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五代史演义传 - 第 12 页/共 14 页
龙虎谋臣阶下立,貔貅战士帐前排,
三封诰敕分南省,两镇声名重九垓,
接授唐王为帝子,晋王兵马逼将来。
当日,石敬瑭正升帐中,与桑维翰、刘知远、赵莹、柴研众将,同守三关,操练人马,号令严肃。众将正在关上议事,忽报秦涉自都下来,敬瑭召入问之。涉答云:“公主因元旦朝贺被张后疏慢,二人面殴一番。不意张后阴献谗言,主上大怒,将公主监禁冷宫受苦,后得冯丞相奏过,方才得免,特遣小卒,奉书驰报,请将军察之!”怀中取出书呈上。敬瑭接了,拆开视之,却是一纸血书,大惊!念其书云:妾李氏公主,书达夫君石驸马将军麾下。爰从适配,实为万幸,一旦分离,忧愁并积。虽宫中膏粱轻暖,难禁情有所思。
适今正月,值皇兄寿诞,称觞已罢,奏归晋阳,以谐琴瑟。不意皇兄,顿生多疑,恐妾回晋阳,与夫君谋异,不允所奏,发归后宫。遭张后之谗,蛊惑皇兄,将妾幽禁冷宫四十余日,饮食俱废,更欲置妾于死地。幸得丞相冯道力救,方免其祸。妾今度日如年,每遇穷檐夜雨,衰革凄风,但有凝望眼穿肠断。
壁灯半灭,泪尽眼枯,血书到几,早作良图,倘若来迟,则妾为阳台不归之云也。临岐凄断,不知所云。妾李氏再拜。
敬瑭看罢公主来书,顿足大怒曰:“昏君贱妇,敢如此无礼,誓必杀之!以雪吾耻。汝且回避,待吾商议起兵!”秦涉自去营中安歇。敬瑭与刘知远议曰:“公主无辜受苦,此仇如何可报?”知远曰:“明公久得士卒之心,今据形胜之地,士马精强,若兴兵传檄,帝业可成。岂可坐视而忍辱乎?”敬瑭曰:“汝言深合吾意,但恐谋事不成,反招祸害。”桑维翰曰:“主上即位之初,明公入朝,主上岂不知蛟龙不可纵之深渊耶!
然卒以河东三关令明公把守,此乃天意假公以利器也。明宗遗爱在人,主上以庶蘖伐之,群情不附,况公乃明宗之爱婿。今主上逆情见待,此非首谢可免,但力为自全之计。契丹主素与明宗约为兄弟,公诚能推心屈节以事之,朝呼夕至,何患不成!”敬瑭之意遂决。即令桑维翰写表,称臣于契丹,且请以父礼事之,如事成之日,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与之。刘知远曰:“称臣可矣!以父事之太过,厚以金帛贿之,便足以致其兵,不必许以土地。今契丹引兵相助,得暂解目下之急,恐异日大为中国之患,悔无及矣!”敬瑭终不肯从。先儒读史至此,有诗曰:
中国须教中国治,卢龙岂可属夷人?
