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民国演义 - 第 9 页/共 41 页
总统选举法,既经宣布,即于十月六日,依选举法定例,组织总统选举会,借宪法会议议场,选举正式总统。第一次投票,袁世凯得票最多,只投票人数,不满四分之三,作为无效。第二次投票,仍不足法定人数,虽票上多书“袁世凯”三字,终归无效。参议院议长,已改选王家襄,因两次投票,徒费手续,乃邀集两院议员,密与语道:“我看目下的时势,非举项城为总统,恐不得了。况项城左右,统思乘此立功,推他为帝,据我愚见,不如速举项城为正式总统,免得君权复活。诸君洞明时局,谅也不以为谬呢。”恐仍由袁氏授意。各议员随口应允,到了第三次投票,还是袁世凯、黎元洪二人,各占多数。再援照选举法第二条说明,行决选法。正拟写票投匦,忽有无数人士,拥入议场,服饰鲜明,形容威赫,差不多如军队一般。经会长问明来由,大众齐声道:“我等统是公民团,来观盛举,今日推选正式大总统,关系重大,总统贤良,统是诸君所赐,若选出一个不满人望的总统,将来国家扰乱;全是诸君的罪过,哼哼!我公民团是不应许的。与其后日遭灾,何如今日审慎。
如或所举非人,诸君不得出议院一步,先此通告,休要见怪!”明明是袁氏团,竟自称为公民,无怪来强奸民意。数语说毕,遂轩眉抵掌的环绕拢来,竟把会场内议员,包围至数十匝。简直是十面埋伏。众议员睹这情形,已窥透政府作用,没奈何各握住了笔,草草书袁世凯三字,投入匦中。待至检票唱名,自然票票是袁世凯,遂当场呼出,袁世凯当选为中华民国正式大总统。这十数字声浪,传将出来,便有好几万人的应声,回答转去,应声中恰是“大总统万岁”五字。
看官不必细问,便可知是公民团的应声了。公民团欢呼以后,一齐退出,又仿佛是得胜班师的形景。能够强迫议员,应推莫大功劳。越日,选举副总统,一次投票,即举出黎元洪。
得票满法定人数,也没有甚么公民团,来院强迫了。选举告终,当由国务院即日通电,布告全国道:
武昌黎副总统、各省都督、民政长、将军、都统、副都统、办事长官、经略使、镇边使、宣抚使、镇守使、宣慰使鉴:本日国会组织总统选举会,依法选举,临时大总统袁公,当选为大总统,特此通告,希转知省议会,并通电所属各县,一体知照。国务院印。
又由外交部长孙宝琦,照会驻京各公使道:
为照会事:中华民国二年十月六日,经国民议会,依大总统选举法选举大总统,兹据议长报告,现任临时大总统袁世凯,当选为中华民国大总统,定于十月十日行就职礼。相应照会贵署理公使大臣、署理大臣查照,即希转达贵国政府可也。须至照会者。
这次袁总统正式莅任,一切礼节,已由国务院预先订定,预先二字,亦用得妙。格外隆备。正是:
政客低头甘听令,枭雄得志又登台。
欲知袁总统就职情形,且至下回再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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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凤凰就任总理,当时有人才内阁之称,其实袁总统意中,第借熊为过渡人物,并非实行信任,熊氏亦何苦身当其冲乎?况解散议会,杀害议员,种种违法举动,已露端倪,而熊氏适丁其时,将来为袁氏受过,已可预料。凤兮凤兮,何见几之不早也?至选举正式总统,再三迎合,尚受军队胁迫,若有洁身自好之议员,应亦先机远引,而乃甘入漩涡,沁沁伣伣,为国民羞,毋亦自轻声价耶?总之人生行事,多为利禄所误,恋恋于利禄中,必有当断不断之忧,迨至后来结果,仍然身名两隳,悔不可追,嗟何及乎!
第三十四回 踵事增华正式受任 争权侵法越俎遣员
却说中华民国二年十月十日,正值国庆令节,全国行庆祝礼,又经袁总统正式莅任,越觉锦上添花,喜气洋溢。老袁强迫选举,正为此日。当由国务院通告礼节,定于十月十日上午十时,前称国庆为双十节,此次应改呼三十节。大总统正式就职于太和殿。这太和殿的规模,很是弘敞,从前清帝登基,以及元旦诞辰,受百官朝贺,统在这殿中行礼,袁总统就此受任,分明是代清受命的意思。一语道破。是日,殿中已洒扫清洁,布置整齐,陈设华丽,一班伺候人员,早已穿好大礼服,趋向殿前,按班鹄立。好容易待至十时,方见大礼官入殿,导着一位龙骧虎步的袁总统,徐步而来。两旁奏起国乐,锵铿杂沓,谐成一片;接连是殿门外面,远远的鸣炮宣威,共计一百另一响。袁总统步上礼台,中立南向。侍从各官,联步随登,站立左右,国乐暂止。侍从官捧进誓词,由袁总统宣读告终,即有庆祝官趋至北面,行谒见礼,向袁总统一鞠躬,袁总统倒也答礼。侍从官再进宣言书,袁总统又照书宣读。读毕,庆祝官再行庆祝礼,向袁总统三鞠躬。袁总统也答礼如仪,乐又再作。掌仪官引导庆祝官退就接待室,大礼官引导袁总统还休息室,乐复暂止。既而大礼官出殿,接引外宾入礼堂,序次排立,复请袁总统出蒞礼堂,南向正立。乐奏三成,袁总统再就礼台,由外交总长孙宝琦,邀同各国公使,及参随各员,至礼台前,行鞠躬礼,袁总统也鞠躬相答。领衔公使代表外交团,宣读颂词,满口是爱皮西提,经翻译员译作华文,方可作为本书的词料。词云:
君现被举中华民国大总统,本领衔公使代表外交团,来述庆贺之忱。新政体建设以来,此为第一次集会于中国正式庆日,借此各国公使,请大总统深信所祝,于此选举君为正式大总统,能为中国开始一新幸福时代之先步,且恪守条约及各项成例,不但能维持中国之平和,保持民国政府之稳建,并能保国内富饶之发达。各国于此举亦利助成,依中国情形如是,定望各本国政府与贵国政府,所有今日幸结接洽,将必日益亲密,谅于此情。各国公使,必承大总统贵重协助,外交团于今日欣祝大总统政治丕益,大总统福躬康乐!
领衔公使读毕颂词,袁总统亦亲诵答词道:
今日贵公使以本大总统被选为中华民国大总统,代表各公使惠临称贺,并承贵公使以被选正式总统,为中国开始新幸福之先步,致词推许。本大总统感谢之忱,实为无量。本大总统深愿履行条约,循守成例。
与友邦敦睦,为唯一之基础,前在临时政府期内,固已早有明证,此后尤当竭其绵力,俾本国政府,与贵各国政府联络之感情,恳笃之交谊,日益亲密,有加无已。本大总统以保持和平,秩序发达,经济信用,为作新宗旨,贵各国公使热诚赞助,乐观厥成。本大总统深信彼此睦谊,即为他日永久不渝之征也。顺祝贵各国暨贵各公使绥福无疆!
