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民国演义 - 第 14 页/共 41 页

蔡锷既出总统府,忙到电局中发一密电,拍致云南将军唐继尧,及巡按任可澄两人,文中说是:“帝制将成,速即筹备”八字。这八字所寓的意思,是叫唐、任筹备兵力,并不是筹备选举,看官不要误会。只当时蔡锷发电,是奉袁氏命令,侦吏自然不去检查,况只说“筹备”二字,语意含糊得很,就使被人察觉,也没甚妨碍,自密电发出后,匆匆归寓,特属妥人王伯群,密诣云南,叫他面达唐、任,速即备兵举义,自己当即日来滇,赞助独立等语。伯群去后,他稍稍放下了心,专意伺隙出都,事且慢表。   且说国务卿徐世昌,见袁总统一意为帝,始终不悟,意欲继李经羲、张謇诸人的后尘,洁身出京,免为世诟。但恐老袁猜忌太深,疑有他志,反为不妙,因此于无法中想了一法,借着老病二字,作为话柄,向袁请假。袁总统不得不准,且命他出赴天津,静养数天,俟旧病全愈,再行来京供职。这数语正中徐氏心怀,乐得脱离秽浊,去做几口闲散的人物。袁氏之命徐赴津,恐其联段为变,否则何必替他择地。这国务卿的职务,遂命陆徵祥兼代。陆本是个好好先生,袁总统叫做什么,他也便做什么。过了两三天,又由总统府中,派委董康、蔡宝善、麦秩严、夏寅官、傅增湘等,稽查国民代表选举事务,一面催促各省,速定选举代表投票日期,及决定国体投票日期。当时函电纷驰,内出外入,无非是强奸民意的办法。董康、蔡宝善等,且因各省复报投票期间,迟速不一,复商令办理国民会议事务局,电咨各省,限定两次投票期间,自十月二十八日起,至十一月二十日止,不得延误。至最关紧要的又有两电,文字很多,小子但将最要数语,分录如下:   按参政院代行立法院原咨,内称:本月十九日开会讨论,佥以全国国民前后请愿,系请速定君主立宪,国民代表大会投票,应即以君主立宪为标题,票面应印刷君主立宪四字,投票者如赞成君主立宪,即写“赞成”二字,如反对君主立宪,即写“反对”二字。至票纸格式,应由办理国民会议事务局拟定,转知各监督办理。当经本院依法议决,相应咨请大总统查照施行等因,奉交到局。除咨行外,合亟遵照电行各监督查照,先期敬谨将君主立宪四字,标题印刷于投票纸,钤盖监督印信,并于决定国体投票日期,示国民代表一体遵行。   前电计达,兹由同人公拟投票后,应办事件如下:   (一)投票决定国体后,须用国民代表大会名义,报告票数于元首及参政院;(二)国民代表大会推戴电中,须有恭戴今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字样:(三)委任参政院为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电,须用各省国民大会名义。此三项均当预拟电闻。投票毕,交各代表阅过签名,即日电达。至商军政各界推戴电,签名者愈多愈妙。投票后,三日内必须电告中央。将来宣诏登极时,国民代表大会,及商军政各界庆祝书,亦请预拟备用,特此电闻。   各省将军巡按使,叠接各电,有几个敬谨从命,有几个未以为是,但也不敢抗议,乐得扯着顺风旗,备办起来。谁知国内尚未起风潮,国外已突来警耗,日、英、俄三国公使,先后到外交部,干涉政体,接连是沈、意两国,亦加入警告,又惹起一场外交问题来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相传五九条约,老袁违背民意,私允日本种种要索。应四十四回。他的意思,无非想日本帮忙,为实行帝制的护身符。所以帝制发现,日使日置益氏,动身归国,中外人士,多疑老袁授意日使,要他返商政府,表示赞同。但外交总长陆徵祥,及次长曹汝霖,并未受过袁氏嘱托,与日使暗通关节,此次闻着谣言,曾在公会席间,当众宣言道:“中日交涉方了,又倡出帝制问题,恐外人未必承认,这个难题目,我等却不能再做呢。”这一席话,分明是自释嫌疑,偏被袁氏闻知,即取出勋二三位的名目,分赏陆、曹,不值铜钱的勋位,乐得滥给。并宣召两人入内,密与语道:“外交一面,我已办妥,你等可不必管了。”陆、曹二人,唯唯而出,总道是安排妥当,不劳费心,哪知十月二十八日午后一点钟,驻京日本代理公使,暨英、俄两公使,同至外交部,访会外交总长。陆徵祥当然接见,彼此坐定,即由日本代理公使开口道:“贵国近日,筹办帝制,真是忙碌得很,但里面反对的人,也很不少,倘或帝制实行,恐要发生事变。现在欧战未了,各国都静待和平,万一贵国有变乱情形,不但是贵国不幸,就是敝国亦很加忧虑。本代使接奉敝政府文件,劝告贵国,请贵政府注意。”言毕,即从袖中取出警告文来,当由陆总长接着,交与翻译员译作华文。英公使徐徐说道:“日本代表的通告,本公使亦具同情。”俄公使也接入道:“日代表及英公使的说话,本公使也非常同意。”陈总长正要答话,翻译员已译完日文,交给过来,但见纸上写着:   中国近时进行改变国体之计划,今似已猛进而趋入实现其目的之地步。目下欧战尚无早了之气象,人心惶虑,当此之时,无论世界何处,苟有事态,足以伤害和平安宁者,当竭力遏阻,借杜新纠纷之发现。中国组织帝制,虽外观似全国无大反对,然根据日政府所得之报告,而详察中国之实状,觉此种外观,仅属皮毛而非实际,此无可讳饰者也。反对风潮之烈,远出人意料之外,不靖之情,刻方蔓延全国。观袁总统过去四年间之政绩,可见各省之纷扰情状,今已日渐平靖,而国内秩序,亦渐恢复,如总统决计维持中国之政治现状,而不改其进行之方针,则不久定有秩序全复,全国安宁之日。但若总统骤立帝制,则国人反对之气志,将立即促起变乱,而中国将复陷于重大危险之境,此固意中事也。日政府值此时局,鉴于利害关系之重大,故对于中国或将复生之危险状况,不能不深虑之。且若中国发生乱事,不仅为中国之大不幸,且在中国有重大关系之各国,亦将受直接间接不可计量之危害,而以与中国有特殊关系之日本为尤甚。且恐东亚之公共和平,亦将陷于危境。日政府睹此事态,纯为预先防卫,以保全东方和平起见,乃决计以目下时局中大可忧虑之原因,通告中政府,并询问中政府能否自信可以安稳,达到帝制之目的。日政府以坦白友好之态度,披沥其观念,甚望中华民国大总统听此忠告,顾念大局,而行此展缓改变国体之良计,以防不幸乱祸之发作,而巩固远东之和平。日政府故已发给必要之训令,致驻北京代理公使。日政府行此举动,纯为尽其友好邻邦责任之一念而起,并无干涉中国内政之意,并此声明。   陆总长览毕,竟发了一回怔,半晌才发言道:“敝国政体,正待国民解决,并非定要改变。就是我大总统,也始终谨慎,不致率行,请贵公使转达贵国政府,幸毋过虑!”日代使哼了一声道:“袁总统的思想,本代使也早洞悉了。中国要改行帝制,与仍旧共和,都与敝国无涉,不过帝制实行,定生变乱,据我看来,还是劝袁总统打消此念。贵总长兼握枢机,责任重大,难道可坐观成败么?”应被嘲笑。陆总长被他讥讽,不由的脸上一红,英公使复接着道:“总教贵政府即日答复,能担保全国太平,各国自不来干涉了。”陆总长答声称“是。”日、英、俄公使,乃起座告辞。陆送别后,返语曹汝霖道:“总统曾说外交办妥,为何又出此大乱子?我正不解。”