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五代史演义传 - 第 7 页/共 14 页
第二十五回 晋王勘问田令孜
当时,僖宗疑晋王实反,不知是朱温人马杀来。飞报大兵至霸陵川,今已至近,速为拒敌。僖宗大惊,急聚文武商议曰:“谁可为将?以退克用。”忽一人应声出曰:“臣父死于太原,切齿之仇,常欲报之,今克用作叛,臣当引本部猛将迎敌,乞陛下亲拨关西之兵,上为国家出力,下为先人复仇,死无遗恨。”视之,乃镇东将军艾祐也。怎生打扮,但见:
三叉宝冠光灿烂,两条雉尾锦斓斑,
柿红战袄遮银镜,柳绿征裙压绣鞍,
束带双跨鱼獭尾,护心甲挂小连环,
手持画杆方天戟,飘动金铃五色幡。
帝即命艾祐为总管,调理军马,前去迎敌。令孜出班谏曰:“艾祐虽将门之子,素不曾习战,今付以大任,非所宜也。更兼晋王部下十三太保李存孝骁勇逼人,非智勇兼全者,不可与敌。”艾祐曰:“吾自幼从父习学兵书,深知用兵之法,何为期我?若不生擒存孝,誓不回兵!”令孜叱曰:“岂不闻存孝一怒,直杀至五凤楼前!黄巢百万之兵,尚且不敢迎敌,何况你乎?今日诸将老迈,皆懦弱之士,难以拒敌,不如复上西祁州,暂且避兵,发檄各镇,待四方兵至,谋复大位,此为上策。”众皆曰:“斯言是也!”艾祐亦不敢言,于是田令孜乘夜劫帝出了长安,径奔宝鸡山而去,从者只数百人,内外宰相朝臣,一无知者。
却说帝与令孜,行了数日,人报后面晋王军马赶来。帝曰:“人马将近,必得险要屯驻,以待救兵。令孜听帝之言,引至一县,名曰宝鸡县,县南有一山,极其广峻,周围广阔,可以暂祝但见那宝鸡山:崔嵬高耸,岭接云端。峰连霄汉,顶透青天。来龙起伏势绵绵,沙水绕围形曲曲。斑斑苏翠色苍苍,涧中流水响叮噹。
万木风声如虎啸,只见猿猴擎果,麋鹿衔芝。山前时见百花明,山后只闻啼好鸟。乔松上,千年白鹤;深涧内,万载灵龟。樵夫执斧站山坡,野老扶藜过峻岭。山崖如壁,山路崎岖。山翁饮酒弈围棋,童子歌声犹聒耳。何足羡,蓬莱阆苑;入山中,竟欲忘归。
君臣数人,走入山中,分兵四下紧守。帝与令孜商议,令孜曰:“町速遣人,各镇催兵,急来救护。”正议间,忽闻喊声大振,朱温人马到来,势如蜂涌,周回围绕,水泄不通。帝登高阜望之,军兵队伍,分布整齐,军马雄伟。帝曰:“谁有奇计,退了晋王?”令孜曰:“臣有一计,只可君臣二人共知,须着殿下领媳嫔群臣左掖下回避,帐中只留陛下与臣,方好定计。再唤田龙、田虎,仗剑守门,不许一人擅进,如违吾令,斩首示众。”僖宗闻奏从之。原来此贼哄德宗在宝鸡山中,左右之人,皆在令孜掌握。号令一出,内外不通,帝之饮食尽绝,虽有进膳,皆被令孜所夺。帝饿了七日,眼黄鼻黑,半死半活,乃呼曰:“令孜爱卿,昔日梁武帝困于台城,不得已,将密水度命,何处有水,寻一口与我度命?”令孜曰:“此乃是山,何处寻水?”帝坐山顶,仰天叫曰:“饿死我也!”随伏地而死,时文德元年,夏六月也。
后宋孙甫评云:
僖宗为人,荒淫暴虐,昏庸相继,祸乱相仍,民愁盗起,不可复支,盖亦天人之所共愤欤!
