房下年轻,家中又有女儿,大为不便:“倒不如将他做了我的侄儿罢,亦是一样。”   孙老爹肚内情思,出了司房,直奔自家门首。进了门,见了姑娘,说了一席话,又停了一会,叫了一声:“奶奶,我前日在县前收得一个少年人,形如乞丐一般,我见他为人伶俐,细细盘问,他说系泗洲人,与我又是同乡,故此我起了个怜念之心,就收他在司房里办事,众朋友已经依允。我问他家内还有何人,他说他家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只身一人。我说他,你自幼不学好。他回言,幼失父教,故尔如此。我见他言语之间,大有赏干。”亏他褒奖,后来命都送在他手里,这也是冤家聚对头。   老爹说:“我的年纪,又有房内办事无人,将来那一房,就弄到这一房来了。外司房办得事,外司房办得妥当,看他年轻,将来内司房亦办得事!众人没得他言贴写之人。我如今回来,欲与娘子商酌,我年已五十岁外之人,意欲收他做个螟蛉,但不知娘子意下如何?”奶奶听了老爹这番话,即刻把脸往下一沉,放下来,心中大有不悦之意,自己说:“不能生男育女,倒要螟蛉过继,岂不好笑!”叫了一声:“老爹!你不要问我,我不知今日的人,是明日的人呀!自己又没本事肚肠里拉一个小的出来。若没本事就罢了,焦尾巴绝后代,吃一碗现成饭倒罢了;若养这好,烧水荡照井生。”奶奶怨恨自己,哭了一会:“自怨自命,嫁得这样好东西!”   不谈奶奶怨恨,再谈老爹上床睡觉。次日大早,洗面直奔司房,将公事办清,到晚方归。老爹心内要过继小继作螟蛉,他已不同姑娘奶奶商议。次日起来央了人:“代我请十位老爹,并同孙小继来家。”老爹又央了人办了二桌酒。家人去到司房邀齐众人,不一刻工夫,小继同众人前来,大理将小继要过继螟蛉之语众人言明,众人同声:“极好!”于是教小继过来,吩咐着人摆香案等事,即将小继叫他先拜过了神祗,又拜过祖先、灶君、土地,后拜见了老爹。老爹转身进房,叫小继拜了奶奶,又后拜过已故汤氏之灵,后孝姑与小继兄妹拜过。   奶奶此时看见小继,他年少之人,心中欢喜,他就起了歪心了。奶奶见小继面白清俊,奶奶心就有他八九分了。他把昨日老爹之言语付于东海,吩咐叫人办饭等件,并无他言。晚上酒席齐全,众人欢呼畅饮。酒至三更,各散,众人齐言:“明日补分过来。”老爹叫小继另铺床铺。   次日,小继直奔县内,谢过众位老伯,众人分头补贺。老爹以至司房一一谢过,仍办公事,一天清楚,至晚方与奶奶姑娘闲谈。不觉光阴易过,将有个月。那一日午后,直奔司房窥探小继办公如何,可有差错。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小继落院施钱   大理因嫖训子   诗曰:   宿尽闲花万万千,不知终日伴谁眠。   虽然枕上有情趣,睡到天明就要钱。   话说孙小继在司房,办理公务,并无舛错,足不出户,小心勤谨。他此时腰内颇有积聚,总有百余金矣。别人的银子,他有本事赚下来;就是有承刑事件,人来会话,都是他会了,故此打人照面别人不知,以及同事有了怨声,又见他有银子在腰内。小继自持其能干,时刻将银子叫人代他称,如波斯献宝一般,称过他又收起来。如此不止一次,不觉习以为例。司房内就有两位同事恨他不过,只得暗地里害他才好。二人商议,必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约有几日工夫,那一天,小继正在忙写案卷,一刻不暇。   