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123 页/共 231 页

《易系辞下》:「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公孙龙子》(《道藏》本)有《通变论》。   《孙子九变》篇:「故将通于九变之(地)利者,知用兵矣。将不通于九变之利者,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杜佑注:「九事之变,皆临事制宜,不由常道,故言变也。」贾林注:「将帅之任机权,遇势则变,因利则制,不拘常道,然后得其通变之利。」又《 九变》篇题下曹操注:「变其正,得其所用九也。」王注:「谓九者数之极。用兵之法当极其变耳。逸诗云:九变复贯。」   《论衡自纪》篇:「充书既成,或稽合于古,不类前人。或曰:『谓之饰文偶辞,或径或迂,或屈或舒。谓之论道,实事委璅,文给甘酸。谐于经不验,集于传不合;稽之子长不当,内之子云不入。文不与前相似,安得名佳好,称工巧?』答曰:『饰貌以强类者失形,调辞以务似者失情。百夫一子,不同父母,殊类而生,不必相似;各以所禀,自为佳好。文必有与合,然后称善,是则代匠斲不伤手,然后称工巧也。文士之务,各有所从,或调辞以巧文,或辩伪以实事。必谋虑有合,文辞相袭,是则五帝不异事,三王不殊业也。美色不同面,皆佳于目;悲音不共声,皆快于耳。酒醴异气,饮之皆醉;百谷殊味,食之皆饱。谓文当与前合,是谓舜眉当复八采,禹目当复重瞳。』」   《议对》篇:「采故实于前代,观通变于当今。」   《神思》篇:「至变而后通其数。」   《物色》篇:「古来辞人,异代接武,莫不参伍以相变,因革以为功,物色尽而情有余者,晓会通也。」   《颜氏家训书证》篇:「所见渐广,更知通变。」   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若无新变,不能代雄。」   皎然《诗式》卷五《复古通变体》条:「作者须知复变之道,反古曰复,不滞曰变。若惟复不变,则陷于相似之格,其状如驽骥同厩,非造父不能辨。能知复变之手,亦诗人之造父也。……又复变二门,复忌太过,诗人呼为膏肓之疾,安可治也?……如陈子昂复多而变少,沈宋复少而变多,今代作者,不能尽举。吾始知复变之道,岂惟文章乎?在儒为权,在文为变,在道为方便。后辈若乏天机,强效复古,反令思扰神沮。何则?夫不工创术,而欲弹抚干将、太阿之铗,必有伤手之患,宜其诫之哉!」   纪评:「齐梁间风气绮靡,转相神圣,文士所作,如出一手,故彦和以通变立论。然求新于俗尚之中,则小智师心,转成纤仄,明之竟陵、公安,是其明征,故挽其返而求之古。盖当代之新声,既无滥调,则古人之旧式,转属新声,复古而名以通变,盖以此尔。」《文论选》:「这话深得刘勰补偏救弊的用心,不过复古和通变并不是一回事,不能说是『复古而名以通变』。把继承和创新结合起来,才是『通变』精意之所在。」   《札记》:「陆士衡曰:『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此言通变也。」   《文心雕龙讲疏》:「《易系辞》曰:『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又曰:『变通者,趣时者也。』又曰:『神农氏没,黄帝舜尧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彦和以通变名篇,盖本于此。正义曰:『黄帝以上,衣鸟兽之皮,其后人多兽少,事或穷乏,故以丝 布帛而制衣裳,是神而变化,使民得宜也。」   《校释》:「此篇本旨,在明穷变通久之理。所谓变者,非一切舍旧,亦非一切从古之谓也,其中必有可变与不可变者焉;变其可变者,而后不可变者得通。可变者何?舍人所谓文辞气力无方者是也。不可变者何?舍人所谓诗赋书记有常者是也。舍人但标诗赋书记者,略举四体,以概其余也。诗必言志,千古同符,赋以讽谕,百手如一,此不可变者也。故曰:『名理相因,有常之体。』若其志孰若,其辞何出,作者所遇之世,与夫所读之书,皆相关焉,或质或文,或愉或戚,万变不同,此不可不变者也。故曰:『文辞气力,无方之数。』准上所论,舍人于常变之界,固分之甚明矣。然观其诃斥当世文士之语,则似所谓变者,亦不过欲复古耳。