静轩先生诗云:
唐末刀兵起四方,令孜奸贼太猖狂,
僖宗思水无由得,瞬息君臣而并亡。
可怜僖宗,七日绝食,遂饿而死,外面文武,并无知者。
却说李嗣源上表,被令孜匿之,不与递奏,回见晋王,具言其事,晋王大怒,急唤李存孝,领兵五万讨贼,发兵前来,一路并无阻碍,直抵长安。忽守城兵报说:“僖宗主上,被田令孜拐上西祁州避兵去了。军民皆说,晋王兵反。”晋王听得此言,吃了一惊。叹曰:“此语从何况来,使天子蒙尘于外乎?”存孝曰:“此必朱温逆贼与令孜通谋,恐吾兵击之,假设此言,以绝征进之路也!急当寻见天子,方得明白。”李嗣源曰:“父王守定长安,儿与存孝,引兵探听虚实。”晋王曰:“汝不识进退缓急,吾必亲自去之。”于是,分兵一万与嗣源守长安,自与存孝领兵四万,直上西祁州去。
比及前至宝鸡山,朱温遣尚让前来迎战。晋王遣存孝、薛阿檀,自西南角上鸣鼓大进。尚让尽帅精锐之众,前来西南角与存孝交战。从辰至午,梁兵不退。晋王自取铁骑三千,径取东北角上,翻身杀梁兵,梁兵弃西南而回,存孝从后面赶杀,梁兵败走,朱温引兵奔还汴梁城去。田令孜厉声喝曰:“天子已在帐内,汝众不得喧嚷,只在辕门外等旨,方许入见。”于是,众将皆退在五里之地,惟晋王、存孝侍立帐外,只见令孜走入帐内,密唤田龙、田虎,出擒晋王。田龙曰:“存孝在彼,安敢近之?”令孜曰:“他父子此来,必素体绒装,空拳赤手,无能为也!”二将欣然披挂而出。存孝回头,果见一彪人马到来,存孝大怒,披挂不迭,翻身上马。田龙到来,见存孝手无兵器,更不打话,挺枪直取存孝,存孝逼开枪,把田龙一手抓过马来,望山下一摔而死。田虎轮刀便砍,被存孝拾田龙枪,一枪挑下马去。
败兵进营,报说摔死了田龙,枪挑下田虎,李琦听了,放声大哭,慌与众臣商议。众臣曰:“殿下勿哭,可将八般大宝出献,哀告晋王,讨一去处,与你母子安身,此上计也。”李琦遂领众臣妃嫔彩女,拜出营来,告晋王曰:“皇伯乃帝室之胄,何故如此反乎?”晋王失惊,问其故,李琦历言备细。晋王始知帝崩,大恸曰:“此贼罪不容诛!”即令擒令孜来问?
晋王曰:“谁使你奏吾反?”令孜知祸已临身,死必难免,乃厉声言曰:“天使我引朱温兵来,诈言汝反,实欲谋唐天下,今日事泄,乃天败之也!”晋王大怒,责打令孜身上无容针处。
晋王又令割其舌,令孜曰:“勿割吾舌,吾今熬不过了,只得从实告之。当日朱温欲求高爵,使尚让、齐克让二将,资金玉宝物送我,我次日即奏主上,主上不从,只赐温闲田三百顷,空房三百间,旨意下来,是我不合,假传旨意,封温为大梁王,假称大王兵反,彼此里应外合,遂拐驾出了长安,避兵于宝鸡山,七日不沾水米,遂饿而死。只此数事,皆吾所为。”言讫,便触阶而死。晋王命军士,将令孜四肢,分为四段。后人看到此处,有诗叹曰:
谋逆无成祸已昭,千刀万剐恨难消,
从来宦者皆权势,天网恢恢岂肯饶。
逸狂诗云:
阉宦休教宠任过,威权不与奈如何,
君人鉴此当警惕,若堕奸谋祸必多。
却说令孜已死,晋王命文武发僖宗丧,柩还长安,百官哀恸不已。时天气暄热,圣体己是坏了,一面殡殓,一面启行。
时李嗣源在长安,闻帝已崩,率大小官员,出郭三十里,伏道迎柩入城,停于偏殿,挂孝举哀。忽班中一人出禀,此人乃冀州人也,姓孔名纬字世文,现为太子少保。纬曰:“圣上已崩,太子在侧,彼此生变,彼此既变,则社稷将危矣!今太子宜登宝位,以安众心!”掣剑在手曰:“敢有乱言者,割袍为令!”百官拥太子上殿,即日登位,改元为龙纪元年,称号为昭宗皇帝。大小官员,拜贺已毕,封刘崇望同平章事,加赐晋王黄金万两,蜀锦百匹。晋王谢恩出朝,兵还太原。是时,天下诸侯,一为朝贺,二为帝丧,皆至长安。