尺一只因轻约誓,诸州从此入沉沦。
却将礼乐冠裳地,货作侏亻禽鴂舌伦。
读史至今遗怅恨,令人切齿怒庸臣。
却说使臣赍表至契丹,契丹主见表大喜,即遣慕容韬为元帅,领兵五万前来相助。当日敬瑭与众商议:“今我约会起兵,其势甚大,报仇必矣!倘废帝探知,先将公主害了,如何是好?”赵莹曰:“且宜按兵勿动,先遣一人,密地前去,将公主取出宫中,离了东京方好行事。”桑维翰曰:“吾帐下一人,堪任此事。”敬瑭曰:“此人是谁?”维翰曰:“此人少不负囊,长而有勇,身长八尺,乃赵州人也,复姓宇文名涣。”敬瑭大喜曰:“吾闻此人之名久矣!得彼前去,大遂吾愿。”即修书一纸封好,便遣宇文涣前去。
涣领军令,星夜驰奔东京,径入木樨宫,来见永宁公主。
侍妾报曰:“三关有使来见,公主唤入,细问其故。涣告曰:“某乃小卒宇文涣也!驸马欲报公主冷宫之恨,起兵十万,离了三关,杀奔京城,恐公主遭难,差某先来报知,早为脱身之计,今晚结束,便好上马,迟则误事!今有密书呈上。”公主拆开视之。书云:拙夫驸马石敬瑭,致书于公主贤妻知道,即日兵临潼关口外,指日便到长安,诚恐不利于公主,不敢遽进,先遣宇文涣报知,速作脱身,离了长安城。吾随后领兵前来迎接到营,然后举事,方保万全。善觑方便,伏乞裁处。
公主览毕,“果有此事,你且暂退,我自有道理”。宇文涣故意催并一番而出。公主入见宫人韩月娥,暗暗垂泪。月娥曰:“公主何故烦恼?”公主曰:“念我在冷宫受苦之时,无计得脱,望空许下观音醮一坛,得至本宫,即便酬还。今已脱难,未了此愿,使吾悒怏不已。”月娥曰:“休得瞒我,我已知道了。宇文涣报你,驸马反下三关,欲取你去,故托此意。”公主惊曰:“汝既知此事,吾安敢瞒,实无奇计离此,因此烦恼。”月娥曰:“我有一计,离此不难。”公主请问其计?
月娥曰:“明早你当殿苦奏,酬愿出宫,吾同公主前去便是。”公主曰:“若如此,生死难忘,切勿漏泄。”二人商议已定,公主便唤宇文涣,吩咐云:“你先出城于官道边等候,吾推还愿,与宫人月娥同行。”宇文涣曰:“公主自宜仔细,勿误主帅之计。”
次日,废帝升殿,众官拜舞已毕,永宁公主伏于阙下,奏言:“只为元旦朝贺,与皇嫂相争拜见之礼,触怒龙颜,致被监禁冷宫受苦。当时暗思无计可脱,对天曾许观音醮一坛,已蒙圣恩赦出,理宜赛还,望陛下以慈悲为本,念兄妹之情,赐小妹往金莲观酬还此愿,小妹之幸也!”废帝许之,公主拜谢出朝,随即上了彩车,一班宫人侍女跟定出城,与宇文涣相会,五百军士前遮后拥,离了洛阳,趱程而去。有诗为证:
一兄一妹不相容,听信谗言道不通,
不是石郎来阃外,戈矛原自起深宫。
当日文武皆散,比及报道公主与宫娥逃去之时,已是三日。
废帝听得走了公主,慌集众文武商议。冯道曰:“此必三关有人来此,暗通消息,既已接去公主,早晚必生祸乱,可急追之!”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卓吾子评:
废帝既委敬瑭以三关重任,岂因小节而囚永宁公主于冷宫,其祸不起于阃外,实肇自宫中矣!
第四十七回 废帝遣将追公主
却说废帝听得冯道所奏,遂大惊慌,便差梁刚、伍亮选五百精壮人马,无分昼夜,务要赶上拿回。二将领命去了。废帝忿怒转加,深恨公主,差人书报三关。廖武曰:“陛下虽有冲天之忿,臣料梁刚、伍亮必追公主不来。公主自幼曾习武事,严毅刚正,众皆惧之,她既然有心上三关,那追赶将士,若见公主,决然不敢下手。”废帝大怒,掣所佩剑,唤慕容迁、朱弘昭听令:“汝二人将这口剑去取公主头来,违令者斩之!”