袁总统读一句,翻译员亦译述一句,随读随译,一气读完。各公使均表满意,即率参随各员,复向袁总统鞠躬。袁总统答礼毕,各公使再行私觌礼,由大礼官依次引见,个个与袁总统握手,继以鞠躬。袁总统一一答礼,外交团退赴接待室。大礼官又导入清室代表世续,与袁总统相见,所有礼节,及彼颂此答,大致与各国公使相同。世续退后,大礼告成,伺候各官,循例三呼,国乐以外,杂以军乐,仿佛有凤凰来仪,百兽率舞景象,引用《虞书》,妙不可阶。袁总统缓步下台,退至休息室小憩。是时袁总统心中应该快乐,吾谓其尚未满意。约一小时,陆军总长段祺瑞,戎服趋进,请袁总统莅天安门阅兵;袁总统又嘱外交总长孙宝琦,邀请各国公使,及清室代表,同往校阅。各公使等自然乐从,于是袁总统前行,各公使等后随,还有一班伺候官员,鱼贯而出,统至天安门。门前早有座位设着,袁总统坐中,外宾坐左,陆军外交等坐右,一声令下,万卒齐来,先向上座参见,行过军礼,然后按着步伐,排齐行伍,把平时练习的技术,当场试演,俨然得心应手,纯熟无比。各公使却也称赏,袁总统格外嘉慰,越觉得笑容可掬,满面春风。骄态已露。至阅兵礼毕,座客尽散,袁总统即由天安门外,乘着礼车,返总统府去了。
到了下午,由总统府颁发命令,世续、徐世昌、赵秉钧,俱特授勋一位。世续系清室代表,如何也授勋一位。朱瑞、蔡锷、胡景伊、唐继尧、阎锡山、张凤翽,张锡鸾、倪嗣冲、张镇芳、周自齐、陈宦、汤芗铭,均授勋二位。蒋尊簋、孙毓筠、庄蕴宽,均授勋三位。张绍曾、陆建章,均授勋四位。屈映光授勋五位。王家襄、章宗祥,均给予一等嘉禾章。王家襄身为议员,得给嘉禾章,可见前回拟举袁氏,寓有隐衷。林长民、张国淦、施愚、王治馨、治格,均给予二等嘉禾章。顾鳌给予三等嘉禾章。廕昌给予一等文虎章。赵惟熙、陈昭常、宋小濂、张广建、唐在礼、张士钰、袁乃宽、李进才、江朝宗,均给予二等文虎章。总算赏赉优渥,内外蒙恩。还有一种可喜的事件,自美洲各国,承认中华民国后,欧洲诸国,尚是彷徨却顾,不肯遽认,至此闻正式总统,已经就任,于是俄、法、英、德、奥、意、日本,及比、丹、葡、荷、瑞、挪等国,各于袁总统莅位这一日,赍致外交部照会,承认中华民国,愿敦睦谊;且由内务部农林部工商部交通部,特颁通告,凡公共游玩等所,一律开放三日,任人游览,免收券费,大约是与民同乐的意思。应加断语,均为后文改图帝制伏笔。嗣是黎副总统及各省都督、民政长、将军、都统、副都统、办事长官、经略使、镇边使、宣抚使、镇守使、宣慰使等,无不上书肃贺,各表欢忱。又由国务院电达武昌,道贺黎副总统正式就职。各省官吏,亦通电致贺。是时黎元洪已辞去江西兼督,保荐李纯署任,惟督鄂如故。他本是随遇而安,无心营兢,正式副总统一职,得不足喜,失不足忧,所以人家贺他,他只淡淡的答谢数语,也并没有甚么隆礼举行,只是吾行吾素罢了!黎之卒得保身,全亏是著。
且说大总统选举法,自宪法会议议决,即直接宣布,并未经过袁政府手中。当时袁总统未免懊恼,以为国会专制,连自己的公布权,都被夺去,将来制定宪法,均须由国会取决,事事不能自主,反做一个傀儡,如何了得。但因正式就职的期间,已预定在国庆日,倘或为此争议,势必选举延迟,辜负此良辰佳节,岂不可惜?自己尚未当选,已预定就职期间,真可谓满志踌躇。所以暂时容忍,就援照国会咨文,将总统选举法全案,刊登政府公报,即日宣布。至就任以后,遂咨照宪法会议,争回公布权,统共不下二千言,由小子节录如下:
为咨行事,查临时约法第十九条,内载参议院之职权,一,议决一切法律案;又第五十四条,内载中华民国之宪法,由国会制定;又第二十二条,内载参议院议决事件,咨由临时大总统公布施行,又第三十条,内载临时大总统公布法律各等语。凡此规定,均属前参议院在约法上议决法律,及制定宪法之职权范围。民国议会成立以来,依国会组织法第十四条之规定,民国宪法未定以前,临时约法所定参议院之职权,为民国议会之职权,则民国议会,无论系议决法律事件,抑系制定宪法事件,皆应以临时约法暨国会组织法所定程序为准,实无丝毫疑义。乃本年十月五日,准宪法会议咨开:大总统选举法案,业于十月四日,经本会议议决宣布,并公决送登政府公报,为此钞录全案,咨达大总统,即希查照饬登等因前来。本大总统当以民国议会,前经议决,先举总统,后定宪法,系为奠定民国国基起见。本月四日,宪法会议议决大总统选举法案,来咨虽仅止声明议决宣布,并公决送登政府公报等语,显与临时约法暨国会组织法规定不
符。然以目前大局情形而论,内忧外患,纷至沓来,友邦承认问题,又率以正式总统之选举,能否举行为断,是以接准来咨,未便过以临时约法及国会组织法相
绳,因即查照来咨,命令国务院饬局照登。惟此项咨达饬登之办法,既与约法上之国家立法程序,大相违反。若长此缄默不言,不惟使民国议会,蒙破坏约法之嫌,抑恐令全国国民,启弁髦约法之渐。此则本大总统于宪法会议之来咨,认为于现行法律及立法先
例,俱有未妥,不敢不掬诚以相告者也。查民国立法程序,约法暨国会组织法,定有明文,一为提案,二为议决,三为公布,断未有但经提案议决,而不经公布,可以成为法律者,大总统选举法案,若为法律之一种,则依据临时约法第二十二条第三十条之规定,当然应由大总统公布。若为宪法之一部,则依据临时约法第五十四条之规定,虽应由民国议会制定,然制定权行使之范围,仍应以国会组织法第二十条之起草权,第二十一条之议定权为标准,断不能侵及于临时约法第二十二及第三十条之公布权。宪法会议,以此项宣布权,乃竟贸然行使,其蔑视本大总统之职权,关系犹小,其故违民国根本之约法,影响实巨。本大总统此次饬局照登,设我国民起而责以放弃职权之咎,固属百喙莫辞,而我最高立法机关,乃置现行约法及国会组织法于不顾,竟使本大总统不得不出于放弃职权之一途,恐亦非代表国民公意者所应出此也。何不早说?岂至此方才省悟乎?况民国肇造,二年于兹,宪法未施行以前,约法之效力,与宪法等。民国元年,前参议院议决临时约法时,业于是年三月十一日,咨送临时大总统公布有案。而临时约法第五十六条,并定有本约法自公布之日施行各明文。夫与宪法效力相等之约法,既经前参议院议决咨送大总统公布于前,则依照民国立法之先例,无论此次议定之大总统选举法案,或将来议定之宪法案,注意在此条。断无不经大总统公布,而遽可以施行之理。总之民国会议,对于民国宪法案,只有起草权及议定权,实无所谓宣布权,此为国会组织法所规定,铁案如山,万难任意摇动。究竟本月五日来咨所称饬登之大总统选举法案,是否即应依照约法公布施行之规定办理?将来民国会议制定宪法案,应否依照国会组织法第二十条第二十一条之规定,以起草议决为限。事关立法权限,亟应谘询国会,从速答复,相应咨行贵会查照,依法办理可也。此咨。