话分两头,却说沧州节度使王铎,朝罢而归,路经汴梁城外脱泥岗过,早有人报知朱温。温大惊曰:“王铎世之豪杰,今已总督沧海军马,必然训练精锐,为吾之大患也。可宜先帅兵,就此诛之!”杨彦洪曰:“不可!大王正欲举事,戮一无辜,兵出无名,惹天下人议论。某有一计,使王铎相助大王。”朱温问曰:“妙计若何?”彦洪曰:“某闻王铎生有一女,名曰如翠,极有姿色,虽年幼亦可适人,令人请入城来,饮酒中间,求翠与世子为妻,若王铎肯许,彼有精兵十万,猛将千员,便与晋王交兵,必来奋力相助;若王铎不许此亲,即拔剑挟之,必惧大王之势,心亦自顺矣!”欲知后事如休,且看下回分解。逸狂诗云:
王铎回朝过汴梁,朱温意欲王兵伤,
彦洪恐惹人非笑,计挟存心总不良。
卓吾子评:
权奸之臣,何代无之,未有如令孜之致僖宗饿死于宝鸡山中,宠任得非其人,不特朝端,即家庭有之,不可不鉴!
第二十六回 朱温掣剑挟王铎
朱温遂用其谋,便遣杨彦洪为使,投泥脱岗来见王铎,礼毕,铎曰:“此来何意?”彦洪曰:“大人朝回,吾梁王思想昔日交契,特遣某来敦请入城,聊叙间阔。”王铎听言,欣然应允,上马入城。温与锋相见已毕,各诉旧日之情,并无猜疑。
酒至半酣,杨彦洪曰:“某有一言,诉与大人,幸垂清听。吾主有一世子,聪明特达,颖质魁梧;某闻大人有令爱玉小姐,年方及笄,正求宜家之日,某欲滥为作伐,讲二姓秦晋之好,他日同力破贼,共扶帝室。此诚美事,请大人思之。”王铎曰:“此虽美事,奈何说迟了,小女已许同台节度使岳彦真之子矣!”言未绝,朱温拔剑在手,勃然变色曰:“吾子为婿,岂辱汝哉!若说三声不允,叫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铎曰:“大王息怒,若不弃寒微,早晚选一吉辰,送至府中。”温遂掷剑于地曰:“吾拔剑惊汝,特无心嬉戏耳!既以令爱见许,使吾不胜欣跃。”遂将金银十锭,权为聘礼,遣弟朱义、子友珍,同王铎径上沧州亲迎。
二人离了汴梁,直抵沧州,王铎请二人馆驿权住,自回府来。夫人卓氏接见,彼此礼毕,但见王铎眉头不展,脸带忧容,未知何意。卓氏遂问其故。铎曰:“人道养女好,我今受烦恼。
昨日朝贺回来,路经汴梁,被朱温赚我入城,饮酒中间,拔剑挟吾,要吾女与彼世子为妻。此贼势大,只得许之。今朱友珍现在驿中,选日亲迎,事在两难之间,无计可决,故有忧色。”卓氏笑曰:“有何难处?可急修书一封。明说此事,遣人径上同台报知岳家,彼若有勇兵猛将,可领一支军来夺去;若不举兵,便与朱温娶去何如?一则儿女缘分前定,二则可免两家报怨于我。”铎曰:“善哉此言!”一面款待友珍二人,一面修书密遣人星夜送至同台。
却说岳彦真与子存训,正在厅上讲武,忽报王铎遣人送书来到,随即召人,将书呈上。彦真拆书视之。书曰:沧州辱眷生王铎,端肃百拜大总戎尊姻家岳老大人麾下,久怀斗仰,愧之候私,此心歉甚。昨缘僖宗晏驾,太子登基,仆不无朝贺之礼。如长安路由汴梁,回至泥脱岗,讵意逆贼朱温,诈说遣弟请叙,预怀不仁,酒未数巡,讲以小女姻事。仆具情告白,温投剑牵衣,枭心顿起,情出难辞,是以诈允,遂命其弟朱义、子友珍随至沧州,亲迎佳偶,只得暂留一辰。本欲兴师决战,奈何将寡兵微,不揣于冒,敢为尊姻家告,倘蒙助一旅之师,则彼此交兵,贼可一鼓而擒矣!仆计穷志拙,惟高明酌之裁之。临笔无任冰竞,幸台即时雷动。即日,铎再顿首。