外面来了一人,蓦然喊了一声:“孙大爷!忙得很你!”孙小继说:“你是那一个,我认不得你。”那人说:“孙大爷,你如今财忙,如何认得我这穷鬼?”那人将小继拉到避静处去说:“前日有一位新到的二姑娘,慕你大名,说孙大爷很好。今有些破落户据着他,二姑娘特着我前来请你,不知可肯赏光否?   你同我玩一回去,包管没人挤你。”孙大爷说:“我有事,此刻不得工夫陪你去。我没曾玩过,可好玩?”那人回言:“很好玩,就如云里雾里一般。”小继说:“你先在茶馆等,我把公事办完就来。”小继说:“你先去!”随即将公事办清,回家换了一身华服。俗说道,为人只要好嫖,好赌,好穿,好吃,一点不错。他又到司房叫了一声。“诸位老伯,小侄今日到城外会原告说话,犹恐老爹问我,早则今日就回,迟则明日早回。   ”同事中并无疑惑孙小继说谎,况他又说得圆,众人信以为实。   孙小继失于检点,中了圈套了。此时他命官以入了,消耗神,撮弄他银钱空了,所以,将来自有一番口舌,以及断送了头,人伦颠倒,皆由今日起。   再讲孙小继到了得胜居茶馆内,与那人吃过茶,会过茶钱,二人一直奔院内,见了保儿,细说一遍。再言孙小继到了院内,吃茶之后,从里面走出了一位二姑娘,他打扮得袅袅妖妖,犹如仙子临凡。此刻小继魂都不在身上了,只见二姑娘身子苗条,瓜子脸,穿一件杨妃色胡绉夹袄,天青宁细背心,内衬松花绿棉衤登漂白小褂,下系生色裙,白绫袜套,银红鞋,刚刚不大不小三寸,上倩的富贵不断头满帮花,内拖大红鞋边,倩花裤腿。   于是,坐在小继旁边谈心:“闻得大爷之名,久已要奉请,又恐不赏光。今日尊驾前来,真是三生之幸也。”   不谈他二人谈心,再言保儿吩咐人到外面办了茶点,又吩咐办酒菜去了。不多一会俱已齐备,请小继吃了茶点,又到中饭时候,他二人就在房内吃过中饭。不多时候,将又天晚。摆上酒来,二姑娘与小继对酌,百般卖弄。于是酒毕,他二人用水洗脸,吃茶。他二人相好的很,恩爱非常。小继今日忘却回去,就在二姑娘处祝彼此拴上门,上床颠鸾倒凤,百种恩情。   小继今日初到烟花,欲情凭意玩耍,不觉欢娱,早又到金鸡三唱,天又大亮。保儿端了两碗水燕汤,前来与他二人吃下,复又躺躺,起来,用水净面,吃了茶,吩咐妈儿办早点。二姑娘梳洗净面,孙小继在旁观看。他收拾打扮已毕,二人出得房门,叫人泡盖碗茶来,吩咐装点心盛粥。二姑娘问:“大爷,今日中上,喜吃什么菜,叫人办去。”大爷说:“随便。”二姑娘吩咐:“买母鸡,用汤汁汆大潮鱼,热切火腿吧!”大爷说:“很好!”他二人又到房中。二姑娘说:“今日无事,何不请我们家两个姐妹前来陪大爷投掷骰子,把消消时尽。”小继听说,点点头,就有人取了骰盆子,摆上桌子,叫了人去约二位前来陪大爷。谁知不是姐妹,就是那半夜回来不点灯,早出晚归。大爷是初走烟花,如何晓得?各人坐下,连大爷四位。大爷见不是姐妹,他又在二姑娘面前点过头的,不好推辞,只得就桌坐下,打底转流掷骰。此刻,二姑娘在小继旁边帮小继。   不一会工夫,小继赢了他们大钱四十八千,还有零碎银子有十多两。来的两位输了钱,有了气,连酒饭都不吃,他就去了,不提。再言孙小继此刻心中欢喜,进房摆酒吃饭,安歇。到了次日黎明起来,早有昨日输钱之人,久已前来,复又续赌。到中饭时候,孙小继输去了昨日四十八千,连银子一齐都完了。俗说:“赢钱是输钱的后门。”他终日迷恋烟花,忘却老爹教训,放之肚外。再者,二姑娘百般周全,以及要东要西,又不能回,只好各处想空法。