宪法会议中,接到此咨。统说是直接宣布,系各国通例,原无庸经过总统手续;且因宪法草案,正在裁定,大家悉心斟酌,忙碌得很,也无暇特别开议,答复总统。老袁静待两日,并不见有复文,遂欲越俎代谋,特饬国务院派员干涉。适值宪法起草委员会,开宪法草案三读会,突有八人陆续趋入,据言奉大总统令,来会陈述意见,并赍达总统咨文,请宪法会议查照施行。看官你道这八人为谁?就是施愚、顾鳌、饶孟任、黎渊、方枢、程树德、孔昭焱、余棨昌八人。一面递交咨文,由会中人员公阅,其文云:
查国会组织法,载民国宪法案,由民国会议起草及议定,迭经民国议会,组织民国宪法起草委员会,暨特开宪法会议。本大总统深惟我中华民国开创之苦,建设之难,对于关系国家根本组织之宪法案,甚望可以早日告成,以期共和政治之发达。惟查临时约法,载明大总统有提议增修约法之权,诚以宪法成立,执行之责,在大总统,宪法未制定以前,约法效力,原与宪法相等,其所以予大总统此项特权者,盖非是则国权运用,易涉偏倚。且国家之治乱兴亡,每与根本大法为消息,大总统既为代表政府总揽政务之国家元
首,于关系治乱兴亡之大法,若不能有一定之意思表示,使议法者得所折衷,则由国家根本大法所发生之危险,势必酝酿于无形,甚或补救之无术,是岂国家制定根本大法之本意哉?本大总统前膺临时大总统之任,一年有余,行政甘苦,知之较悉,国民疾苦,察之较真。现在既居大总统之职,将来即负执行民国议会所拟宪法之责,苟见有执行困难,及影响于国家治乱兴亡之处,势未敢自己于言。况共和成立,本大总统幸得周旋其间,今既承国民推举,负此重任,而对于民国根本组织之宪法大典,设有所知而不言,或言之而不尽,殊非忠于民国之素志。兹本大总统谨以至诚对于民国宪法,有所陈述,特饬国务院派遣委员施愚、顾鳌、饶孟任、黎渊、方枢、程树德、孔昭焱、余棨昌前往,代达本大总统之意见:嗣后贵会开议时,或开宪法起草委员会,或开宪法审议会,均希先期知照国务院,以便该委员等随时出席陈述。相应咨明贵会,请烦查照可也。此咨。
会中人员阅毕,便语八委员道:“民国立法,权在国会,不受行政部干涉。诸公来此,未免违法,还请转达总统,收回成命。”八委员齐声道:“大总统尚有咨文在此,请诸君再阅,便可分晓。”言毕,又递交咨文一纸,由众议员续览一周,都不觉摇起头来。小子有诗咏袁总统道:
到底雄心未肯降,议围先遣五丁撞。
乃翁自命非凡品,国会从今莫语哤。
欲知咨文中如何说法,容待下回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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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回叙袁氏正式就职,尽举当时礼节,揭出纸上,见得袁总统威仪烜赫,比前临时总统,已觉不同,即隐为后文帝制伏笔。后半回迭录两咨文,无非为推倒共和,改图专制张本。袁氏以国家宪法,定诸国会,一切不能自主,所以力争公布权,并遣八委员干涉立法,曾亦思今日之中华,固已为民主国体乎?既曰民主,则主权应操之于民,总统不过一公仆耳,乌得妄争主权耶?总之袁氏为帝之心,憧扰于中而不能自已,一经诸事顺手,便逐渐发现出来,作者不肯轻轻放过,故有闻必录,无隐不扬,若徒以抄胥目之,盖亦误矣。
第三十五回 拒委员触怒政府 借武力追索证书
却说众议员阅读袁总统咨文,又是长篇大论,洋洋洒洒的数千言,大致以《临时约法》,有好几条不便照行,须亟加修正。小子录不胜录,但记得当时有一清单,提出增修约法草案,就中有应修正者三条,应追加者二条,特照录如下:
应修正者三条。
(一)《临时约法》第三十三条 临时大总统得制定官制官规,但须提交参议院议决。
(修正)大总统制定官制官规。
(二)《临时约法》第三十四条 临时大总统得任免文武职员,但任命国务员及外交大使,须得参议院
议员同意。
(修正)大总统任免文武职员。
(三)《临时约法》第三十五条 临时大总统经参议院之同意,得宣战媾和及缔结条约。
(修正)大总统宣战媾和及缔结条约。
应追加者二条。
(一)大总统为保持公安防御灾患,于国会闭会时,得制定与法律同效力之教令。
前项教令,至次期国会开会十日内,须提出
两院,求其承认。
(二)大总统为保持公安防御灾患,有紧急之需用,而不及召集国会时,得以教令为临时财政处分。
前项处分,至次期国会开会十日内,须提出众议院,求其承诺。
是时宪法草案,已拟定十一章一百十三条,大旨已定,不便变更。况且袁总统提出各条件,全然是君主立宪国的法例,与民主立宪,毫不相容。看官!你想这宪法起草委员,及宪法会议中人,肯一一听命老袁,委曲迁就么?当下即向施愚、顾鳌等八人道:“本会章程,宪法读草,只许国会议员列席旁听,此外无论何人,不得入席。今诸君来此,欲代大总统陈述意见,更与会章不符,本会但知遵章而行,请诸君自重。”施愚等再欲有言,那会员等已不去理睬,只管自己读法去了。施愚等奉命而来,趾高气扬,偏遭了这场白眼,扫尽面上光采,叫他如何不气?如何不恼?
原是禁受不起。随即退出院中,回报袁总统,除陈述情形外,免不得添入数语,作为浸润。袁总统半晌道:“我自有法,你等且退。”施愚等唯唯趋出,隔了一天,即由国务院发出袁总统电文,通告各省都督民政长,反对宪法草案,略云:
制定宪法,关系民国存亡,应如何审议精详,力求完善。乃国民党人,破坏者多,始则托名政党,为虎作伥,危害国家,颠覆政府,事实具在,无可讳言。
此次宪法起草委员会,该党议员居其多数,阅其所拟宪法草案,妨害国家者甚多。特举其最要者,先约略言之:立宪精神,以分权为原则,临时政府,一年以内,内阁三易,屡陷于无政府地位,皆误于议会之有国务员同意权,此必须废除者;今草案第十一条,国务总理之任命,须经众议院同意,第四十三条,众议院对于国务院,为不信任之决议时,须免其职,比较临时约法,弊害尤甚。各部总长,虽准自由任命,然弹劾之外,又有不信任投票一条,必使各部行政,事事仰承意旨。否则国务员即不违法,议员喜怒任意,可投不信任之票,众议员数五百九十六人,以过半数列席计之,但有二百九十九人表决,即应免职,是国务员随时可以推翻,行政权全在众议员少数人之手,直成为国会专制矣。自爱有为之士,其孰肯投身政界乎?