曹汝霖道:“既有三国警告,总须陈明总统,方可定夺。”陆徵祥道:“那个自然,我与你且去走一遭,何如?”汝霖点首,遂相偕入总统府。   老袁正坐在怀仁堂,检阅各省电文,欢容满面,一闻陆、曹进谒,立即召见,便道:“各省决定君主立宪,已有五省电文到来了。”陆、曹两人,暗暗好笑,你觑我,我觑你,简直是不好发言。还是老袁问及,才说明三国警告事,并将译文递陈。老袁瞧了一遍,皱着眉道:“日使日置益,已经承认了去,为什么又有变卦呢?”陆徵祥道:“他还要我即日答复哩。”老袁道:“答复也没有难处,就照现在情形,据实措词便了。且我也并非即欲为帝呢。”还要自讳。陆总长道:“是否由外交部拟稿,呈明大总统裁夺,以便答复?”老袁道:“就是这样办法罢。”陆、曹二人退出,当命秘书草定复稿,经两人略略修饰,复入呈老袁。老袁又叫他窜身数字,然后录入公牍,正式答复。其文云:   贵国警告,业经领会。此事完全系中国内政,然既承友谊劝告,因亦不能不以友谊关系,将详细情形答复。   中国帝制之主张,历时已久。我国人民所以主张帝制者,其理由盖谓中国幅员广大,五族异俗,而人情浮动,教育浅薄。按共和国体,元首常易,必为绝大乱端,他国近事,可为殷鉴。不但本国人生命财产,颇多危险,即各友邦侨民事业,亦难稳固。我民国成立,已历四稔,而殷户巨商,不肯投资,人民营业,官吏行政,皆不能为长久计划。人心不定,治理困难,国民主张改革国体之理由,实因于此也。政府为维持国体起见,无不随时驳拒,乃近来国民主张之者,日见增加,国中有实力者,亦多数在内。风潮愈烈,结合愈众,如专力压制,不独违拂民意,诚恐于治安大有妨碍。政府不敢负此重责,惟有尊重民意,公布代行立法院通过之法案,组织国民代表大会,公同议决此根本问题而已。当各省人民,向立法院请愿改变国体时,大总统曾于九月六日,向立法院宣示意见,认为不合时宜。十月十日大总统申令,据蒙、回王公及文武官吏等呈请改定国体,又告以轻率更张,殊非所宜,并诫各选举监督,遵照法案,慎重将事。十月十二日,又电令各省选举监督,务遵法案,切实奉行,勿得急遽潦草各等因。足见政府本不赞成此举,更无急激谋变更国体之意也。本国约法主权,本于国民全体,国体问题,何等重大,政府自不得不听诸国民之公决。政府处此困难,多方调停,一为尊重法律,一为顺从民意,无非冀保全大局之和平也。大多数国民意愿,现既以共和为不适宜于中国,而问题又既付之国民代表之公决,此时国是,业经动摇,人心各生观望,政府即受影响,商务已形停滞,奸人又乘隙造谣,尤易惊扰人心。倘因国是迁延不决,酿成事端,本国人固不免受害,即各友邦侨民,亦难免恐慌。国体既付议决,一日不定,人心一日不安,即有一日之危险,此显而易见者也。当国体讨论正烈之际,政府深虑因此引起变做,一再电询各省文武官吏,能否确保地方秩序,该官吏等一再电复,佥谓国体问题,如从民意解决,则各省均可担任地方治安,未据有里面反对炽烈,情形可虑之报告,政府自应据为凭信。至本国少数好乱之徒,逋逃外国,或其他中国法权不到之处,无论共和君主,无论已往将来,纯抱破坏之暴信,无日不谋酿祸之行为。然只能造谣鼓煽,毫无何等实力。数年以来,时有小乱发现,均立时扑灭,于大局上未生影响。现在各省均加意防范,凡中国法权不到之处,尚望各友邦协力取缔,即该乱人等,亦必无发生乱事之余地矣。当贵国政府劝告之时,各省决定君主立宪者,已有五省,各省投票之期,亦均不远。总之在我国国民,则期望本国长治久安之乐利,在政府则并期望各友邦侨民,均得安心发达其事业,维持东亚之和平,正与各友邦政府之苦心,同此一辙也。以上各节,即希转达贵政府为荷。   越数日,日本代理公使,又到外交部,代表日本政府,声言中政府答复文,甚不明瞭,请再明白答复。当经陆总长面答道:“目下国体投票,已有十多省依法办理,总之民意所趋,非政府所能左右,敝政府如可尽力,无不照办,借副友邦雅意”等语。欺内欺外,全是说谎。日代使乃去。嗣复接法、意两国警告文,大致与三国警告相同,又由外交部答复,只推到民意上去,且言:“政府必慎重将事,定不致有意外变乱,万一乱党乘机起衅,我政府亦有完全对付的能力,请不必代虑”云云。于是各国公使,乃暂作壁上观,寂静了好几天。各省投票,亦依次举行,全是遵照政府所嘱,硬迫国民代表,赞成君主立宪。袁总统方觉得顺手,快慰异常。   到了十一月十日晚间,忽来了上海急电,镇守使郑汝成被刺殒命,风潮来了。老袁不禁大惊。看官阅过前文,应知郑汝成为袁氏爪牙,老袁正格外倚重,为何忽被刺死呢?小子就事论事,但知刺客为王明山、王晓峰二人。当民国四年十一月十日,系日本大正皇帝登极期间,郑汝成为上海长官,例应向驻沪日本领事馆,亲往庆贺。是日上午十时,郑汝成整衣出署,邀了一个副官,同坐汽车,向日本领事馆进发。路过外白渡桥,但听得扑的一声,黑烟迸裂,直向汝成面旁扑过,幸还没有击着,慌忙旁顾副官,那副官也还无恙,仍勉强的坐着,正要开口与语,哪知炸弹又复掷来,巧巧从头上擦过,汝成忙把头一缩,侥幸的不曾中弹,那粒炸弹却飞过汽车,向租界上滚过去了。两击不中,故作反笔。副官也还大胆,忽向怀中取出手枪,拟装弹还击,不防那抛掷炸弹的刺客,竟跃上汽车,一手扳着车栏,一手用枪乱击,接着数响,那副官已受了重伤,魂灵儿离开身子,向森罗殿上,实行报到;还有一个掌机的人员,也跟着副官,一同到冥府中去;只有郑汝成已中一弹,还未曾死,要想逃遁,千难万难,看那路上的行人,纷纷跑开,连中西巡捕,也不知去向,急切无从呼救,正在惊惶万分的时候,复见一刺客跃入车中,用着最新的手枪,扳机猛击,所射弹子,好似生着眼睛,颗颗向汝成身上,钻将进去。看官!试想一个血肉的身躯,怎经得如许弹子,不到几分钟工夫,已将赫赫威灵的镇守使,击得七洞八穿,死于非命。了结一员上将。那时两个刺客,已经得手,便跃下汽车,觅路乱跑,怎奈警笛呜呜,一班红头巡捕,及中国巡捕,已环绕拢来,将他围住。他两人手中,只各剩了空枪,还想装弹退敌,无如时已不及,那红头巡捕,统已伸着蒲扇般的黑掌,来拿两人,两人虽有四手,不敌那七手八脚的势力,霎时间被他捉住,牵往捕房,当由中西谳官,公同审讯。两人直认不讳,自言姓名,叫作王明山、王晓峰,且云:“郑汝成趋奉老袁,残害好人,我两人久思击他,今日被我两人击死,志愿已遂,还有什么余恨?只管由你枪毙罢了。”谳官又问为何人主使,两人齐声道:“是四万万人叫我来打死郑汝成的。”言已,即瞑目待死,任你谳官问长问短,只是一语不发。   当下由上海地方官等,飞电京都。老袁闻知,很是悲惜,即电饬上海地方官,照会捕房,引渡凶犯,一面优议抚恤,结果是王明山、王晓峰两犯,由捕房解交地方官问成极刑,枪决在上海高昌庙。郑汝成的优恤,是给费二万,赐田三千,又封他为一等侯爵。看官记着,这五等分封,便是郑汝成开始。   小子有诗吊郑汝成道:   驻牙沪渎显威容,谁料雠人暗揕胸。   飞弹掷来遭殒命,可怜徒博一虚封。   郑汝成殒命后,隔了五六日,日本东京赤坂寓所,又有一个华人蒋士立,被击受伤。毕竟为着何事,且至下回表明。   ----------   五国警告,以帝制进行恐惹内乱为词,似为公义上起见,而倡议者偏为日本国。日使日置益氏,既与老袁订有密约,归国运动,何以日本政府,复命代理公使,严词警告耶?