院中姐妹,不时前来同小继戏笑玩耍。   此时小继把衙门办公事付于九霄云外,他就犹如做了神仙一般,将自己积聚百有余金,尽行花费干干净净。一住约有十余多日,未免手内空空,又同外人借贷银两。先前是九五扣,三分起利。借过了银子,他又到院中来。此时小继被二姑娘缠住,连公事也无心去办。况借人之银,容易用去,又在烟花中费用。俗语:“花钱是无底深坑,屋脊上支锅,冲家后门。”   又借,起利不只三分,处处是重利。后来,又无处腾挪,连六折加十的利钱都借高了,到院中来用。况烟花妓女,眼睛是天平一般,见大爷手内空空,所来的银子大约皆是借的,要想起逐客之计,说:“我要嫁与你为妻,不愿在烟花久留。爱大爷种种之情实,真舍不得,愿跟随大爷做铺床盖被人。我身价若干,不过三百金。除中人使用,大约共要银四百金。你就救我出烟花,我同你做个长久夫妻,百年偕老,岂不是好?”小继痴心,过了一夜,枕上百般恩情,一个说天长地久,一个说海誓山盟。   到了天明回来,与人商议借银,那里有人借银与他?况连腰内零用钱不得了,只好到了家中,与老妈将工食借去用了,并同孝妹妹借了一付坠子,都当掉了。又到院中,二姑娘见小继,说:“你待我心不真。俗语道:痴心女子负心汉。”百般耻笑大爷。二姑娘说:“你看众姐妹们都是手上戴的金镯。人说我同你恩爱如山,我手上戴的是铜镯头。”孙小继即刻别了二姑娘,到了外面想悬法,到了山西侉子店,驼了五六疋茧细;又到各衣店,驼了衣服等件,到了当铺内,当出银子,来到金珠店,换了金子,打了包金镯一付,金戒指一付回来,仍到院中,交与二姑娘,又住了几天。   光阴迅速,不觉到了五月底,要脱单了。二姑娘又往小继说:“你看看别人到脱了单,穿的是纱裤子了,我还是布的哩!”   小继没奈何,到了成衣店内,做了一条银红兼丝裤子,又做一条玉色纱裤子,限晚就要做成,亲自送到二姑娘处。   孙老爹那日无事,到公廨内,不见小继,叫人各处找寻。   不知司房内公役,已是平日小继曾嘱过的:“我在二姑娘处,有人找寻我,你送个信来。”今公役先在茶馆吃茶闲谈,孙大理找寻小继之话,不期被旁人一五一十听得明白,即起坏意,商量:“飞速前去,挤孙小继几两银子用用。弄到银子,你我大家均公,如何?”随即这二人里应外合,到了二姑娘处。适值小继与二姑娘交欢之际,这二人进去,将房门推开,彼此二人赤身露体,不能起来。保儿见有二人进来,凶凶拥拥,知有跷蹊,告诉妈妈。妈妈跟了二人,看见进房,听见说:“官休私休?”妈儿旁边解劝。小继此刻并无主意,只愿私休。小继回言:“我身边并无银钱财物。”大家做好做歹的,相应写一百两空头券,方肯干休。小继无奈,只得写下借券与他二人,明日交银。二人望妈妈说:“我今将孙小继交与你,千万不可放他走了。若放他走了,明日没银,就同你要。”   不谈小继院内之事,再言孙老爹叫人找寻小继不着,大怒回家。走至半路,有人谈说:“如今孙小继这个畜生,平空变了。如今迷恋烟花,终日都不到司房办事,荡费银钱,周身是债。”那二人认不得孙老爹,这才是:路上说话,草里有人。   老爹听得此言,复到家中叫人找到院头,找见了孙小继说:“你家老爹大怒,此时打发我等前来找你,快快回去!”小继此刻无可奈何,别了二姑娘回来。见了孙老爹,一一问他近日干何勾当。小继被逼无可奈何,只得将某日遇见某人,到院迷恋二姑娘等语,并言如今欠下各人银钱。老爹一听,气冲牛斗,奔至司房,同众人商议。