各部各省,行政事务,范围甚广,行政实依其施行之法,均得有相当之处分,今草案第八十七条,法院依法律,受理民事刑事行政及其他一切诉讼云云,是不遵约法,另设平政院,乃使行政诉讼,亦隶法院,行政官无行政处分之权,法院得掣行政官之肘,立宪政体,固如是乎?国会闭会期间,设国会委员会,美国两院规则内有之,而宪法上并无明文;今草案第五条,规定国会委员会,由参众两院选出四十人,共同组织之,会议以委员三分二以上列席,三分二以上同意决之,而其规定之职权,一咨请开国会委员会,一闭会期内,国务总理出缺时,任命署理,须得委员会同意,一发布紧急命令,及财政紧急处分,均须经委员会议决。此不特侵夺政府应有之特权,而仅四十委员,但得二十余人之列席,与十八人之同意,便可操纵一切,试问能否代表两院意见,以少数人专制多数人,此尤侮蔑立法之甚者也。文武官吏,大总统有任命之权,今草案第一百八、九两条,审计员由参议院选举之,审计院长,因审计员互选之云云。审计员专以议员组织,则政府编制预算之权,亦同虚设,而审计又用事前监督,政府直无运用之余地。国家岁入岁出,对于国会,有预算之提交,决算之报告,既予以监督之权,岂宜干预用人,层层束缚,以掣政府之肘?综其流弊,将使行政一部,仅为国会附属品,直是消灭行政独立之权。近来各省省议会,掣肘行政,已成习惯,倘再令照国会专制办法,将尽天下文武官吏,皆附属于百十议员之下,是无政府也。值此建设时代,内乱外患,险象环生,各行政官力负责任,急起直追,犹虞不及,若反消灭行政一部独立之权,势非亡国灭种不止。推你为帝,想国必不亡,种必不灭。此种草案,既有人主持于前,自必有人构成于后,设非借此以遂其破坏倾覆之谋,何至于国势民情,梦梦若是,但你也未必昭昭,奈何?征诸人民心理,既不谓然,即各国法律家,亦都訾驳,本大总统忝受付托之重,坚持保国救民之宗旨,确见此等违背共和政体之宪法,影响于国家治乱兴亡者极大,何敢缄默不言?临时约法,临时大总统有提议修改约法之权,又美国议定宪法时,华盛顿充独立殖民地代表第二联合会议议长,虽寡所提议,而国民三十万人出众议员一人之规定,实华盛顿所主张。法国制定宪法时,马克马洪被选为正式大总统,命外务大臣布罗利,向国民会议提出宪法案,即为法国现行之原案。此法、美二国第一任大总统与闻宪法之事,具有先例可援。用特派员前赴国会陈述意见,以期尽我保国救民之微忱。草案内谬点甚多,一面已约集中外法家,公同讨论,仍当随时续告。各该文武长官,同为国民一分子,且各负保卫治安之责,对于国家根本大法,利害与共,亦未便知而不言。务望逐条研究,共抒谠论,于电到五日内,迅速条陈电复,以凭采择。
原来宪法草案的内容,袁总统已探听得明明白白,他因所定草案,仍然由《临时约法》脱胎,不过增修字句,较为详备,并没有特别通融,所以极力反对。各省都督民政长,本是行政人员,当然不能立法,老袁并非不晓,但既为民选的总统,未便悍然自恣,不得不借重官吏,要他出来作梗,反抗立法机关,庶几借口有资,得以压倒国会。借刀杀人,是他惯技。各省都督民政长,见老袁正在得势,哪个不想望颜色,凑便逢迎?于是你上一篇电陈,我达一篇电复,或说是应解散国民党,或说是应撤销国民党议员,或说是应撤销草案,及解散起草委员会。就中有几个袁氏心腹,简直是主张专制,说是:“国会议员,与逆党通同一气,莠言煽乱,颠倒黑白,不如一律解散,正本清源”云云。贡媚献谀,无所不至。袁总统接到这等电文,喜得心花怒开,忙邀入国务总理熊希龄,及各部长等,商议撤销议员等事宜。
熊总理等依违两可,乃由袁总统决定,分条进行,先命解散国民党,及撤销国民党议员,于十一月四日下令道:
据警备司令官汇呈查获乱党首魁李烈钧等,与乱党议员徐秀钧等,往来密电数十件,本大总统逐加披阅,震骇殊深。此次内乱,该国民党本部,与该国民党国会议员,潜相构煽,李烈钧、黄兴等,乃敢据地称兵,蹂躏及于东南各省,我国民身命财产,横遭屠掠,种种惨酷情事,事后追思,犹觉心悸,而推原祸始,实觉罪有所归。综核伊等往来密电,最为我国民所痛心疾首者,厥有数端:一该各电内称李逆烈钧为七省同盟之议,是显以民国政府为敌国;二中央派兵驻鄂,纯为保卫地方起见,乃该各电内称国民党本部,对于此举,极为注意,已派员与黄兴接洽,并电李烈钧速防要塞,以备对待,是显以民国国军为敌兵;三该各电既促李逆烈钧以先发制人,机不可失,并称黄联宁、皖,孙连桂、粤、宁为根据,速立政府,是显欲破坏民国之统一而不恤;四该各电既谓内讧迭起,外人出而调停,南北分据,指日可定,是显欲引起列强之干涉而后快。凡此乱谋,该逆电内,均有与该党本部接洽,及该党议员一致进行,并意见相同各等语,勾结既固,于是李逆烈钧,先后接济该党本部巨款,动辄数万,复特别津贴该党国会议员以厚资。是该党党员,及该党议员,但知构乱以便其私,早已置国家危亡,国民痛苦于度外,乱国残民,于斯为极。本大总统受国民付托之重,既据发现该国民党本部,与该党议员勾结为乱各重情,为挽救国家之危亡,减轻国民之痛苦计,已饬北京警备地域司令官,将该国民党京师本部,立予解散,仍通行各戒严地域司令官各都督民政长,转饬各该地方警察厅长,及该管地方官,凡国民党所设机关,不拘为支部分部交通部,及其他名称,凡现未解散者,限令到三日内,一律勒令解散。嗣后再有以国民党名义,发布印刷物品,公开演说,或秘密集会者,均属乱党,应即一体拿办,毋稍宽纵。至该国民党国会议员,既受李逆烈钧等,特别津贴之款,为数甚多,原电又有与李逆烈钧,一致进行之约,似此阳窃建设国家之高位,阴预倾覆国家之乱谋,实已自行取消其国会组织法上所称之议员资格,若听其长此假借名义,深恐生心好乱者,有触即发,共和前途之危险,宁可胜言?况若辈早不以法律上之合格议员自居,国家亦何能强以法律上之合格议员相待?应饬该警备司令官,督饬京师警察厅,查明自江西湖口地方倡乱之日起,凡国会议员之隶籍该国民党者,一律追缴议员证书徽章。一面由内务总长,从速行令各该选举总监督暨初选举监督,分别查取本届合法之参议院众议院议员候补当选人,如额递补,务使我庄严神圣之国会,不再为助长内乱者所挟持,以期巩固真正之共和,宣达真正之民意。该党以外之议员,热诚爱国者,殊不乏人,当知去害群即所以扶持正气,决不致怀疑误会,借端附和,以自蹈曲庇乱党之嫌。该国民党议员等回籍以后,但能湔除自新,不与乱党为缘,则参政之日月,仍属甚长,共和之幸福,不难共享也。
除将据呈查获乱党各证据,另行布告外,仰该管各官吏,一体遵照。此令。
这令下后,不特国民党议员,惊愕异常,就是别党议员,也有兔死狐悲的感慨,拟援据议院法,凡议员除名,须经院议决定一条,与政府辩驳。还有新行组织的民宪党,系拥护宪法草案,抵制政府干涉,共说袁总统能战胜兵戎,不能战胜法律,誓共同心力,与宪法为存亡,彼此抖擞精神,要与袁政府辩论曲直。已经迟了。那知迅雷不及掩耳,就是下令这一日,下午四时,军警依令执行,往来如梭,彻夜不绝。看官道是何因?乃是向国民党议员各寓中,追缴证书徽章。议员稍一迟疑,便经那班丘八老爷,拔出手枪,指示威吓。天下无论何人,没有不爱惜身命,欲要身命保全,不得不将证书徽章,缴出了事。到了夜半,已追索得三百五十多件,汇交政府。哪知老袁意尚未足,再令将湖口起事前,已经脱党人员,亦饬令勒缴证书徽章。军警们不敢少懈,只好再去挨户搜索,敲门打户,行凶逞威。直到天光破晓,红日高升,方一齐追毕,又得八十余件,乃回去销差。不意政府又复下令,叫他监守两院大门,依照追缴证书徽章的议员名单,盘查出入。凡一议员进院,必须经过查问手续,确是单内未列姓名,方准进去。看官!你想议院章程,必须议员有过半数列席,方得开议,起初追缴国民党议员证书徽章,尚止三百多件,计算起来,不过两院中的三分之一,及续行追缴八十余人,两院议员,已去了一半,照院章看来,已不足法定人数,如何开会议事?袁氏之所以必须续追,原来为此。因此立法部的机能,全然失去。就是命令中有递补议员一语,各省候补当选人,也相率视为畏途,不敢赴京。国会遂不能开会,徒成一风流云散的残局了。袁政府煞是厉害,见国民党议员,变不出甚么法儿,索性饬令各省将省议会中的国民党议员亦一并取消,小子有诗叹道:
大权在手即横行,约法何能缚项城?
