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剑 - 第 106 页/共 136 页
白莲寺之事暂且不表,单说璧和僧到了廿六这天清晨来到长春寺,焦公子与众恶奴早已等候,接璧和僧到擂台。璧和僧临上擂台之时,献了一手绝艺,然后才对台下说道:“贫僧我并不是为功名富贵而来。你们俗家爱惜子女,孝敬双亲,我们出家人爱惜徒弟,孝敬师傅。吾之长门徒弟法蓝,被蒋伯芳阴
阳童子腿踢伤甚重,那蒋伯芳不知自古僧道是一家,不讲僧道的义气,竟下毒手伤人。”又道:“贫僧不开杀戒,孺子上得台来,我不过教训你一回。你要胆小,不敢上擂台,我也是找你师傅办理。孺子不要怕死贪生,也叫贫僧试一试你的阴阳童子腿。”就用这一些话,把蒋五爷激恼。蒋五爷在台下,怒发冲冠,胜三爷一把未曾抓住,一声呐喊:“和尚你不要逞能,蒋五爷来也!”璧和僧双睛一转,打量蒋五爷:五官俊美,面如白玉。再一细看,蒋伯芳赤线穿双眉,紫红线两道,由左右眉中穿过,天庭饱满,福寿绵长之相。老方丈久读相书,善于相法,这一看蒋五爷有八十余岁之寿禄,自己心中暗想:“出家人蝼蚁未曾害过,我岂能拗天而行?”老方丈看罢,叫道:“孺子蒋伯芳!你身负重罪还敢上擂台来?”蒋伯芳说道:“可惜你偌大年纪,不知贤愚好歹,助纣为虐。你是铜和尚、铁和尚,我要砸不扁你,我不叫蒋五爷。”璧和僧微然一笑,向后倒退,脱去灰布僧袍,掷在台板之上。怎么没有人接衣服呢?
焦公子与王七早都溜之乎也了。大众一看里面这身衣服,好似灰鼠皮儿相似,蒋五爷抡拳便打。老和尚的本事与蒋五爷可不同,周身是软的,柔能克刚,软能克硬,铁炼金刚璧和僧,以柔软的工夫相招架。笑嘻嘻的走了三四十个回合,老和尚一漏招,右手腕子被蒋五爷捋住,无奈,不论怎样的撅叠,随着蒋五爷的劲儿走。蒋五爷一怒,向外一掷,掷出五六丈远,老和尚仍轻轻落在台板之上,声音皆无。接续再战,蒋五爷又将老和尚腿腕儿捋住,提起向上一掷,掷了四五丈高,老和尚头朝下,离台板一尺来高,一叠腰又轻轻落在台板之上。老和尚筋骨如棉,所谓缩小绵软巧,蒋五爷行动飕飕带风,二人战在一处,一个硬是金刚一般,一个软像婴儿一样。老和尚与蒋五爷动手好象耍笑,蒋五爷一怒,伸手指一点老和尚面门,老和尚
用手一迎,蒋五爷心中暗说:“这回就行啦。”底下抬左腿,照定老和尚的腿腋踢去。前文书表过,这条腿是假的,阴阳童子腿,左腿晃右腿踢。那知道老和尚并不躲闪,两手叉腰,骑马蹲裆式,站立在蒋五爷面前纹丝儿不动。蒋五爷心说:“老和尚完啦,他还不如他的徒弟呢,他徒弟倒能躲开左腿,他连躲都躲不开,更好踢啦。”蒋五爷此时按足了踢柏木桩的工夫,抬起右脚,照定老和尚腿踢去。老和尚仍然是骑马蹲裆式,并不躲闪,容蒋五爷钩右腿,距离胸前一二寸远,老和尚向左一歪身,蒋五爷踢空,脚擦着老和尚的胸口过去,老和尚一伸左手,将蒋五爷的右腿拿住,用铁沙掌、鹰爪力的工夫,这一拿蒋五爷的脚后跟,蒋五爷就觉得混身发酸,不能用力。老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不害生灵。”右手掌翻着,照定胸上打去。老和尚这一掌,使了七八成劲,距离护心的横骨让过二指打的,若打在横骨上,蒋五爷是当时丧命。老和尚这一掌打在蒋五爷的身上,蒋五爷就觉心中发热,一粒混元气压不住,一张口,鲜血吐出。老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蒋伯芳小儿,贫僧不与你一般见识,去吧。”蒋五爷一退两退,站立不稳,脚跟无力,“噗咚”一声,仰面朝天,栽倒于台板之上。这一掌虽不能丧命,十几载横练的工夫,化于乌有。
