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 第 14 页/共 60 页

且说施公问事是一片爱民之心,明知情屈,仍怕有隐匿,故意惊喝金有义。金有义叩头说:“小人赶元宝是实,并不曾杀人。小人哪知晓赵三往富家洼去,就往那里等着杀他去呢?   少时大人叫了邻舍人来,一问便知。”施公说:“你今日堂上回的话,何不在知府堂上如此说法?”金有义叩头说:“青天老大人,小人在府台太爷那里,也是这样回法。怎奈府太老爷一句不听,百般拷问。小人实是受刑不过,这才招认。”霎时间,差人跪倒说:“回钦差大人,三姓邻舍,俱已传到。”施公抬头,但见几个老民,跪在堂下。施公说,传你们来,不为别的事,要分辨金有义这一案是非曲直,全要实说,分毫不碍你们的事。若有虚言,保不住就有牵连。”又叫:“冯大生,既是你伙计他被人害,你也必然知情。今日事犯,速行招认。”   冯大生说:“小人虽与赵三是伙计,他被人家害了,小人实不知情。求大人详察。”施公说:“你们说来,谁是谁的街坊?”   下面说道:“小的赵大、王二是金有义的街坊。”施公说:“金有义母子,素日好歹,实回上来。”二人说:“大人请听:他母子俱皆安分,母慈子孝。”施公说:“是了。”又有二人说:“小的李承、孙昌是赵三的街坊。”施公说:“赵三生前行为怎样?”二人道:“赵三生前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他妻梅氏,却倒贤慧。”施公说:“是了,是了。”又有二人说:“小的王四、张六,是冯大生的街坊。”施公说:“冯大生为人如何?”   二人说:“冯大生为人也好也不好。怎么说呢?外面却会生事,家内倒还安静。”施公吩咐六个人下去。又问冯大生说道:“赵三月你打牲的伙计,他叫人杀死,你知道不知道呢?”说:“回大人,赵三与小人一同打牲。他竟被人杀死,小人不知道。”   施公点头说:“既是同伙,若打牲去,你叫不去不叫去呢?”   说:“小人两个作伴,他也叫我,我也叫他。”施公说:“那日呢?”大生说:“小人起早呢!约有四更天就出门。到了赵三的门首,高声喊叫:‘三婶子,三婶子!’叫够多时,里面才答应,说道:‘他去咧!’就回家等着他。”施公说:“赵梅氏,你夫主是几时出的门,你可记得清吗?”说:“亡夫离家,时有三鼓。”施公说:“冯大生,赵三三鼓离家,你去找他是四更,到了赵三门首,如何叫法?要你说来!一字有差,重责不恕。”说:“往常叫他:‘老三起来吧!该走咧!天不早了。’”施公说:“赵梅氏,听冯大生之言真假?”说:“他说的倒是实。那日晚间,他来叫,民妇正在睡朦之间,忽听见叫‘赵三婶子,三婶子,你把老三叫一声儿。’民妇说:‘他早去了。’他在外面说:‘怎么没碰见呢?我走了,碰见更好;碰不见,我在家里等他。’说罢他就走了。”施公说:“冯大生,你同赵三打牲,是使什么家伙?”说是:“飞禽走兽同打。打飞禽是下网下套子;打走兽,赵三一根齐眉棍,小的一口腰刀。”施公说:“那日你在家中等他,他去了没有呢?”说:“小人等他个大天亮,也没见他到。后来听见人说,他被金有义杀死了。”   施公冷笑,眼望众官衙役人等说道:“你们细听,凶手不是金有义,定是冯大生。不知因何将赵三杀死,又往他门首去叫,遮掩人的耳目。往日去找,叫赵三;那日去找,叫三婶子。分明是知道他不在家,假意去找,为的是瞒哄众人。再者有赵三杀身之祸,也必去找冯大生。人头装在匣内,抛于外边,谁拾他那匣子,算中了他的牢笼计。你们详察是不是?”众官曲背躬身说:“老大人的高见,卑职等实不如也。”施公说道:“还没有真对证,少时间便有分晓。”说着提笔写了个红纸帖,用纸封好,说是:“郑洪。”“有。”连忙答应跪倒。施公说:“你认识字不认识?”说:“认识几个。”施公带笑说:“你拿此字去,照帖行事。不准叫旁边人。有走漏风声,从重治罪。”   “是。”   郑洪接了字帖,往外就走。后跟六七个衙役,全要瞧瞧,见见市面。郑洪把舌头一伸,说是:“我的舅母,这可实在瞧不的。等我回来,自然明白。”说着,走到无人之处,打开一看,心内明白,出城竟扑前村冯大生门首拍门,说:“大嫂子,快开门来。”朱氏赶紧出来开门一看,认得是公差。郑洪跟随就往里走,说:“嫂子可不好了,他杀赵三事情犯了,当堂招认,画了口供。这还算好,没说有你,只他一人。他暗暗的求我,叫我告诉嫂子,趁着你家有这点底儿,叫你快去打点。省得他受刑不过,连你也拉出来,那时也就不好了。”朱氏闻听此言,想着倒对,说是:“你要不跟你哥哥相好,他也不叫你来。我实对你说罢!这宗底本可也有,我也瞧透了,你们俩人必是亲兄弟一般。你来罢!”说着把这口缸一挪,那缸底下,用刀铲开,取一个布包,拿到炕上。