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36 页/共 231 页
〔二〕 傅玄所作雅歌,有祭天地、神灵、祖宗的,如《祠宣皇帝登歌》、《祠景皇帝登歌》等即咏祖宗。
〔三〕 《训故》:「张华作晋《四厢乐歌》。」黄注:「《晋乐志》:使郭夏、宋识等造《正德》、《大豫》二舞,其乐章张华所作。」
《札记》:「张华作《四厢乐歌》十六首,《晋凯歌》二首。黄注但举舞歌,非也。」
〔四〕 梅注:「《诗》:『公庭《万舞》。』《公羊传》:『《万》者何?干舞也。』何休注云:『干为楯也。能为人扞难而不使害人,故圣王贵之,以为武乐。《万》者,其篇名。武王以万人服天下,民乐之,故名之云尔。」按引《诗》见《邶风简兮》篇,毛传:「
以干、羽为《万舞》。」朱熹《集传》:「《万》者,舞之总名,武用干戚、文用羽钥也。」毛、朱释与《公羊传》异。
《训故》:「《春秋左传》隐公五年九月:考仲子之宫,将《万》焉。《韩诗》云:《万》,大舞也。」是韩、毛皆以《万舞》为兼有文舞武舞的大舞,其说是。
然杜夔调律,音奏舒雅〔一〕,荀勖改悬,声节哀急〔二〕,故阮咸讥其离声〔三〕,后人验其铜尺〔四〕;和乐之精妙,固表里而相资矣〔五〕。
〔一〕 梅注:「《晋后略》曰:钟律之器,自周之末废,而汉成哀之间,诸儒修而治之,至后汉末复隳矣。魏武使协律知音者杜夔造之,不能考之典礼,徒依于时丝管之声、时之尺寸而制之,甚乖失礼度。于是世祖命中书监荀勖依典制,定钟律,既铸律管,募求古器,得周时玉律数枚,比之不差。又诸郡舍仓库或有汉时故钟,以律命之,皆不叩而应,声响韵合,又若俱成。《晋诸公赞曰》:律成,散骑侍郎阮咸谓勖所造声高,高则悲。夫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今声不合雅,惧非德政中和之音,必是古今尺有长短所致。然今钟磬是魏时杜夔所造,不与勖律相应,音声舒雅,而久不知夔所造,时人为之不足改易。勖性自矜,乃因事左迁咸为始平太守,而病卒。后得地中古铜尺,校度勖今尺,短四分,方明咸果解音,然无能正者。」按《晋诸公赞》为傅畅所作,见《世说新语术解》篇注引。
《札记》:「《魏志杜夔传》曰:『杜夔以知音为雅乐郎,后以世乱奔荆州。荆州平,太祖以夔为军谋祭酒,参太乐事,因令创制雅乐。夔善钟律,聪思过人。时散郎邓静、尹齐善咏雅乐,歌师尹胡能歌宗庙郊祀之曲,舞师冯肃、服养晓知先代诸舞。夔总统研精,远考诸经,近采故事,教习讲肄,备作乐器,绍复先代古乐,皆自夔始也。』」此谓杜夔调整音律,节奏舒缓而温雅。
〔二〕 唐写本「哀」作「稍」。《斟诠》:「『声节哀急』与上文『音奏舒雅』相对。」《训故》:「《通考》:(晋)武帝时,张华荀勖较杜夔所造钟律,不合,乃出御府铜尺铜斛七具,较减新尺,短夔尺四分。」
《晋书乐志》:「荀勖以杜夔新制律吕校太乐总章、鼓吹八音,与律吕乖错。乃制古尺,作新律吕,以调声韵。……自谓宫商克谐,然论者犹谓勖暗解。时阮咸妙达八音,论者谓之神解。咸常心讥勖新律声高,以为高近哀思,不合中和,每公会乐作,勖意咸谓之不调,以为异己,乃出咸为始平相。后有田父耕于野;得周时玉尺,勖以校己所治钟鼓金石丝竹,皆短校一米,于此优咸之妙,复征咸归。」
《札记》:「《晋书律历志》云:『武帝泰始九年,中书监荀勖校太乐,八音不和,始知后汉至魏尺长于古四分有余,勖乃部著作郎刘恭依《周礼》制尺,所谓古尺也;依古尺更铸铜律吕,以调声韵,以尺量古器,与本铭尺寸无差。又汲郡盗发六国时魏襄王冢,得古周时玉律及钟磬,与新律声韵闇同。于时郡国或得汉时故钟,吹律命之皆应。勖铭所云此尺者,勖新尺也,今尺者,杜夔尺也。荀勖造新钟律,与古器谐韵,时人称其精密,惟散骑侍郎陈留阮咸讥其声高,声高则悲,非兴国之音,亡国之音。亡国之音哀以思,其人困,今声不合雅,惧非德正至和之音,必古今尺有长短所致也。会咸病卒,武帝以勖律与周汉器合,故施用之。后始平掘地,得古铜尺,岁久欲腐,不知所出何代,果长勖尺四分,时人服咸之妙,而莫能厝意焉。史臣案:勖于千载之外,推百代之法,度数既宜,声韵又契,可谓切密,信而有征也,而时人寡识,据无闻之一尺,忽周汉之两器,雷同臧否,何其谬哉!《世说》称『有田父于野地中得周时玉尺,便是天下正尺,荀勖试以校己所治金石丝竹,皆短校一米』云。」
「荀勖」,晋初音乐家。「悬」是乐器的架,这里就指乐器。「改悬」,指荀勖改变杜夔所定的律吕。
〔三〕 《校注》:「『声』,唐写本作『磬』。按唐写本是也。《
礼记明堂位》:『垂之和锺,叔之离磬。』郑注:『和、离,谓次序其声县也。』正义:『叔之离磬者,叔之所作编离之磬。……和、离谓次序其声县也者,声解和也,县解离也,言县磬之时,其磬希疏相离。』据此,咸讥荀勖之离磬者,盖以其改悬依杜夔所造钟磬有所参池(详范注)而言,若作『声』,则非其指矣。」
《注订》:「咸讥荀勖造新尺短古尺四分也。」