既而思之,各国之对于吾华,本挟一均势之见,袁氏独求日本为助,秘密进行,而英、俄已窃视其旁,默料日人之不怀好意,思有以破坏之,故必令日本之倡议警告,然后起而随之,此正各国外交之胜算也。袁政府方自信无患,而郑汝成之被刺,即接踵而来,刺客为王明山、王晓峰,虽未明言主使,度必为民党无疑。或谓由郑汝成之隐抗帝制,袁以十万金购得刺客,暗杀郑于上海,斯言恐属无稽。纣之不善,不如是甚,吾于袁氏亦云。而郑氏忠袁之结果,竟至于此,此良禽之所以择木而栖,贤臣之所以择主而事也。      第五十四回 京邸被搜宵来虎吏 津门饯别夜赠骊歌   却说蒋士立被刺东京,也因鼓吹帝制的缘故。当筹安会发生以后,不特中国内地,分设支部,就在日本国中,亦派人往,设分会。蒋士立即为东京支部的头目,信口鼓吹,张皇帝政。看官!你想日本里面,是民党聚集的地方,他们统反对袁氏,自然反对蒋士立,当下有民党少年,寻至蒋士立寓所,赠他两粒卫生丸,一丸及胸,一丸及腹。幸亏蒋士立躲闪得快,只伤皮肤,未中要害,还算保全性命。侥幸侥幸。袁总统闻汝成刺死,士立受伤,不禁恨恨道:“一下做,二不休,我便实行了去,看他一班乱党,究竟如何对待?”恐未能支持到底。正说着,忽见袁乃宽进来,乃宽与老袁同姓,向以叔侄相称,至是遂悄声低语道:“侄儿特来报告一件要事。”老袁听不清楚,便厉声道:“说将响来,亦属何妨。”乃宽尚柔声道:“各省筹办投票,已统有复电,惟命是从,独滇省没有确实复电,闻蔡锷与唐、任二人勾通,叫他反抗帝制,这事不可不防呢!”老袁道:“你有甚么真凭实据?”乃宽道:“凭据尚没有查着。”老袁不禁失笑道:“糊涂东西,你既未得凭据,说他什么!”乃宽嗫嚅道:“他的寓所,应有证据藏着,何妨派人一搜哩。”老袁道:“若搜不出来,该怎样处?”乃宽道:“就是搜检无着,难道一个蔡松坡,便好向政府问罪吗?”老袁被他一激,便道:“既如此,便着军警去走一遭罢。”当下令乃宽传达电话,向步军统领及警察总厅两处,令派得力军警,往蔡寓搜查密件。   步军统领江朝宗,及警察总厅长吴炳湘,哪敢违慢,即选派干练的弁目,会同两方军警,夤夜往搜。巧值蔡锷寄宿云吉班,蔡寓中只留着仆役,闻了敲门声响,还道是蔡锷回来,双扉一启,即有两个大头目,执着指挥刀,率众趋入,吓得仆役等缩做一团,不晓得他甚么来历。但见大众入门,并不曾问及主人,大踏步走近室内,专就那桌屉箱橱中,任情翻弄。那军警执着火炬,照耀如同白昼,忽到这处,忽到那处,目光灼灼,东张西顾,最注意的是片纸只字,断简残篇,约有两三个小时,并不见有甚么取出,只箱橱内有一小凤仙摄影,及桌屉内几张请客单,袖好了去,那时一哄而出。   仆役等才敢出头,大家哄议道:“京都里面,大约没有强盗,也差不多。若是强盗到来,何故把值钱的什物,并未劫去?这究竟是何等样人?”有一个老家人道:“你等瞎了眼珠,难道不看见来人衣服,上面都留着符号,一半是步军,一半是警察么?”大家又说道:“我家大人,并没有甚么犯罪,为何来此查抄?”老家人道:“休得胡说,我去通报大人便了。”当下飞步出门,竟往云吉班。适值蔡锷将寝,由老家人闯将进去。报称祸事,蔡锷吃了一惊,亟趿履起床,问明情由。经老家人略略说明,才把那心神按定,想了片刻,方道:“寓中有无东西,被他拿去?”老家人答言:“没有,只有一张照相片,被他取去,想便是这里的凤”,说到“凤”字,已被蔡锷阻住道:“我晓得了,你去罢,不必大惊小怪,我俟明天就来。”老家人退出,小凤仙忙问道:“为着何事?”蔡锷微笑道:“想是有人说我的坏话,所以派人往搜。”一猜就着。小凤仙急着道:“你寓内有无违禁文件?”蔡锷道:“你休耽忧!我寓中只有几张《亚细亚报》,余外是没有了。”单说《亚细亚报》,妙极。小凤仙道:“朋友往来的书信,难道也没有么?”顾虑及此,也是解人。蔡锷低声道:“都付丙了。”预防久了。小凤仙道:“你的家人,曾说将照片取去,莫非就是我的摄影?”蔡锷道:“恐不是呢,如果取了去,我倒为你贺喜,此番要选入皇宫,去做花元春第二呢。”诙谐得妙。小凤仙啐了一声,随即就寝,蔡锷也安睡了。   到了次日,起身回寓,看那桌屉箱橱中,都翻得不成样儿,仔细检点,除小凤仙的小影外,却没有另物失去。请客单原不在话下。他正想赴军警衙门,与他理论,巧值内务总长朱启钤,着人邀请,遂乘车直至内务部。朱启钤慌忙出迎,彼此同入内厅,寒暄数语,便说起昨夜搜检的事情,实系忙中弄错,现大总统已诘责江、吴二人,并央自己代为道歉。蔡锷冷笑道:“难得大总统厚恩。惟锷性情粗莽,生平没有秘密举动,还乞诸公原谅!”朱启钤又劝慰了数语,并将小凤仙的照片,取还蔡锷,便道:“这个姑娘儿,面目颇很秀雅,怪不得坡翁见赏。”蔡锷道:“这乃是锷的坏处,不自检束,有玷官箴,应该受惩戒处分的。”朱启钤笑道:“现在已成了习惯,若为了此事,应受惩戒,恐内外几千百个官吏,都应该惩戒哩。”官吏都是如此,所以国不成国。说毕,又闲谈了一会,蔡锷随即告辞。后来探听得搜检事情,实是袁乃宽进谗,并与小凤仙有些关系。原来小凤仙经蔡锷赏识,名盛一时,袁乃宽亦思染鼎,三往不见,遂愤愤道:“这个婆娘,不中抬举,你道蔡松坡年少多才,哪知他是个乱党呢。”当下越想越气,竟至袁氏前攻讦,不意落了个空,反被老袁训斥一顿。上文特揭小凤仙照片,便寓此意,但色为祸媒,不可不戒。蔡锷自经此搜查,极思摆脱樊笼,遂往与小凤仙密商。小凤仙正坐在卧室,手中执着一书,静心阅着,俟蔡锷入房,才将书放下,立起身来,问及搜检事情。蔡锷略述一遍,随从案上取书一瞧,乃是一本《意大利建国三杰传》,便问小凤仙道:“此书的内容,你道可好么?”小凤仙道:“好得很,好得很,非是文不足传是人。”蔡锷道:“作书的人,便是前司法总长梁任公。”小凤仙道:“我也晓得他,可惜我不能一见。”蔡锷道:“他是我的师长哩。”小凤仙不禁大喜道:“他现在哪里?既与你是师生,求你介绍,俾我一见。”爱才如命。蔡锷道:“我师前日,曾到天津,畀我一书,说我若往津门,应过去叙谈一切。”小凤仙道:“那是好极的了,我明日便同你去。”蔡锷听了,想:“与他说明行径,转恐漏泄机关,致碍行动,不如到了天津,再说未迟。”随即接入道:“我就同你去罢!但我师正反对帝制,明日往访,却不宜外人知道呢。”小凤仙点首称是。是晚蔡锷回寓,略略收拾,也不与家人说明,仍往云吉班住宿。   次日午前,竟雇着一乘摩托车,先给车资,挈小凤仙上车同坐,招摇过市。故意令人共睹。行至前门外面,望见一所京菜馆,便与小凤仙下车,至馆中午餐。餐毕,两人出门,不再上摩托车,竟自向市中买些食物,缓步儿行至车站。可巧车站中正当卖票,蔡锷挨入人丛,买了两张票纸,偕小凤仙趋出月台,竟上京津火车。才经片刻,钲声一响,车轮齐动,飞似的去了。   那时虽有侦探在旁,但是奉令密查,不便出来拦阻,只好眼睁睁的由他自去,转身去报袁总统。老袁确是厉害,复遣密探到津,监伺蔡锷行动。蔡锷到津后,往访梁任公,已是南去,乃投宿某旅社,夜间与小凤仙说明行踪,拟即乘此南下。小凤仙对着蔡锷,沈沈的望了一会,不觉的情肠陡转,眼眶生红,半晌才说道:“我与你拟同生死,你去,我便随你同行。”蔡锷道:“我是要去督兵打仗的。”小凤仙忙接口道:“你道我是个弱女儿,不能随你杀贼么?”