打开一看,看是五个元宝。   朱氏才要说分银之事,那郑洪把脸一翻,将锁子掏出来说:“快走罢!到衙门再说。”朱氏真魂吓掉。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21回 冯大生图财害命 金有义提审出监   且说公差郑洪见拿出元宝,朱氏总要想分开。他说道:“给他三个,也使不了。我留下三个,也使不了。不如他两我两,郑叔叔一个。给他两个打点官司;我这两个买些嫁妆,好留着嫁人。”郑洪见元宝对了数儿,说:“嫂子这么分不行的,你跟我进城去,见了大人那里分去罢。”说着就把脸一翻,掏出锁子,把朱氏锁上,掏好了疙瘩说:“嫂子走罢!当堂等问口供呢。”朱氏自知难脱,遂把银包好,扛在肩上,将门锁上。   二人竟奔公馆,直到堂前跪下。   大生一见朱氏,不住的着忙骇怕。施公一见,并非善良之妇。遂问道:“那一妇人从实的说来,哪里来的银子?若要与你夫主言语有差,便要重重的责打。所作之事实道。”朱氏闻听,跪爬半步说:“小妇人不敢说谎:奴的夫主冯大生,与赵三是伙伴。那日他来叫我夫主去打牲。我夫主起来,拿了腰刀,出门去了。约有两个更次,天没亮,他回来叫门。小妇人将门开放,他走到屋里,连忙打火点灯,从怀内掏出五个元宝,用红绳捆成一包。”小妇说罢,磕头碰地。冯大生听了这一片言语,真魂早已吓掉。施公说:“冯大生,你有何曲折?你细细讲来。”说:“大人容柬:那日赵三前来叫小人出去,那时天尚未明,不过三更以后。想着要回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往常起早,路过富家洼,常听有小孩吵闹。小人去看,却是富家一个菜园子,里面有五个小孩,浑身精光,都穿着红兜肚。屡次走到切近,都不见了。那一天小人就将此事,告诉赵三。我们两人去追赶小孩,又不见。赶到芦苇坑边,赵三踢着个匣子。   拿起来看,却有现成钥匙,开了一看,里面是五个元宝。我们二人看见了元宝,他也要多,我也要多,谁知财多是祸,我们二人争吵起来。我一刀把他砍死。元宝我独揣在怀内。把他的首级砍下来,放在匣内。小人想着这场官司,叫姓富的替打,将匣子放在富家门首。我又去叫赵三的门,为的解人心疑。人是小人杀死,谁想青天大老爷驾到;可巧又有鸿雁鸣冤,可见得善恶都有报应。这雁替金有义鸣冤,内中也有个原故:小人那日与赵三打了一只雁,可巧金有义走到跟前,他用三百钱买去,放了生咧!哪知他遭屈,就有雁来鸣冤,救他之命。真乃是行好得好,作恶恶报。求老大人也不必追问咧!小人这都是实招,情愿领死。”   且说施公听了冯大生所招的口供,料无虚假,带怒说道:“金有义,你母子可曾听见么?”他母子叩头说:“全都听见。”   施公说:“金有义背母贪财,致有此祸,险些作了刀头之鬼。”   金有义母子望上磕头说:“多亏青天大人判明此案,我儿死去重生。不但小妇人深感大德,就是民妇亡夫在九泉下,也感念大人恩德非浅。”施公说道:“梅氏,你夫主赵三被冯大生杀死,你还不知,诬赖好人。”梅氏连忙说道:“大老爷在上,此乃府尊老爷亲拿的囚犯,当堂审问,金有义当堂领罪,与小妇人无干。”说罢叩头。施公说:“贵府你可听见?请问赵三是金有义杀的不是?本部堂这等问法,是与不是?倘有不到之处,贵府只管明言,施某绝不自己护短。”陈知府深打一躬说:“卑职无才,求大人宽恕。”施公又提笔判断:冯大生杀死赵三,暂行收监,候放粮之后,斩首示众。金有义贪财背母,应有罪过;念其遭屈冤,今释放回家。这几个元宝,虽然天赐,乃富家之物,也有金姓之份,赏与任氏两个元宝,以为祭奠赵三受梅氏痛打,为子悬心,家业困苦之费。任氏连连叩头说:“金有义今日蒙老爷救了性命,就是莫大之恩。又蒙赏赐银两,叫民妇刻骨难忘。只是焚香叩拜天地,愿老爷世世官高爵显,扶保朝廷。”言罢连连叩头。施公说:“梅氏,你娘家还有什么亲眷?”梅氏说:“小妇人亡夫在世,尽交狐朋狗友,并没有连心亲人。小妇人七岁丧父;出嫁之后,我母亲身亡。并没姑舅两姨亲眷,无倚无靠,孤苦零丁。”言罢泪如雨下。施公说:“梅氏不必伤感。我看此事,是一举两得:金有义精明务正,他母亦有贤德,你的素行道也守正。可与金有义成就夫妇,贤孝一家,倒也相当。赏你三个元宝,为你夫死养身、夫妇过活之助。愿不愿,即刻言明,我不嗔怪。”梅氏哭道:“青天大老爷与亡夫辨明冤枉,得着正凶偿命,小妇人应当尽节才是。奈因赵三为人,也当不起尽节之妇。此时但凭青天老爷作主,恩深四海,愿依遵命,不敢有违。”施公闻言,满心欢喜,说是:“金任氏,你子虽遭冤枉,总算是前因后果。元宝为媒,证梅氏该当入你家门的。”任氏说:“叩谢老爷天恩,小妇人谨遵老爷之命。”施公扭项望知府说道:“贵府,你问此事,乃是诬良,应该降罪。