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162 页/共 231 页
〔二〕 「通矩」,通用的规矩法则。
〔三〕 范注:「《周易大畜》:『象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正义曰:『君子则此大畜,物既大畜,德亦大畜,故多记识前代之言,往贤之行,使多闻多见以畜积己德。』」
《大畜》,《易》卦名,干下艮上。
〔四〕 这句话本来是说「君子」为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要多多地记住古人的美言善行作准则。
《考异》:「梅本旁注『行』字下有『以畜其德此』五字,凌本、黄本俱无。按当从梅本补,王失校。」
〔五〕 「亦有包于文矣」,谓写文章也包括在内,就是说积累数据也要「多识前言往行」,以备写文章时引用。
刘大杰主编《中国文学批评史》:「说文章要运用古事成辞以说明道理,是『圣贤之鸿谟,经籍之通矩』,都是对骈体诗文的某些修辞手段强调过当,不但意见偏颇,且与事实不合。……《丽辞》篇、《事类》篇强调文章运用对偶和古事成辞的必要性,并引用经典之文来作证明;事实上运用对偶和古事成辞,只是经文的少数的并不常见的现象。在这个问题上,事实上并不是经文确以对偶、用典的重要修辞手段,使刘勰得以此作标准来加以提倡;而是刘勰首先确认作文必须对偶和用典,然后援引经文的少数例子来证成自己的论点。这种论证是主观片面而不是实事求是的。刘勰为了纠正当时不健康的文风,企图以经文为依据,建立一个思想艺术标准,因而不适当地解释并夸大了经文的语言特色。」
以上为第一段,释事类在文章中的作用,并举经书为例。
观夫屈宋属篇,号依诗人〔一〕,虽引古事,而莫取旧辞〔二〕。唯贾谊《鵩赋》,始用《鹖冠》之说〔三〕,相如《上林》,撮引李斯之书〔四〕,此万分之一会也〔五〕。
〔一〕 《辨骚》篇:「《离骚》之文,依经立义。」王逸《楚辞章句序》:「屈原履忠被谮,忧愁悲思,独依诗人之义,而作《离骚》。」
〔二〕 《辨骚》篇:「固知《楚辞》者,……虽取镕经意,亦自铸伟辞。」
朱星:「刘氏说屈宋赋只引古事,还没引旧辞,到贾谊《鵩赋》才引述《鹖冠子》之说,其实屈宋赋中所引古事都还不算后来的典故,而贾谊引述《鹖冠子》的话也非后来的用典。用典与引典引语不同;用典必须把古人成言压缩成为一个词,一个短语,或一句作为代言体,即化为如自己的话说出,也就是不得加引号。……
「一般说用事产生后于用典,汉初贾谊《鵩鸟赋》:『
彼吴强大兮,夫差以败。……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这是引事,不是用事。宋玉《神女赋》:『毛嫱鄣袂,不足程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这是引喻,也不是用事。司马相如《上林赋》:『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这也是引喻。……总之,这些也可说是广义的用事,这当然起源很早,至于狭义的正式的用事,即用故事来代自己说话,是魏晋后的事。刘氏所说是广义的用事,他是主张用事的。」
〔三〕 黄注:「《汉艺文志》:《鹖冠子》一篇。注:楚人,居深山,以鹖为冠。按贾谊《鵩鸟赋》中多用《鹖冠子》语。」范注:「
贾谊《鵩赋》语多与《鹖冠子世兵》篇同。」《诸子》篇:「《鹖冠》绵绵,亟发深言。」范注:「《汉志》道家《鹖冠子》一篇,自注:『楚人,居深山,以鹖为冠。』今所传宋陆佃注本凡十九篇,其中《世兵》篇与贾谊《鵩鸟赋》文辞多同,彦和所谓亟发深言者,殆指此篇。《抱经堂文集》十《书鹖冠子后》:「《鹖冠子》十九篇,昌黎称之,柳州疑之,学者多是柳。盖其书本杂采诸家之文而成。如五至之言,则郭隗之告燕昭者也,伍长里有司之制,则管仲之告齐桓者也。《世兵》篇又袭鲁仲连《燕将书》中语,谓其取贾谊《鵩赋》之文又奚疑!」《校注》:「按『赋』当作『鸟』,已详《比兴》篇『贾生《鵩赋》』条。」
