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120 页/共 231 页

〔二〕 「述情必显」,《宗经》篇:「子夏叹《书》,昭昭如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言昭灼也。」       以上四句说明具有风骨的作品,必然文辞精练,情感显明。       《春觉斋论文应知八则风趣》:「风趣者,见文字之天真,于极庄重之中,有时风趣间出。故刘彦和曰:『深乎风者,述情必显。』谭格亦言:『文章止要有妙趣,不必责其何出。』然亦由见地高,精神完,于文字境界中绰然有余,故能在不经意中涉笔成趣。」 〔三〕 《文论选》注:「捶字,锻炼语言,即上文说的『析辞』。坚,指精炼准确,表现力强。」       舒直《略谈刘勰的风骨论》:「『捶字坚而难移』,这就是在表达情意的时候,要选择坚定不移的字眼,要运用适足以表达那种思想感情的辞藻。」 〔四〕 《札记》:「结响凝而不滞者,此缘意义充足,故声律畅调。凝者,不可转移。声律以凝为贵,犹捶字以坚为贵也。不滞者,由思理圆周,天机骏利,所以免于滞涩之病也。」「结响」,言组合成悦耳的音调。《原道》篇:「林籁结响,调如竽瑟。」「凝」,凝重,徐引声曰凝。皎然《诗式》:「诗有四深:……用律不滞,由深于声对。」       《文镜秘府论论文体六事》其一云:「博雅之失也缓,体大义疏,辞引声滞,缓之致焉。……辞虽引长,而声不通利,故云滞也。」       马茂元《说风骨》:「以气运辞,故语言健劲挺拔,『 捶字坚而难移』;以气『负声』,故音调顿捶低昂,『结响凝而不滞。』韩愈曾说:『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皆宜。』(《答李翊书》)正可作刘勰的话的注解。」 〔五〕 王运熙:「陈子昂《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论风骨有云:『汉魏风骨,晋宋莫传。……一昨于解三处见明公《咏孤桐篇》,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不图正始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骨气端翔,谓风骨端直飞翔。光英朗练,谓风格鲜明爽朗。音情顿挫,有金石声,与此处『捶字』二句息息相通。捶字坚而结响凝,故有金石之声。陈子昂对风骨的理解,当是受到刘勰此篇影响。」 若瘠义肥辞,繁杂失统,则无骨之征也〔一〕。思不环周,索莫乏气〔二〕,则无风之验也〔三〕。 〔一〕 范注:「辞必与义相适。若义瘠而辞过繁,则杂乱失统,失统即无骨矣。《唐文粹》卷八十四杜牧《答庄充书》曰:凡为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彩章句为之兵卫。未有主强盛而辅不飘逸者,兵卫不华赫而庄整者。四者高下圆折步骤,随主所指,如鸟随凤,鱼随龙,师众随汤武,腾天潜泉,横裂天下,无不如意。苟意不先立,止以文彩辞句绕前捧后,是辞愈多而理愈乱,如入阛阓,纷纷然莫知其谁,暮散而已。」       《议对》篇:「及陆机断议,亦有锋颖;而腴辞弗剪,颇累文骨。亦各有美,风格存焉。」       《诠赋》篇:「繁华损枝,膏腴害骨。」       《世说新语轻诋》篇:「旧目韩康伯,捋肘无风骨。」注引《说林》:「范启云:韩康伯似肉鸭。」《世说新语品藻》篇:「蔡叔子云:韩康伯虽无骨干,然亦肤立。」       晋卫铄《笔阵图》(《说郛》卷八十六):「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       梁武帝《又答陶隐居论书第二书》(《法书要录》卷二)云:「纯骨无媚,纯肉无力。……自然之理也。若抑扬得所,趣舍无违,值笔廉断,触势峰郁,扬波折节,中规合矩。分间下注,秾纤有方,肥瘦相和,骨力相称。」 〔二〕 「索莫乏气」,元刻本作「索课乏风」,弘治本作「索课乏气」。梅氏于「莫」字下注云:「元作『课』,杨改。」于「气」字下注云:「元作『风』,杨改。」《校证》:「吴云:『「索课」疑是「牵课」之误。』按吴说可存,《养气》篇有『牵课才外』语。」何焯云:「疑是『牵课』。」       《考异》:「索莫者,萧索寂寞也,『莫』通『寞』。『风』字连用犯重,作『气』是。」       张华《励志》诗:「四气鳞次,寒暑环周。」「环周」谓环旋周回。「思不环周」谓思路不周密圆通。       「索莫」,沮丧、寂寥、无生气貌。鲍照《拟行路难》之九:「今日见我颜色衰,意中索莫与先异。」 〔三〕 这几句话的意思是:如果内容很薄弱,而堆砌大量的辞藻,这堆辞藻又杂乱而不统一,就证明是没有骨力的。如果思理不圆通,不活跃,干巴巴地缺乏生气,那就证明是没有风神的。从以上这些比喻和说明来看,风骨是一种鲜明、生动、凝炼、雄健有力的风格。 昔潘勖锡魏,思摹经典,群才韬笔,乃其骨髓峻也〔一〕。相如赋仙,气号凌云〔二〕,蔚为辞宗〔三〕,乃其风力遒也〔四〕。