这是你粗心之过,还有可恕——并不是贪赃。本部堂念你是两榜,正非容易,姑开恩赦你。以后事事须得留心仔细。”知府唯唯的听从。施公说:“罚你一宗银子:梅氏改嫁金有义,花烛之费,须得你办。”回说:“卑职领命。”   施公吩咐,将冯大生收监,余者尽释放回家。但见官属民役、闲杂人等,各各不胜欢喜,称扬施大人的天才。   施公退堂,归书房坐定,与天保、王栋、天霸、小西、殿臣、起凤等大家相见,言讲此事。说罢更衣,吩咐家丁设座,叫众好汉一同落座。献茶。茶罢,又吩咐设摆酒席。施公亲自把盏,奉敬诸位英雄。众人领谢,各按次序归座。手下人把酒盏酌上。施公带笑擎杯说道:“你们几位英雄,与施某情同骨肉。自从江都天霸行刺,被我一片纲常大义之言,劝他弃邪归了正道,本有志气,要争功名。关家堡同着天保二人,救我出了火坑。这黄天荡擒拿水寇,黄壮士真算一举成功。斩犯,多亏了贺天保酒楼上泄漏机关,杀了盗寇。恶虎庄上,施某堪堪危险,幸亏又遇英雄。后来不知那件事,是我的错,叫义士寒心。这如今康熙佛爷,钦点施某前来放赈。听说山东出盗寇,于家兄弟大有威风,施某心中为难。贺壮士一言提起,他又知道寓处,这才一同天保前去敦请。走张家洼投宿,又遇强盗。   贺义士一夜未眠,才得拿住此贼。又到卧虎山,见了黄、王二义士,不忘旧义,幸来相从。这没的说,仍求众位扶保施某,放粮无事才好。上与国家出力,下能保养饥民。事完回京复旨,施某定要奏明圣上,绝不埋没英雄的功劳。施某若有一点忘恩负义之心,临危必不得善终。列位皆是正人君子,必是一样。”   当时黄天霸不跟施公进京,以为施公负义,虽不能说,暗想跟到进京,也不过白效力,所以心中有些寒透人。搭着王栋、王梁当中懈怠,彼时施公本无保奏之任,故此好汉辞了贤臣,云游山水。虽则如此,可总不提贤臣过处;想着既跟过大人,再说大人不好,岂不落江湖朋友耻笑?莫若自己善退了,彼此都不漏着方好看,这是英雄行事过常人的地方。哪知他的命中是个显发之运,不该闲散,又遇贤臣拜访,义不容隐,故又有这一番贤良相济。要知天霸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22回 众官按户口造册 千总报漕运米粮   且说黄天霸听得天保防备于六、于七的话头,不由心中火起说:“任他于家有多少狐群狗党,也不怕他。咱们只要同保恩公各尽忠心奋勇,哪虑他小小寇盗。”大家齐说:“有理。”   施公带笑开言说:“我也听见说于六、于七招聚人马不少,附近居民皆受其害。怕的是粮到之日,生出乱来。倘有疏忽,大大不便,上有愧于朝廷,下有负于饥民,何以尽为国为民之心。必得商量万全之计,方得放心。”贺天保带笑开言说:“钦差大人须垂明训。我等无才,不能远虑,恐怕临期误事。”施公点头笑道:“公事大家同理,不要拘束。谁有主意,说在当场,大家计议,可行周行,可止则止。”大家齐说:“谨遵钧谕。”   施公说:“此事关系重大,倘然有差,可就不小。众位虽是武艺高强,总是人少势孤。不如调武营马步精兵,相与保护,方保无差。不知英雄以为如何?”天霸闻听,心中不悦道:“大人,小人不是斗胆,依我拙见,既有我们六人,也就不必调官兵。凭着我甩头一子,三支飞镖,众哥哥们齐心努力,拿于六、于七,易如反掌。皇粮若有失错,我黄天霸誓不为人也。”   常言说:“艺高人胆大。”天霸这话,全是一味高傲,只知有己,不知有人。若论这话,施公听着欢喜,一则说得雄壮;二则忠良深知他的本领,这些话当真说的起。再者只为保护皇粮,施公不惜辛苦,亲身到卧牛山请了他来,这件事十成仗着他八九。当时说出这话,施公闻听,暗自欢喜,口中说道:“黄义士之言,果然是实在之话,真说的起。你的声名,天下皆知。从前说过,一件公事,大家商量,黄义士休要多心。不知你们几位,意下如何?有话须说到当面。黄义士万不能多心。”这一些话,道得黄英雄收起暴躁,使出和平来,带笑开言说:“大人,我是年青人,没有深谋远虑;不过是一味忠直热心,有勇无谋。原来这事,关系重大,不是一人意见可成的。贺大哥与众位,有话只管讲。只要保得无事,大家的脸面,都算有光。”   施公大笑数声,连说:“好好,这真是英雄之言。无论上下,有话便讲。保住皇粮不失,不枉你们受辛苦,黎民可沾皇恩。”   贺天保带笑开言说:“若无于家众盗贼,也不必费这番心机。皇粮来到河沿,贼徒聚众人来抢夺,黄老弟虽则英雄,怕的是首尾不能相顾。”施公说:“能狼难敌众犬。于家兄弟人多,喽卒有数百,倘然一时防不到,必然皇粮有失。”贺天保带笑开言,说:“在下倒有一计,可保无虞。”施公满心欢喜,说是:“英雄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却说天保带笑说道:“老兄弟他不知于家虚实。