《鵩鸟赋》中用《鹖冠子》的甚多。如「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越栖会稽兮,勾践霸世」,《鹖冠子世兵》篇作「祸乎福之所依,福乎祸之所伏。……忧喜聚门,吉凶同域。……越栖会稽,勾践霸世」。此外尚有。
《杂记》:「案枚乘上吴王书,『夫以一缕之任,系千钧之重』,『难以复出』,凡七十余字,亦全用《孔丛子》语,但《
鹖冠》、《孔丛子》,后人皆疑伪托,不知谁为先后也。」
〔四〕 《训故》:「李斯《谏逐客书》:『建翠凤之旗,树灵之鼓。』司马相如《上林赋》:『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
《补注》:「详案相如《大人》,影写《远游》,枚叔《七发》,摭《吕览》,亦所谓『取旧辞』也。」
〔五〕 《缀补》:「《战国策韩策》三:『万分之一也。』《史记张释之列传》:『有如万分之一。』」「万分之一会」谓偶然的会合。
及扬雄《百官箴》〔一〕,颇酌于《诗》《书》,刘歆《遂初赋》,历叙于纪传〔二〕,渐渐综采矣〔三〕。
〔一〕 元刻本「扬」作「杨」。
《校证》:「『百』原作『六』,梅改。王惟俭本作『
百』。」
范注:「扬雄作《十二州二十五官箴》,不得云『扬雄《百官箴》』(《百官箴》之名,起自胡广),『百』疑是『州』之误。录一首以示例:《兖州箴》:『悠悠济河,兖州之寓;九河既导,雷夏攸处;草繇木条,漆丝絺纻;济漯既通,降丘宅土(以上并见《禹贡》)。成汤五徙,卒都于亳,盘庚北渡,牧野是宅。丁感雊雉,祖己伊忠;爰正厥事,遂绪高宗。厥后陵迟,颠覆汤绪;西伯戡黎,祖伊奔走。致天威命,不恐不震(以上事俱见《商书》各篇);妇言是用,牝鸡司晨(见《牧誓》);三仁既知,武果戎殷。牧野之禽,岂复能耽;甲子之朝,岂复能笑。有国虽久,必畏天咎;有民虽长,必惧人殃。箕子歔欷,厥居为墟(箕子作《麦秀之歌》)。牧臣司兖,敢告执书。』」
《考异》:「扬雄《百官箴》为未竟之作,故只有二十五箴,胡广补之。作『百』者用其成数。曰六者,指六官之制而言也。范注谓《百官箴》起自胡广者非。」
《校释》:「按胡广补扬崔《官箴》,合称《百官箴》,舍人或用后起之名也。」
牟世金《文心雕龙范注补正》:「案范说非是。彦和在《铭箴》篇曾说:『至扬雄稽古,始范《虞箴》,作卿尹、州牧二十五篇。及崔胡补缀,总称《百官》。』可证他认为《百官箴》是崔胡等人补充扬雄之作而成。史实正是如此。《后汉书胡广传》云:『
初,扬雄依《虞箴》作《十二州二十五官箴》,其九箴亡阙。后涿郡崔骃及子瑗,又临邑侯刘騊駼增补十六篇,广复继作四篇,文甚典美。乃悉撰次首目,为之解释,名曰《百官箴》,凡四十八篇。』这说明『百官』之称,本非实数,而四十八篇中又以扬雄之作最多。所以《古文苑》卷十五,就以扬雄的《光禄勋箴》等,总名为《百官箴》。则原文扬雄《百官箴》未必有误。」
〔二〕 黄注:「刘歆集有《遂初赋》,按赋中感往寓意,皆纪传中事。」范注:「《古文苑》载刘歆《遂初赋》,其序略曰:歆以论议见排摈,志意不得,之官(歆出为五原太守)经历故晋之域,感今思古,遂作斯赋,以叹往事而寄己意。」
牟注:「纪传:泛指史书。本书《谐隐》篇说的『隐语之用,被于纪传』,与此同意。《遂初赋》中讲到周、晋史事甚多。」
周注:「刘歆《遂初赋》:『哀衰周之失权兮,数辱而莫扶。执孙蒯于屯留兮,救王师于余吾。(《左传》襄公十七年:「