不知舍人之世,作者竞学宋人,简文帝《与湘东王书》、裴子野《雕虫论》,俱致讥诋之辞,可证。」   斯波六郎:「通变──此语盖据《系辞上》传,但其义互异。此篇之用法,『通』者与前人之作相通,即师古之意。『变』者时代之变化,即作者之创作。从『参伍因革,通变之数也』观之,『参伍』谓『变』,『因革』谓『通』(《物色》第四十六:『莫不参伍以相变,因革以为功。』),从『望今制奇,参古定法』观之,上句谓『 变』,下句谓『通』,范氏注三谓『此篇虽旨在变新复古』云云,盖据自黄侃《札记》『所谓变者,变世俗之文』语,恐非彦和之所谓『 变』之意。」   马茂元《说通变》:「『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周易》的一句名言,符合于客观事物矛盾运动的规律。然而把它具体地运用到文学理论上,则自刘勰始。」   《文论选》本篇说明:「《通变》……提出了文学发展中的继承与革新问题,表现了刘勰的文学历史观点,与《时序》相表里。」   《斟诠》:「『通变』云者,通达穷涂,变化旧体,而使之推陈出新之谓也。……彦和以为文学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有其源远流长之一面,亦有其日新月异之一面。此所谓『通』与『变』,从继承与革新观点言,此为对立之统一,辩证之结合。」 夫设文之体有常〔一〕,变文之数无方〔二〕,何以明其然耶?凡诗、赋、书、记〔三〕,名理相因〔四〕,此有常之体也。文辞气力,〔五〕通变则久〔六〕,此无方之数也〔七〕。 〔一〕 《南齐书张融传》载其《门律自序》:「夫文岂有常体,但以有体为常。政当使常有其体。」       《斟诠》:「体,谓体制,包括风格、题材、文藻、辞气等项。即《宗经》篇所谓『体有六义』之体,亦即《附会》篇所谓『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鲠,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之四事。」 〔二〕 《斟诠》:「数,谓技术。《广雅释言》:『数,术也。』《荀子劝学》:『其数则始乎诵经。』杨注及《吕览察贤》『 任其数而已矣』高注并同。『变文』指文字之驱遣而言。」       《礼记檀弓上》:「左右就养无方。」郑注:「方,犹常也。」       按《明诗》篇:「严马之徒,属辞无方。」《谐隐》篇:「怨怒之情不一,欢谑之言无方。」《书记》篇:「兵谋无方,而奇正有象,故曰法也。」《镕裁》篇:「立本有体,意或偏长;趋时无方,辞或繁杂。」《附会》篇:「夫文变无方,意见浮杂。」《时序》篇:「于是史迁寿王之徒,严终枚皋之属,应对固无方,篇章亦不匮。」 〔三〕 《校注》:「按自《明诗》第六至《书记》第二十五,皆研讨文体者,势不能一一标出,故约举首尾篇目以包其余。舍人『论文叙笔』,原无《辨骚》在内,此亦一证也。」 〔四〕 「名理」,名称与实理。《三国志魏志锺会传》:「及壮,有才数技艺,而博学精练名理。」名理本指考核名实和辨名析理。刘勰用于文论,名指各种文章体裁的名称,理指各种体裁所以然之理,即其所具有的思想艺术的特性,如「诗言志」,赋「体物写志」,赋、颂、歌、诗的艺术风格,以「清丽」为特征等等。 〔五〕 《文论选》:「气力,犹言风格。」刘禹昌云:「气力──即《体性》篇所说的『气以实志,志以定言』的气,《风骨》篇所说的『缀虑裁篇,务盈守气』的『气』;表现在作品里又叫作『风』、『风力』。」(见《文心雕龙选译──通变篇》,《长春》一九六三年九月号,本篇以下所引同) 〔六〕 《文论选》:「谓推陈出新才有永恒的生命。」《易系辞下》「通其变」,「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韩康伯注:「通物之变,故乐其器用,不能倦也。通变则无穷,故可久也。」 〔七〕 意谓:这在创作中是变化无常,没有一定方法的。按「设文之体」就是《镕裁》篇的「设情以位体」,意思是说根据思想情感安排的文章体制是有常规的,而文章变化的方术是不固定的。例如诗、赋、书、记等体裁各有一定的规格要求,这种体制是有常规可循的。至于文章的辞采风格,则日新月异,没有固定的方术可循。 名理有常〔一〕,体必资于故实〔二〕;通变无方〔三〕,数必酌于新声〔四〕。故能骋无穷之路,饮不竭之源〔五〕。 〔一〕 意谓「名」与「理」之间是有常轨的。 