不是我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今为保住皇粮,非比平常剿寇,别弄得顾了打仗,顾不得皇粮。贺某尽晓那于六,绰号叫作赛袁达,使一根混钢枪,门路精通,对面相争,管保取胜别人;外有一把飞抓,三十步之内,善能打人。于七的绰号叫作赛野龙,使两把铜锤,分量不小,善能取胜;又有一把软鞭,马上步下,全能取胜。还有一位姓方名成,因吃壮药,吃得牙关紧了,吃饭不能张大口,人都叫他方小嘴赛姜公;这人颇有歪才,机谋巧算,众贼中的谋土。有名的头目还有二十余人,喽兵数百,在红土坡结寨,是个易下难上的去处。贤弟想想,他的势力若小,本地官员岂不去征剿他们。不怕恩公嗔怪,若无我们在此,好歹却不管了。既有我们这些人跟随大人,要叫贼盗抢了粮去。   不但是英名软透,还把前功尽弃。不但众人枉费勤劳,且耽误大人的事口若依我,明日大人升堂理公事,对府县官就说,户口人名全造成册,河粮到了好开放。男女大小,全要公平。再差人打听粮船,几时才到。那时我有一计,管保一阵成功。大人即差人上卧虎山,将陈杰、李俊、张英三个人叫来,作我们的帮手,好并力成功。”施公遂教黄天霸写书信一封,差人即往卧虎山去,叫陈杰、李俊、张英等三人前来不表。看官,黄天霸一则重义,二则他虽耿直,可不是那宗浑浊闷愕的样子,偏不依人的话,必要碰硬钉子,才算住手的人。英雄重义,不是如此,听了贺天保的话依计而行。   次日,施公升堂。文武官齐来伺候。吏役排班,文武按着仪注,行过了礼。知府陈魁,曲背躬身,口尊:“钦差大人,有催船的报信:三日之内,粮船当到。”施公闻听,说是:“贵府,这粮船到日,先从济南放起。各处行文造册,送至省城。看守堆房,多加仔细。本部堂放完济南,然后挨次放去,全要亲身验看。沿河速搭芦棚,多派官兵衙役。官斛官斗备好,定日亲身开放,严查行私有弊,先派你先行。本部堂文书出示:兖、登、莱、青,以及泰安、沂州、曹州、武定,挨次放去。”   施公说罢,退堂回后更衣,来到书房,与众好汉相见。忽又听该官回说:“明日粮船准到。”贺天保说:“大人如何分派?”   施公还把吩咐知府的话,说了一遍。贺天保说:“粮船来到河沿,红土坡必无动静,再不肯登船抢掠。必待收完,堆到岸上,须得留神。于六、于七,他若抢粮,必着人家前打探消息,防备全在此时。”施公说:“这话却是不错,必是这样。但虑此时擒贼,保粮不能兼顾。”天保说:“船到,只管去收米,也得十天半月功夫。米若收完,贼人必来抢夺;多半是夜间。我管保临期无事,请大人放心。”施公更不究问,知道他的才能可当,遂吩咐摆酒饭,就在书房,六家英雄陪着施公共饮。黄天霸擎杯带笑说:“贺天保是四霸天中头一位,不但武艺精通,而且机谋广有,见识颇多。既说敢保无事,大人请放宽心。”   施公笑道:“但得放粮无事,回朝交旨,施某敢保列位都有高迁之望。”天保说:“蒙大人提拔,只要我等有命。”施公说:“义士何出此言?列位俱是功名有分的。”说着话酒饭已毕,漱口喝茶。   且说陈知府奉钦差之命,先催促府内台州县差役,俱各全要精细公平。又往各府县,都行知会,速速造成清册,送至省城。河沿盖大芦棚,花红结彩;左右两溜小棚,斗行经纪有数百人。棚外席片堆成大垛,许多兵丁衙役看守。芦棚内设摆公案。新制朱笔砚签,大红缎桌帷椅垫,团龙飞凤,新绣鲜明,设摆齐整不表。   且说施公正坐叙话,门上报道:“有运粮千总拜见。”施公说:“叫他进来。”门人退下。须臾,千总们进来跪倒。施公说:“本部堂明日出城收粮。搀糠使水,抛欠数目,俱各不准。”千总说:“全无此弊。”一个个叩头,出了公馆。施公又望知府说道:“明日预备,我好出城,一应天明齐备。”知府答应,告退而去。次日天明,只见轿马执事,摆列满街。施公坐上大轿,前面大炮三声,十三棒锣响,本府守备骑马前引,参将跟赶,顺大路前往出城。众好汉俱在公馆。施公出城收粮这个消息,早有红土坡细作报知于六、于七,必是一场大祸。   且看下回分解。 第123回 贺天保备兵擒寇 方小嘴设计抢粮   且说这日于六、于七在寨内闲谈,闻听粮船不远来到。赛袁达说:“兄弟,你我生在济南,家中富足,习学把式。吃喝嫖赌,不务正经,家业凋零,以致栖身绿林,打劫些行商客旅。”   于七带笑开言说:“现在山东有赈济,若得了这宗粮米,足够吃几年。”于六说:“别听你七哥一片浮言,你是诸事不深思量。”说罢叫摆酒来。小卒设摆桌椅,三人挨次坐下。这红土坡势派不小,足有喽罗数百余人。方小嘴分派得井井有条,各有执事,并不错乱。说声摆酒,须臾齐备。三人坐下,于七先满一杯,递与方成,又与于六斟上,然后自斟。于六说:“赈济粮船,已经到了。依方兄弟是怎样抢法?必得想个万全之计,才好行事。”