老和尚将蒋伯芳击倒,面向台口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还有哪位保镖的护院的前来?”在蒋五爷被打的时候,胜三爷与小弟兄等站在一处,看得明明白白,此时老和尚又招呼保镖的护院的,胜爷如何能够袖手呢?胜爷一飘银髯,甩大氅就要纵上擂台,与和尚较量输赢。正在此时,就见东台口一阵大乱,人声鼎沸:“看汉奸啊!看汉奸啊!”由东台口纵上一人,头戴春秋帽,狐狸皮马褂反穿著,面向老和尚说道:“王八羔子,我打你个和尚!”老和尚一看长像,心中暗想:“常听说过有
这么一位。”遂向欧阳大义士说道:“阁下莫非是欧阳大义士吗?”欧阳大爷说道:“我不是义士,我是鸡屎。我打你个王八羔子!”一翻手照定老和尚就是一掌。老和尚向后一退,就见由欧阳大爷袖口之中,呼的一声,冒出一股子连烟带火,紧跟着又是两甩,呼呼黑烟红火。老和尚一怔。老和尚可怕烧,老和尚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火,向后就退。台下看热闹的人,万头攒动,就一齐乱喊:“火烧擂台啦!”众人这么一乱,把台口近处的人让开一条道路,萧银龙心里明白,叫道:“杨五哥!
欧阳大爷这是鬼火,一会儿就没有本事啦。趁此一乱,咱们快上擂台救蒋五叔吧!”濮德勇、杨香五、金头虎贾明上了擂台,将蒋五爷救下擂台,蛮子的火也放完啦。遂说道:“我打你个老王八羔子!我揪你的胡子!我捶你个老王八羔子!”老和尚说道:“欧阳义士,你失了身份了。”欧阳爷说:“我打你个老王八羔子!什么叫失身份?”二人在擂台动起手来。欧阳大义士是皮袄马褂,踢啦蹋啦,二人战了五六十个回合,老和尚用少林寺的绝艺,反背一掌,欧阳大义士躲之不及,眼这掌离欧阳大义士切近,老和尚反手将欧阳大义士的皮马褂抓住。欧阳爷皮袄马褂甚为宽大,并未抓住皮袍,欧阳爷一较力,不是老和尚的敌手,老和尚抓着欧阳爷向台柱上摔去,只见皮袄马褂落于台下,欧阳爷仍在栏杆切近的台板上蹲着呢。遂说道:“老和尚,你懂得这一招吗?这叫仙人脱衣。”语毕,纵下擂台。
胜三爷在那旁叫道:“欧阳贤弟,这边来!”欧阳大义士来到胜三爷的跟前,叫道:“胜三哥!我没栽过筋斗,我这回可输啦。”胜爷将大氅早已甩去,摘下镖囊,撤去鱼鳞紫金刀,俱都交与黄三太,勒了勒英雄带,正了正鸭尾巾,就要上擂台。
蛮子说道:“三哥且慢,你不行。”胜三爷说道:“蒋五弟口
吐鲜血,不知性命如何,愚兄焉能怕死贪生?是福不是祸,是祸脱不过。阎王叫我三更死,何人留到五更亡?”语毕,纵身上了擂台,叫道:“老方丈!弟子胜英拜见。”璧和僧一看,胜三爷皱纹堆累,白发苍苍。璧和尚遂说道:“胜义士,你上台来就好办啦。你写我一张字据,从此你和你师兄聋哑仙师、师弟弼昆和尚,不许你们三大门的人保镖,将十三省总镖局关闭,是事皆无,言归于好。”胜爷说道:“老方丈,此言差矣。