数百议员齐俯首,乃公原足使人惊。
欲知袁政府后事,且至下回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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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委员之被拒,为国会正当之举动,狡如老袁,岂见不到此?彼正欲借此八委员,以尝试国会,无论被拒与否,总有决裂之一日,业已战胜敌党,宁不能战胜国会乎?迨解散国民党,及追缴证书徽章,强权武力,陆续进行,于是拥护袁氏之进步党议员,亦抱兔死狐悲之感,欲起而反抗之,然已无及矣。观袁氏之令出如山,军警亦奉行惟谨。通宵追索,翌晨毕事,袁氏之威势,真炙手可热哉!然以力假仁,得霸而止,仁且未假,欲横行以逞己志,难矣。请看今日之域中,毕竟谁家之天下?
第三十六回 促就道副座入京 避要路兼督辞职
却说袁总统既削平异党,摧残议院,事事称心,般般顺手,当然有笼压全国,惟我独尊的气势。惟因云南都督蔡锷,于二次革命时,拟联合黔、桂等省,居间调停,主张两方罢兵,凭法理解决。事为袁氏所忌,遂召他入京,令黔督唐继尧兼署;还有湖南都督谭延闿,及福建都督孙道仁,曾附和独立,图抗中央,虽事后取消,归罪他人,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的计策,瞒不住老袁心目,袁总统遂将他免职,把湖南都督一缺,特任了汤芗铭,福建都督一缺,令海军总长刘冠雄兼代,后来且将这缺裁去,只设一民政长罢了。三督既去,此外都俯首帖耳,不敢异词,只有国会中议员,还因法定人数,屡次缺席,未免啧有烦言。袁总统特创一新例,挑选了几个有名人物,组成议事机关,叫作政治会议,老袁既有言莫予违之意,何必设此机关,致多累赘。会长派任李经羲,又有梁敦彦、樊增祥、蔡锷、宝熙、马良、杨度、赵惟熙七人,同作襄议员,再由国务总理举派二人,每部总长举派一人,法官二人,蒙藏事务局,酌派数人,各省都督民政长,亦酌派数人,集中议政,算作国会的替身。
一面授意各省长官,令他倡议遣散议员,取消国会,于是副总统兼领湖北都督事黎元洪,邀集各省都督民政长等,联名电致袁总统道:
大总统钧鉴:共和国家,以法治为归宿,当破坏之后,亟宜为建设之谋,所有应行法治,千端万绪,虽急起直追,犹恐不及。民国初创,以参议院为立法机关,而成立年余,制定法案,寥寥无几,惟以党争闻于天下,适为建设之障碍,决无进行之计画。中外士庶,乃移易其渴望之心,属诸国会,以为国会既成,必可将各项法制,依次制定。不意开会七阅月,糜帑数百万,而于立法一事,寂然无闻,欲仅如前参议院尚能立东鳞西爪之法,而亦不可得。民国前途,岂堪久待?盖因各议员被举之初,别有来由,多非人民公意之所推定,谓为代表,夫将谁欺?其有爱国思想者,固不乏人,而争权利,徇党见,置国家存亡人民死活于不顾者,反占优势。且人数过多,贤者自同寒蝉,不肖者如饮狂水,余旨盲从朋附,烟雾障天,虽有善者,或徒唤奈何,宁与同尽。上下两院,性质相同,无术调剂,因之立法成绩,毫无进步,中外援为诟病,国家日益阽危。上无道揆,下无法守。赖我大总统以救国为己任,毅然刚断,将乱党议员资格,一律取消,令候补当选人,以次挨补。顾候补人员,与前次人员,资格相同,无论一时断难如额,即使如额,而八百余人,筑室道谋,仍恐议论多而成功少。现在国本初定,重要法案,何止数百件?由今之道,以七阅月而未立一法,虽迟以百年,亦复何济?而强邻环伺,破产在即,岂从容高论之秋?我不自谋,必有起而代我者,欲不为人之牛马奴隶,何可得耶?元洪等行政人员,亦国民一分子,国苟不存,身于何有?苟利于国,遑论其他,用敢联名恳切大总统始终以救国为前提,万不可拘文牵义,以各国长治久安之成式,施诸水深火热之中华。历考中外改革初期,以时势造法律,不以法律造时势。美为共和模范,而开国之始,第一次宪法,即因束缚政府,不能有为,遂有费拉德费亚会议修正之举。是役也,全体会员,无不有政治之经验,其会议之所议决,多轶出原有宪法范围以外,而自操制定宪法之全权,论者不诋为违法,先例具在,可为明征。现在政治会议,已经召集,与美国往事由各州推举之例正同,请大总统饬下国务院,谘询各员以救国大计,若众意咸同,则共和政体之精神,即可因兹发轫。即例以南京政府以十四省行政官代表之参议院,其完缺大相悬殊,正与华盛顿修正宪法,若合一辙。元洪等承乏地方,深知民人心理,痛恶暴乱之议员;各国论调,亦极公允,我大总统何所顾忌而不为之所?文明国议员,无论何党,皆以扶持本国为宗旨,断无以破坏阻挠为能事者。现在国民党议员,悉经解散,其余稳健议员,素知自爱,闻已羞与哙伍,愤欲辞职。虽欲固结,已属无从。留此少数之人,既无成立之希望,应请大总统给资回籍,另候召集。各议员皆明达廉洁,决不恋恋于五千元之岁俸,而浮沈于不生不灭之间,以误国家大计。狂夫之言,圣人择焉,伏乞鉴核施行,民国幸甚!副总统兼领湖北都督事黎元洪,署湖北民政长吕调元,直隶都督冯国璋,直隶民政长刘若曾,奉天都督兼署吉林都督张锡銮,奉天民政长许世英,吉林民政长齐耀琳,吉林护军使孟恩远,黑龙江护军使兼署民政长朱庆澜,江苏都督张勋,江苏民政长韩国钧,江北护军使蒋雁行,安徽都督兼署民政长倪嗣冲,署江西都督李纯,江西民政长汪瑞闿,浙江都督朱瑞,署浙江民政长屈映光,福建民政长汪声玲,署湖南都督兼理民政长汤芗铭,署山东都督靳云鹏,署山东民政长田文烈,河南都督张镇芳,河南民政长张凤台,山西都督阎锡山,山西民政长陈钰,陕西都督张凤翙,署陕西民政长高增爵,护理甘肃都督兼护民政长张炳
华,新疆都督兼署民政长杨增新,四川都督胡景伊,署四川民政长陈廷杰,护理川边经略使颜镡,广东都督龙济光,署广东民政长李开侁,广西都督陆荣廷,广西民政长张鸣岐,贵州都督兼署云南都督唐继尧,云南民政长李鸿祥,贵州民政长戴戡同叩。