二人随后点一千马军赶来。
却说公主加鞭纵辔,催趱而行。来到定嘉界口,望见背后尘头起处,众军报道:“追兵至矣!”宇文涣慌问公主曰:“追兵已至,如之奈何?”公主曰:“众军先行,吾当断后。”
于是,麾众人推车直出,卷其车帷,自喝梁刚、伍亮曰:“汝二人欲造反耶?”梁、伍二将,慌忙下马,尽弃军器,俯伏车前,诉曰:“安敢造反?为奉主上敕旨,领兵请公主还宫。”
公主怒曰:“汝二匹夫、果欲造反!朝廷不曾亏负于汝,石驸马是我夫主,把守三关,我已奏过主上,还愿已毕,许我上三关见夫,又不是私奔,你两个于山僻去处,引着军马追至,意欲劫我财物耶?”梁刚、伍亮喏喏连声,口称:“不敢。请公主息怒,不干小将之事,乃是朝廷之命。”公主叱曰:“朝廷杀得你,偏我杀你不得!”把二将千匹夫,万匹夫,骂不住口。
喝令推车前进。二人自思我等本是臣下之臣,如何敢抗公主言语,只得把军士喝开,放她过去。
才去不上五六里,只见背后慕容迁、朱弘昭赶到。梁刚、伍亮把却才言语说了一遍,慕容迁、朱弘昭二将曰:“你放差了!我二人奉朝廷旨意,特来追捉她。”四将合兵一处赶来。
却说公主,才脱得此难,正行之间,背后喊声又起,军马纷纷赶来。宇文涣又告公主曰:“后面追兵复来,如之奈何?”公主曰:“众人先行,我自挡住后路。”于是,五百骑纵马先行,宇文涣上马,立于车旁。四将追至,见了公主,只得下马,叉手而立。公主曰:“汝二人来此何干?”二将答曰:“奉主上敕旨,特来请公主还宫!”公主正色骂曰:“都是你这伙匹夫,间谋我兄妹不睦。我已奏过主上,赛愿寻夫,又不是私奔,今日谁敢阻挡,你四人倚仗兵威,特来中途害我乎?”
正话间,只见前面一声炮响,山林内一队生力军杀出,为首一员大将,乃北平人也,姓赵名莹。四将见有准备,回马便走,赵莹领兵赶来,杀得唐兵大败,四散奔走。原来唐兵被石敬瑭预先埋伏,赵莹一支军马在此接应,一击而散,丧折甚多。
赵莹收兵,护着公主与宫娥车马,齐上三关去讫。
却说石敬瑭接见永宁公主,夫妇不胜欣喜。当日便命赵莹为先锋,刘知远为副将,反下三关。大军依期而进,又有契丹主差将慕容韬引兵相助,于是,水陆并进,声势浩大。前军已至陕界,潼关下张雄、韩虎正坐,报河东三关石敬瑭索战。张雄与韩虎商议退敌之策。韩虎说:“下官去见阵一遭!”披挂上马,领兵出关。问:“来将何人?”敬瑭曰:“吾乃河东节度使、镇守三关、兼天下兵马大元帅石敬瑭!发兵要上长安,伐无道昏君,下马归顺,免尔一死。”韩虎大怒,拍马挺枪便刺,比手三合,被石敬瑭一枪截下马而死。砍军一半,众将乘势杀上潼关。
张雄听得韩虎失手,寻一匹快马,跑上长安,进朝阳殿,望驾叩头奏曰:“三关反了,石敬瑭人马已到潼关!韩虎战死,抢了潼关,大军随后即到长安!”帝闻奏大惊!问左右文武官曰:“敬瑭反入长安,何以退之?”诸将皆默然,忽一少年将军,突然而出曰:“臣愿领兵活擒敬瑭!”众闻之大惊。此人非别,乃高思继长子高行周是也。废帝曰:“奈尔年幼,必得一人副之,方可前往。”忽又一将进曰:“臣愿同破石敬瑭!”众视之,乃绍陵人也,姓郝名守敬。废帝大喜,即点兵五万,命二将出师。就拜高行周为行兵总管,郝守敬为副总管,即日进兵。哨马回报:“敬瑭之兵,前队已到武陵下寨,行周亦催兵前到武陵,前后分作二寨。当日诸将谓石敬瑭曰:“唐朝遣高行周、郝守敬为将,扎住武陵界口,请室将发兵拒敌。”敬瑭怒曰:“量此乳臭孩子,岂能为将,与我交战?”赵莹曰:“既废帝命孩子为将,某请擒之!”敬瑭曰:“汝可用心,为我擒来。”赵莹拜辞欲行。刘知远曰:“既赵先锋要去出阵,小将亦愿同行。”敬瑭许之。二将即日领兵前进不提。
却说高行周探知敬瑭之兵至近,遂拔二寨之兵齐起,列于武陵山下。敬瑭之兵出马,漫山塞野,金鼓喧天,两阵对圆。