念书的人没有事做就教馆,好武的没有事做就是保镖。倘若不叫保镖养家,流为盗贼,岂不贻害于人吗?现在我师弟被你打的口吐鲜血,欧阳大义士被你脱去皮马褂,我同你非走几招不可。”老和尚笑道:“胜施主,你不是贫僧的敌手。”胜爷说道:“大丈夫生在三光之下,死生由命。”老和尚遂与胜爷插拳动手,暗中赞成胜爷的武技。要讲力量是蒋伯芳;要讲快是欧阳天佐;要讲究招数,还得让胜英。一招一势,一拳一脚,真与我少林寺墙上画的图样相同。老和尚心中暗想:“胜英七十多岁啦,血气已衰,我虽然九十有余,可有童子工。我一粒混元气提住,战一天也不能困乏。”战够多时,胜三爷的鼻洼鬓角津津见汗,老和尚气不喘促,面不改色,照旧向里递招,真是拳起处风卷云舒,脚踢到神惊鬼怕。胜三爷此时脸面上汗珠向下直滴,上年纪之人,这一流汗可就喘啦。老和尚是一拳紧似一拳,一招紧似一招,胜三爷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老和尚心中思索:“胜英千世侠肝义胆,有口皆碑,我的拳脚若打在他的身上,就可立即废命。我要那么一办,必招天下非议。但是我若不将他战败,岂不虚此一擂?”老和尚思索至此,拿定主意:“我照他肉厚之处打他一拳,或踢他一脚,将他打倒擂台之上,使他知贫僧的厉害足矣。”列位,老和尚错想啦,胜爷一生一世,衣裳襟都没叫人家摸过,胜爷如要倒在擂台之
上,那时站起来就得撞死。胜爷在此时力尽气衰,吁吁带喘。
欧阳爷在擂台之下,看得真而且实,遂说道:“倾了我啦!害了我啦!我也上不去台啦。”黄三太顿足捶胸,贺照雄擦拳磨掌,老少英雄正在焦急之时,台上的胜三爷,再要有十个八个回合,看看不稳。此时擂台下鸦雀无声,练三十年四十年工夫的人,看得都成木雕泥塑的一般,没见过这样本领。
擂台下有看打擂的,在擂台后还有听打擂的呢。此人听到胜爷危急之时,心中暗说:“哎呀,我这个徒弟一辈子行侠作义的英名要坏于一旦!”这位道爷,遂将蓝布道袍一脱,包在包袱之内,由台后向擂台板上一纵。擂台板伸出二尺余长,在席棚之外。艾道爷先纵在合板之上,再一纵身,上了擂台之顶。
擂台由平地起有一丈三尺高,由台板向上至擂台顶,也是一丈三尺高,两纵二丈多高。台顶上有横杆,甚为坚固,艾道爷纵到台顶之上,由北向南紧行几步,走到前台顶,一个云里翻身,上了擂台的横杆。向北再行几步,上面对着下面的台栏杆,头朝下,脚朝上,直奔擂台的横栏杆坠下。距离横栏杆尺余高,一个燕子翻身,一叠腰站在横栏杆之上,真是身轻如羽,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面朝外高声念了一声:“无量佛!胜英真乃大胆无礼,敢与你师伯较量短长?还不与我退下,贫道来了。”
胜爷此时热汗淋淋,气息吁吁,看看不支,一见艾道爷到来,虚晃了一拳,纵出圈子外,手扶在台柱之上,喘息不能言语,鸭尾巾乱颤。若是艾道爷晚来一步,胜三爷就得生生累死。艾道爷见胜英纵出圈子外,倚在栏杆上喘息,叫道:“大师兄!
看在贫道的面上,饶过小徒胜英吧。小徒胜英年轻无知,不知尊卑长上,焉能是师兄的敌手?望师兄看在贫道的面上,从此罢休,贫道率领小徒胜英,与大师兄赔礼请罪。”老和尚微微一笑,遂说道:“艾道友,你这是看胜英不支,你才出头露面。
倘若胜英胜了贫僧,你也就匿而不见了。贫僧岂能加害于他呢?