事虽难行,语颇雄壮。蔡锷道:“卿虽具有壮志,但此行颇险,若与卿同行,不但于卿无益,并且与我有害;不但与我有害,且阻碍共和前途,卿何必贪爱虚名,致受实祸。”小凤仙忍不住泪,带哭带语道:“依这般说,简直是把我撇弃吗?”蔡锷道:“卿何必自苦,他日战胜回来,聚首的日子正长哩。奈何作此失意语?”小凤仙才道:“我虽是儿女子,也知爱国,怎忍令英雄志士,溺迹床帏?但此去须要保重,免我远念。想你即日就要动身,我便借此客馆中,备着小酌,与你饯别罢。”说着,即呼馆佣入内,令叫几样可口的菜蔬,及佳酿一壶,佣夫遵嘱去讫,须臾即送入酒肴,由两人对饮起来。絮絮言情,语长心重,到了酒酣耳热的时候,小凤仙复道:“本拟为君唱歌饯行,但恐耳目甚近,不便明歌,你可有纸笔带来吗?”蔡锷说一个“有”字,即从袋中取出铅笔,及日记簿一本,递与小凤仙,小凤仙即舒开纤腕,握笔书词,词云:   (柳摇金)骊歌一曲开琼宴,且将之子饯。蔡郎呵!你倡义心坚,不辞冒险,浊着一杯劝,料着你食难下咽。蔡郎蔡郎!你莫认作离筵,是我两人大纪念。   (帝子花)燕婉情你休留恋!我这里百年预约来生券,你切莫一缕情丝两地牵。如果所谋未遂,或他日呵,化作地下并头莲,再了生前愿。   (学士巾)蔡郎呵!你须计出万全,力把渠魁殄。若推不倒老袁呵,休说你自愧生前,就是依也羞见先生面,要相见,到黄泉。   小凤仙写着,蔡锷是目不转睛的,瞧她写下。口中接连赞美,看到末两阕,连自己也眼红起来。及至写完,纸上已湿透泪痕,小凤仙尚粉颈低垂,沈沈不语,好一歇方抬起头来,已似泪人儿一般,勉强说道:“班门弄斧,幸勿见笑。”蔡锷此时,也不觉心如芒刺,一面携了手巾,替小凤仙拭泪,一面与语道:“字字沈痛,语语回环,不意卿却具此捷才,真不枉我蔡松坡结识一场呢。”小凤仙恐未必能此,但余观近人著有《松坡轶事》,亦载入此词,想作者未忍割爱,故选录及之。小凤仙道:“我已早知有今日了。这数阕俚词,预备已久,将来赓续了去,为君谱一传奇,倒也是一番佳话。但自愧才疏,有志未逮,俟君成功后,同续何如?”蔡锷道:“好极,但我意须较为雄壮,莫再颓唐。”小凤仙接着道:“英雄语自然不同。我辈儿女子,笔底下要想沈壮,也觉为难呢。”蔡锷道:“你第一阕也雄壮得很;第二三阕前半俱佳,后半结语,似嫌萧飒,难道你我竟无相见期么?”小凤仙道:“功成名立,偕老林泉,这是我的夙愿,诚能得此,那是莫大的幸福了。”造物忌才,怎肯畀你如愿。说着时,外面的报时钟,已接连敲了三下。蔡锷惊道:“夜已深了,快收拾睡罢。”将残肴冷酒,搬过一边,随即睡下。   越宿起来,盥洗才毕,但见窗棂外面,已有人前来探望。至开门出去,那探望的人,都扬长走了。蔡锷悄语小凤仙道:“侦探又来了。”小凤仙道:“这却如何是好?”蔡锷道:“不要紧的,我自有计。”当下吃过点心,就取出纸笔。挥就一篇因病请假的呈文,用函固封,竟向邮局寄往京城。索性明报。他本有失眠喉痛诸症,索性借此机会,就日本医院医治,除每日赴院一次外,仍挟小凤仙作汗漫游。各侦探往来暗伺,了无他异,惟尚监伺左右,不肯放松。蔡锷佯作不知,背地里却与凤仙谋定,实行那金蝉脱壳的妙计。一夕,与凤仙对坐,狂饮室中,议论风生,津津有味。俄而有拍案声,痛骂声,远达户外。各侦探忙去窃听,前一套说话,是评论花丛,后一套说话,是詈及正室。忽喜忽怒,仿佛是醉后胡言。未几竟叫作腹痛起来,连呼如厕。侦探疾忙避开,他即出室,令馆佣前导,一手抠衣,一手捧腹,向厕所去了。侦探未及尾随,并以厕所中无关机密,自然散去。   翌晨往视,还是户闼深扃,高卧未起,迟至午刻,方觉有人走动,重复窃窥,只见小凤仙起床,云鬓蓬松,尚未梳沐,待午餐已过,又约有一两小时,小凤仙整妆出门,携了皮夹,掩户自去。到了晚间,亦并未回来,次日也不见返寓。各侦探往问帐房,帐房亦没有知晓,大家动了疑心,启户入视,什物已空,只桌上留着一函,由司帐展开一阅,乃是钞票数张,并附有一条,谓作房饭代价,顿时面面相觑,莫明其妙。连我亦是不懂。司帐人虽然惊诧,但教钱财到手,倒也不遑细究。惟各侦探奉命前来,急得甚么相似,忙至车站探问,好容易查得小凤仙消息,已于昨晚返京,独蔡锷不知去向。奇极妙极。   看官!你道这蔡松坡究竟到哪里去了?他知侦探随着,万难南行,计惟东渡扶桑,迂道至滇,方可脱身,当日探得日本邮船,名叫山东丸,乘夜出口,遂借着腹痛为名,就厕后复退馆佣,即觑人不备,逸出后门,孤身赴港,登舟买票,竟往日本,真个是人不知,鬼不觉,安安稳稳的到了东瀛。其身虽安,其心甚苦。复续上呈文,电达京中。那时前呈已邀批发,给假两月。至续呈到京,老袁未免一急,但表面上不好指斥,只好批令调治就愈,早日回国,用副倚任等语。过了数天,又接到蔡锷手书,略云:   趋侍钧座,阅年有余,荷蒙优待,铭感次骨。兹者帝制发生,某本拟涓埃图报,何期家庭变起,郁结忧虑,致有喉痛失眠之症。欲请假赴日就医,恐公不许我,故微行至津东渡。且某之此行,非仅为己病计,实亦为公之帝制前途,谋万全之策。盖全国士夫,翕然知共和政体,不适用于今兹时代,固矣。惟海外侨民,不谙祖国国情,保无不挟反对之心,某今赴日,当为公设法而开导之,以执议公者之口。倘有所闻见,锷将申函钧座,敷陈一切,伏乞钧鉴!   老袁看毕,忍不住气愤道:“瞒着了我,潜往东洋,还要来调侃我,真正可恨!我想你这竖子,原是刁狡极了,但要逃出老夫手中,恐还是不容易哩。”乃一面电给驻日公使陆宗舆,叫他就近稽查,随时报告,一面密派心腹爪牙,召入与语道:“我看蔡锷东渡,托言赴日就医,其实将迂道赴滇,召集旧部,与我相抗,你等可潜往蒙自,留心邀截,他从海道到滇,非经蒙自不可,刺杀了他,免贻后患。”两路防闲,计密且毒,奈天不容汝何?遂厚给川资,遣他去讫。   是时杨度、阮忠枢等,闻小凤仙返京,即去探访详问蔡锷病況,及归国时期。小凤仙却淡淡答道:“蔡老赴日养疴,早一日好,早一日归国,并没有一定期间。”阮忠枢道:“闻你曾同赴天津,为何不偕往日本?”小凤仙道:“他的结发夫妻,还要把他遣归,何况是我呢?”阮忠枢无词可答,遂与杨度同归,转报老袁,老袁道:“同去不同来,分明是有别意,但我已摆布好了,由他去罢。”慢着!正是:   纵有阴谋如蝎毒,谁知捷足已鸿飞。   蔡锷已去,京中已产出一个短命皇帝来了。欲知详细,请看下回叙明。   ----------   蔡锷一行,为再造共和张本,故二十五回中,已全力写照,本回复将京寓被搜,及津门话别事,竟体演述,不肯少略。盖一以见蔡锷之智,一以见小凤仙之慧,英雄儿女,自有千秋,而三叠骊歌,并为后文伏笔。至潜身东渡时,尤写得惝恍迷离,非经揭破,几令人无从揣测。作者述小凤仙语,谓非是文不足传是人,吾还以赠诸作者。      第五十五回 胁代表迭上推戴书 颁申令接收皇帝位   却说民国四年十一月中,正各省将军巡按使,制造民意,纷纷投票的时候,结果是全国代表,选就了一千九百九十三人。至解决国体,却是全体一致,赞成君主立宪。当下由各省驰电到来,京中一班攀龙附凤的人物,统是欢喜不尽。老袁此时不知喜欢的什么相似。袁总统即命财政部连拨若干款项,寄交各省,作为各代表路费,即日到京,再由参政院中,举行全国国民代表大会,申决国体,及公上推戴书。