众人力劝老爹:“趁早将他债户请来,打折头逐款归还,将小继当我众人责他几下,以戒下次要紧。”   老爹无奈,回不过众人。   一夜已过,次日,叫小继将各户帐目开来,连那被挤一百金亦在内,只有香账,账开共计数百余金。老爹择日请了众同事,代小继还债。众人把借券交与来人,来人一一交与老爹。   老爹开言:“诸位下次若要借与他,我姓孙的就同诸位在定远打一场恶官司,那时非怪我无情!”济济众人散去,老爹就同孙小继到司房内,当着众人打个十扁担,从今以后,再不敢犯法了。众人劝住,请老爹带小继回家。至此,小继在家将有半月,足不出户,闷闷不乐。   过了一天,小继吃了饭自己踱到了院内。有人送信与二姑娘,二姑娘晓得,顷刻把头发打散了走了来,用些灰把脸上一泥,泥了干净;用生姜汁一辣,辣下眼泪来。将近小继前来,娇声燕语说:“大爷,你好狠心!一去今已半月不来,我打发人请你数次,皆未见你面。想你又有别个情人,将我丢下了。   我将终身靠着你,谁知你口不应心!数百金身价就如此作难?   我已明白了:想我残花败柳,难以伴你。”此刻孙大爷见二姑娘如此言语,非我不尽心,奈无门路借贷,实在舍他不得。无奈,只得把有事羁身,所以不得前来,失他老大的时,百般赔小心不是,二人方才吃茶谈心。他把那被打还债话都不提,殊不知二姑娘早已晓得。   此刻,小继原说一走就回,奈二姑娘如此做作,心内又舍不得,只得勉强吩咐人办酒。二人住了-宿,奈小继此刻腰内没有得银子,外头又借不动,勉勉强强敷衍的住了几天。保儿故意开言往二姑娘说:“如今孙大爷若要有银子,多付几两与我;若没有银子,我妈儿做此生意,前门迎新,后门送旧,何能代你白养孤老?趁今日孙大爷在此,说个三长两短,省得你每日茶饭不思,说他要娶你。如今我也不能耽着个思胎过日,若是孙大爷无银代你赎身,趁今日说明,好让我另寻主顾。”   此刻二姑娘亦不得话说,此乃不过烟花逐客之计,又晓得他老爹孙大理之名,骂又不怕,无计辞他,只得将此言语激他。若来赎身,又生别计。妓女从无真心从良。如此说法,个个从良,天下良人倒没得妓女如此真心?妓女亦可竖贞节坊!此时孙小继听见保儿言语,心内火冒。妈儿说:“就是他家姐妹,也要钱方能与人家睡觉。”孙小继听见此言,随即辞别二姑娘说:“改日再来看你,今日有点小事。”小继恨恨在心,出了院门,从此再不进院门了,说:“娼妇保儿皆要银钱,方能合意。我劝诸位少年子弟,切不可留恋烟花。我孙小继从前手内有钱,妈儿以及姐儿百般要好,千般奉承;如今我手内空空,故将诸般言语,不尽人情伤我,岂不可惨!”他一直奔城外清风闸前来。未及到家,遇见了山西侉子、卖棉细的同他要银子。他腰内并无银子,回他改日,山西老爹不依。二人正在言语,不期东头官府来了,彼此难闻。小继乘空溜了回来。到得门口敲门,有小夥开门,孙小继叫他把门拴上,直至堂屋中。姑娘叫了一声:“哥哥,你前日当了我的,当早些还我,怕爹爹问我,如何回他?”   再言奶奶叫小夥送衣服与老爹去,此刻起了风了。不言小夥送衣服去,家内妈妈望奶奶说:“我家小夥,不知今日有些发热,先生说防喜事。早,今日就来;如迟,明日来。”奶奶依允去了。不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五回 小继为债所逼   强氏因借通奸   诗曰:   云淡淡天边鸾风,水沉沉被底鸳鸯。   写成今世不休书,结下来生欢喜带。   