彦真看罢其书,谓存训曰:“汝意若何?”存训曰:“焉有此理?夫妇乃人伦之大纲,既有秦晋之盟,便是吾妻,安肯使事他人?若被奸雄夺去,有何面目再与他人谈论?”彦真曰:“汝志则大,但不知有何策以敌此贼?”存训曰:“吾领一支人马,直抵沧州,拦截去路,务要夺回,方遂吾愿。”彦真许之。存训曰:“乞选一将,以为先锋,前去沧州破贼。”
一人挺身出曰:“某虽不才,愿施犬马之劳,同公子领兵前去,生擒朱义等,献于麾下。”彦真视之大喜。此人是谁,静轩先生有诗为证:
隐隐君王相,堂堂帝主容,
残云薄雾里,行动显青龙。
此人身长八尺,两耳垂肩,乃是徐州沛邑沙陀人也,姓刘名皓表字知远。彦真曰:“汝有何能,敢领此职?”知远曰:“自幼曾习一十八般武艺,无所不通。”彦真遂命知远为先锋,于是披挂全副,只少一骑骏马。彦真谓左右曰:“可往厩中选第一骑来!”须臾,使关西汉带过马来。但见,那马身如炭火,眼似銮铃。彦真指曰:“汝识此马否?”知远曰:“莫非黄骠马乎?”彦真曰:“然也!”即连鞍赐之,更率领二千人马前往。正行间,哨马报曰:“已到沧州双关路口。”刘知远在马上与存训商议:“此处两条大路,皆通汴梁,必须两下埋伏,才好擒贼,吾领一千五百兵,在大路埋伏,公子领一千五百兵,在小路埋伏。倘那贼从大路上来,吾便接住厮杀,公子听吾一声炮响,你便领兵抄后杀来;若从小路上来,公子挡住,我也只听炮响为号,从后杀至。”存训依计而行,乃拔剑付与知远曰:“但有诸将不服调用者,斩首示众!”知远受剑讫,即分兵两路,各自前去埋伏,不在话下。
却说王鐶回报其父说:“岳存训人马到来,离沧州不远。”王铎遂命其女梳装,上了香车,更打叠妆奁,亲送百十余里,与朱友珍出了沧州,王铎父子相别而归。却说友珍叔侄,窥见车上女子,果有国色,二人不胜之喜,前遮后拥,数十人相随,行不到二十余里,忽然友珍坐下玉面马,咆哮嘶喊,裂断辔头。
友珍问其叔曰:“马断辔头若何?”义曰:“乃吾侄新娶,去旧更新之兆也。”友珍曰:“叔父所见甚明。”言尤未绝,只见尘埃起处,一彪人马到来。为首一将:浓眉大眼,漆发童颜,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坐下黄骠马,手持安汉刀。
知远截阻去路,厉声大骂曰:“逆贼子,我在此等久,好将小姐留下,饶你性命,如或执迷,决无干休!”朱义听得此言,荒自逃走。友珍一马当先,问曰:“来将何名?”知远答曰:“吾乃沛邑刘知远是也。”友珍曰:“吾与汝无仇,缘何阻我去路?”知远曰:“汝乃不仁,夺人妻子。”友珍大怒,跃马挺枪,直取知远,两马相交,战不数合,知远大喝一声,友珍措手不及,被知远一刀斩于马下,余众四散,各自逃生。
有诗为证:
倚强挟势夺人妻,天理昭昭不可欺,
冤遇英雄刘知远,友珍一命丧须臾。
岳存训从后阵杀来,二人合兵抢夺香车,随领小姐,径上同台去了。
却说朱义,引败残人马,还见朱温,温问:“亲事若何?”义曰:“友珍去至沧州,王铎安排香车,即将小姐送出界口,行有数里之地,只见大道上,闪出一支人马,为首一将,乃沛邑人也,姓刘名皓字知远,此人是岳彦真部下骁将,轮刀砍杀友珍,抢夺小姐,径上同台去了。吾与众兵,各自逃生。”朱温大叫一声,昏绝于地。未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卓吾子评:
朱温罔上行私,恣肆暴虐,计邀王铎,酒次逼婚。若非知远中途截住,则存训姻媾不成矣!友珍丧命,亦理数然耳!