那知朱启钤、周自齐等,已早有密电传达外省,叫他预备国民推戴书。真会巴结。电文云:   各省将军巡按使鉴:国体投票解决后,应用之国民推戴文内,有必须照叙字样,曰:国民代表等,谨以国民公意,恭戴今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以国家最上完全主权,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极,传之万世,此四十五字,万勿丝毫更改为要。再此种推戴书,在国体未解决之前,希万分秘密,并盼先复。至奏折一切格式,均照旧例,惟跪奏改为谨奏;其他仪式,俟拟定再行通告。启钤、自齐、士诒、镇芳、忠枢、在礼、乃宽、士钰、震春、炳湘印。   自各省接到此电,便把那依样葫芦,描画起来,当将电文中四十五字,列入推戴书中,一字不易,再添了几句起末文,拍电进去。还有直隶巡按使朱家宝,居然首先称臣,于十一月二十八日,为着地方政务,上了三折,统是改呈为奏,起首称臣朱家宝,末称伏乞皇帝陛下圣鉴等语。未奉明令,即称帝称臣,可谓忠臣第一。老袁并不指斥,已是实行承认。转眼间又过十天,各省国民代表,均领了公文路费,陆续到京,各路火车,统有招待的专使,酬应非常周到。京城里面的招待所,更布置得装潢灿烂,目眩神迷。这等国民代表,趋入所中,几疑身到华胥,仿佛别有天地。到了十二月十一日上午九时,参政院中,召集全国代表一千九百九十三人,申决国体投票。各参政员全体到齐,只有黎元洪请假未到,院外大排军警,看似欢迎代表,实是监督代表。那一千九百九十三人,晓得什么玄妙,一个个鱼贯而入。到了会场,但见中间拥着两个大匦,左匦上贴着君宪两字,右匦上贴着共和两字,当有一班招待人员,与各代表附耳密谈。各代表均唯唯从命,大家领票照书,均向左匦投入,至开匦验票,左匦中一纸不少,足足有一千九百九十三票,统是赞成君宪。右匦中当然不必开验,便照例宣布:大众呼了三声“帝国万岁”。参政员杨度、孙毓筠,就乘此提议道:“全国代表,既一致赞成君宪,应即奉当今袁大总统为皇帝。”大众拍手赞成。杨度、孙毓筠又道:“本院由各省委托,为全国总代表,尤应用总代表名义,恭上推戴书。”大众又一齐拍手。于是推秘书员起草,那秘书员成竹在胸,才高倚马,立刻草成八九百字,即向大众朗读道:   奏为国体已定,天命攸归,全国商民,吁登大位,以定国基,合词仰乞圣鉴事。窃据京兆,各直省,各特别行政区域,内外蒙古、西藏、青海、回疆、满蒙八旗,全国商会,及华侨有勋劳于国家,硕学通儒各代表等,投票决定国体,全数主张君主立宪,业经代行立法院咨陈政府在案。同时据京兆,各直省,各特别行政区域,内外蒙古、西藏、青海、回疆、满蒙八旗,全国商会,及华侨有勋劳于国家,硕学通儒各代表等,各具推戴书,均据称:“国民公意,恭戴今大总统袁公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以国家最上完全主权,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极,传之万世”等因。兼由各国民大会委托代行立法院为总代表,以全国民意,吁请皇帝登极前来。窃维帝王受命,统一区夏,必以至仁复民而育物,又必以神武戡乱而定功。《书》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诗》曰:“燕及皇天,克昌厥后。”盖惟应天以顺人,是以人归而天与也。溯自清帝失政,民罹水火,呼吁罔应,溃决势成,罪已而民不怀,命将而师不武。我圣主应运一出,薄海景从,逆者革心,顺者效命。岌然将倾之国家,我圣主实奠安之。   斯时清帝不得已而逊位,皇天景命,始集于圣主,我圣主有而弗居也。南京仓猝草创政府,党徒用事,举非其人,民心皇皇,无所托命,我圣主至德所复,迩安远怀,去暴归仁,若水之就下,孑然待尽之人民,惟我圣主实苏息之。斯时南京政府,不得已而解散,皇天景命,再集于我圣主,我圣主仍有而弗居也。民国告成,四方和惠,群丑窃柄,怙恶不悛,安忍阻兵,自逃复载。我圣主赫然震怒,临之以威,天讨所加,五旬底定,以至仁而伐不仁,盖有征而必无战。慕义向化者,先归而蒙福,迷复不远者,后至而洗心,皆我圣主实抚育而安全之。斯时大难既平,全国统一,皇天景命,三集于我圣主,我圣主固执谦德,又仍有而弗居也。夫惟煌煌帝谛,圣人无利天下之心,而天施地生,兆民必归一人之德。往者国家初建,参议院议员,推举临时大总统,斯时全国人心,咸归于我圣主,国运于以肇兴。继此国会成立,参议院众议员,推举大总统,全国人心,又咸归于我圣主,国基于以大定。然共和国体,不适国情,上无以建保世滋大之弘规,下无以谋长治久安之乐利,盖惟民心有所舍也,则必有所取,有所去也,则必有所归。今者天牖民衷,全国一心,以建立帝国,民归盛德,又全国一心以推戴皇帝。我中华文明礼义,为五千年帝制之古邦,我皇帝睿智圣武,为亿万姓归心之元首。伏维仰承帝眷,俯顺舆情,登大宝而司牧群生,履至尊而经纶六合。轩帝神明之胄,宜建极以承天,姒后继及之规,实抚民而长世。谨奏。   读毕,大众无不赞成,即刻通过,复齐呼“皇帝万岁”三声。自九点钟起,至十一点半钟,已经手续完备,大众当即散会,回寓午餐去了。下午一点钟,秘书员已缮好奏折,即刻进呈,哪知奏折才呈,申令即下,却教他另行推戴,把那推戴书发还。还要装腔。其文云:   (上略)查《约法》内载民国之主权,本于国民之全体。既经国民代表大会,全体表决,改用君主立宪,本大总统自无讨论之余地。惟推戴一举,无任惶骇。天生民而立之君,天命不易,惟有丰功盛德者,始足以居之。   本大总统从政,垂三十年,迭经事变,初无建树,改造民国,已历四稔。忧患纷乘,愆尤丛集。救过不赡,图治未遑,岂有功业足以称述?前此隐迹洹上,本已无志问世,遭遇时变,谬为众论所推,不得不勉出维持,舍身救国。然辛亥之冬,曾居政要,上无裨于国计,下无济于民生,追怀故君,已多惭疚。今若骤跻大位,于心何安?此于道德不能无惭者也。致治保邦,首重大信,民国初建,本大总统曾向参议院宣誓,愿竭能力,发扬共和,今若帝制自为,则是背弃誓词,此于信义无可自解者也。本大总统于正式被举就职时,固尝掬诚宣誓,此心但知救国救民,成败利钝不敢知,劳逸毁誉不敢计,是本大总统既以救国救民为重,固不惜牺牲一切以赴之。但自问功业,既未足言,而关于道德信义诸大端,又何可付之不顾?在爱我之国民代表,当亦不忍强我以所难也。   尚望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等,熟筹审虑,另行推戴,以固国基。本大总统处此时期,仍以原有之名义,及现行之各职权,维持全国之现状。除咨复代行立法院,并将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推戴书,及各省区国民代表推戴书等件,送还代行立法院外,合行宣示俾众周知。此令。   杨度、孙毓筠二人,已预知申令即下,早已约定各省代表,再行到会,恭候圣旨。各代表似傀儡一般,随拨随动,到了傍晚,仍至参政院会齐。