话说孙小继一时之错,一念之差,误中机谋,堕入烟花,费了若干钱钞,又累父亲还银。小继被妈儿一番言语,忽然醒悟,此时才晓得被人暗算。没奈何,忍气吞声不敢向人言。再言家内老妈告假回去,小继拴门,复进堂屋,姑娘说:“哥哥,早晚千祈将当还我要紧。”姑娘进房。   再言小夥回来敲门,小继忙走问道:“此刻门口可有侉子在块?”小夥回言:“侉子正里怯法!”急忙拴上大门,紧三步到了堂屋东中间坐下。在内听见,侉子骂了一声:“孙小继,没脸面东西!王八羔子,不把钱还我,等着你就是一刀子。”   小继听见,唬得一身冷汗,喊了一声孝妹妹,不曾答应,知道孝姑中饭后睡午觉睡着了。大爷悄悄走到奶奶房门口,把门帘一掀。奶奶此刻躺在凉榻上问:“是那一个?”小继回言:“是我。”奶奶说:“小继,此刻不在衙门办事,你老子还不曾家来,你家来做甚么事的?”“奶奶,我今日回来同奶奶商议一件小事。”奶奶说:“小继,你与我商议甚么事?”奶奶躺在榻子上,穿了一件五色绸裤,大红倩花腰巾,白凤机小褂,斜睡在块。足穿一双杨妃色镶鞋,膀上戴一付金手镯,手上戴了一付干子洋指玉戒指,一手靠枕,一手靠胸说:“小继,你同我商议甚么事?”小继说:“奶奶,我同奶奶借几两银子偿还人。”奶奶说:“小继,你进来,我问你因甚么事拉下债来?   上回你老子代你还过一回,共计数百金,怎么今日又有了债?   小继,你好好的明白对我讲实话,我就借把你三十五十、一百二百;若有一字虚言,休想借我银子!”小继听见说:“奶奶,我有个朋友,我要帮助他的。”奶奶说:“小继,你不要瞒我!   我听见你家老子说,你在一个院内开心,迷恋烟花,说的一个陪你吃酒,一个坐在你怀里亲嘴,吃皮杯,百般开心。小继,你到了那块地方开心去?我问你可是真的?”小继说:“奶奶,我不好在你老人家面前说。”奶奶道:“不妨!家内无人,有何不可说?不妨!你只管说,怎么拉下债来,怎么用法,怎么在院内同二姑娘玩耍的?我同你是娘儿两个,有不好说话的,尽可告诉我。”小继说:“奶奶,我那一日在司房低着头写文卷,不知外面来了一个人,把指头一竖,说:‘有一位二姑娘带了信,你去走走。’我那时不知,心内糊涂,就约了那人到院内去了。见了二姑娘,不晓得怎么云里雾里一般。”奶奶说:“甚么云里雾里?”小继说:“我见二姑娘生得丁伶百巧,百般风流,亦说他不荆见了面,装水烟,倒茶,吃桌盒。”奶奶说:“吃桌盒又怎么样?”“桌盒吃过,就叫摆中饭,饭毕净手吃茶。”吃茶之后又怎么样怎么样玩,又怎么样玩到晚,吃酒猜拳行令,行令后怎么样怎么样进房,进房又怎么样拴房门,拴房门又怎么样二人就脱衣裳,脱衣裳又怎么样上床,床上又怎么样盖被,盖被又怎么样睡觉,睡觉又怎么样,小继说:“奶奶,我不能说了!”奶奶说:“不妨!说又怎么样?”   小继被逼不过,只得说:“玩耍怎么,玩耍怎么,玩耍不过风流乐事。奶奶你还不晓得么?”奶奶此时欲火交加,忍耐不下。当时奶奶初婚时节,以致朝欢暮乐不舍的,如今是二婚,嫁了大理老爹,不过略尽夫妻之情。奈大理年已五旬之外,精力有限,不遂奶奶之心,所以奶奶终日抱怨。不期那日老爹将小继继螟蛉之时,奶奶已存下三分意思。适值小继此时前来借贷,况男女都已二十外之人。小继固然有心,奈老爹面上不敢放肆。奶奶此时已顾不得母子名分,纲常全无,遂把小继面前裤子一拉,那话跃然而起,挺竖坚硬异长。奶奶看见,更觉合式,淫心荡漾。二人脱衣解带,奶奶仰卧榻上,小继反复举其二足,将龟头送入牝户。初时涩滞,次后淫水浸出,稍沾滑落,出入有声。