第二十七回 刘知远大战梁兵
朱温听得知远杀死友珍,气得半晌方醒,众将皆在面前劝谕。温大怒曰:“众将可助吾一力,即日起兵,攻打同台,定要剿灭,方遂我愿。”温遣朱景龙为先锋,即日起兵三十万,名将二百员,径上同台,恨不得踏平城邑,生擒刘皓。
却说同台岳彦真闰知知远杀了朱友珍,夺了小姐,惊得魂不附体。又听得朱温人马到来,大骂存训不肖,既抢小姐,也自罢了,如何又杀他世子,令彼引大势人马报仇,怎么与他对敌?知远曰:“大人勿虑,原是我惹来的祸,大兵一到,吾自挡之,不劳大人之力。”阶下一将应声出曰:“不须先锋出战,只用某出马一次,定擒朱温!”彦真视之,乃官军校尉武伯宁。
彦真大喜,遂命伯宁带一千人马。骤然出城,约行十五里,望见尘埃起处,朱温人马早到,却才摆开阵势。武伯宁横刀立马,阵前大骂口:“朱温逆贼,无故兴兵犯界,是何道理?”温将朱景龙大怒,更不答话,飞马直临阵前。伯宁挺刀来迎,两下战不数合,景龙手起刀落,砍伯宁于马下,追杀败军,直至城下。
岳彦真听知大惊,便叫刘知远出马,彦真自登城楼观看。
见知远纵马,背后数百人,簇拥知远出城。看他怎生打扮,但见:戴一顶缨撒火、锦兜鍪、双凤翅照天盔;披一副绿绒穿、红锦套嵌连环锁子甲;穿一领翠沿边、珠络缝、荔枝红、圈金绣戏狮袍;系一条衬金叶、玉玲珑、双獭尾、红鞋钉(虫监)螭带;着一双簇金线、海驴皮、胡桃纹、抹绿色云跟靴;弯一张紫檀靶、泥金鞘、龙角面、虎筋弦宝雕弓;悬一壶紫竹杆、朱红扣、凤尾翎、狼牙金点铜箭;挂一口七星妆、沙鱼鞘、赛龙泉、欺巨阙霜锋剑;横一把撒朱缨、水磨杆、龙吞头、偃月样安汉刀;骑一匹快登山、能跳涧、背金鞍、摇玉勒黄骠马。
朱景龙见一少年大汉出马,情知是知远,把军士一字摆开,景龙立马横刀问曰:“来将莫非刘知远否?”知远曰:“既知吾名,焉敢来此对敌?”景龙曰:“特来报公子之仇,取汝首级!”言罢,两马相交,双刀并举,斗上三十余合,知远诈败便走,景龙跃马赶来,被知远回马,撒起勒甲绦,束住景龙,活擒过来,放在马上,径人同台城内。将近黄昏,风雨骤至,两边各自收兵归寨。次日,朱温遣副先锋李凯引军出阵,知远临阵迎敌。令军士用枪挑朱景龙首级于阵前,厉声大叫曰:“朱景龙的头已砍在此,汝等见否?”李凯大怒,跃马挺枪,直取知远,两马相交,战到十合,被知远一刀砍于马下。余兵尽皆走散,知远掩杀,梁兵大败,退至三十里安营,知远于是收军人城。
却说朱温输了二阵,请众将商议。葛从周曰:“某今日上山,观同台之西,有一寨约无多军,今夜彼将谓我军连败二阵,必不准备,可引兵一半劫之。若劫得寨,彦真之军必惧,两下夹攻,此为上策。”温从其言,带尚让、齐克让、葛从周、李彦洪、柳彦璋、傅道昭六员大将,选马步军二万,连夜从小路迸发。却说彦真在营搞军,刘知远曰:“西寨是个紧要去处,倘或朱温袭之,不当稳便。”彦真曰:“彼今输了二阵,如何敢来?”知远曰:“温虽无谋,部下葛从周等,极能用兵,须防他攻其无备。”彦真曰:“此言极当!”遂拨副将钱元振、赵德、谢豹、华亮来守西寨。