果然九天纶綍,宣布下来,大众恭读一遍,都有些疑惑不定。但听杨度宣言道:“大总统盛德谦冲,所以有此申令,但全国民意,既趋一致,大总统亦未便过拂舆情,理应由本院再用总代表名义,呈递第二次推戴书。”大众复随声附和,仍推秘书起草。不料十五分钟的时候,便拟成二千六百多字的长文。圣主出世,应该有此奇才,曹子建且当拜倒。是时电灯四映,云集一堂,复由秘书朗声宣读,大众模模糊糊的听了一会,无非是什么功烈,什么德行,十成中只解一二,也都赞成了事,乃宣告散会,立即缮成第二次推戴书。   次日即奉大总统申令云:   据全国总代表大会总代表代行立法院奏称:窃总代表前以众议佥同,合词劝进,吁请早登大宝,奉谕推戴一举,无任惶骇等因。仰见圣德渊衷,巍巍无与之至意,钦仰莫名。惟当此国情万急之秋,人民归向之诚,几已坌涌沸腾,不可抑遏。我皇帝倘仍固执谦退,辞而不居,全国生民,实有若坠深渊之惧。盖大位久悬,则万几丛脞。岂宜拘牵小节,致国本于阽危?且明谕以为天生民而立之君,惟有功德者足以居之,而谓功业道德信义诸端,皆有问心未安之处,此则我皇帝之虚怀若谷,而不自知其撝冲逾量者也。总代表具有耳目,敢昧识知,请先就功烈言之:当有清末造,武备废弛,师徒屡熸,国威之不振久矣。我皇帝创练陆军,一授以文明国最精之兵法,铲除宿弊,壁垒一新。手订数条,洪纤毕备。募材选俊,纪律严明,魁奇杰特之才,多出于部下,不数年遂布满寰区,成效大彰,声威不著。当时外人之莅观者,莫不啧啧称叹,而全国陆军之制,由此权舆。厥后戡定四方,屡平大难,实利赖之,此功在经武者一也。及巡抚山东,拳匪煽乱,联军内侵,乘舆播迁,大局糜烂。   惟我皇帝坐镇中原,屹若长城之独峙,匪乱为之慑伏,客兵相戒不犯,东南半壁,赖以保障。以一省之治安,砥柱中流,故虽首都沦陷,海内骚然,卒得转危为安,金瓯无缺。当是时也,构难虽曰乱民,而纵恶实由亲贵,不惩祸始,无从媾和,强邻有压境之师,客军无返旆之日,瓜分豆剖,祸迫眉睫,而元恶当国,莫敢发言。我皇帝密上弹章,请诛首罪,顽凶伏法,中外翕然,和局始克告成,河山得免分裂,此功在匡国者二也。寻授北洋大臣,其时风鹤尤惊,人心未靖,乃扫荡会匪,萑苻绝迹,廓清积案,民教相安。收京津于浩劫之余,返銮舆于故宫之内,遂复高掌远跖,厉行文明诸新政,无不体大思精,兼营并举,规模式廓,气象万千。论者谓我皇帝为中国进化之先河,文明之渊海,洵符事实,非等虚词,此功在开化者三也。革命事起,风潮剧烈,不数月间,四方瓦解,皇室动摇,天意厌清,人心思乱。清孝定景皇后,知大势之已去,满族之孤危,痛哭临朝,几不知税驾之何所。斯时我皇帝改步,为应天顺人之举,躬自践阼以安四海,夫谁得而议之者!乃犹恪恭臣节,艰难支拄,委曲维持,以一身当大难之冲,几遭炸弹而不恤。孝定景皇后,乃举组织共和政府之全权,与夫保全皇室之微意,悉挈而付托我皇帝,始有南北议和,优待皇室之条件。人知清廷逊位之易,结局之良,而不知我皇帝之苦心调剂,固竭其旋转乾坤之力也。于是南北复归于统一,清室获保其安全,四万万之生灵,弗陷于涂炭,二万万之疆圉,得完其版图,于风雨飘摇之中,而镇慑奠安,卒成共和四年之政局。国家得与人民休养生息,不至沦胥以尽,此功在靖难者四也。民国初建,暴民殃徒,攘臂四出,叫嚣乎政党议会,撝突乎官署戎行,挑拨感情,牵掣行政。我皇帝海涵天覆,一以大度容之。彼辈野心弗戢,卒有赣宁之暴动,东南各省,再见沉沦,幸赖神算早操,三军致果,未及旬月,而逆氛尽扫,如拉枯朽,遂得正式礼成,大业克跻,列邦交庆。彼辈毒无可逞,犹复勾结狼匪,肆其跳梁,大兵一临,渠魁授首,神州重奠,戈甲载橐,卒使闾阎安堵,区宇敉宁,以臻此雍洽和熙之治。盖自庚子拳匪之乱,辛亥革命之变,癸丑六省之扰,皆足以颠覆我中国,非我皇帝,孰能保持镇抚,使四千年神明之裔,食息兹土,不致沦亡?此则我皇帝之大有造于我中国,而我蒸黎子孙所共感而永矢勿谖也,此功在定乱者五也。不但此也,溯自通海以来,外交之失策,不可胜计,国际之声誉,几无可言。以积弱衰疲之国,孤立于群雄角逐之间,托势之危,莫此为甚。而意外变局,又往往无先例之可援,措置偶一失宜,后患不堪设想。惟我皇帝,睿智渊深,英谋霆奋,遇有困难之交涉,一运以精密之谟猷,靡不立解纠纷,排除障碍,卒得有从容转圜之余地。而远人之服膺威望,钦迟丰采者,亦莫不输诚结纳,帖然交欢。弭祸衅于樽俎之间,缔盟好于敦槃之际,此功在交际者六也。凡此六者,皆国家命脉之所存,万姓安危之所系;若乃其余政教之殷繁,悉由宵旰勤劳之指导,虽更仆数之,有不能尽,我皇帝之功烈,所以迈越百王也。请再就德行言之:   我皇帝神功所推暨,何莫非盛德所滂流?荡荡巍巍,原无二致。至于一身行谊,则矩动天随,亦有非浅识所能测者。如今兹创业,踵迹先朝,不无更姓改物之嫌,似有新旧乘除之感。明谕引此以为惭德,尤见我皇帝慈祥忠厚之深衷,而不自觉其虑之过也。夫廿载以来,往事历历可征,我皇帝之尽瘁先朝,其于臣节,可谓至矣。无如清政不纲,晚季尤多瞀乱,庚子之难,一二童騃,召侮启戎,成千古未有之笑柄。覆宗灭祀,指顾可期,非赖我皇帝障蔽狂流,逆挽滔天之祸,则清社之屋,早在斯时。迨我皇帝位望益隆,所以为清室策治安者,益忠且挚。患满人之孱弱也,则首练旗兵;患贵胄之暗昧也,则请遣游历;患秕政之棼扰也,则厘定官制;患旧俗之锢蔽也,则订立宪章。凡兹空前之伟划,一皆谋国之前图。乃元辅见疏,忠谠不用,宗支干政,横揽大权,黩货玩戎,斲丧元气。自皇帝退休三载,而朝局益不可为矣。乃武昌难作,被命于仓皇之际,受任于危乱之秋,犹殷殷以扶持衰祚为念。讵意财力殚耗,叛乱纷乘,兵械两竭于供,海陆尽失其险。都城以外,烽燧时惊,蒙藏边藩,相继告警。而十九条宣誓之文,已自将君上之大权,尽行摧剥而不顾。谁实为之?固非我皇帝所及料也。   后虽入居内阁,而祸深患迫,已有岌岌莫保之虞。老成忧国之衷,至于废寝忘餐,拊膺涕泣,然而战守俱困,险象环伏,卒苦于挽救之无术。向使冲人嗣统之初,不为谗言所入,举国政朝纲之大,一委元老之经营,将见纲举目张,百废俱举,治平有象,乱萌不生,又何至有辛亥之事哉?至万不得已,仅以特别条件,保其宗支陵寝于祚命已坠之余,此中盖有天命,非人力所能施。而我皇帝之极意绸缪者,其始终对于清廷,洵属仁至而义尽矣。夫历数迁移,非关人事,曩则清室鉴于大势,推其政权于国民,今则国民出于公意,戴我神圣之新君。时代两更,星霜四易,爱新觉罗之政权早失,自无故宫禾黍之悲。中华帝国之首出有人,庆睹汉官威仪之盛。废兴各有其运,绝续并不相蒙。况有虞宾恩礼之隆,弥见兴朝复育之量,千古鼎革之际,未有如是之光明正大者。   而我皇帝尚兢兢以惭德为言,其实文王之三分事殷,亦无以加此,而成汤之恐贻口实,固远不逮兹。此我皇帝之德行,所为夐绝古初也。然则明谕所谓无功薄德云云,诚为谦抑之过言,而究未可以遏抑人民之殷望也。至于前此之宣誓,有发扬共和之愿言,此特民国元首循例之词,仅属当时就职仪文之一。盖当日之誓,根于元首之地位,而元首之地位,根于民国之国体,国体实定于国民之意向,元首当视民意为从违。民意共和,则誓词随国体为有效,民意君宪,则誓词亦随国体为变迁。