他也不是贫僧的敌手。你这一来就好办啦,也不是贫僧说一句大话,你大徒弟夏侯商元、二徒弟诸葛山真、三徒弟胜英、四徒弟弼昆,他们都上擂台,也不是贫僧的敌手。你这一上擂台好办啦,咱们俩人倒要比赛比赛,贫僧不跟他等一般见识。你既纵徒行凶,你早就该出头露面。”艾道爷说:“大师兄所言,俱是片面之词,大师兄你是不明真相。自从在庙上起事之时,贫道就在此处设摆卦摊,由始至终,贫道俱都看的真而且真,出家人决无妄言。当事起之初,原因焦公子倚势凌人,抢人家有夫之妇,那妇人在轿内痛哭呼救,庙上之人无一敢过问,俱都躲在一旁。事逢恰巧,恶奴抢着轿子由酒楼下经过,妇人呼救声音达于楼上,吾徒孙等才纵下酒楼,搭救了妇人。这是俗家之事,与僧道无干,贫道当时并未过问。后来听说诬镖行之人为匪,什么抢绸缎店,抢白龙驹,俱是一片捏词,因拿不着人,遂搭此擂台,令徒法蓝不知真相,助恶为非,致张义士上擂台,被令徒一掌打的口吐鲜血,小徒蒋伯芳才上擂台复仇,脚踢令徒。那一场擂,伤了一位镖行人,令徒可也受伤了,俱都是口吐鲜血。如今大师兄你在擂台上,又将小徒蒋伯芳打的口吐鲜血,破了十几载昼夜的苦工夫。大师兄,你那方伤了一位,镖行伤了两人,两相比较,大师兄那方不为吃亏,是了也就是了。大师兄若能存一份退让之心,立刻我带小徒胜英与大师兄请罪赔礼,僧道言归于好,不失和气,岂不美哉?”铁炼金钢璧和僧说道:“道友,你那方伤了两个,我这方伤了一个,论理你那方较比我方充足,本应从此解决,一场风波化归乌有。
但有一事,贫僧不明真相,我四徒弟法宝被何人所杀?我实在胡涂。”艾道爷听到这里,将二目一翻,口中念道:“无量佛,大师兄,出家人不说妄言,令徒法宝是贫道杀的。皆因他不知
贤愚好歹,夜入贺家宅院,要杀一门良善,贫道劝之不听,故此将他杀了,请大师兄原谅。”铁炼金钢璧和僧闻听,二目圆睁说道:“空门有空门之规,清门有清门之法。吾之徒弟犯戒,自有我依空规处治,我决不姑宽。为何你将我徒弟杀死?”艾道爷说道:“谁教他听信细人之言,要杀害一门良善?吾善度他不从,因此我才把他杀死。”老和尚说道:“你既然替我教训徒弟,已经杀死不能复生,空言无益。你我今日到在了擂台之上,咱二人就要比赛比赛。”艾道爷说道:“大师兄,还是不动手为妙。动起手来,难免失招露空,还请师兄慈悲为是。”
老和尚说道:“我心如铁石,艾道友纵有苏秦、张仪之舌,也是徒伤和气。”道爷遂叫道:“师兄非此不可,贫道也没有法子,只可奉陪。一伸手解下小包袱,递与胜英,胜英此时也歇过来啦,艾道爷叫道:“胜英!拿小包袱下台去吧。”胜爷遂下擂台去了。老和尚使了一个渔翁搬橹,对着艾道爷劈面一掌,又双掌一反就是双锋贯耳,下面又是一脚。艾道爷三闪身躯,遂说道:“红花白藕青荷叶,自古三教是一家。三招贫道不敢还手,大师兄若是非动手不可,贫道可要奉陪了。”二人插拳动手,打在一处。一个是铁炼金钢,一个是玄门剑客,二位战在一处,他们二位的徒弟蒋伯芳与法蓝僧二人的技艺,叫说书的无法形容,临到他们二位老师交上手,真是叫说书的更是莫赞一词啦。二位这一施展武术,艾道爷蔽住招术,只求无过,不求有功,老和尚也将混身上下蔽住。二人战了五七十个回合,老和尚卧云式躺在擂台之上,艾道爷用了个黑驴打滚,二位在台板上地躺十八滚,轻燕十八翻,全凭腕跨肘膝之间,先拿七十二次,后找三百六十骨节。老和尚与老道互相拿破,各尽所长,将三百六十骨节,七十二穴道,都问到啦,二位俱都各自蔽住,看打擂的人在台下皆都呆呆发怔。就见老和尚骤然手支