高行周引郝守敬并副将李超出马,立于阵前,遥望对阵中,拥出一队红旗,于中两员上将,银盔银甲,骏马红袍,左边赵莹,持开山月斧;右手刘知远,手挺安汉刀。两匹马左右驰骤,知远扬声大骂曰:“高行周竖子,死限临头,尤敢拒敌天兵耶?”行周亦骂曰:“量汝敬瑭,乃匈奴鼠辈,你不过一牧马饿夫,如何擅敢反下三关,加兵于此,自送其死耶?”知远大怒,跃马轮刀,直取行周,行周挺枪来迎,二人战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负。赵莹挺枪跃马,便来夹攻。行周败走,赵刘二将,杀入唐兵阵中,敬瑭与柴研,驱兵掩击,郝守敬跃马当先,挥刀来迎,正遇敬瑭,未及一合,被敬瑭刺于马下。李超见刺死守敬,忿怒愈加,跃马来迎,又被敬瑭枪挑落马。当日,敬瑭在阵,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敬瑭军马大至,杀得唐兵死者无算。
此时高行周折了二将,势孤力穷,落慌逃去。
却说赵、刘二将,请敬瑭商议云:“如今高行周兵败将亡,可乘虚劫寨,则唐兵锐气尽挫,不敢复来拒敌矣!”知远曰:“高行周虽然折了许多兵将,南军甚众,请俟明日用计擒之。”次日,高行周又引军来与知远交战,战上一百余合,知远诈败,行周后面赶来,被知远用拖刀计斩之。石敬瑭鞭梢一指,大势人马,一齐掩杀,各路埋伏军马,同时杀进,各要争功,无不以一当百,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若知后事,且看后面如何分解。
卓吾子评:
高行周少年性气,未及深通韬略,因而中知远之谋欤!
第四十八回 契丹遣兵助敬瑭
此时史建唐正在营中养病,听得敬瑭军马大至,且杀伤许多名将,急披挂上马,时正遇一队番兵涌至。为首主将乃契丹主伽离陀。怎生打扮?但见:
金盔雉尾紫缨飘,凤翅双分插凤毫。
甲挂龙鳞金锁甲,袍披红艳艳红袍。
带束狮蛮丝绣带,虎筋筋打虎筋绦。
战靴靴踏描金凳,销金铺上绣金销。
赤发发边生乱发,黄毛毛内长黄毛。
怪眼圆睁睁怪眼,眉如铁线铁眉毛。
古怪中间真古怪,蹊跷里面更蹊跷。
使一把蒺藜铁骨朵,臂悬雕弓一张,腰插雕翎箭一袋,背后皆是北番军马,披发跣足,各使大刀一口。建唐见番兵势大,不敢交锋,拍马而走,被伽离陀一箭射中其项,带箭夜走,后到黑沙场,箭疮进血而死。后人有诗赞云:五代英雄史建唐,曾经一战破梁王,循环天运合归晋,可惜将军带箭亡。
此时,石敬瑭得契丹之兵,大获全胜,唐兵溃乱,各自逃生。契丹主引兵归虎北口,扎了营寨,敬瑭得唐朝降兵二千余人,刘知远劝敬瑭尽杀之。是夕,敬瑭出见契丹主,礼毕。敬瑭曰:“多谢大人军马相助,感恩图报。”契丹主曰:“当得相助,共成大事矣!”敬瑭辞别回营。
次日,传令与知远催军,直抵洛阳城下,周回四绕,水泄不通,满城军民,心寒胆裂,并无一将出敌。百姓日夜惊惶,号哭震天。废帝聚文武商议,冯道曰:“陛下当初轻信张娘娘之言,生此祸端,今公主已转回营去了,朝中哪个是敬瑭敌手,为今之计,陛下莫若求和,重赐金帛,高升厚爵,方解此祸。”
言未尽,石敬瑭兵到城下索战,当驾官来奏,帝甚慌张,只得依冯道之言,差吏部尚书李安样奉敕书一道,金银各十车,彩缎十车,出城来到石敬瑭营外伺候。报石敬瑭,朝廷差官来,敬瑭令入见。李安祥行礼罢,敬瑭命坐,安祥起身,徐徐曰:“主上闻驸马兵到,特差下官赍敕一道,封明公河东一派地方官爵,劳军金帛三十车,与明公讲和,免动干戈,以安生灵。”石敬瑭曰:“皇上不念骨肉之情,囚禁公主,听信张后之言,如要吾休兵息马,献出张后,明正其罪,即允其和,如有不然,杀进城中,寸草不留!”