方成带笑说:“兄长要抢这项粮米,事干重大,必得商议周全,方可行事。若依七哥,立刻就要行事,看得探囊取物一般,不想其中曲折;登船去抢,必不中用。”于六说:“上船抢米,总是不成。必得容他堆上河岸,方可成功。但是那里必有准备,须得细办。”小嘴说:“那散粮,一人能带多少?若有官兵赶来,还得捺了。抢过一次,若不济事,再去更是不成,他必添兵把守。”小嘴言还未尽,于六、于七各自发愕,倒想着没个主意。于六说:“方贤弟始终都想到咧!句句说的不错。这个粮米,抢来实难。但是这山中缺粮,也是要紧。   还得方贤弟再想妙计。”方成说:“二位兄长,此事可就难了。这钦差仓厂总督是康熙佛爷最心爱的人。他是镇南侯爷的亲生子,官讳叫施仕伦。人人称他赛包公,在朝常参大臣。听说他手下许多能人,武艺精通。咱弟兄下山抢粮,更得加意小心。”   于七一旁发躁,说是:“我有一言,贤弟不要嗔心。这粮若不去抢,岂不叫江湖朋友笑话,说咱弟兄无能。尽欺良民客商,遇着大买卖,不能去作。”他又说:“为这事丧了残命,也是大大有名,叫江湖中称名道姓。”方成说:“此时必要抢粮,须让他收完粮米,堆积河岸。静夜前去,攻其不备,事方可成。”   于六说:“全仗贤弟调用,为兄无有不从。”小嘴说:“看他那米得收些日子呢!六哥急速差人下山,治办所用之物,莫要迟挨。务要十日之内办来。”于六立刻吩咐头目,带领小卒下山,四路附近村庄,抢骡、马、驴、牛、车辆,十日之内,俱要来听用。众头目领令前去不表。方成又说:“头目十日回来,我另有一番调度,管保抢粮到手,也令钦差心惊。叫他知道山东有好汉,知道于家弟兄是英雄。”于六、于七满心欢喜,说道:“此事全仗你一人。”吩咐小卒:“速摆酒宴,先给贤弟庆功。”   再说施公收粮,直到天黑,方才上轿回来。到了公馆后面。   与众英雄相见,说些收粮的事情。每日去到芦棚收粮,晚上来归公馆。那日晚门上报说:“外面有人来见。”贺天保出来一见,乃是陈杰、张英、李俊三人。躬身问好。天保引进,见了施公行礼。施公赐坐,合众英雄分坐两旁。不多时,叫摆酒宴,大家共用酒饭。次日天明,施公又收粮,那日收粮已毕。红土坡细作报入山寨。这寨中于六、于七自那日分派头目、小卒,四路抢夺牲口,俱是十日回来,见寨主缴今。各将抢来车辆、口袋、马匹,共有多少数目,各写一单呈上。三寇观瞧甚喜。   方成说:“这些物件,不但劫粮,连山中也足使用了。”重赏头目小卒。又使人探听河粮。那日有人来报说:“粮米收完。”   方成说:“二位兄长,小弟言过,若粮米收完,须待夜间行事:一拥齐上,他不知人有多少,自然心慌。趁势动手,再无不得之理。”于六点头说:“下山须得何日?”方成说:“这件事要作,还迟不得,迟则有变,就是今晚前去。叫手下将瘦羊、病马,杀了做饭煮肉,至天晚俱各饱食;我将年轻力壮、会武艺的小卒,挑二百名,跟咱弟兄三人在前,赶散看粮人役。再挑二百人,一百赶车,一百随着运米车辆,以挡追兵。来回搬送,到天明,岸上米管保全完。”方成说罢,于六连声夸奖说:“有理!真有密谋!不枉人称赛姜公。”于七说:“众家头目,就照着方爷的话,吩咐兵卒。二十名头目,就去挑选四百兵卒。”   将方小嘴的话,又传说了一遍。满山中乱哄哄,杀牛宰马,喂牲口,预备兵器;余者在山上看守着寨堡。天色黄昏,俱各吃饱,备马套车,全俱停妥不表。   且说施公收完粮米,在公馆中与天霸、天保、小西、王栋、陈杰、李俊、张英等商议防守粮米之计。贺天保说:“大人粮米收完,到了夜间,贼必抢粮。以后日夜严加防守。大人速传钧谕,拨精兵三百名,弓箭、挠钩、短刀齐备,天晚俱来馆外伺候,一齐出城。大人就在馆内,明天一亮,静听消息。只管放心,令人管保无事。”施公说:“义士,这些英雄,俱是帮我,我岂有在公馆安居之理。我要亲瞧着壮士立功才是。”天保闻听,心内着忙,欲要阻拦,话语来得结实;有心让他出城观看,众贼争战,料无轻敌,夤夜之间,若有失闪,如何是好?   又想着大人话不可拦,说:“大人要出城看我等拿贼,借钦差的虎威,更容易了。黄老兄弟必须保护大人要紧。我们动手相争,你别管,只在棚中保护大人。”天霸连忙答应。天保眼望王栋说:“贤弟你与李俊带领官兵五十名,看守米场东面,留心精细。炮响一声,速带兵到,奋勇先拿为首的人。若是被贼逃脱,须受处分。”王栋、李俊一齐答应。天保又吩咐说:“关老弟同陈杰领兵五十名,在米场南面守住。炮响一声,奋勇杀来,务要先擒为首贼将。若有疏失,自刎人头来见劣兄。”小西、陈杰连说:“遵令。”贺天保又望王殿臣、郭起凤说:“你二人带兵五十名,出城散走,米场西边站住。炮响为号,杀奔中场,拿为首的强人要紧。若把强人放走,自提首级来见大人。”   起凤、殿臣答应。又望张英说:“张贤弟,你我领兵五十名,在米场北方把守。”贺天保吩咐已毕,又说:“大家这一出城,都要小心。