能鉴斯要,可以定文,兹术或违,无务繁采〔五〕。 〔一〕 梅注:「《魏志》:汉献帝策命曹操为魏公,加九锡,文曰云云(原文略),操上书谢曰云云(原文略)。」       潘勖字符茂,建安十八年(公元二一三年)汉献帝策命曹操为魏公,加九锡,策文为潘勖所作,载《文选》三十五及《三国志魏志武帝纪》。「韬笔」,犹言搁笔;群才搁笔,谓压倒当时许多作者。       范注:「潘文规范典诰,辞至雅重,为九锡文之首选。其事鄙悖而文足称者,练于骨之功也。」       《考异》:「峻,《说文》:高也。」「骨髓峻」谓骨力高超。       《太平御览》卷五九三引《殷洪(应作芸)小说》:「 魏国初建,潘勖字符茂,为策命文,自汉武已来,未有此制,勖乃依商周宪章,唐虞辞义,温雅与典诰同风。于时朝士,皆莫能措一字。……及晋王为太傅,腊日大会宾客,勖子蒲时亦在焉。宣王谓之曰:尊君作《封魏君策》,高妙信不可及。吾曾闻仲宣亦以为不如。」       《诏策》篇:「潘勖《九锡》典雅逸群。」《才略》篇:「潘勖凭经以骋才,故绝群于锡命。」       何义门评潘勖《册魏公九锡文》云:「全仿《尚书》行文。」(于光华《文选集评》引)       方伯海评云:「裒辑《尚书》、《左》、《国》以成文,浑朴质穆。」(同上)       王金凌:「潘勖《册魏公九锡文》,今人多谓辞虽典雅,事不足录,但刘勰处齐梁之际,而六朝禅代,莫不如此。纵然刘勰不以为然,亦口不能言,而称其骨峻,是因为镕式经诰之故。」 〔二〕 梅注:「《史记》:司马相如拜为孝文园令。天子既美子虚之事,相如见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尝为《大人赋》,其辞曰云云。相如既奏《大人之颂》,天子大悦,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西京杂记》:相如将献赋,未知所为,梦一黄衣翁谓之曰:可为《大人赋》。遂作《大人赋》,言神仙之事以献之,赐锦四疋。」       「凌」,升也。       扬雄曾批评《大人赋》云:「往时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赋》欲以风,帝反缥缈有凌云之志,山是言之,赋劝而不止明矣。」(《汉书扬雄传》)       王运熙:「《大人赋》述游仙之事,汉武读后飘飘有凌云之气。刘勰认为这种强大的艺术感染力,来自作品具有飞动的风骨,因为作品骨气端翔,所以读后使人气概凌云。」 〔三〕 《补注》:「《汉书叙传》述司马相如『蔚为辞宗,赋颂之首』。」颜师古注:「蔚,文采盛也。」 〔四〕 裴子野《雕虫论》:「曹刘伟其风力。」王运熙:「《大人赋》文赋接近《楚辞》,较为简练,风貌较为清明爽朗,有飞动之致,故刘勰举以为作品有风力之范例。」「风力遒」,谓有巨大的感染力。 〔五〕 《文论选》注:「『斯要』和『兹术』为互文,都是指风骨在文章中的作用。上两句说:掌握了这个要领,就可用以驾驭文辞;下两句说,违反了这个方法,那也无须追求华采了。」       范注:「风骨并善,固是高文;若不能兼,宁使骨劲,慎勿肌丰;瘠义肥辞,所不取也。」       「定文」,谓写定文章。       马茂元《说风骨》:「刘勰并不反对藻采,文中把『风骨乏采』比作『鸷集翰林』,认为也是个缺点。不过采只能是风骨的补充,附丽于风骨而为风骨服务。离开了风骨,也就谈不上采,所以说『兹术或违,无务繁采』。和《情采》篇所说,是相一致的。」       以上为第一段,指出风骨的含义、特点,并从正反两面说明锻炼风骨的要领。 故魏文称「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一〕。故其论孔融,则云「体气高妙」〔二〕;论徐干,则云「时有齐气」,〔三〕论刘桢,则云「有逸气」〔四〕。公干亦云:「孔氏卓卓,信含异气,笔墨之性,殆不可胜〔五〕。」并重气之旨也〔六〕。 〔一〕 「气」是作家内在的东西,发之于外始成为「风」。       炳宸《曹丕的文学理论──释「体」与「气」》:「体」与「气」的含义,陈锺凡、罗根泽、朱东润、郭绍虞的意见就很有出入,但归纳起来,关于气的解释,不外才气、个性、声调语气三说,「体」则只有风格一说。       按《抱朴子尚博》篇:「清浊参差,所禀有主,朗昧不同科,强弱各殊气。」似乎气之清浊有清朗、浊昧之不同,也有强弱之不同,仍属于生理的范畴。「体」应指体质。《论衡无形》篇:「人以气为寿,形随气而动;气性不均,则于体不同。」       「强」是勉强。王运熙:「曹丕认为气有偏清偏浊之分,各有定体,出于禀赋,非后天之力所能勉强。」 〔二〕 《典论论文》:「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       「体气」,由体质所形成的气质。《三国吴志王蕃传》:「蕃体气高亮,不能承颜顺旨。」王运熙:「体气,兼指作者的气质和作品的气貌。《章表》篇云:『文举之荐祢衡,气扬采飞。』《才略》篇:『孔融气盛于为笔。』说明孔融意气昂扬,文采飞动。」