李安祥听罢,再不敢开言,即辞了石敬瑭,带原物回城,入朝见帝,将石敬瑭言语奏知,帝知失色,对文武商议曰:“石郎不肯退兵,此事如何?”言未尽,闪出一人,向前叩头奏曰:“臣愿领兵出马一遭,生擒石敬瑭来!”此人是谁?帝视之,乃国舅张龙。帝曰:“若擒得石郎,卿就袭其职,镇守河东,赐卿御林军十万,并李竣常继忠二员名将,卿惟用心。”张龙披挂上马,领兵出城,布开阵势。石敬瑭匹马当先,喝曰:“来将何人?”张龙答曰:“吾乃国舅张龙是也!石郎,早下马受擒,免污吾刀。”敬瑭大怒,拈枪就刺,张龙急架,比手三合,张龙力怯,拨马而走,敬瑭赶上,后心一枪,落马身亡。李竣常继忠各拈兵器来战,未及展手,突出刘知远,一刀砍李俊于马下。常继忠措手不迭,被石敬瑭伸出猿臂,捉过马来,砍军大半。
回营升帐,叫刀斧手将常继忠斩首,辕门号令,传令三军,火急攻城。城下鼓声如雷,喊杀连天。传报朝廷,帝慌问:“国舅见阵如何?”当驾官奏道:“张龙领二将出阵,俱被敬瑭杀死,折军大半。今敬瑭人马,攻城甚急,要讨张娘娘。”帝闻报慌张失措。此时,丞相冯道,称病不起。帝问:“谁能出战敬瑭者,加官倍禄!”两班文武,低头不语。帝无计哭回后宫,见张后说:“朕一时不明,囚禁公主,生出此祸!今日国舅出战,已被石郎杀死,攻城甚急,要讨爱卿,此事怎了?”
张后奏曰:”陛下不须忧虑,妾有一计可成大功。长安城郭坚固,一时攻不透,陛下明日领文武登城,面见石郎,与他说,妾生一公主,才三日,待停过七日,献来与你。我这里一面密遣使臣,在各郡求急,令他起兵来救国难,谅大唐天下,岂无一人仗义勤王者乎?延住几日,待各郡兵集,陛下亲率人马出城,里应外合,与决一战,石郎可擒矣!”帝悦曰:“爱卿此计甚妙!”