奋勇拿住贼首,便是头功;放走贼头,就是大罪。各人不必恋惜。”看来个个答应。施公一旁惊问说:“义士此话,我不明白。定谋设计,所为保米,为何舍米擒贼?”天保曲背开言说:“大人,这于六、于七、方成,红土坡的寨主,把他三人拿住,余者全都散心,粮米再无人抢了。即便抢去,一见寨主被擒,必然扔下逃命。大人请放心,小人管保无事。”施公点头,众人分列两旁不表。   再说红土坡众寇,那天才一鼓,方成说:“此刻就该下山。”   于六便吩咐备马,各人带好兵器,一齐跨鞍上马。后跟二百名喽兵,一直竟扑米堆而来。未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124回 众官兵捆送方成贺 义士力追于六   话说方小嘴传下令来:听他的哨子响,齐往上闯。众贼依令。方小嘴领着众贼,来到米堆不远,只见高搭芦棚,桅杆上高挂灯笼,十几处米堆,高似山峰。巡逻兵丁衙役,不住往来。   猛听哨子一响,众人惊疑,不知其故。又听呐喊声音一片,似有几千人一般。兵丁衙役吓得魂不附体。声过处,又听一人高声喊叫说:“大王爷是太行山寨主,竟来借米,你们快快远走!   少若迟延,尽死刀下!”兵丁衙役害怕,又不能脱身,也是乱嚷,只叫:“拿贼。”   早惊动施公,暗暗吃惊,想着天保真有见识。黄天霸暗恨强贼,真是胆大。正自思想,听得北面锣声响亮,他连忙点着大炮。二个炮响处,早惊动了四面好汉兵卒,各整器械,抖擞精神前来。   这里众寇如入无人之境,来到米堆跟前。那二十名头目,二百小卒,赶着车辆,紧跟进来。众人一齐动手,撮米的,撑口袋的,往车上装的,七忙八乱。贺天保等八名好汉,带领二百兵丁,从四面围袭上来。那五十个火把,全都点着,照耀如同白昼;外有五十名,暗处呐喊。这众寇只顾抢粮,猛听似雷的大炮连响,又一阵呐喊声音,又瞧见红亮一片照眼。众贼不知虚实,大大吃惊,无奈不敢违令,只得拚命抢米。方成暗说:“不好!就白来一场?事到其间,只得闯出去了!”想要高声助威,说是:“山上的喽兵,不必胆小!现有我们挡住官兵。六哥、七哥把手下兵分开两路,只要奋勇当先,战败官兵才好!小弟这里催促小卒抢米,已经走了一起了。”于六、于七答应,忙把小卒分开两路,各领一支,迎将上去。灯笼火把,呐喊声音不断,真如大战外国、反叛一般,真杀实砍。猛见一人,马上高声大叫说:“你这强贼!坐山为寇,打劫客商良民。官兵不征,也就是了。竟敢擅劫皇粮,多么大胆!棚内坐着钦差,四面都有官兵,英雄好汉二十余位。大太爷姓贺名天保,四霸天中第一人,绰号人称飞山虎。前日曾在绿林,如今改邪归正,跟随施老大人,专杀土豪恶霸。”   方成听了冷笑几声说:“姓贺的听着!我与于家兄弟,同称寨主,山东省人人皆知。手下喽卒无数,你等能有几个能人,狗党狐群,乌能济事!”天保听罢,晓得必是小嘴方成,先把他拿住,好见钦差。才要催马,张英答话说:“哥哥,这件功劳让与我罢!”一催坐骑,更不答话,双举画戟,迎胸刺来。   小嘴举刀相迎,一来一往,两马盘旋五六个回合。方成手快,张英些虚漏空,左耳着了一刀,削下半片,疼痛难忍,一倒身落下马来。天保见势不好,连忙催马,口呼:“兵丁,快救张英!”官兵着忙,一拥前来,救起张英。二人扶着,退后去了。   贺天保敌住方成,与他交战,冲突十数余合。天保一心想道:贼人若战败逃走,黑夜之间,无处寻找;再者自己有令在先。   眼看方成刀法稍缓,天保奋勇,抢他的上首,提马跟紧不放。   小嘴觉势不好,怕难招架。好汉越发逼紧。贼将方成心下发慌,手迟眼慢,只听唰的一刀砍去,正中左背,深有四寸,小嘴翻身落马。余者逃命,四散而去,全都顾不得要粮米;倒有些驴马驮着去的粮米,抛洒遍地。   天保带领官兵,押着方成,合那二十名小卒,竟奔官棚。   黄天霸远远望见一群人马,直奔前来。天霸叱咤说:“呔!何处人马?少往前进。”天保听准声音说:“老兄弟,天保来也。”   赶至切近下马,就把拿住方成的话说了一遍。又说:“此时我也不回棚,张英也不看了。留下三十名兵看守贼徒。那二十人点着火把,看守米堆;瞧着哪边打仗,往哪边高举。”天霸答应,叫官兵把贼送人小棚看守。天霸进芦棚,对施公说知。   且说天保重复上马。那二个官兵高举火把,跟随着好汉,接应众人,来拿于六、于七。又说王栋、李俊二人,把赛袁达挡住,动手交锋。赛袁达于六把浑铁枪挡住三人的刀棍,不放在心上。三人往来冲杀,有半盏茶时。谁知李俊漏了一空,被于六一枪,挑于马下。王栋见了,不由害怕耽惊,暗说:“这名盗寇真是骁勇!二人并战不胜,何况一人。”怎奈天保号令又严,欲战实难取胜,强弱不敌。正自为难,忽听盗贼大叫:“那厮休得逞凶,我乃高山赛袁达姓于,行六是也。特来抢米。   