〔二〕 《校注》:「按《国语周语上》:『赋事行刑,必问于遗训而咨于故实。』韦注:『咨,谋也。故实,故事之是者。』『咨』与『资』通。《文选》吴质《在元城与魏太子笺》即作『资于故实』。」「资」,凭借,借鉴。「故实」,已有的实际和成法,指过去的创作经验,即写作所必须遵守的惯例。《议对》篇:「采故实于前代,观通变于当今。」 〔三〕 「通变无方」语出《易系辞上》:「生生之谓易,成象之谓干,效法之谓坤,极数知来之谓占,通变之谓事,阴阳不测之谓神。」「(易)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 〔四〕 《斟诠》:「新声,新作歌曲。《国语晋语》:『平公说新声。』……此处借以喻文之时新格调。」《明诗》篇:「仙诗缓歌,雅有新声。」       《文选》陆机《文赋》李善注引臧荣绪《晋书》:「陆机,字士衡,与弟云勤学,天才绮练,当时独绝,新声妙句,系张蔡。」《诗品上》评谢灵运诗:「名章回句,处处间起,丽典新声,络绎奔会。」       《文心雕龙讲疏》:「体即指诗赋书记诸体,数即指文辞气力。诗赋不可以作论说,书记不可以作祝盟,此必资于故实,而不可变者也。文辞气力,气谓语气,力谓语气之强弱疾徐,则必随时代而迁移,故能历世虽久,而声采常新。」范注:「此篇要旨在变新复古,而通变之术,要在『资故实,酌新声』两语,缺一则疏矣。」 〔五〕 《斟诠》:「骋无穷之路,指其数能酌于新声而言;饮不竭之源,指其体能资于故实而言。」前者近于创新,后者近于继承。以上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各种体裁的名称及其所以然之理,是有常规可循的,各种体裁的规格要求必须从古人的作品里取得借鉴;而文章的变化是无穷的,所以写作方法要参考新兴的作品。这就是讲继承和创新的关系。       刘禹昌:「由于刘勰没有认识到社会生活是文学创作的真正源泉,所以他错误地认为古代遗产是创作的源泉,只要能丰富地继承,那就象『饮不竭之源』一样,新的创作就自然源源而来,这显然是一种错误的认识。」 然绠短者衔渴〔一〕,足疲者辍涂〔二〕,非文理之数尽,乃通变之术疏耳〔三〕。故论文之方,譬诸草木,根干丽土而同性,臭味晞阳而异品矣〔四〕。 〔一〕 黄注:「《庄子》:『绠短者不可以汲深。』」按此见《至乐》篇。「绠」,汲水的井绳。「衔渴」,含渴,即口渴。       《荀子荣辱》篇:「短绠不可汲深井之泉,知不几者不可与及圣人之言。」《汉书酷吏义纵传》:「上怒曰:『纵以我为不行此道乎?』衔之。」师古注:「衔,含也。」张立斋《考异》:「口含心感皆谓之衔。《诗豳风》:『勿士行枚。』笺云:『 初无行陈衔枚之事。』」 〔二〕 「辍涂」,言中途停止不前。「涂」,通途。斯波六郎:「 《论语雍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文选》颜延之《陶征士诔》:「辍涂殊轨者多矣。」五臣注:向曰:「及其中涂辍止。」《斟诠》:「此明不能通古变今之害。」 〔三〕 意谓这并不是写作方法已经穷尽,只是不善推陈出新罢了。       《注订》:「文本自然,理出无极,其数不可尽也。至于通变在己,因时而异,故术有疏密耳。」 〔四〕 《校注》:「《易离》彖辞:『离,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王注:『丽,犹着也。』《诗小雅湛露》:『湛湛露斯,匪阳不晞。』毛传:『阳,日也。晞,干也。』《左传》襄公八年:『季武子曰:「谁敢哉!今譬于草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杜注:『(君之臭味)言同类。』又襄公二十二年:『 公孙侨对曰:「……谓我敝邑,迩在晋国,譬诸草木,吾臭味也。」』杜注:『晋郑同姓故。』又按『晞』,翰墨园本误作『睎』(芸香堂本原不误),范注本同,非是。」       周注:「同性,同属植物。异品,构成各种品种。……同性比喻文体有一定,异品比喻通变没有定规。」       刘禹昌:「譬诸草木三句──句式和语义本自《论语子张》:『譬诸草木,区以别矣。』比喻对历代文学作品评论,应看到它们的共同性,同时也应看到它们的差别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