却说梁兵到西寨,果然兵少,四面突入,夺了寨栅,中兵四散奔走。四更以后钱元振引军杀入西门,朱温见败军复来,自领人马来迎,正逢钱元振,两军混战。将及天明,直西鼓声大振,人报知远军马又到,朱温弃寨而走,背后钱元振、赵德、谢豹跃马赶来。当头知远飞马来到,葛从周、尚让双战不住,温望北山而走。山背后一彪军出,左有岳存训,右有向慎之,温命齐克让、柳彦璋敌之,不利。温望南而走,喊声大振,一彪军出,彦真亲自临阵,带领毕龙、戚豹二副将,拦住去路。
朱温见四面八方围定,众将皆在后面死战,温当先冲阵,梆子响处,箭如骤雨,乱射将来。朱温急回,无计可脱,大叫曰:“谁人救我!”马军队里,一将踊出,乃濮州人也,姓庞名师古表字希贤,跃马提二流星锤,重八十斤,大叫:“主公勿虑!”下马脱甲,遮覆温体,左手挟定步行,低头冒箭而去。同台之军,能射者数十骑,近前飞流星锤击之,一人坠马,箭无虚发,众皆奔走。师古复回,飞身上马,提二铁锤乱冲出来。彦真、毕龙、戚豹,皆不能挡抵,各自逃生,庞师古赶杀众军,救出朱温。后人有诗为证:镔铁双锤八十斤,同台城外显功勋,希贤救主闻天下,勇猛当先第一人。
师古救了朱温,寻路归寨,看看天色傍晚,背后喊声大振。
刘知远赶来,大叫:“逆贼休走!”此时人马困乏,口内生烟,面面相觑,各欲逃生。温心正慌,西上一彪军到,温视之,乃邓季筠,引生力军来救,接住知远大战。黄昏大雨如注,各自引军分散。温回寨,重赏庞师古,加为领兵都尉。是时,梁兵数日被知远杀败一十七阵,兵虽不退,而城内关防周密,万无一失。当日,知远得胜回营,彦真差人赍酒肉搞赏知远。知远愕然叹息曰:“大丈夫处世,志在国王定霸,岂图酒肉乎?虽经血战数场,不能寸进,何日得展其志也!”乃鼓剑作歌曰:
浩气冲天贯斗牛,要将社稷一平收,
何时得际风云会,定斩奸臣佞宰头。
是夜,知远睡卧不安,起来帐内秉烛看书,自觉神思困倦,伏几而卧,鼾睡如雷。时彦真一女,名曰玉英,与一使女,乘夜出院步月,忽然望见营内红光一道,闪烁耀目,二人疑为火发。近前视之,乃一将士熟睡于此,果然红光罩体,鼾声如雷。
二人吃了一惊,急忙转归私宅来,告知其父。父曰:“待我自去看他。”视之果是。归对玉英曰:“知远数日战倦,故此熟睡,向来累有异能,真帝王气象。今夜之事,只你我知之,不可漏泄。”是夜各自安歇。
次日,彦真备酒,为知远贺功,酒至半酣,彦真曰:“今日此酒专为足下而设,某有一事,今以实告。累蒙足下建功,无以补报,某有一女,名曰玉英,年方二八,愿与足下为妻,未知意下如何?”知远曰:“某乃一小卒,大人乃朝廷元臣,以令爱而配末卒,正所谓贵贱不伴,某安敢望此?”彦真曰:“今敌朱温逆贼,别无英雄,惟足下耳!某等之命,皆赖足下,望乞匆辞!”知远跪谢曰:“诚如此,愿当犬马之报。”彦真大喜,唤女玉英与知远当日成亲,更命安排花烛筵席,翁婿尽情欢宴,不在话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逸狂诗曰:
战倦回营睡正浓,红光紫雾罩真龙,
玉英望见非凡相,岳使惊知有帝容。
备酒讲姻酬智勇,结缘事女报奇功,
同台不是知豪杰,怎敌奸臣贼子锋。
卓吾子评:
刘知远连败梁兵一十七阵,聊假少息,岳玉英一见而知为真龙。姻缘巧合,岂非天凑欤!