大胆鼠辈听着:避我着生,挡我者死,你别枉送了性命。”王栋暗说,这就是于六,更放不得他了。只得跟他拚命一战!一着急催马抡刀,直取于六。于六举枪相迎。王栋左拦右遮,来往五六个回合,气力又乏,只是招架而已。王栋心内着忙,一旁又来一骑马,耀武扬威,两支火把,头里直跑。王栋心中好不着忙,真是寻路无地。却听一片声喊:“飞山虎贺爷爷来也。”   王栋一听,倏然将心放下,精神渐长。   天保从旁一看,不见李俊,忙问兵丁,方知被枪挑死。大吃一惊!又见王栋刀法散乱,贼将越战越勇,进前叱咤说:“王贤弟请暂歇马,让我擒拿此贼。方小嘴早被我拿住,又来拿于家弟兄。”王栋说:“这就是于六,哥哥须得留神。”天保催马抡刀,直冲上来,就是一刀。于六用枪当啷一声架过去,复又旋转马头,唰儿的一声,钢枪高举,过去征战。天保又回头,一闪寒光,刀早砍去。枪复遮开。于六听说方成被擒,心中发惨,从怕中生出一股浊气,把心一横,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奋勇征斗十数回合。无奈天保刀法门路精巧。于六暗暗点头说:“这口刀与那二人大大不同。虽然不能胜我,我想赢他,也是为难。何不施展飞抓,早早成功为妙。”于六拿定主意,拧转枪杆,催马如风。飞山虎抡刀把浑铁枪磕开,往来劫战三四回合。于六圈回坐马,败将下去。天保一见,认作真败,战马如飞,赶将下去。且说于六却不是真败,掏出飞抓——全是活骨节,纯钢打造,打出去,可就张开,把人抓住,往回一掖,比如人攥上拳头还结实,再也摘不开。不知飞抓把好汉怎样,且看下回分解。 第125回 飞山虎被抓亡身 赛袁达中镖落马   且说于六熟习飞抓,贺天保久已知晓,今日却没想起防备。   一则满腔忠义,一心恨贼,自己号令的甚严,心急立功,为是好对众人;二则好汉命该如此。两马相离几步,并不言语。贼人下了毒手,使飞抓对准打去,正中面门,抓住脖项,钻皮刺骨,鲜血迸流。贼人于六,双手劲力一拽,天保马上一晃,坐牢雕鞍,说声:“不好!”伸手拿住绳,用刀一挑割断。于六只顾拽绳,绳断,猛然一闪,险些坠下马来。一见好汉中伤,忙勒马回来,正要加害英雄。只见灯笼火把,呐喊声音,官兵齐至。料想不能成功,独枪催马回来,又想要打听方成真死假死,兼去接应他兄弟不表。   再说贺天保双手摘抓,只觉疼痛难忍。王栋赶来一看,心下着忙,速跳下马来细看,已不成模样,真是浑身血染一般。   吩咐官兵:“把贺爷搀下马来。”有几支火把照耀。王栋亲手轻轻摘抓,好容易摘下去,王栋收起。把好汉疼个昏迷不醒。   王栋说:“大哥伤重,且请回棚歇息。”天保答应。王栋吩咐十名官兵去送,千万小心留神。兵丁答应,扶着天保上马,竟回官棚。好汉只觉风大,吹得脑浆子痛疼。不多时来到棚前,官兵扶持天保下马。天霸正在棚口站立,见官兵来到,连忙问故。兵丁将追赶于六,误中飞抓,王栋叫他送来的话,说了一遍。天霸闻听,吃了一惊。连忙说:“快搀下马。”施公细看分明。着忙用手扶天保依着东墙椅上坐下。施公低言问道:“义士想必是贪功,误中暗器轻重快些说明。先回城去,好叫该官请医调治。”贤臣连问几遍天保慢慢开言说:“大人,小的因为追赶于六,误中飞抓,十分沉重。”那天保叫声:“老兄弟呢?”天霸连忙答应说:“小弟在此伺候。”天保说:“你我自幼结拜,情同弟兄。我今误中飞抓,死而无怨。但愿你侍奉恩公,不可懈怠,必要始终如一,方是正人。后来你必前程远大。先拿于六、于七,好报仇恨。破木为棺,便可就殓我尸首。烦劳仁弟走一遭,把尸首送到我家,交与你秦氏嫂嫂。你侄儿今年十四岁,名叫贺人杰,会使两把短练铜锤,异人传授。孩儿无父,就是犹如你儿子一样疼。贤弟啊!别说‘人在情在’。你且过来,我摸摸你,咱弟兄还要相逢,除非梦里来。”这一派托付天霸照应贺人杰的话,言有尽,意无穷真是倾心吐胆之言,并无半点虚假,说得合棚人等皆不能止住眼泪。天霸不觉捶胸顿脚,却不敢高声。施公也是恸泪直流。天保说罢,“嗳呀”几声,须臾气断。黄天霸往前一扑,栽倒在地痰气上涌,背过了气去。施公正想义士的好处,两眼垂泪,忽见天霸栽倒,大吃一惊,忙令用手扶起撅着。众人忙作一团,撅了半晌。施公附耳叫唤不止。天霸渐转过气来,叫声:“仁兄,你可恸死我也!”上前抱住血脸,哭叫不止;立刻就要去拿于六便恳钦差开恩:“小人暂告一时之假,去拿于六。”施公见问,连说很好不表。   且说于七,但见迎面有支官兵,灯笼火把,拦住去路。这支兵原来是王栋带领的。于七一见,心中大怒说:“于七爷爷要回去,那个胆大敢来找死?”王栋听说于七,忙令官兵放箭。   忽听一阵弓弦响处,于七早中了几箭;虽未伤致命之处,也是刺肉钻皮,筋骨疼痛。正在为难,没法可使。忽来一阵狂风,吹得不能睁眼,灯笼火把都灭。贼于七趁势逃走,是他命不该绝,才遇这个巧机会。