看官阅此电文,已见得各省长官,统是仰承意旨,不消细述。惟黎元洪系起义首领,本意在推翻专制,建设共和,此次袁总统摧残国会,明明欲回复专制,如何也随声附和,反领衔电达呢?古语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众既赞成袁氏,他亦不便硬行出头,与袁反对,乐得同流合汙,做一个与时浮沈的俊杰呢。句中有眼。不意通电未几,即来了参议院院长王家襄,口称奉总统密令,邀副总统入京,面商要略。黎元洪也不推辞,立将任中各项文书,委任民政长暂管,草草的收拾行装,随王北上,尚恐部下有变,佯言因公渡江,事毕返署,所以出城就道,行踪诡秘,连黎氏左右,也未尝预知情事。待至黎已到京,方闻袁总统下令,有云兼领湖北都督事黎元洪,因公来京,著段祺瑞暂代兼领湖北都督事。当时中外人士,莫明其妙,共疑政府有何大事,必须这黎副总统到京呢。嗣由小子底细调查,方知黎氏入京,段氏出镇,统含有特别关系,不是无故调动的。说来话长,待小子叙述出来。
原来袁氏倚黎、段为左右手,黎长参谋,段长陆军,遇事必内外筹商,谋定后动。黎、段亦矢忠矢慎,不敢有违,所以二次革命,黎为外护,段为中坚,终能指日荡平,肃清半壁。袁总统得此奇捷,未免顾盼自豪,尝语左右道:“我略用武装,约叛党相见,不到两月,尽已平定,论起功力,不在拿翁下。拿翁即法国拿破仑。惟拿翁自恃武功,觊觎大宝,改变民主,再行帝政,我虽很加羡慕,但不欲轻效拿翁,致蹈覆辙呢。”自知甚明,何后来利令智昏?左右等唯唯如命,未敢妄赞一词,就中有一位跃跃欲逞的贵公子,听到此言,便迎机而入,婉进讽词,老袁掀髯笑道:“汝欲我做皇帝么?但为事必三思后行,倘或骑梁不成,反输一跌,岂不是欲巧反拙么?”意在言外。于是这位贵公子,垂首告退。看官道此人为谁?说是袁总统的长公子克定。画龙点睛。袁总统有一妻十五妾,子十五,女十四,惟长子克定,为正室于氏所出,机警不亚乃父,幼时除读书外,辄好武事,及弱冠后出洋,赴德国留学,卒业陆军学校,至是归国已久,常思化家为国,一展所长。居然想做唐太宗。凑巧民国成立,乃父得为总统,他便想趁这机会,劝父为帝,好把一座锦绣江山,据为袁氏私产,偏乃父不肯遽为,日日延挨过去,自思光阴易过,何时得达目的?踌躇再四,无可为计,猛然想到故友阮忠枢,与段祺瑞向称莫逆,段握陆军重任,倘得他鼓吹帝制,号召军民,那时便容易成功了。当下着人去招阮忠枢,忠枢为袁氏门下士,素与克定往来,一闻传召,立刻驰至。两下相见,当由克定嘱托一番,他即转往国务院,见段在列,乘间密语。谁料段不待词毕,便厉声道:“休得妄言!休得妄言!”阮撞了一鼻子灰,返报克定,克定暗暗怀恨。段又出语人道:“项城屡次宣言,誓不为帝,克定痴心妄想,一味瞎闹,岂不可笑?”这数语传入克定耳中,愈令懊恼,遂与袁乃宽密谋,挤排段氏。乃宽与克定,同姓不宗,平时殷勤趋奉,颇得老袁欢心,遂认老袁为叔父行,小袁为兄弟行。这是姓袁的好处。老袁屡加拔擢,累任至陆军次长,凡段氏一切行为,乃宽无不洞悉,所以吹毛索瘢,得进谗言。老袁虽然聪明,怎奈一个令子,一个爱侄,日事絮聒,免不得将信将疑。段祺瑞素性坦率,未曾防着,只知效忠袁氏,有时袁总统与谈湖北军情,赞美黎元洪,祺瑞独说黎仁柔有余,刚断不足,袁亦叹为知言。黎氏生平颇合此八字品评。既而袁克定以段不助己,变计联黎,复遣人示意元洪,元洪不肯相从,所答论调,与段略同。克定乃密结爪牙,撺掇老袁,调黎入京,出段镇鄂,一是软禁元洪,缓缓的令他熔化,一是驱开祺瑞,急急的撤他兵权。煞是好计。黎、段非无知识,但立人檐下只好低头奉令,一往一来,仆仆道途,同做个现成傀儡罢了。黎元洪倒也见机,一经入京,便上书辞职,袁总统即日照准,不过温语答覆,竭力敷衍。彼此情词斐亹,可歌可诵,小子不忍割爱,一并照录。曾记黎元洪的呈文道:
敬呈者:窃元洪屡觐钧颜,仰承优遇,恩逾于骨肉,礼渥于上宾。推心则山雪皆融,握手则池冰为泮。
驰惶靡措,诚服无涯。伏念元洪忝列戎行,欣逢鼎运,属官吏播迁之众,承军民拥戴之殷。王陵之率义兵,坚辞未获,刘表之居重镇,勉负难胜。洎乎宣布共和,混一区夏,荷蒙大总统俯承旧贯,悉予真除。良以成规久圮,新制未颁,不得不沿袭名称,维持现状。元洪亦以神州多难,乱党环生,念瓜代之未来,顾豆分而不忍。思欲以一拳之石,暂砥狂澜,方寸之材,权搘圮厦,所幸仰承伟略,乞助雄师,风浪不惊,星河底定,获托威灵之庇,免贻陨越之羞。盖非常之变,非大力不能戡平,无妄之荣,实初心所不及料也。夫列侯据地,周室所以陵迟,诸镇拥兵,唐宗于焉翦靡。六朝玉步,蜕于功人,五代干戈,贻自骄将。偶昧保身之哲,遂丛误国之愆。灾黎埴于壑而罔闻,敌国入于宫而不恤,远稽往乘,近览横流,国体虽更,乱源则一,未尝不哀其顽梗,憯莫惩嗟。前者章水弄兵,锺山窃位,三边酬诸异族,六省订为同盟,元洪当对垒之冲,亦尝尽同舟之谊。乃罪言弗纳,忠告罔闻,衷此苦心,竟逢战祸,久欲奉还职权,借资表率,只以兵端甫启,选典未行,暂忍负乘致寇之嫌,勉图扶杖观成之计。孤怀耿耿,不敢告人,前路茫茫,但蕲救国。今有列强承认,庶政更新,洗武库而偃兵,敞文园而弼教。处四海困穷之会,急起犹迟,念两年患难之场,回思尚悖。论全局则须第一统,论个人则愿乞余年,倘仍恃宠长留,更或陈情不获,中流重任,岂忍施于久乏之身?当日苦衷,亦难襮诸无稽之口,此尤元洪所冰渊自惧,寝馈难安者也。伏乞大总统矜其愚悃,假以闲时,将所领湖北都督一职,明令免去。元洪追随钧座,长听教言,汲湖水以澡心,撷山云而链性。幸得此身健在,皆出解衣推食之恩,倘使边事偶生,敢忘擐甲执兵之报。伏门待命,无任屏营!谨呈。
袁总统的覆书,也是俪黄妃紫,绮丽环生。词云:
来牍阅悉。成功不居,上德若谷,事符往籍,益叹渊衷。溯自清德既衰,皇纲解纽,武昌首义,薄海风从,国体既更,嘉言益著。调停之术,力竭再三,危苦之词,书陈累万。痛洪水猛兽之祸,为千钧一发之防,国纪民彝,赖以不坠。赣、宁之乱,坐镇上游,匕鬯不惊,指挥若定。吕梁既济,重思作楫之功,虞渊弗沈,追论撝戈之烈。凡所规画,动系安危,伟业丰功,彪炳寰宇。时局初定,得至京师,昕夕握谭,快倾心膈。褒、鄂英姿,获瞻便坐。逖、琨同志,永矢毕生。每念在莒之艰,辄有微管之叹,楚国宝善,遂见斯人。迭据面请,免去所领湖北都督一职,情词恳挚,出于至诚,未允施行,复有此牍。语长心重,虑远思深,志不可移,重违其意,虽元老壮猷,未尽南服经营之用,而贤者久役,亦非国民酬报之心,勉遂谦怀,姑如所请。国基初定,经纬万端,相与有成,期我益友,嗣后凡大计所关,务望遇事指陈,以匡不逮。