「阮咸」,字仲容。为竹林七贤之一,与叔父阮籍齐名,有大、小阮之称。
〔四〕 《斟诠》:「指《晋书律历志》称『始平掘得古铜尺,长勖尺四分。』及《乐志》称『田夫得周时玉尺,勖以校己所治,皆短校一米』两事而言。案:铜尺,铜铸之尺,用以量较古乐器,又可依古尺为准,铸铜律吕以调声韵。事见《晋书律历志》。」
〔五〕 《校证》:「旧本无『之』字,唐写本有,今据补。」范注:「有『之』字是。表谓乐体,里谓乐心。」按「表」指乐器,「里」指乐章。「表里相资」意谓必须乐器和乐章互相配合。
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乐府类:「逮及晋世,则有傅玄、张华之徒,晓畅音律,故其所作,多有可观。然荀勖改杜夔之调,声节哀急,见讥阮咸,不足多也。」
张华《上寿食举歌诗表》序:「太始五年,尚书奏使太仆傅玄、中书监荀勖、黄门侍郎张华,各造《正旦行礼》及《王公上寿酒》、《食举乐歌》诗。华上表。勖以魏氏歌诗二三四五言与古诗不类,以问司律中郎将陈颀,颀曰:彼之金石,未必皆当。故勖造晋歌,皆为四言。唯《王公上寿酒》一篇为三言五言,此则华、勖所明异旨也。」
以上为第二段,论述两汉、魏、晋时期乐府的发展史。
故知诗为乐心,声为乐体〔一〕,乐体在声,瞽师务调其器;乐心在诗,君子宜正其文〔二〕。「好乐无荒」〔三〕,晋风所以称远〔四〕;「伊其相谑」〔五〕,郑国所以云亡〔六〕。故知季札观乐〔七〕,不直听声而已〔八〕。
〔一〕 《文章流别论》:「诗虽以情志为本,而以声成为节。」
《礼记乐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之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
《诗大序》:「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范注:「《毛诗大序》正义曰:『诗是乐之心,乐为诗之声,故诗乐同其功也。』又曰:『原夫作乐之始,乐写人音。人音有小大高下之殊,乐器有宫征商羽之异。依人音而制乐,托乐器以写人,是乐本效人,非人效乐。但乐曲既定,规矩先成,后人作诗,模摩旧法,此声成文谓之音。若据乐初之时,则人能成文,始入于乐。若据制乐之后,则人之作诗,先须成乐之文,乃成为音。声能写情,情皆可见,听音而知治乱,观乐而晓盛衰,故神瞽有以知其趣也。』」
《斟诠》:「《礼记乐记》:『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彦和所谓『声为乐体』与『声为乐象』义同。孔疏:『声者乐之象也者,乐本无体,由声而见,是声为乐之形象也。』」
〔二〕 《校注》:「按《左传》昭公二十一年:『夫音,乐之舆也;而钟,音之器也。』」
曹学佺批:「先心后器,先诗后声。此极得论乐府之体。」
《文体明辨序说》「乐府」类:「呜呼,乐歌之难甚矣。工于词者调未必协,谙于律者辞未必嘉。善乎刘勰之论曰:『诗为乐心,声为乐体。乐体在声,瞽师务调其器;乐心在诗,君子宜正其文。』安得律辞兼得者而使之作乐哉!」《日知录乐章》:「歌者为诗,击者、拊者、吹者为器。合而言之谓之乐,对诗而言,则所谓乐者专属八音,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是也,分诗与乐言之也。专举乐,则诗在其中,『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是也,合诗与乐言之也。」
〔三〕 黄注:「《诗唐风蟋蟀》篇。」「荒」,荒废,此句意谓喜好娱乐,不要荒废正业。
〔四〕 「远」,唐写本作「美」。
黄注:「《左传》:季札观乐,『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注:『晋本唐国。』」按此见襄公二十九年。此句意谓季札称之为有远见。
〔五〕 黄注:「《诗郑风溱洧》篇。」按原诗云:「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伊」,乃。「谑」,调笑。
〔六〕 范注:「《左传》季札见歌《郑》曰:『美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按此见《左传》襄公二十九年。
《集注》:「『云』,『先』之误字。」按「云亡」与「称远」对文,「云」字不误。
〔七〕 《校证》:「『观乐』原作『观辞』,今依《左》襄二十九年《传》改。『观乐』与下文『听声』相属,且本赞亦作『观乐』。」
〔八〕 《校注》:「《礼记乐记》:『君子之听声,非听其铿锵而已。』」此句意谓不仅听其声调,也注意歌辞。
若夫艳歌婉娈〔一〕,怨志詄绝〔二〕,淫辞在曲,正响焉生〔三〕!