台板飘身站起,老剑客艾莲迟,也叠腰挺立,“哎呀”一声:“无量佛,吾败了,吾败了。”老和尚说道:“道友衣服不破,皮肉未伤,何以言败?”道爷说道:“吾是久而久之,气力不敌。”老和尚说道:“道友气力不支,何以无汗?”艾道爷说道:“贫道不爱出汗。”老和尚又说道:“艾道友,咱俩人在擂台上打一夜,也分不出胜负来。明天我在擂台东边,摆一阵势,咱二位可以比赛输赢。”艾道爷说道:“无量佛,大师兄,吾自幼身入玄门,大师兄自幼身入少林寺,咱二人相识以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俱都是几十年的苦工夫,不可因此伤了和气。”老和尚说道:“道兄不要多言,吾意已决。你明天来不来吧?”艾道爷念了一声:“无量佛,贫道明知大数来临,难免轮回,明天贫道必然前来。”二人遂各道请字,一个打问心,一个打稽手,俱各一飘身下台。只听东面有人喊:“哎呀,老师向哪里来?”艾道爷一看,原来是欧阳大义士。艾道爷一打稽手,贺照雄说道:“都回弟子之家吧,此事已都挑明啦。”
大众遂归安乐村贺家堡而来。
家人背着蒋五爷,工夫不大,来到贺宅,预备了软塌,将蒋五爷背到张旺一处,并床而卧。艾道爷看看张旺,遂说道:“无量佛,家人快取无根水来。”艾道爷打开小包袱,取百草转阳丹两粒,叫家人快将丹药研细,与张旺、蒋五爷二人各灌药一粒,张、蒋二位将药咽下。因何艾道爷也有转阳丹呢?诸葛道爷的良方还是从艾道爷手中所得的呢。张旺方将药用下去,就觉精神加增,蒋五爷已能保住性命。贺照雄叫道:“师祖父!
斋饭已摆好了,请师祖用饭吧。”老少三辈这才够奔大客厅而来。进了客厅,当中摆着一个大圆桌面,老剑客在上座,胜英在左,欧阳大义士在右,下面是小弟兄八位。贺照雄给艾道爷预备的是鲜果,又煮熟了一碗大米粥。艾道爷叫道:“子川!
你看贾明与濮德勇满脸的煞气,明天老方丈摆阵,必是少林寺的绝艺梅花桩,他是六十年的整工夫。此梅花桩是四角四棵柏木桩,当中一棵竹桩,俱都用刀削得利锐锋芒,每一个梅花桩是五棵桩,共合是一百单八座,五百四十棵竹木桩,一座上一招,一桩上一招。他要不是六十年的整工夫,焉能在这一百单八座的竹木桩上运用工夫呢?上此桩时,还得脱去鞋袜,以脚心踏桩尖,气一提不住便穿透脚面,金钟罩横练的工夫俱都蔽不住。到在桩上我们二人,他留我的神,我留他的神,一团精气神俱都放在个人与敌人的身上,无暇他顾。我们俩人一上梅花桩,不是贫道带重伤,就是老方丈死于非命,倘一疏神,就有性命之忧。到在了那个时候,子川你千万照顾着老方丈的余党,恐怕有暗算贫道之人。贾明与濮德勇二人脸带煞气,恐有灾危及身,明日不去观阵才好。”胜三爷闻听点头称是,叫道:“恩师请放宽心,桩下有我们众人留神照顾。”艾道爷又叫道:“贺照雄!凡事不可大意。贫道我想,焦公子必然以势力欺人。
明明知道伯芳及我们众人都在你宅中居住,他必然动势力前来抄没你的家产。为防患未然计,你家中有什么细软的东西,房产契纸,俱都存在一旁,所有下人们俱都打发他们暂且回家。
如果焦振芳没有意外的举动,那就更好啦。”胜爷叫道:“照雄!你将此意禀知你母,速作计较。”贺照雄奉师祖与师傅之命,回到内宅,进了内上房,一提大氅,双膝跪倒叫道:“娘亲,孩儿罪该万死!”贺母叫道:“吾儿照雄!何事这样惊慌?”