昔张江陵尝言:“吾神游九塞,一日二三。”每思兹语,辄为敬服。前型具在,愿共勉之!此覆。
覆词以外,即老老实实下一令道:“兼领湖北都督事黎元洪呈请辞职,黎元洪准免本官。”正是:
功狗未嗥先缚勒,飞禽已尽好藏弓。
鄂督已更,又免去张勋本官,改任为长江巡阅使,另调冯国璋都督江苏,赵秉钧都督直隶,是何用意,容待小子下回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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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之于袁,可谓竭尽所事,始终不贰者矣。癸丑之役,微黎阴助北军,则安能顺流无阻,先发制人?甚至撤消国会之议,黎亦不恤曲徇袁意,领衔电请,黎之忠袁如是,而袁独潜图帝制,甘心舐犊,遣人南下,召黎入京,阳加优礼,阴即软禁,好猜至此,而欲望人心之不解体,其可得乎?虽然,黎欲见好于袁,而卒为袁所卖,假使袁得永年,黎岂终能免祸乎?吾阅此回,殊不禁为黎氏惜焉。
第三十七回 罢国会议员回籍 行婚礼上将续姻
却说张勋本党附袁氏,从前袁世凯任直督时,奉清廷命募练新军,所有冯、段一班人物,统是练军中的将弁,张勋亦尝与列,受袁节制。所以张勋平日,除清廷皇帝外,只服从一袁项城。辛亥革命,张勋退出南京,虽是孤城受困,敌不住江浙联军,但也由老袁授意,为此知难而退。癸丑革命,张又为袁尽力,督兵南下,战胜异党,攻入南京,老袁特任他为江苏都督,明明是报功的意思。补叙明白。但张勋为人,粗鲁中含着血性,他自念半生富贵,统由清朝恩典,不过因时势所趋,无法保全清朝,没奈何推戴老袁,老袁只做总统,不做皇帝,还是有话可说,并非篡逆一流,为此仍然效命,惟背后的辫发,始终不肯薙去,却是不忘清室的标示。弃旧事新,已成通习,张辫帅犹怀旧德,我说他是好人。但老袁却为此一着,有些疑忌张勋,预恐帝制一行,他来反对,所以将他撤去督篆,调任散职,特令冯出督江,赵出督直,作为南北洋的羽翼。自是京都内外,统已布置妥当,就好慢慢儿的变更政体,开拓皇图,偏这两院议员,尚是睡在梦中,迭据一张没用的临时约法,指摘政府,迭加质问。真是盲人。那国务院讨厌得很,索性简截了当的答覆数语。看官道如何说法?他说:“两院议员,既不足法定人数,当然停议,何能提出质问书?况大总统救焚拯溺,扶危定倾,确是当今第一位人杰,是非心迹,昭然天壤,更不便绳以常例”等语。简直视为汤、武。议员争他不过,只好将就过去。一日又一日,已是民国第三年元旦,总统府中,热闹异常,外宾内吏,均去觐贺,差不多有九天阊阖,万国衣冠的盛仪。袁总统又把五等勋位,及九等嘉禾文虎各章,给赏了若干功狗,算作良辰令节的点染品。受惠感德的人,讴歌不绝。独有人民向隅。转眼间过了十日,忽由袁总统颁下一令道:
本日政治会议,呈覆救国大计谘询一案,据称:前兼领湖北都督黎元洪等原电,修正宪法一节,若指约法而言,应于谘询增修约法程序案内,另行议覆,其对于国会现有议员,给资回籍,另候召集一节,应请宣布停止两院现有议员职务,并声明两院现有议员,既与现行国会组织法第十五条所载总议员过半数之
规定不符,应毋庸再为现行国会组织法第二条暨第三条之组织。至如何给资之处,应由政府迅速筹画施行。
是否回籍,可听其便,政府毋庸问及等语。本大总统详加披阅,该会议议覆各节,与该前兼领都督黎元洪等,救国苦心,深相契合。原呈所陈大要,以为非速改良国会之组织,无以勉符尊重国会之公心,洵属度时审势,正当办法。查两院现有议员,既与现行国会组织法第十五条所载总议员过半数之规定不符,应即依照政治会议议决宣布停止议员职务,毋庸再为现行国会组织法第二条暨第三条之组织。所有民国议会,应候本大总统依照约法,另行召集,此次停止职务各议员,由国务总理财政总长,迅将如何给资之处,筹画施行,余如该会议所陈办理。至两院现有议员,自宣布停止职务之日起,既均毋庸再为国会组织法第二条暨第三条之组织,一应两院事务,应由内务总长督饬筹备国会事务局,分别妥筹办法,免滋贻误,以副本大总统尊重国会之初意。此令。
还有一篇布告,是详述黎元洪等电请原文,及政治会议中呈覆,无非说是约法不良,议员未善,应全体撤换,改新国会等情。其实是骗人伎俩,借此取消立法机关,免得节外生枝,牵掣行政,那里还肯再行召集呢?政治会议诸公,自李经羲以下,也有一两个明白事理,阴怀愤恨,但看到黎元洪等原电,及老袁交议情形,已知木已成舟,不如顺风使帆,博得个暂时安稳;只晦气了这班议员,平白地丢去岁俸五千圆,徒领了几十元川资,出都回籍去了。双方挖苦。
是时袁大公子克定,默观乃父所为,明明是与自己的希望,一同进行,黎既软禁,段又外调,所有阻碍,已经捽去,但只少一个位高望重的帮手,终究是未能圆满。他又与段芝贵商议,想去笼络江苏都督冯国璋。冯国璋的势力,不亚段祺瑞,联段不可,转而联冯,也是一条无上的秘计。段芝贵的品行,清史上已经表见,他是揣摩迎合的圣手,敏达圆滑的智囊。既蒙袁公子垂询,便想了一条美人计来,与袁公子附耳数语。袁公子大喜过望,便托他竭力作成。看官试掩卷猜之,愈加趣味。段芝贵应命去讫。