卫石买、孙蒯伐曹,取重丘。曹人诉于晋。」十八年:「晋人执卫行人〔外交官〕石买于长子,执孙蒯于纯〔屯〕留,为曹故也。』又成公元年『晋侯使瑕嘉平戎于王〔使周王与戎和好〕。……刘康公徼戎〔趁戎不设备加以袭击〕,……败绩〔大败〕于徐吾氏〔戎名〕。」)过下虒而叹息兮,悲平公之作台(《左传》昭公八年:「今宫室崇侈,民力雕尽。……于是晋侯方筑虒祁之宫。」)。背宗周而不恤(
忧)兮,苟偷乐而惰怠。」(《左传》襄公二十九年:「晋平公,杞出也〔母杞国人〕,故治杞〔给杞国筑城〕。……子大叔曰:『……晋国不恤周宗〔周的宗族姬姓国〕之阙,而夏肄〔余〕是屏〔城,给夏代之余的杞国筑城〕,其弃诸姬,亦可知也已。』」)《遂初赋》的叙述,根据《春秋左传》(即纪传)。」
〔三〕 「综采」,综合采用各书。
此处论文章运用典故始于扬刘。《才略》篇:「卿渊以前,多役才而不课学,雄向以后,颇引书以助文,此取予之大际,其分不可乱者也。」
至于崔班张蔡〔一〕,遂捃摭经史〔二〕,华实布濩〔三〕,因书立功〔四〕,皆后人之范式也。
〔一〕 范注:「《后汉书崔骃传》:『骃字亭伯,少游太学,与班固傅毅同时齐名。』后汉崔氏文学甚盛,此崔与班同称,则崔骃也。班谓班固,张谓张衡,蔡谓蔡邕。」
〔二〕 黄注:「《汉艺文志》『捃摭遗逸』注:捃摭,谓拾取之。」范注:「《说文》:『,拾也。』字亦作『』作『捃』。又:『拓,拾也。』字或作『摭』。《汉书刑法志》:『萧何摭秦法,取其宜于时者,作律九章。』」
〔三〕 范注:「《文选》张衡《东京赋》:『声教布濩。』薛综注曰:『布濩,犹散被也。』」《校注》:「『濩』,元本、弘治本、汪本、畲本、张本、两京本、胡本、训故本作『护』。按『护』、『
濩』同音通假。《文选》司马相如《封禅文》『我泛布护之』作『护』;《上林赋》『布濩闳泽』、扬雄《剧秦美新》『布濩流衍』作『
濩』,是其相通之证。『布濩』之作『布护』,犹『大濩』之作『大护』然也。郭璞《上林赋》注:『布濩,犹布露也。』」《校证》:「『濩』,汪本、畲本、张之象本、两京本、王惟俭本误『护』。」
「华实」,华采与事实。《明诗》篇:「华实异用,唯才所安。」
《考异》:「布濩,流衍之意,作『护』者误。《周礼春官》『大司乐』贾疏作大濩,『护』与『濩』音同而不相通,通者皆俗讹也。杨注非。」
〔四〕 「因书立功」,谓因引书见功效。
以上为第二段,列举两汉文人引用古书之例。
夫姜桂因地,辛在本性〔一〕,文章由学,能在天资〔二〕。才自内发〔三〕,学以外成,有学饱而才馁〔四〕,有才富而学贫〔五〕。学贫者,迍邅于事义〔六〕;才馁者,劬劳于辞情〔七〕:此内外之殊分也〔八〕。
〔一〕 《校证》:「『因』原作『同』,《御览》五八五作『因』,『因』与下文『由』对言。《韩诗外传》七:『姜桂因地而生,不因地而辛。』……此彦和所本,今据改。」《韩诗外传》七:「宋玉因其友见楚襄王,襄王待之无以异,乃让其友。友曰,夫姜桂因地而生,不因地而辛。」亦见《新序》。《校注》:「按『因』字是,『
同』,其形误也。《宋玉集序》:『宋玉事楚怀王,友人言之宋玉,玉以为小臣。王议友人,友曰:「姜桂因地而生,不因地而辛。」』(《书钞》三三引)」
〔二〕 「天资」,范正文夹注:「孙云:明抄本《御览》作『才资』。」《校注》:「『资』,《御览》引作『才』。……何焯改『才』。按『才』字是。下文屡以『才』『学』对言,即承此引申。若作『资』,则上下不应矣。」《校证》:「《御览》、《记纂渊海》七五『由』作『沿』。」
〔三〕 范注:「铃木云:《御览》『才』上有『故』字。」《校注》:「按有『故』字,于义为长。」《体性》篇:「才力居中。」
〔四〕 元刻本、弘治本「学饱」作「饱学」。《校证》:「张之象本『馁』下有『者』字,涉下文『学贫者』句而误衍。」
〔五〕 《校证》:「张之象本『贫』下有『者』字,涉下文『学贫者』句而误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