次日,同文武到东门城顶敌楼上,令呼石敬瑭说话。敬瑭正督将士攻城,闻帝宣召,领兵到东门城下,立地仰见。帝在楼上门道:“石驸马!联未曾负卿,卿如何相逼之甚?”石敬瑭奏道:“臣亦不敢负陛下,只献出张后,以正国法,臣即退兵。”帝曰:“皇后近日分娩一公主,未满七日,卿既只要张后,以息干戈,权且将人马退去四十里屯扎,待过七日,即献与卿,任卿发落。”石敬瑭曰:“陛下既许七日之后献出张后,臣即退兵。”敬瑭随即于四十里外扎营不提。
帝见石敬瑭人马退去,暗喜曰:“石郎中我张后之计。”
与文武回朝。帝退入宫,见张后说知石郎退兵之事。张后奏曰:“事不宜迟,陛下作速敕救于各处告急!”帝即写下十数道告急草敕,差官赍赴各郡去讫不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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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虽抗礼于后,废帝不宜听章台妇之谗言,致后祸及赍金帛、割土地,求和于臣下,情亦可矜。张后退兵之计甚奇,恐终不免国破身亡。
第四十九回 桑维翰献策取城
却说石敬瑭安营升帐,与众将正议论此事,军师桑维翰向前道:“此乃惑兵之计,延住我军,待救兵到,里应外合,来攻驸马,不可不提防。”刘知远道:“张后分娩三日,只问公主,在宫中岂不知曾有孕否?诡诈可辨矣!”敬瑭曰:“此言有理。”即请公主,问其虚实。公主笑道:“那贱人自来不曾怀孕,今言生产,此诈计也!”石敬瑭亦笑曰:“果不出二人之所料。”乃令公主回后帐,领兵复来攻城。桑维翰曰:“攻城急,则城中死守,反难成功,不如将计就计,长安可得。”
敬瑭曰:“军师有何妙计?”维翰曰:“城中有故人舒必达,现居排阵使之职,小官修书一封,密令人送去与他,讨回书,里应外合,必成其功。”敬瑭大喜,叫维翰即修书一封,差的当人,径送入城,到舒必达处投递。
必达将书拆开,看其书云:
乡故人桑维翰,端肃书奉贤契舒大人座下。一别丰采,又隔数年。不才居石驸马幕下,极蒙擢用,言听计从,情如父子。
今举兵入朝,肃清妖孽,剑戟凌空,饮马长河,则干刃磨巨石则缺。以斯制敌,何敌不摧?以斯攻城,何城不克?视长安取在旦夕,目宫殿应居眼前。诚恐兵入城阙,玉石不分。我念故人,趁此时正乃立功名取富贵之秋,何不弃无德就有德,早献城门,以图后计。石驸马感公高谊,必显官重爵,与国何休,岂不美哉!若待我军成功,虽欲从之,无由矣!伏乞裁断,早作定夺。
舒必达看书罢,即修下回书,付差人带回营中,呈与敬瑭。
拆开看云:
乡兄翰示,弟捧诵之,自不觉心神驰于兄幕矣!矧此时,主上沉湎酒色,上下离心,人无斗志,趁今夜未备而攻之,弟整兵东门以伺,只此回知。伏乞台照不宣。
石敬瑭看书毕,与众将商议进兵,整点火炬。天色将晚,大军离营,挨到城下,已近二更。敬瑭先差人打探城中动静,回报东门内,隐隐火起。”言未毕,又报:“东门城已开了!”敬瑭听报,当先杀入。只见舒必达立在门边伺候,引着三关人马,一拥进来。喊杀连天,火炬照耀如同白日。四下官军,闻知河东人马入城,各奔逃生走了。敬瑭下令,不许伤百姓,只擒昏君,与张后来献的,重封官职。众军闻令,一齐杀入宫中。
却说废帝正与张后在宫中饮酒,听得外面喊声,问:“今夜如何恁的喧闹?”左右报曰:“我主尚在此饮酒,石敬瑭兵已杀入城,各官都走了。今抢入长朝殿,我主快走!”废帝听罢,惊得口呆目痴。大叫:“爱卿!我顾你不得了!大唐天下,想是石郎的。”即将传国玺缚在身上,走去玄武楼中,叫内宫下头放起火来。一霎时,火势张天,烈焰腾空,可怜一国天子,焚死玄武楼中。同时,宫娥彩女被烧死者,不计其数。
天色微明,石敬瑭叫救灭宫中之火,登长朝殿坐下,问曰:“驾何在?”刘知远说:“驾见我兵入城,走上玄武楼,自焚死了。臣在火烬之中,拾得传国玺来献。”石敬瑭大悦曰:“不想头功被你建了!”又问:“张后走那里去?”报宫官捉得张后来了。”敬瑭叫拿入,跪于阶下。敬瑭一见,张后生得绝色,自忖欲留在后宫,以充己用。遂叫张后:“你因何起妒心,谗害公主,囚禁冷宫,今日拿在此间,有何理说?”张后满眼掉泪道:“非妾敢忌公主,是公主忤皇上旨意,才囚禁她,乞驸马赦妾之死,放归原籍,不愿居中宫也!”