原来袁总统府中,有一位女教授,姓周字道如,乃是江苏宜兴县人。她的父亲,曾做过前清的内阁学士。这女士随父居京,曾入天津女师范学校,学成毕业,雅擅文翰,喜读兵书,嗣因中途失怙,情愿事母终身,矢志不嫁。怎奈宦囊羞涩,糊口维艰,亲丁只有一弟,虽曾需次都门,也未能得一美缺,所以这位周小姐,不能不出充教席,博衣食资。袁总统闻她才学,特延入府中,充为女教员,不特十数掌珠,都奉贽执弟子礼,就是后房佳丽,亦多半向她问字,愿列门墙。袁三夫人闵氏,或云金氏,系高丽人,本末当详见后文。与周女士尤为投契,朝夕相处,俨同姊妹。书窗闲谈,偶及婚嫁事,三夫人笑语道:“吾姊芳龄,虽已三十有余,但望去不过二十许人,摽梅迨吉,秾李余妍,奈何甘心辜负,落寞一生呢?”周女士年龄借此叙过。周女士道:“前因老母尚存,有心终事,今母已弃养,我又将老,还想什么佳遇?”三夫人道:“姊言未免失察了。男婚女嫁,自古皆然,况太夫人已经仙逝,剩姊一身,漂泊无依,算甚么呢?”周女士丧母,亦随笔带过。这一席话,说得周女士芳心暗动,两颊绯红,不由的垂头叹息。三夫人又接着道:“我两人分属师生,情同姊妹,姊有隐衷,尽可表白,当代为设法,玉成好事。”周女士方徐徐道:“我的本意,不愿作孟德曜,但愿学梁夫人,无如时命不齐,年将就木,自知大福不再,只好待诸来生了。”三夫人道:“哪里说来!当代觅蕲王,慰姊夙愿,何如?”周女士脉脉无言。
三夫人匆匆别去,即转告袁总统,袁亦愿作撮合山,但急切未得佳耦,因此权时搁起。可巧冯国璋在京,有时至总统府中,晤商要公,偶见一丰容盛鬋的周女士,不觉啧啧叹羡,讶问何人?袁总统触起旧感,即语国璋道:“这是宜兴周女士,现在我处充女教习,博通经史,兼识韬钤,闻汝丧耦有年,我当为汝作伐,聘她为继室,倒也是一场佳话呢。”好一个冰上人。国璋答道:“总统盛意,很是感佩,但国璋正室虽丧,尚有姬妾数人,豚儿亦已长大,自问年将半百,恐难偶此佳丽,为之奈何?”口中虽这般说,心中却早默认。袁总统道:“周女士的年龄,差不多要四十岁了,与汝相较,亦不过相距十岁,你既如此说法,我待商诸周女士,再行定议便了。”国璋称谢而退。
未几,国璋出督江宁,各大吏祖饯都门,恭送行旌,段芝贵时亦在座,席间谈及周女士事,国璋掀髯笑道:“讲到容貌两字,亦未必赛过西子、王嫱,可是人家学问,实在高出我一个武夫,我年已及艾,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事?不过这胡子还长得住否,实在是一个大问题。”得意语。言毕,鼓掌大笑,众亦随作笑声。段芝贵却从旁凑趣道:“当日刘备娶孙夫人,洞房中环列刀枪,把刘备吓得倒退,冯公虽统兵有年,若好事果成,雌威不可不防哩。”国璋复笑道:“言为心声,段君想是惧内,自己有了河东狮,尽管小心奉承,不要向他人代虑呢。”大家诙谐一番,兴阑席散。越宿,国璋即别友出都,自行赴任去了。段芝贵记在心里,适逢克定垂询,遂将现成的美人计,敬谨奉献。一日,至总统府,便乘间禀明袁总统,袁总统道:“我亦早有此想哩,只因国事倥偬,竟致忘怀,但两造的意思,究未知是否赞同?”段芝贵道:“得大总统与他撮合,那有不情愿之哩?况两造感及玉成,将来总统有所指使,还怕他不内外效顺么?”袁总统频频点首。明人不必细说。一俟段芝贵退出,即嘱三夫人去作说客。三夫人笑着道:“我已早代为说妥了。”袁总统即致函冯国璋,请践原约。国璋本已有心,自然返报如命,且择于民国三年一月十九日,行成婚礼。
到了一月十二日,袁总统即遣公子克定,及三夫人率领周家姻族,及主婚代表等,送周女士南下江宁。江宁铁路,特备花车欢迎,沿路排列兵队,气象巍然。下关、江口一带,热闹异常。轮渡码头,悬灯结彩,并有松柏牌楼一座,上悬匾额,署“大家风范”四大字。两旁分列楹联,左首八字,是“天上神仙,金相玉质。”右首八字,是“女中豪杰,说礼明诗。”待周女士等渡江而来,各乘大轿入江宁城,当以鼓楼前交涉局为坤宅,门前亦设着松枝牌楼,特用五色电灯,盘出“福共天来”四大字。宅中陈设一新,尤觉光怪陆离,色色齐备。室中环列武装兵队,层层拥护,又特置布篷岗位数十所,屯驻警察,刀枪森耀,与昼间日光,夜间灯影,掩映生辉。都督府中人员,又稔知新人尚武,多派军服侍者,窗前堦下,荷枪鹄立,端的是文经武纬,灿烂盈门。极力描摹。到了十八日下午二时,移置妆具,由坤宅启行至都督府,前导军乐,引以红绸彩门,横书四字为“山河委佗”,左右对联,上为“扫眉才子,名满天下”,下为“上头夫婿,功垂江南”,闻说为旅宁同乡所送。此外尚有直隶女师范学校,与高等女子小学教习学生,以及周女士闺友所赠诗章叙文颂词对联词曲,均用玻璃屏装饰,约计数十具。余如箱栊物件,却尚简朴,荆钗布裙,想见高风,不比那小家妇女,专从服饰上着想哩。好女不穿嫁时衣,想周小姐深得此旨。越日,即为婚期,坤宅因交涉局与都督府,相去太远,移驻都督府西首花园内,专候冯都督亲迎。时当午后,冯都督著上将礼服,佩挂勋章,乘舆出辕,由大总统代表人,介绍人,及司仪人,迎亲人等,拥着彩舆,并排着全副仪仗,偕冯都督同至坤宅。护兵杂沓,军乐喧阗,冯都督降舆入室,行过了亲迎礼,略用茶点,先行告别。过一小时,即由送亲人等,送彩舆至都督府,三星在户,百两迎门。司仪员先登礼堂,请冯都督出来,一面请新娘降车。舆门开处,但见一位华装炫饰,胡天胡帝的女娇娃,姗步下舆,身穿玄青色贡缎绣着八团五彩花的礼衣,下系绣金洒花的大红裙,宫额齐眉,遍悬珠勒,后面披着粉红纱,约长丈许,有侍女两人持着两端,随步而前。红纱上设一彩结,置于发顶,前悬两球,适垂前额,借以覆面。既入礼堂,与冯都督并肩立着,行文明结婚礼式,男女宾东西站立,先由大总统代表赍读颂词,新郎新娘,遣人代诵答词,继由男女宾分致颂词,新郎新娘,又遣人诵答如仪。司仪员乃唱新郎新娘行鞠躬礼,两下里对向鞠躬,至再至三,夫妇礼成。当由两新人对着代表介绍,鞠躬致谢。代表人、介绍人,依次答礼,然后男女亲族,各行相见礼,无非是按着尊卑,相向鞠躬。男女宾又各行贺礼,两新人亦依礼相答。笙簧并奏,鸾凤和鸣,两新人归入洞房,宾朋等俱退出礼堂,各至客厅中,欢宴喜酒去了。自此洞房叶好,合卺共牢,说不尽的枕席风光,描不完的伉俪恩爱。小子且作诗一首,作为本回的结束。诗云:
一番趣事话风流,尽有柔情笔底收。
为问江南新眷属,可将月老记心头?
袁克定等送亲毕事,相率返京,欲知后事,再阅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