照雄说道:“已往之事,孩儿未敢与娘亲说知。皆因我师叔与师兄黄三太等,与咱们都是世交,他们在八月庙上,遇有知府的少爷抢秀才之妻,黄三哥打抱不平,惹了是非,我五叔蒋伯芳赶到,棍打焦公子,误伤恶奴之命。焦公子言说我五叔是明伙强盗,我五叔一怒,抢去焦公子的白龙驹,我黄三哥大伙来
在咱家中避难,我未敢回禀娘亲。焦公子现在派两县一府的官人严拿,又请陀头和尚来咱家行刺,多亏我师祖老剑客,将和尚引出宅院,把和尚杀了。焦公子复又立擂台,明着是立擂访英雄豪杰,暗中是为捉拿黄三哥众人。明天老方丈又在擂台东面摆阵,我师祖与师傅,命我回禀您,杭州府的官宦之家,俱都是非亲则友,老娘暂且躲避躲避,倘若平安无事,我再将娘亲接回家来。”贺照雄心中思索,老太太一定难舍家业逃往他处,哪知道老太太乃深明大义之人,遂叫道:“照雄!你师兄打抱不平救人,乃是好事,可称英雄豪杰。你师傅是侠客,你师祖是剑客,你要作轰轰烈烈奇男子。为娘无所不从,我妇人家随夫贵随夫贱,汝父去世,随子贵随子贱。你要作了奇男子大丈夫,为娘随你寻茶讨饭,甘心乐从。为娘虽不敢比贤母,我也是诗书门第之女,遇事我还跟你商议呢,你何必面带为难之色,怕为娘不依?现有你姨父姨母在京为官,常常打发家人接为娘前去,你姨父本是江苏省的原籍,你也知道,他们来接,为娘以孝服未满,未便前去;为娘此时孝服已满,我借此上你姨娘家去,住些日子,岂不好么?”贺照雄说道:“如此很好。
咱们护庄河通大江,可以直抵江苏,咱家有五七只船呢,用一只大船多载细软对象,派人护送老娘,娘亲赶紧派丫环婆子,快快收拾收拾细软对象吧,就此起身。”母子商议已毕,贺照雄回归前院。胜爷问道:“照雄,你与你母亲商议如何?”贺照雄便将母亲之话对师祖师傅说了一遍。艾道爷闻听,叫道:“子川,贺母去江苏,可将张旺、伯芳两人,用一只小船顺便带到江苏镖局养伤。”贺照雄唯唯而退,预备小船,将蒋五爷、张旺二人用软榻搭在小船之上。贺母上了大船,贺照雄对于老娘,有恋恋不舍之状,贺母叫道:“照雄!你不要如此,只要你作了奇男子,为娘死也瞑目。”语毕母子分别,贺照雄回归本
宅。艾道爷说道:“照雄,你房契地契,汝母可曾带去?”照雄说道:“业已带去。其余重要之物,对过有一家小杂货铺,那是再晚生拿的本钱,后来将买卖便送与掌柜的啦,掌柜的是山西人,非常老诚可靠,再晚生将要紧的东西存在那里,决无差错。现在家人、婆子、丫环,无用的都打发走了,每人另外给五十两银子,存薪者照给,男女下人有不愿走的,再晚生俱都未敢容留,全都是洒泪而别,现在只留下厨师傅及精明强干的男仆,尚有二十余人。”艾道爷闻听,长叹一声,遂说道:“不想累及汝贤母子了。”第二日天光将亮之时,众人起来梳洗已毕,又将里外各屋门户锁好,大家用完了早饭,收拾应用对象,兵刃各自带好,大伙出了大门。杨香五在院内又将大门关好,然后由梯子上墙纵下来。大家走到大门外的时候,贺照雄仰面一看迎面“乐善好施”的匾,自己不由的一阵伤心,心中暗想:“我家四辈积善,今日怎么落得这般光景?”思索至此,所以伤心。艾道爷眼神好,早就看见贺照雄面带悲泣,艾道爷叫道:“照雄!你岂不闻楚昭王还国,有萍实之祥?当初昭王出亡在外,一时群臣尽散。焉想后来再兴楚国,回国时在大江中得萍实,文武大臣食之甘美,为散而复聚之征。贤契只要心存济物,将来自有散而复聚,萍实之征可为贤契预卜也。”