其柄至根,直抵花心,约有二三百回,一泄而止。   奶奶畅美之至,心满意足。奶奶靸了花鞋,又系裤子,开柜取出了五十两递与小继。小继出房门到堂屋,望奶奶说:“关门!”   奶奶穿好衣裳,出来拴了大门。此时孝姑仍在房内,未曾出来,亦不知他二人干此无天大事。小继此刻取了银子,上街还了侉子,又把零星碎账还了一半。大爷奔公廨办事不提。再言众同事望老爹说:“令侄好了,长进了,不在外头玩了。”老爹说:“诸位!如今不必提他了,是我命苦,由他去罢!”不提。   此时正当秋令,那一天老爹在司房办钱粮之事,忙忙不了。   小继从外面来家,寂寂溜在奶奶房中。奶奶正坐在净桶,看见小继前来,叫他拴上房门,两人搂抱着亲嘴咂舌,一面解褪衣裤上床,双凫飞肩,灵根半入,不胜绸缪。厨下老妈烧火,姑娘炒豆芽子。姑娘耳尖,听见房内卿卿哝哝说话,姑娘认做老爹回来了,悄悄走到窗风下,用唾沫舔破纸窗一看,不看犹可,看见了他二人在床上发抖。姑娘不懂,诧异,悄悄喊了:“妈妈你来看看,不知娘同哥哥怎样,二人在床上只是抖,我不懂是何症疾。”此时老妈听见,悄悄前来一看,叫了一声:“姑娘!家门不幸了!不好了!老爹为人一世,忠厚至诚,如今到了这个地位,丢了老爹脸面,叫老爹怎么做人?娶了这个淫妇,道代老爹加了级了,绿头巾与他戴戴。小继,你这天杀的,没良心的禽兽,老爹待你何等恩情?你此时畜生恩将仇报了!”   老妈又骂了一声:“该死的畜生!你自己想想看,当日觅食到此,亏了老爹收留,今日做此丧良心之事,日后看你好日子过哩!待我有一日告诉老爹,拿一把刀把你两个人头割下,那时方出我气!”   姑娘听见了此言,此时心中明白,回房暗掉泪不提。再言小继与奶奶一度之后,即出去了。不觉光阴易过,到了十数日外,回来望奶奶说:“连日家里妈妈看见我,畜生长畜生短,同我做对,难道妈妈有些晓得了?奶奶,我原说做不得的!”   奶奶说:“小继放心,我告诉你家鬼老子,一定打发他。你听着信,试试奶奶的手段看!”   不提大爷出门去了,再言老爹晚上回来,吃了晚饭,早些安歇。进房拴了房门,老爹同奶奶上床。老爹今日又汰化了奶奶一次。奶奶说:“老爹!家里老妈又会偷米,又会偷油,我那一天走到了他房里一看,床底下一缸子米,一瓶油。”老爹听了,怒从心起:“明早一定打发他!奶奶,我每日在外,不知道家里事。”奶奶叫:“老爹!你打发他好好的,同他说,切不可唱扬要紧,恐媒人不肯代他寻下家生意。再者,媒人又有碍。”老爹说:“晓得。”天才一亮,起来穿了衣服,就开了房门,叫小继烧水净面,又吃了早茶,老爹气得过不得。过了半日,吩咐人弄饭吃,吃过之后,叫老妈到了客厅内坐了,取一面算盘,又取了历年经摺子一看,用手一拨,算了清楚,老妈该老爹工三十七天半。老妈说:“老爹,你打发我怎的?   我又不犯法!”老爹说:“妈妈,你怎么,我一不在家,你做出事来了,你还不明白?”彼此两下皆系暗话。妈妈说:“我也明白了,是我嘴不好,招人怪了!”妈妈说:“就是老爹早晚要小心些,保重些,要明白些!”于是妈妈出来,到了姑娘房中:“姑娘!今日老爹打发我,我也不便说了。再者,姑娘你依我说话,千祈切不可搭在这个盘子里!你要紧,此刻老爹糊涂,不知日后怎的你。我是舍不得你,姑娘,啊呀!”妈妈又到奶奶处:“奶奶,我去了。”奶奶说:“妈妈,你先出去等一等,老爹气平一平,妈妈你再来。”妈妈说:“奶奶,我嘴直,招人怪,我还来寻魂,你老爹是一个昏君!”