今日者国民厌弃共和,趋向君宪,则是民意已改,国体已变,民国元首之地位,已不复保存,民国元首之誓词,当然消灭。凡此皆国民之所自为,固于皇帝渺不相涉者也。以上歌功颂德之词,尚可勉强敷衍,至把誓词抵赖,亏他说得出,亏他推得清。   我皇帝惟知以国家为前提,以民意为准的,初无趋避之成见,有何嫌疑之可言?而奚必硁硁守仪文之信誓也哉?   要之我皇帝功崇德茂,威信素孚,中国一人,责无旁贷。   昊苍眷佑,亿兆归心,天命不可以久稽,人民不可以为主。伏冀撝冲勉抑,渊鉴早回,毋循礼让之虚仪,久旷上天之宝命。亟颁明诏,宣示天下,正位登极,以慰薄海臣民喁喁之渴望,以巩我中华帝国有道之鸿基。代表不胜欢欣鼓舞恳款迫切之至,除将明令发还,本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推戴书,及各省区国民代表推戴书等件,仍行赍呈外,谨具折上陈,伏乞睿鉴施行等情。据此,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予之爱国,讵在人后?但亿兆推戴,责任重大,应如何厚利民生?应如何振兴国势?应如何刷新政治,跻进文明?种种措置,岂予薄德鲜能,所克负荷?前此掬诚陈述,本非故为谦让,实因惴惕交萦,有不能自已者也。乃国民责备愈严,期望愈切,竟使予无以自解,并无可诿避。第创造宏基,事体繁重,洵不可急遽举行,致涉疏率应饬各部院就本管事务,会同详细筹备,一俟筹备完竣,再行呈请施行。凡我国民,各宜安心营业,共谋利福,切勿再存疑虑,妨阻职务,各文武官吏,尤当靖共尔位,力保治安,以副本大总统轸念生民之至意。除将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推戴书,及各省区国民代表推戴书,发交政事堂,并咨复全国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代行立法院外,合行宣示,俾众周知。此令。   小子随读随录,录毕后,禁不住渐愤起来,乃口占一绝道:   揖让征诛是昔型,六朝篡窃亦彰明。   如何下效河间妇,狎客催妆甘背盟?   老袁既接收帝位,遂有好几种做作施行出来,看官请续阅下回,便有分晓。   两次推戴书:统计不下三千余字,乃不到半日,即草缮俱竣,是明明预先备办,第临时揜人耳目而已。且袁氏尚未承认帝制,而我圣主我皇帝之词,连篇累牍,不识若辈何心,乃竟厚颜若此?袁氏半推半就,真似倚门卖娼,装出许多丑态。吾谓欲做皇帝,简直就做,何必许多做作,愈形其丑耶?作伪心劳日拙,我为诸参政羞,我并为袁皇帝羞。      第五十六回 贿内廷承办大典 结宫眷入长女官   由总统府传出消息,称说袁皇帝登极期间,便是民国五年一月一日。那时一班趋炎附热的官儿,及鬻贱贩贵的商人,都伸着项颈,睁着眼珠,希望那升官发财,有名有利。还有一千九百九十三个国民代表,统以为此番进京,佐成帝业,就使不得封侯拜相,总有一官半职,赏给了他;或另有意外金钱,作为特赐,于是朝朝花酒,夜夜笙歌,镇日在八大胡同中,流连忘返。全国代表,如是如是,几令国民羞杀。哪知一声霹雳,震响天空,政府中颁发命令,叫他各归故里,仍安本业。新妇已经登堂,还要媒人何用。看官!你想各代表到了京都,已将半月,所得川资,统已向楚馆秦楼中,花费了去,而且还有酒债饭债,及各种什物债,满望将来名利双收,了清债务,偏偏要他回里,他们统变做妙手空空,连回去的盘费,统是无着,哪里还好偿债?大家才知道着了道儿,叫苦不迭,至此方知,真是笨伯。没奈何吁告同乡,替他设法。还是杨度、孙毓筠等,脚力稍大,向办理国民会议局中,支出二万元款子,分给代表,每人百元,才得草草摒挡,溜出京城,回乡过年去了。只所有欠项,始终未曾还清,仍是酒店饭店,及各什物店中的晦气,这且休表。   且说帝位已定,明令送颁,一面用压制法,一面用笼络法,计匝旬间,除无关帝制外,约有好几道命令,小子也不胜抄录。节述如下:   十二月十三日申令,此次改变国体,全出国民公意,如有好乱之徒,造谣煽惑,勾结为奸,当执法以绳,不少宽贷。   十五日策令,封黎元洪为武义亲王。黎固辞,申令不许。   十六日申令,清室优待条件,永不变更,将来制定宪法,继续有效。(因清室内务府咨照参政院,赞成袁氏称帝,乃有此令。)   同日申令,特任溥伦为参政院院长。(黎已封王,故改任清宗室溥伦以示羁縻。)   同日串令,关于立法院议员选举事宜,迅速筹办,准于来年以内召集。   同日教令,修正政事堂组织令,凡大总统发布之命令,由政事堂奉行,政事堂钤印,国务卿副署。(与清制内阁奉上谕同。)   同日批令,蒙古章嘉呼图克图等,奏请正位,实属倾诚爱国,深堪嘉尚,著交蒙藏院传奖。   十八日策令,特任冯国璋为参谋总长,未到任以前,著唐在礼代理,(因冯氏劝进较后,特欲调入京都,免生异志。)   同日申令,旧侣及耆硕数人,均勿称臣。   同日申令,满、蒙、回、藏待遇条件,继续有效。十九日申令,著政事堂饬法制局将民国元年以来法令,分别存留废止,悉心修正,呈请施行。   同日批令,代理国务卿陆徵祥等,奏请准设大典筹备处,已悉。   二十日申令,徐世昌、赵尔巽、李经羲、张謇为嵩山四友,颁给嵩山照影各一帧。   二十一日策令,特封龙济光、张勋、冯国璋、姜桂题、段芝贵、倪嗣冲为一等公,汤芗铭、李纯、朱瑞、陆荣廷、赵倜、陈宦、唐继尧、阎锡山、王占元为一等侯,张锡銮、朱家宝、张鸣岐、田文烈、靳云鹏、杨增新、陆建章、孟恩远、屈映光、齐耀琳、曹锟、杨善德为一等伯,朱庆澜、张广建、李厚基、刘显世为一等子,许世英、戚扬、吕调元、金永、蔡儒楷、段书云、任可澄、龙建章、王揖唐、沈金鉴、何宗莲、张怀芝、潘矩楹、龙觐光、陈炳焜、卢永祥为一等男,李兆珍、王祖同为二等男。   同日策令,特任陆徵祥为国务卿,仍兼外交总长。   二十二日策令,追封赵秉钧为一等忠襄公,徐宝山为一等昭勇伯。   同日申令,永远革除太监等名目,内廷供役,改用女官。   二十三日策令,特封刘冠雄为二等公,雷震春为一等伯,陈光远、米振标、张文生、马继增、张敬尧为一等子,倪毓棻、张作霖、萧良臣为二等子,林葆怿、饶怀文、吴金标、王金镜、鲍贵卿、宝德全、马联甲、马安良、白宝山、昆源、施从滨、黎天才、杜锡钧、王廷桢、杨飞霞、江朝宗、徐邦杰、李进才、吕公望、马龙标、吴炳湘为一等男,吴俊升、王怀庆、吴庆桐、冯德麟、王纯良、李耀汉、马春发、胡令宣、莫荣新、谭浩明、周骏、刘存厚、叶颂清、张载阳、张子贞、刘祖武、石星川为二等男,石振声、何丰林、臧致平、吴鸿昌、王懋赏、唐国谟、方更生、张仁奎、陈德修、殷恭先、周金城、李绍臣、康永胜、常德盛、张殿如、马福祥、张树元、李长泰、许兰洲、朱熙、孔庚、方玉普、马龙潭、裴其勋、朱福全、隆世储、方有田、陈树藩、陆裕光、杨以德为三等男。(又予一二等轻车都尉世职,共七十余人,名不备录。)   这数令颁发出来,朝野注目,统说新天子登基在即,所以有此布置,就是老袁心中,也以为恩威并济,内外兼筹,布置得七平八稳,可以任所欲为了。惟筹备大典处,是筹备登极大典,相传于十一月初二日,即已密行设立,至十九日始见发表,尚是掩耳盗铃的计策。