〔一〕 王先谦《汉铙歌释文笺正例略》:「艳者,辞中哀急婉娈之音。又慧地(刘勰出家后名)所谓『宫商大和』,『翻回取均』(
见《声律篇》)者也。……所以郁然荆艳,取重汉代,循其音节,俗听飞驰。故刘氏释艳,专属之楚歌矣。……夫乐心在辞,务在正文;乐体在声,要归调器。汉诗辞艳,即乖雅歌,至延年协律以曼声,复亡正响。古人所谓『诗声俱郑』(《乐府》篇),以故仲舒增叹,而何武罢官者也。」
《集注》:「《诗齐风猗嗟》:『猗嗟娈兮,清扬婉兮。』《曹风候人》:『婉兮娈兮。』毛传:『婉,少貌。娈,好貌。』」
《斟诠》:「艳歌,本《相和曲》中之《瑟调曲》,如《艳歌何尝行》:『飞来双白鹄,乃从西北来。……』辞情缠绵悱恻,殆即彦和所谓『婉娈』者耶?《诗齐风甫田》:『婉兮娈兮,总角丱兮。』传:『婉娈,少好貌。』《后汉书杨震传》:『绝婉娈之私。』《朱佑传赞》:『婉娈龙姿。』注:『婉娈,犹亲爱也。』」
〔二〕 唐写本作「宛诗诀绝」。赵万里《校记》:「按唐本近是。疑此文当作『怨诗诀绝』,与上句相对。」范注:「古辞《白头吟》:『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艳歌何尝行》:『上惭沧浪之天,下顾黄口小儿。』殆即彦和所指者耶?」《校注》:「唐写本、元本、两京本、胡本正作『诀』,未误。当据改。」
《集注》:「《礼记礼运》:『丘之未逮也,而有志焉。』郑康成曰:『志,谓识古文。』《学记》曰:『一年视离经辨志。』辨志,盖亦谓识古文。《说文》:『诗,志也。』然则诗者,盖与史同体,故曰诗,志也。《孟子》曰:『诗亡而后《春秋》作。』《诗大序》曰:『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性情以讽其上,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者也。』故曰诗志也。」
《斟诠》:「《怨诗》,本《相和曲》中之《楚调曲》,如《白头吟》:『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语意幽怨凄凉,殆彦和所谓『诀绝』者耶?」
《注订》:「『艳歌』,艳体之歌也。非如范注专指古辞《艳歌行》也。婉娈,本《诗齐风甫田》:『婉兮娈兮,总角丱兮。』郑注:『婉娈,少女貌。』『怨志詄绝』,范注校本从唐写本作『宛诗诀绝』,非是。《论语》:『诗……可以怨。』此怨志所本。『詄绝』,《前汉书礼乐志》:『天门开詄荡。』詄,逸出也。绝,《离骚》:『虽萎绝其亦何伤兮。』注:『绝,落也。』」《
考异》:「盖詄绝状其起落不定之势,与婉娈乃对文也。」按此说不足据。
户田浩晓:「艳歌与怨诗相对而成文,『诗』字似是。」见《黄叔琳本文心雕龙校勘记补》。「诀」,分别。
〔三〕 范注:「《宋志》皆列在大曲,故云淫辞在曲。纪评曰:『
此乃折出本旨,其意为当时宫体竞尚轻艳发也。观《玉台新咏》,乃知彦和识高一代。』……宫体起在梁代,彦和此书成于齐世,不得云为当时宫体发也。彦和所指,当即《南齐书文学传》所称鲍照体。」
《注订》:「纪评所指,以为乐府之作,晋宋以后,渐趋靡艳,宫体形成渐着,已不限于出自宫中者,范注以为称宫体云云,非是。且彦和所指系泛论,非指鲍照之作也。」
《斟诠》:「案当时新乐府,即宫体之先声。……此种宫体诗歌,宋齐时代作者已多女性情态颜色之艳诗,如汤惠休之《白纻歌》,颜延之即诋为『委巷中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