不谈妈妈去后,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野飞熊教场卖卜   孙大理回家风鉴   诗曰:   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沉沉一色秋。   隔断红尘三千里,白云明月两悠悠。   话说孙大理老爹,见奶奶所说之言,信以为实,遂将老妈打发。次日清晨,叫媒人带了老妈家来与奶奶看,奶奶说:“做一天瞧瞧。”奶奶心病是不要老妈,因其碍眼,故各种种扭扭难难,皆是不合式。老爹晚上归来,奶奶向老爹说:“我是一个堂客家,家里还有这么个大女儿在家,明日到人家去,说我晚娘不管他事,被人咒骂,待我教导教导。衣裳我自洗,他的衣裳自洗,洗不动我代他洗,省得明日到人家,怨怕没人用,就不得拿住了。”老爹一听很好,敬重奶奶如神。皆是一派刁言,各有用意,老爹信以为实。时当五月天气,孙小继时刻家来,有一个细小夥扯着说:“孙大爷,我要请你十两一股会。”   孙小继无奈,只得同奶奶商议。奶奶说:“小继,放心!你如今大着胆,莫要怕他,我包管叫小夥出了店,看我的手段。”   奶奶到了晚上,老爹回来,叫人弄了晚饭吃下,就去睡觉。奶奶说:“老爹,家里细小夥没人在块,我叫他有事,他就髬我手心,我就时刻存他神。那一天,我在房内展脸,身上有些汗酸味,就把房门关了,脱了衣裳展身上,谁知他用唾沫一潮潮了一个洞,望着我两乳上一指,我被他唬了一跳。”老爹气了一夜,次日绝早起来,就同细小夥算账,就把工食银一并算清,叫了媒人押着动身。次日带了十几个小夥家来,与奶奶看,择了一个做一天看,仍同对妈妈一样。书不可重叙,皆是不要。   老爹晚上回来,奶奶说:“如今天热了,我想有人不好,一时你不在家,没得人,我可以不穿裙子,光穿裤子乘凉就罢了。   等秋凉时候,再寻人不迟。”奶奶又说:“如今女儿又大了,况女儿家亦要叫他上上锅。”奶奶说了多少闲话,哄了老爹信以为真。从此,家中不用寻人,奶奶心满意足。   不觉光阴迅速,到了六月初一日,孙老爹早些起来,就吩咐奶奶关门,到了外面,奔司房办事。再言孙小继在司房内,看见老爹手忙脚乱。小继看见,就一溜溜出来到街上,跌了一枝战嵬嵬茉莉花送家来。走到门首,敲门进去,奶奶关了大门,见了小继。小继问:“孝妹妹可曾起来么?”奶奶说:“没曾起来。”奶奶叫小继进房来,奶奶脱了衣裳,用了水洗屁股。   奶奶皮子白艘艘的,嫩嫩兜兜的,软抽抽战兜兜的。于是二人上下衣服尽行脱去,奶奶仰卧在一张醉翁椅上,小继那话插入牝户口揉擦,急得那妇人淫水直流,用力抱住小继一滑,以抵至根。用手一摸,只剩二卵在外,十分畅美遂心。   再言孙大理在司房办事,有好一会工夫不见小继。到中上,热汗直淌,到了外面站着。只见来了一位头翁,叫了声:“老爹!我今日听见本官受了暑了,请的大夫说暑热太重,叫人快办后事。他怀中取出三两四钱的白封红千,送你的,我叫他回去了,过一两天再来听审罢。”孙老爹答应着他,将白封套收起,一直出了司房,走到中大街,又走回头,到了教军场内。   看见演武厅上凉风扑面,走下去望望,见一个大篷子下,是布搭的,有一张小竹桌子,上面摆了一应相书俱有,一张板凳旁有一招牌,上写着:浙江野飞熊谈相合参:流落江湖四十秋,全凭神相度朝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