第二十八回 李晋王同台解围
却说朱温升帐,与众将商议。温曰:“吾帅大兵至此,将谓踏平同台的城池,不想累败于饿夫之手。今吾亲自领兵再去,与知远大战。”当日下战书,单搦刘知远来日决战。却说知远出帐,请公子存训密授计策,如此而行,又唤钱元振授计去了。
次日,领兵出城,两军相近,各将军马摆开。梁军开处,众将并随朱温出于阵前,且责之曰:“吾与王铎二家成其秦晋,汝乃沙陀饿夫,不识时势,强欲相助,抢夺儿妇,杀吾世子,理宜报仇,速出来马前受缚,免致百姓受苦,军土稍稍得其全生矣!”知远曰:“王铎良臣,岂肯与逆贼讲好,汝为唐臣,世受唐禄,逼君谋爵,罪不容诛!”温曰:“吾今日与汝一战,若能胜我,即自回兵。”知远大怒,轮刀直取朱温,二人战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负。知远取鞭在手,大喝一声,朱温躲避不及,中了一鞭,抱鞍吐血,拨马而走。知远飞马赶来,看看赶上,不防朱温暗取雕弓,搭箭当弦,回马望知远一箭,正中左腿,知远翻身落马。朱温部将齐克让杀出,却得岳存训、向慎之两个教回营去。梁兵并至,邠州兵自相践踏,死者无数,朱温于是引得胜军回寨。二将救知远人城,急命医生治之。医士曰:“此箭头上有毒药,急切难痊,可要一月将息。”知远令三军坚闭城门,不许轻出。
次日,朱温遣葛从周引军来城下搦战,岳存训按兵不动,梁兵骂至日暮,四面围定。知远与彦真曰:“温贼知我箭疮疼痛,不能出战,攻围日急,谁可往太原来救于晋王?请得勇南公兵来,方可退贼。”谢豹应声出曰:“某愿前去请兵。”彦真曰:“但恐不得透出重围。”豹曰:“大丈夫视死如归,何所不至!”彦真修书与豹藏之,令钱元振送出。于是开了城门,元振当先杀出,正遇梁将李彦洪,斗上数合,彦洪败走,谢豹乘势杀出,投太原而去。钱元振退入城中,闭门坚守。
却说李晋王镇守太原,闻知岳彦真被围,与诸将正议间,忽报邠州差将谢豹至,遂召入问之。豹禀曰:“朱温攻围邠州甚急,主帅有书求救,望大王早发大兵,上为国家讨贼,下救一郡生灵,如或少迟,城必陷矣!”晋王看罢书,与谢豹曰:“此贼正欲讨之,汝宜先回通报,预备军马接应。”谢豹拜辞而回。晋王遂唤李存孝、薛阿檀,选精兵二万,望邠州进发。朱温望见救兵来到,亲引勇猛之士,前来迎敌,两边摆开阵势。
朱温见晋王兵少,心中无惧,横刀立马于阵前。晋王指定朱温骂曰:“无端逆贼,不思去邪崇正,夺人妻小,真狗彘之不如也!”朱温怒起,持刀直取晋王,却待向前,一匹马早先飞出,乃勇南公李存孝,手提毕燕檛,踊跃而来。朱温见是存孝,遂弃刀不战,放马逃生,径奔汴梁城去。三军散漫,各自奔走,自相践踏,死者不可胜计。晋王遂自收兵,彦真大开城门,迎接晋王军马入城,大设筵宴,重赏众将。停歇一日,次日,晋王军马望太原而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逸狂诗曰:
英雄中箭急难痊,逆贼攻围固守坚,
书恳勇南兵解救,望风衔甲走无边。
卓吾子评:
存孝以十八骑,冲突万军中,不损一将,连战连胜,不特朱温望风即靡,即令天下英雄,终当拜服。
第二十九回 朱温计逼五侯反