石敬瑭犹豫未决,倒有留恋之意。殿前闪过刘知远曰:“明公因这人举兵入朝,亲冒矢石,军士劳苦,方得长安。皇上亦因她身死烈火之中。今若复留此人,久后为祸不小,速正其罪,以明国典!”石敬瑭尚自不忍舍。桑维翰也不待出令,叫刀斧手,押去法场斩首。不移时,斩讫回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后人有诗为证:
立娼为后败纲常,姑嫂相戕惹祸殃,
败国亡家皆女子,古今垂鉴细思量。
卓吾子评:
舒必达卖国求荣,引敬瑭长驱入禁。废帝尚宿酒宫中,石郎兵马,杀声震地,四顾无一忠良,而御国难耶!放火烧宫,自投煨烬,诚为天鉴,篡弑闵帝之报乎!张后容貌倾城,敬瑭不忍加害,知远、维翰执政斩除,可谓辅弼得人矣!
第五十回 石敬瑭长安即位
却说敬瑭见杀了张后,回嗔作喜曰:“杀得好!”公主来到,敬瑭接入,问:“公主出宫有何事说?”公主道:“妾当初在冷宫之时,多得李玉英扶持,故今日得与驸马聚首,皆此人之功,乞驸马当报其恩!”石敬瑭即令宫中寻访李玉英。左右报:“玉英因军乱入城,走在冯丞相府里去了。”敬瑭差人寻得玉英来,赐她珠冠,出入宫禁,与公主同享富贵不提。
次日,石敬瑭聚集旧时文武,在长朝殿商议,欲访唐室子孙,迎来接位。舒必达厉声曰:“大唐已无后矣!天运当属明公,今日就理国事,何必更访迎他人?”敬瑭再三推让,不肯自立。契丹主谓敬瑭曰:“吾不惮三千里远来相助,幸喜仇家已灭,观汝器貌识量,真中原主也!吾欲立汝为天子,汝意若何?”敬瑭曰:“皆赖大王之力,愧某无德,敢当此大位?”
契丹主曰:“不必谦辞,吾意已定。”诸将共劝,敬瑭不能辞。
于是,契丹主亲作册书,命敬瑭即皇帝位,国号大晋,改元天福,自解衣冠授之。
当日,敬瑭写立合同文字,先割幽、蓟、瀛、莫、涿、檀、顺、新、妫、儒、武、云、应、寰、、朔、蔚十六州,付与契丹主,以为报酬之礼,仍许岁纳锦币三十万。契丹主受了文字,遂带人马,自归本国不提。
却说敬瑭既送契丹还国,自称号曰高祖皇帝,朝例法制皆遵明宗旧典。封赵莹为翰林承旨,桑维翰为翰林学士权知枢密院事,刘知远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客将景延广为步军都指挥使。立永宁公主为皇后。其余文臣武将,各个论功升赏。时藩镇多有未服,皆怀忧惧不安。兵火之余,府库惮竭,百姓困穷,而契丹征求无厌。桑维翰劝晋王,推诚弃怨,以抚藩镇;卑辞厚礼,以事契丹;训练兵卒,以修武备;劝课农桑,以实仓廪;通商薄税,以丰货财。晋王大喜,嘉纳其言。
时天福二年二月,洛阳城中,军情告急。信州刺史谢天然,表称王延政称帝于闽之建州,国号大殷,置宫立妃,反背朝廷,兴兵侵犯边界,动扰南方。当时晋王命谁出师,且看下回分解。
唐自庄宗至此,凡四主实三姓共一十四年,唐遂亡。石敬瑭接位,改国为晋,残唐到此,其统绝也。有诗为证:
位立庄宗甲马消,明宗仁德岁丰饶。
石郎兵出潞王死,一统山河属晋朝。
卓吾子评:
父事契丹而献幽、蓟十六州土地,陷于腥膻四百三十二年,是敬瑭、维翰耳。敬瑭以此而得国,维翰以此而得相。虽然敬瑭欲寻唐室子孙禅位,辞逊至再,不可不敬。勉而即位,改国为晋。呜呼!唐代绝矣!
第五十一回 晋兵智困王延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