起初严守秘密,未敢动用国帑,左支右绌,办理为难。当有二姨太黄氏,与三姨太何氏,首先发起拟将家人私蓄拨出若干,作为筹备处的资本金。统计袁氏妻妾十六人,子十五人,女十四人,每人助一万圆,可得四十五万圆。他日皇帝登极,各得优先利益,仿佛如前清幕吏,先垫款项,称为带肚子一般。皇帝家中,亦沿此习,确是一段笑史。袁氏正室于夫人,与次子克文,三女淑顺,本未曾赞同帝制,且以为此等恶习,不应出自帝家,因此不愿入股。此外当一致赞成,当下凑集四十二万圆,开手筹办,但须觅一亲信可靠的人物,充作处长,方免舞弊。女眷们的金钱,来处不易,所以格外审慎。这消息传达出去,即有人运动斯缺,情愿承认。看官道是何人,就是皇帝伯伯的爱侄儿,名叫乃宽。   他既与老袁认作叔侄,当然如骨肉至亲,无所嫌避,所以出入府中,无论袁氏姬妾,尽得相见。且因他语言柔媚,体态殷勤,容易得人欢心,往来无间,此次即至二姨太三姨太前,乞求推荐,愿先献番佛十万尊,作为孝敬。看官试想,两位姨太太,只携出了二万圆,拼入优先股,今复得了十万圆,除二万外,还有八万圆好处,哪有不允之想?好一场赚钱生意。当下满口承认,即夕向老袁进言道:“大典筹备处,已有四十余万圆凑集,不日可开办了。但处长一席,总须择一心腹人,方可胜任。”老袁接口道:“这个自然。”二姨太便道:“据妾想来,莫如御侄乃宽。”三姨太又道:“他本是同宗,办事又向来勤谨,真是所举得人了。”可见金钱之魔力。老袁笑道:“卿等慧眼,想必不错,我便叫他任事罢。”次日,即召乃宽入内,令为大典筹备处处长。乃宽自然受命,拜谢鸿恩,一面复潜向两姨太处,申鸣谢悃。曾拜倒石榴裙下否?任事以后,第一件是筹办皇帝的龙袍,第二件是筹办后妃的象服;此时京城里面的绸缎绣货庄,要算是山东巨宦开设的瑞蚨祥。该肆闻信,料是一场大主题,忙到筹备处设法运动,兜揽生意。处长袁乃宽亲与商议,先将回扣议妥,这一着最是要紧。然后与议龙袍的做法。先是袁皇帝授意乃宽,服制尚红,大约是火德主政的意思。乃宽便仰承圣意,拟用着赤金线,盘织龙袞,且通体须缀饰明珠,嵌入金钢钻,还要一顶平天冠,四周垂旒,每旒约用东珠一串,冠檐须缀饰绝大珍珠,才见光彩夺目。这两种代价,由店主人估算起来,差不多要五六十万圆。乃宽暗想,现在只有四十万圆,连一件龙袍的价值,还是不敷,如何好再办别种服饰?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下与店主人商量,教他垫款包办,一俟皇帝发极,算清帐目。店主人乐得应允,便双方订约,再由店中恭绘袞冕格式,呈入御览。老袁很是合意,即嘱他照式织制。并限于阳历年终取用,该店奉旨承办,日夜赶制。   此外一切用品,但把要紧的物件,购办起来。不到数日,已将四十万圆用罄。那时筹备处尚未正式批准,急得乃宽没法,只好再请教二姨太。二姨太究竟女流,一时想不出甚么法儿,仍嘱乃宽代筹。乃宽道:“非请财神爷上台,这事恐办不了。”二姨太笑着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去罢。”财神大名,应该知道。乃宽退出后,不到两日,即由财神爷承认五百万圆。既而筹备处正式成立,五百万果然拨到。袁皇帝又密与财神爷商妥,此后一切经费,归他筹拨,待登位后,愿把首揆一席,酬答丰功。财神拜相,恐非所长。财神爷颇也乐允。袁皇帝嘉慰非常,复命将前清三殿,募工修筑,也归袁乃宽一手承办。乃宽连得美差,感激无地,自不消说。   惟女官令下,一班妇女请愿团,也想去攀龙附凤,龙可攀,凤不许附,却也为难。显扬门楣,恐怕是要倒楣。但一时无门可入,未免望洋兴叹,空存这富贵的念头。独有安女士静生,本是请愿团的领袖,更兼腹中有点文墨,口才又很过得去,曾充某女校校长,资格完全,回应四十九回。闻到此令,不禁大喜道:“佳运来了。新朝挑选女官长,舍我其谁?”于是淡扫蛾眉,往朝至尊,名刺上镌入妇女请愿团长,及某女校校长头衔,呈递进去。适袁皇帝办公无暇,令诸皇妃招待。那安女士不慌不忙,从容步入,见了各位皇妃,请安跪拜,无不如仪。诸皇妃虽备选六宫,究竟还是候补资格,未曾经过这般恭维,此时见安女士巧言令色,般般可人,遂格外谦恭,待以客礼。安女士固辞未获,勉强旁坐,彼问此答,真个舌上生莲,令人爱羡。渐渐说到女官一事,安女士据实禀陈,竟效毛遂自荐。诸皇妃道:“这事须经过睿断,我等未敢作主,但得宸衷首肯,似汝才调,当然可作女官长,何患不成?”安女士道:“天下未必无才女,如臣妾的菲材,恐未必上邀睿赏哩。”诸皇妃道:   “且待禀明后,再行通报。”安女士拜谢而退。   次日又去进谒,诸皇妃欢迎如昨,且与语道:“昨夜已替你禀陈,御意拟召你接谈,方可酌夺施行。”安女士道:“何时得蒙召见?”诸皇妃道:“便在今夕,我等当为介绍人,不过须略待时刻,请少安毋躁便了。”安女士重复拜谢。待至天晚,竟蒙诸皇妃赐给晚餐。可谓富贵逼人来。餐毕,又过了两句钟,老袁才入室休息,诸妃即带着女士晋谒老袁,安女士三跪九叩,从容尽礼。老袁问了数声,应对无不称旨,便面谕道:“你可出外待命罢。”越日,即密令心腹,调查安女士履历,所有请愿团长及某校长的头衔,的确无讹,并且都中人士,有口皆碑,遂据实禀复。老袁尚在迟疑,无非怕她是革命党。又经诸姬妾从旁怂恿,乃特选入宫,命为侍从女官长。这安女士得充是选,即日入内,提起全副精神,趋承意旨。除袁皇帝外,无论皇后妃嫔,及皇子公主等,一入安女士眼中,便能识他心性,揣摩迎合,靡不中彀。因此入值府中,上和下睦,差不多如家人妇子一般。袁皇帝即命她招选女官,定额一百二十人。安女士仗着材能,即恭拟招选女官章程,进呈睿鉴,当蒙批准,因将章程宣布,厘分八条,胪列如右:   (一)须身家清白,及品谊纯正。(二)年龄在十四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三)略具姿色,又体质健全,无其他暗疾者。(四)未出室及未受聘之闺女。(五)或孀妇而未经生育者。(六)无烟酒赌博诸嗜好。(七)三年后即开放出宫,其有愿留者听。(八)三年期满后,由女官长奏请皇上,择尤优奖。   这章程颁布后,女界争先恐后,群来报名。安女士又增订新例,凡欲应选诸妇女,当报名时,须预缴银币十圆,如不合格,此款不得索还,能合格当选,还要各缴一百圆,叫作入宫费,这乃是安女士理财的妙法,好坐取这一、二万圆,饱入私囊。又订定每月俸给,女官长月俸,计洋四百圆,还有公费百圆;女官分一、二、三、四等阶级,一等月俸二百圆,四等六十圆。安女士又有特别好处,按照八五成发给,余银也自己享受了。至若女官的膳餐费,衣服妆饰费,统要女官长经理,每月开具细账,向庶务处支领,免不得要浮报若干。统计安女士进账,实属不少,不过每月孝敬皇妃,却也要耗去一半。各皇妃爱她敏慧,都向老袁处说项,老袁晓得甚么,还是自诩知人。小子有诗咏安静生道:   几生修得到宫廷,福至应教心独灵。   纵使皇纲悲短命,绣囊已贮万钱青。   岁月将阑,登极期日近一日,不料外面的鼙鼓声,竟动地而来。欲知何处兴兵,且至下回续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