却说朱温,败回汴梁,聚众将议曰:“晋王屡次欺吾太甚,无奈他何,汝众将有何妙计?”葛从周曰:“某有一计,叫克用死无葬身之地!”众人大惊,便问:“计将安出?”从周曰:“此乃故逼五侯反太原之计。今僖宗晏驾,昭宗登位,有五路诸侯,未曾朝贺服丧,用此计逼之,必反太原,以擒克用矣!”温曰:“是何五侯?”从周曰:“河中王重荣、华州韩鉴、曹州曹顺、兖州周顺、郓州赫连铎。此五路诸侯,大王可假昭宗旨意五道,将五侯问罪,领着三般朝典,五侯一见,必扯破诏书,杀了使命。先逼反了五侯,大王再将金宝结好五侯,一齐起兵到泥脱岗,安排筵席,相待五侯,令他起兵,先上并州,去擒克用,然后梁兵继至。若战败时,也只败了五路人马,吾兵有盘石之安。”
温大喜,遂假传旨意五道、三般朝典,即差尚让去河中府王重荣处,然后命齐克让,随至各路。朱温亲自操练军马,以备攻击。却说尚让、齐克让二人去了,不消旬日,果然逼反了五侯。温又将金宝买他,未及一月,那五路军马,各带文武官将,齐到泥脱岗来,各自安营下寨。温乃宰牛杀马,大排筵宴,款待五侯。酒至数巡,温欠身告五侯曰:“今天下扰乱,各自称尊,吾只受李克用之气不过,皆因他拨乱流毒,以致如此。”王重荣曰:“大王勿虑,今朝廷失败,说我五镇不去朝王吊孝,遣使领朝典来典我,倒逼反了多五镇人马,既蒙大王厚赐金宝,要吾等人马,先上并州,生擒克用,某等安敢不从?”
温大喜,当日王侯商议进兵之策。温曰:“赫连铎可留下,白马高思继、曹顺可留下,邓天王二人攒运粮草,应付诸营,勿使有失。”王重荣问:“谁肯为前部先铎,直抵并州擒贼?”
张凯出曰:“某虽不才,愿充前部。”重荣许之。张凯领人马向前,一声炮响,只见旌旗蔽日,金鼓喧天,五侯之兵,直上并州,不在话下。
却说李晋王,自至太原之后,每日饮酒,更阑方撤。忽报五侯兵到,晋王大惊,急聚众将商议。晋王曰:“此必朱温逆贼,用计逼反了五处军马,料五侯决无此意,众将有何妙策?”周德威曰:“今五路军马,远来疲困,当先战他一阵,以挫其威。”晋王复问曰:“谁敢当先对敌?”李嗣源曰:“儿愿对敌。”晋王曰:“可带两路军去。”嗣源曰:“三千人足矣!”李存孝曰:“吾不用许多,只带一百人马,即可破敌。”嗣源大怒曰:“汝甚等人,敢夸大口!”存孝曰:“用人之际,何分你我?”二人似有相争之意。晋王曰:“先叫嗣源领三千人马,前去破敌;却叫存孝,只可带一百人去。”二人领令前往。
却说嗣源上马,带三千兵,出林墩口而行。尘头起处,五路兵来。首将张凯出马,与嗣源交锋,两将战五十合,胜负未分。晋王恐嗣源有失,令收兵回营。存孝见队伍回营,即时进曰:“儿曾引十八骑杀入长安,今夜亦只是十八骑去劫五候之营,如折了一骑,也不算功。”晋王曰:“汝昔十八骑杀入长安,彼皆不知,故能如此。今五侯已有准备,安得成功?”存孝曰:“若劫不得,愿立军令!”晋王调拨帐下精锐军马十八骑,并酒肉赏犒战士。存孝对十八人曰:“今夜奉命劫寨,请公满饮,各宜勉力。”十八人面面相觑,皆言五路之兵,势若泰山,如何敢去?存孝见众人各有难色,乃拔刀立于其中曰:“我为上将,尚且奋不顾身,汝等为何惧怯?”薛阿檀与安休休众人,见存孝怒起,皆起身言曰:“愿效死战,何惧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