贺照雄道:“师祖,再晚生非伤心也,因见此情景,不觉悲惨。”
闲言不表,众人由大道中走到外面,出了安乐村西护庄桥,奔擂台而来。到庙场一看,人是一次比一次多,老少三辈及贺宅的家人,都在茶铺门口一坐,观看擂台,纹丝儿未动。擂台东面设立梅花桩,四棵柏木桩,当中一棵竹桩,土中埋着多深不知道,露出土外是六尺六寸。真是官面的势力大,梅花桩外面,俱都是倒立牛耳尖刀,土外露着半尺余尖刃朝上。再看梅花桩东南,高搭彩棚,彩棚口红绿蓝黄的绸子扎着彩球,彩棚
里边,有八仙桌、六人桌,对桌有琴桌,老方丈当中正坐,众教师与焦公子、王七在南北陪坐。胜爷师徒大伙一看,两县一府的官人俱在彩棚左右,一日比一日的势派大,这次是一百马队,一百步队,都是预备弹压的。此时尚早,众英雄喝茶,耗到巳分时,艾道爷在前,胜爷在后,黄三太等在胜爷之后,贺宅的家人,俱都站在四外,各带小包袱及手使的兵刃。艾道爷来到彩棚,口诵一声:“无量佛,师兄请了。”老方丈站起身形,打问讯说道:“道友言而有信,不愧出家之人。”老方丈用手向西北指点,叫道:“道友可见过此阵吗?”艾道爷说道:“出家人未曾见过。”老和尚说:“出家人不许妄言。”艾道爷说道:“我见过图上画的,未见过真的。”老和尚说道:“道友,咱二人上那一百单八座桩上,或在柏木桩上,或在竹子桩上,比赛动手。”胜爷和黄三太等一看,这一百单八座柏木竹桩,相隔最远的一丈六,最近的也有五尺,若打上面掉下来,就落在中耳尖刀之上。艾道爷叫道:“大师兄!咱们二人是六十年的朋友,何必如此?谁要打上面落下来,不是死于非命,便是破去工夫,却不可惜。你我俱都是百八十年的苦工,难道不可惜吗?师兄容让贫道了罢。”老和尚说道:“阿弥陀佛,道友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天下好武之人,都不是贫僧之敌手,就是道兄与我可告平平,咱们二人正可借此一分胜负,也使天下武术家知道知道谁强谁弱。”艾道爷念了一声:“无量佛,大师兄既不能让,贫道便与师兄上桩。大数来临,谁能脱过?神人尚有遭劫之时,何况你我一凡夫哉?”老方丈叫道:“王七何在?”王七在彩棚中答道:“再晚生在此。”摇着小脑袋瓜喜乐非常。这小子这一来,害了两个知县一个知府,皆由他一人所起。闲言不表,王七答应完了,就见老方丈一指红绒毯,王七遂将红绒毯铺在尘埃。老和尚脱去灰布僧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