王栋见于七逃了活命,欲想自刎,却又为难,蝼蚁尚贪性命。无奈何对官兵说了原委。官兵答应,回去说明。   不言王栋隐姓埋名退去。再说天霸心忙意乱,往前催马,正遇于六寻找于七、王成。迎面正遇天霸。此时两下相迎。于六先通姓名——这也是鬼使神差。天霸一见,两眼全红,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取出飞镖,恶狠狠对准于六唰的一声,打将过去。后人有一段词句,专赞黄天霸的飞镖云:号飞漂,猛英雄,纯钢打就两三支。凭百炼,却非轻,昼夜操练苦用功。战败中,能取胜。纵百发,能百中,专取敌人命残生。父传授,子用功,远合近,都可行,流落江湖传美名。是暗器,都有名:回马锤,箭与弓;有飞抓,有流星,不是野史混起名。祭法宝,混天绫,串心钉,晃魂钟,念念有词就腾空。这飞镖,迥不同,手头准,腕下轻,浑如巧匠运斤风。门路熟,武艺精,保护贤臣立大功。   且说于六正在找人之际,遇见战将,手按枪杆,预备争斗。   听得面门上一声响亮,头迷眼黑,翻身落马。恰好小西、陈杰带兵来到,把于六立刻上绑。又有王栋兵至跟前说:“于七逃走。王栋抱愧在心,往他方去了。”此时东方已亮,天霸令小西追赶余寇。小西等率众连忙追赶,跑至红土坡,烧了山寨,即回官棚。天霸自己押着于六,来到官棚,见了贤臣,回说一遍。就在棚中设下贺、李二位灵位,把于六、方成斩首摘心祭灵。复又备木为棺,将贺、李二人收殓已毕。把李俊择了块地埋了;把天保的棺木,存在古庙内。忠良爷连忙差人上一道表章。康熙佛爷怜其义勇,就封天保世袭指挥之职。后人专赞贺天保义气,死后得世袭褒封。有七言律为证:天保何惭义士名,一心报国顿忘生。   阵前奋勇曾无怯,身后追封亦有荣。   世袭指挥绵累祀,功昭史策显奇英。   至今浩气应常在,烈烈忠魂保大清。   且不言贤臣上表,皇上追封。却说黄天霸安置完了灵,忠良又嘱咐天霸送灵;一面分派众人回衙。众人伺候贤臣坐轿进衙。将至衙,只见有一匹马跑到眼前。才要令人去问,忽听有人喊叫,说道:“快报钦差大人,前来接旨!”施老爷闻听,吩咐急速进衙。差官下马,把圣旨请下,供奉在正面。众文武在圣旨香案前,行三跪九叩首礼。这位差官,手捧圣旨,高声朗诵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谕尔放粮钦差施仕伦,据奏山东红土坡著名草寇作乱,一省被害,擅夺皇粮。幸而爱卿擒贼,保住皇粮,无负朕念民生之至意。贺天保为国亡身,追封世袭正指挥之职;赏银安葬。黄天霸等功劳,待卿回朝之日,另行封赏。本地文武官员,纵容贼寇,殃及平民,本应褫革,永不叙用。朕姑开恩,暂行革职留任,以示惩戒。倘再疏忽,依律治罪,决不宽容。钦此。   随读罢圣旨,文武山呼,叩头谢恩,拜毕站起,闪在两边贤臣设席,款待差官。酒饭毕,不敢少留,起身告辞,回京交旨不表。施公复派兵将,速领人马,剿灭红土披散处余寇。武职官领命前去不表。施公出衙坐轿,文武相送。回至金亭馆驿,天晚用毕茶饭,安歇不提。天明,施公带领合省文武,摆祭食祭奠贺天保,按指挥职分。祭罢,叫黄天霸送灵回家。施公率领文武,送出城外,才回到东门米场。州官早把饥民传齐伺候,此时真是人山人海。州官将册子呈上。老爷展开,按册放米。   不消数日工夫,将赈放毕。大小应役官差,俱不敢作私弊。万民欢悦,无不诵圣德,夸奖施公。   那日黄天霸送灵回来,参见施公,说:“贺天保一家大小,叩谢老爷天恩。”施公点头说:“你坐下,我有话说。”吩咐从人摆酒。天霸陪着施公共饮。饭毕,撤下献茶。施公传出话去,明日便要回京。众官得信,连夜搭上送官棚,悬灯结彩。次日天明,施公吩咐免去执事不表。且说贤臣在路登程,逢州州送,逢县县迎,晓行夜住。那日来到德州境内,早有州官多远的就双膝点地,跪在道旁,口内高声报名,说道:“州官穆印岐跪接钦差大人。”内丁轿旁说:“起去。”州官答应,刚然站起,猛抬头见前面滴溜溜的起了一阵旋风。施公轿内,看得明白。   风定尘息。大人说:“跟着旋风走。”家丁内班一齐催马,赶到庄后,霎时旋风止息,现出稻田,轿到跟前站住。施公细看,并无别物,只见一丛稻米秧儿,穗叶全青。跟役连忙取来。大人接过一看,见稻穗甚是饱满肥大。又叫人来说:“你们进村去,找锹镢使用。”从人答应,进村找来。施公说:“从秧稻处往下刨。”跟役一齐动手,只刨有六尺深,竟刨出一个死尸。   众人吃惊。毕竟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26回 见稻穗拟名派差 听民词新闻恶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